门口的妇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神情温和长相柔美,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裙子,雅致而朴素。
她跟在男仆身后走了进来,缓步走到公爵身前五步左右的样子,提起裙角屈了屈膝,柔声道:“公爵大人。”
威尔逊公爵神色冷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厌恶的抬了抬嘴角,最后终于施舍般的的抬了抬手,让约翰逊夫人站直了身子。
埃文看着这一幕,微微垂下了头,这个世界的身份等级如此明显,他必须要抓住能爬上顶峰的一切东西。
☆、第35章 未亡之人
“你来有什么用意吗?”公爵的语气十分冷淡。
约翰逊夫人神色平静,她直直的看着半侧身在床上的埃文,温声道:“大人,我是来找牧师先生的。”
约翰逊夫人的姿态虽然谦恭,但是语气却一点儿都不退缩,反而是有些咄咄逼人。
威尔逊公爵皱了皱眉,看着约翰逊夫人的神色就越发冷淡了。
“牧师先生受了重伤,您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
约翰逊夫人被威尔逊公爵的话堵得一滞,片刻之后这才道:“我想要单独与牧师先生谈话,我需要忏悔。”
约翰逊夫人的这句话说出来,威尔逊公爵也有些没话说了,约翰逊夫人毕竟还是基督教徒,这样的权利还是拥有的。
威尔逊公爵转眼看了一眼埃文,却发现埃文若有所思的坐直了身体,看着前方的虚空。
威尔逊公爵说不准埃文的心思,只能低声道:“布鲁斯牧师,您的身体能够承受这样的事情吗?”
埃文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了似得抬起了头,他神情中闪过一丝思虑,最后却变作了坚定,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很感谢您的关心。”
威尔逊公爵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只能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那好,不过您若是支持不住了,可以定要叫我。”说完这句话,看着埃文答应了,这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威尔逊公爵出去之后,约翰逊夫人就走到了埃文的床前,她的长相十分温和,温和到太过浅淡,以至于人们有时候会忽略她的模样。
埃文就属于这一类人,他之前虽然与约翰逊夫人也有接触,但是毕竟时间比较少,而且也都是远距离的问好示意,所以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清楚这个女人的模样。
“牧师先生。”约翰逊夫人优雅的卸下了套在手上的手套,坐到了埃文床边的凳子上。
“您对于我丈夫的死亡可有什么看法?”
埃文心中一动,她说的是死亡,并不是自杀。
“这真是一场悲剧。”埃文依旧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请您节哀。”
约翰逊夫人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悲哀的模样,她依旧冷静的凝视着埃文,眼中露出一丝近乎于冷酷的坚定。
“您是一位牧师。”约翰逊夫人轻飘飘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您对于我丈夫的指控我从钱德勒警长那里听说了,他做出这样恶劣的行为,我一点儿也不惊讶。”
埃文有些诧异的看着约翰逊夫人,竟然当着他的面揭自己的家丑,这完全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的做法。
埃文很聪明的选择没有说话。
约翰逊夫人却并没有就此住口,继续道:“我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比谁都清楚,贪婪虚荣好色,喜欢装模作样,更喜欢耍小聪明,他是我见过的品德最为败坏的一位绅士。”说到这儿约翰逊夫人略微顿了顿:“不,我现在甚至不知道,我是否能够称他为绅士。”
埃文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一位女士在你的面前说自己丈夫的坏话,这不论是什么情况,都会让人无所适从。
看着埃文这个样子,约翰逊夫人忍不住笑了笑:“您是不是以为我疯了?”
埃文干咳了一声,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约翰逊夫人也不勉强埃文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也许吧,很多人都觉得我疯了。”说完之后她自嘲似得笑了笑。
“我的丈夫他虽然有那么多的缺点。”约翰逊夫人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是我也可以告诉您,像是他那样卑鄙无耻而又自私自利的人,是不会轻易的自杀的。”
她的这句话说的严肃而又认真,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埃文却一下子怔住了。
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恶意满满的证言。
他看向了约翰逊夫人,神情中带着几丝疑惑:“您既然有这样的推测,为何不告诉钱德勒警长?”
约翰逊夫人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钱德勒警长是什么样的人,您比我要清楚,我如果对他说这些话,他一定会以为我疯了。”
埃文看着约翰逊夫人,心想我看你也是病的不轻。
“夫人,这件事并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就算您有这样的疑虑,我也无法为您做些什么事。”
埃文这个时候并不想揽事在身,尤其是此事事关教会,只怕教会的来人就在这几天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陷入这种事情中去。
约翰逊夫人听了埃文的话之后,明显的有些失望,但是最后还是迅速的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有些勉强的笑了笑。
“您是一个仁慈的人,我的丈夫所做的事情,我知道很对不起教会,您放心,我会尽量补偿教会的。”
约翰逊夫人看着从情理角度有些说不通,就开始从这方面来拉拢埃文。
埃文看着约翰逊夫人,心中冷笑了一声。
“这件事情自然会有教会和警察来处理,您的明事理,实在是让我松了口气。”
埃文也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罗斯牧师,原本就是教会的钱财,哪里会让约翰逊夫人拿出来做人情。
约翰逊夫人被埃文堵得说不出话来,神色就有些尴尬起来了。
“您说的是。”她低下头摸了摸手套,语气略微带着一丝可怜:“我的丈夫做出这些事情我也十分惭愧,只是如今他已经死了,我只是想要一个结果,他不会自杀的,他绝对不会自杀的!”
约翰逊夫人说到最后已经带着一丝哭腔了,她直直的看着埃文,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淡然。
埃文有些诧异的看着约翰逊夫人,他以为这位女士对于她口中的那位恶劣至极的丈夫是绝对没有任何感情的,但是现在看着她悲伤的面容,埃文突然发现,原来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物种。
“您到底想要如何?”埃文的语气已经近乎于无奈了。
约翰逊夫人听他这样问,眼睛却是一亮,立刻道:“布鲁斯牧师,您是一个仁慈的人,我的丈夫无辜枉死,我无能为力,但是您与钱德勒警长关系密切,这件事情能不能请您多加关注,我只想要一个结果。”
约翰逊夫人的哀求让埃文皱了皱眉,他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位约翰逊夫人,如今看来,这个女人倒是比她丈夫还要难缠。
先是想要用约翰逊的不正常死亡吊住埃文,看一计不成,又使出了哀兵政策,真的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啊。
“夫人,约翰逊先生的死亡,钱德勒警长已经有了定论,您所说的推测并没有具体的依据,我无法就依靠这个,向钱德勒警长提出任何请求的,夫人,我真的很抱歉。”
埃文实在是不想理会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即便约翰逊死的的蹊跷,他也不想轻易在这个女人面前示弱。
约翰逊夫人看着埃文,突然意识到这个牧师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天真善良,约翰逊夫人的心突然就吊了起来,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策略必然不会成功了。
“布鲁斯牧师。”约翰逊夫人的神情终于软了下来:“您说的我都明白了,很抱歉,我只是希望我丈夫的死亡能够得到合理的解释。”
看着她终于不装相了,埃文心中冷笑了一声,神情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声道:“您放心吧,钱德勒警长是一位好警察,他不会让人枉死的,此事还需要进行听证会,您就放心吧。”
约翰逊夫人的神情微变,抿着唇笑了笑:“多谢您的提醒,您真是一位正直的人。”
埃文知道约翰逊夫人的这句话没有什么真心,但是却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这件事其实他心中也有疑惑,但是顺着约翰逊夫人的想法来转,他却也不想这样。
约翰逊夫人也是个聪明人,眼看埃文情绪不高,自己的目的也无法实现,立刻就提出了告辞。
“您如今身上还有伤,我就不打扰您了,请您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约翰逊夫人说的十分有礼貌,埃文自然也不会太过粗鲁,温和的笑了笑道:“多谢您的探望,对您的遭遇我也很遗憾。”
约翰逊夫人站了起来,微微颔了颔首,转身离开了房间。
约翰逊夫人前脚离开房间,威尔逊公爵后脚就走了进来。
“她到底说了什么?”威尔逊公爵走到埃文身边,扶着埃文趴在了床上,这种姿势对于埃文来说,也是最舒服的一种姿势。
埃文享受着公爵的服侍,嘴角泛出一丝笑意,威尔逊公爵这个人,要是想要对一个人好,比谁都要细心。
“约翰逊夫人认为,约翰逊先生不是自杀。”埃文趴在床上,鸭绒的毯子,十分舒适。
威尔逊公爵的神情却严肃了起来,他坐到埃文身边,低头看着神情舒缓的埃文,低声问道:“她是怎么说的?”
埃文听到问话,就抬起头来看向威尔逊公爵,勾了勾嘴角道:“她说,约翰逊先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最自私最无耻的人,是绝对不会自杀的。”
威尔逊公爵眼中果不其然生出几分诧异:“她是疯了吗?”
埃文低下头去,将脸埋在了被子了,低声道:“她看起来并不像是疯了,其实在我看来,她说的也很有道理,如果约翰逊先生想要自杀的话,又如何会先来欺骗您呢?”
威尔逊公爵看着埃文的后脑勺,柔软的金发让他的心中有些发痒,以至于他的注意力也有些不集中,没有听清楚埃文的问话。
埃文许久没有听到回话,心中有些疑惑,转过头来看向埃文,然后他便陷入了一个深沉的眸子中,那其中带着深深的痴迷和偏执,一下子,埃文就有些怔住了。
☆、第36章 爆炸新闻
埃文的突然转过头来,让威尔逊公爵也惊醒了过来,他立刻将脸转了过去,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慌乱起来。
埃文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深刻的感情在一个人的眼中出现,他从来没有想过,公爵对他的感情会深刻到什么地步。
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埃文不知道说什么,威尔逊公爵心中却是羞愤欲死。
他看见了,他知道了。
这样的念头死死的攫住了威尔逊公爵的心脏,他恨不得立刻从这个地方消失。
许久之后,埃文突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他和威尔逊公爵之间的关系只怕也会发生变化的。
“您对我的想法怎么看呢?”埃文突然开口问道。
威尔逊公爵被埃文的突然开口给吓了一跳,他有些僵硬的转过脸来,看着埃文依旧温和的神情,威尔逊公爵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他应该是没有看出来吧,威尔逊公爵的心中有些庆幸。
在他的心目中,埃文只怕是这世上最单纯最虔诚的教徒,而他心中的感情,在它看来是十分邪恶的,他不想让埃文知道自己的感情,他想要将自己的感情藏起来,永远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您的这种想法也很有道理。”威尔逊公爵努力的将自己的表情调节到正常。
埃文轻轻抬了抬眉毛:“那您说,我是否要将此事报告给钱德勒警长?”
威尔逊公爵听到这话,微微的皱了皱眉,低声道:“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证据,您冒然告诉钱德勒警长只怕也有所不妥,不说他会不会信,只怕也会损坏您与钱德勒警长的友情。”
埃文微微一笑,威尔逊公爵果然为他考虑的比较多,他与钱德勒警长关系原本也算不上亲密,上次也就罢了,如果这次还硬插手警长的案子,即便警长再怎么大度,只怕也会心有不满,埃文可不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您说的很是。”埃文一?2 车恼娉希骸笆俏铱悸堑牟恢艿搅恕!?br /> 威尔逊公爵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来几分满足,他低着头抿着唇笑了笑。
等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却已经淡淡的了。
“你能想通这一点就好。”威尔逊公爵努力的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窃喜,低声说道。
埃文看得出来他表情上的不自然,但是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只得点了点头。
威尔逊公爵与埃文说了一会话之后就离开了,两人之间的氛围也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埃文眯着眼睛看着威尔逊公爵的背影,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不确定,公爵这样对待他,让他心中的情绪也有些复杂。
埃文叹了口气,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入了被褥之中,心中的顿时有些沉甸甸的。
之后的几天埃文就开始养伤了,关于约翰逊先生的事情,则是被他的男仆汤姆一字不露的告诉了埃文,比如说约翰逊夫人的申诉,钱德勒警长的暴怒,听证会的混乱,这简直让埃文有些无言以对。
他之前以为约翰逊夫人应该是一个理性的人,但是如今看着,她到底还是有感性的情绪存在的,能做出这些轰轰烈烈的事情,真是让人有些大跌眼镜。
这天埃文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已经能够坐起来了,汤姆将他扶到了屋子的另一头,让他坐在床边,晒一晒太阳。
埃文拿着汤姆送上来的报纸,看着报纸上对于这次事情的各种小道消息,有时候真的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公爵走了进来。
“布鲁斯牧师。”他很随意的走到埃文身边坐了下来。
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威尔逊公爵和埃文之间的关系也亲密了许多。
“公爵大人。”埃文依旧很有礼貌的示意。
公爵看着埃文温和的神情,眼神也柔和了许多,温声道:“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埃文笑着将手中的报纸放下:“好了一些,能坐起来了,但是只怕离完全伤愈还有一段距离。”
公爵的神情顿时有些遗憾,低声道:“这次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让您经历了这些可怕的事情。”
埃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您过虑了,这都是主的考验,我能够死里逃生,已经很感谢主的恩赐了。”
威尔逊公爵叹了口气,转眼又看到了埃文放在桌上的报纸,神情闪过了一丝复杂。
“您也在关心这件事情吗?这真是太丢人现眼了,约翰逊夫人现在就像是一个疯婆子。”
埃文叹了口气,眼中顿时生出几分怜悯。
“请您不要这样说一位女士,她的方法虽然偏激,但是却也是为了约翰逊先生死亡的真相。”
听到埃文的语气不对,威尔逊公爵的眼中顿时生出几分懊恼,立刻道:“您说的很是,是我太过刻薄了。”
他的语气如此急切,让埃文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威尔逊公爵的神色立刻窘迫了起来,他咬着下唇,漂亮的眸子中带着几分懊恼,看起来尴尬极了。
埃文却只是柔和的笑了笑:“不,您不必抱歉,约翰逊夫人的做法的确欠妥,现在恐怕大多数人都秉持着您的想法。”
威尔逊公爵顿时心中松了口气,又道:“现在外面的口风的确是这样,只是钱德勒警长最后还是迫于约翰逊夫人的压力,决定重新调查约翰逊先生的死亡。”
埃文听了心中一动,钱德勒警长在埃文看来,是一位十分有主见的人,若是没有明确的证据,他恐怕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这是真的吗?”埃文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钱德勒警长找出了什么证据吗?”
威尔逊公爵说起这个就不由得皱起了眉,最后思索了再三,终于道:“这些话我原本不想与您说的,毕竟这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埃文却只是笑了笑:“您总是将我想的如此脆弱,您放心吧,我不会轻易的被吓到的。”
威尔逊公爵的眉头却依旧没有松开,又顿了顿,这才道:“也罢,反正您迟早也会知道的。”
他从桌子上拿起了那张报纸,指着报纸上那副巨大的照片问道:“您认识这个人吗?”
埃文探头过去看,威尔逊公爵指的人正是一脸傲气的站在约翰逊夫妇身后的一个漂亮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