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生死笛恋
作者:老成持轻
文案:
竹笛,本是最简单最廉价的民族乐器。但这部小说中的竹笛却见证了半个世纪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这部小说以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皖西南古城江宜市的普通市民生活为背景,塑造了一个个性格鲜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以及几代人曲折复杂的情感经历。尤其郝仁和林云儿之间苦涩凄美的生死之恋让人感动不已,无不为之动容。
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引人入胜。既展现了人性善良的一面,也揭示了人性邪恶的一面;既有视觉上的冲击,也有听觉上的震撼;不少环节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故事还真实再现了那段特殊的历史时期发生的一些现已被人们遗忘的重要事件和早已逝去的岁月痕迹。展示了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单纯、虔诚、狂热,懵懂、困惑、迷茫的心态。读后耐人寻味,发人深省。
小说主要描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城市普通市民的生活,以独特的视角和笔触,真实再现了十年浩劫给国家和人民造成的深重灾难,但同时,又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从另一个角度维护了当时党和国家最高领导者的形象,反映了人民群众对人民领袖发自内心的敬仰、爱戴和信赖。这在以前涉及□□题材的作品中是很难见到的。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郝仁,林云儿 ┃ 配角:李魁,林月儿 ┃ 其它:竹笛情缘
☆、引子
太阳渐渐爬上山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冬日的阳光豪爽地抚慰着大地。刚才还阴凉冷清的江宜市西山陵园开始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让这块死亡之地顿时有了生气。
一辆小轿车和一辆中巴车一前一后缓缓驶来,停在山道旁边的一处小型停车场。郝仁、朱要武、刘小玉和郝林祖孙三代四人从前面的小车下车。李魁、林月儿、林星儿等几位古稀和花甲老人带着几位年轻后生从后面的中巴车走下来。
朱要武从小车驾驶座位下车后,绕过车头,神色凝重地接过从副驾驶座位下车的儿子——郝林手中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
佩戴着“汉中音乐学院”校徽的郝林把骨灰盒交给父亲后,又转身从母亲刘小玉的手中接过一祯年轻女人的遗像,然后快步走到父亲朱要武的前面。
刘小玉挽着父亲郝仁的胳膊,紧随其后,缓步而行。
林月儿、林星儿、李魁等一行人手捧鲜花和祭品神情肃穆跟在后面,缓缓走向墓地高处。
已经在此等候的陵园管理人员立刻迎过来,引领他们来到一座墓台前。
墓是新修的。位置在整个墓区的最上端,两个空墓穴紧密相连,朱要武在陵园管理人员的指引下,将镶有母亲林云儿遗像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到左侧的墓穴内。
这位四十六岁的中年汉子深情望一眼母亲年轻时的美丽面容,然后转身拉着儿子郝林的手走近母亲的墓前哽咽着说:“妈妈,你在天堂还好吗?妈妈,你看到了吗,这是您的孙子,他已经上大学了。”
李魁、林月儿夫妇和林星儿等人将林云儿生前爱吃的樱桃、葡萄、苹果等祭品放在墓台上。
刘小玉与儿子郝林将手中的鲜花一朵朵扯下来,揉碎后将花瓣撒到林云儿的墓穴里。花瓣伴随着大家的思念,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很快就将骨灰盒覆盖了。阳光暧暧地涂抹在花瓣上,鲜艳的花瓣映红了骨灰盒遗像上美丽女人的脸庞。
墓台后面竖立着一块很大的黑色墓碑。墓碑上携刻着“考父郝仁、妣母林云儿之墓”几个大字。不过“林云儿”三字是金色的,表示逝者;“郝仁”的“仁”字是红色的,代表此人仍然健在。在“妣母林云儿”几个字的旁边,刻着“卒于1967年11月3日”一行小字。
墓是郝仁让修的。他希望自己百年之后与这位名叫林云儿的女人合葬在一起,以了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既是女婿又是儿子的朱要武,既是女儿又是媳妇的刘小玉决定满足父亲的愿望,为两个阴阳相隔近半个世纪的灵魂最终走到一起做好铺垫,所以墓碑早早地刻上了郝仁的名字。
郝林久久地看着奶奶林云儿的遗像,然后将好奇的眼神投向郝仁:“爷爷,奶奶怎么这么年轻呀?”
郝仁庄重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是的,她的确很年轻。她离开我们时,只有23岁。所以在我的心目中,她永远青春洋溢,风华正茂。”
郝仁一边用洁白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墓碑和墓台,一边老泪纵横,嘴里喃喃自语,像半个世纪前一样,称呼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云儿,你是个爱热闹的人,却孤苦伶仃地在荒郊野外待了近半个世纪。今天是公元2015年12月22日,你离开我们已经49个年头了。我和孩子们按照家乡“做九不做十”的风俗习惯,利用冬至这个重要节气,给你找了一处归宿。这儿有好多人与你作伴,你不会感到孤单寂寞的。这里离我们家也不太远,我和孩子们会经常来看望你。
郝仁用衣袖擦拭了一下双眼,接着说:“云儿,过不了多少年,我就会来陪伴你,我们生不能在一起,死了可以长相随、长相依、长相守……”
说着说着,这位古稀老人泪眼模糊,但半个世纪前的往事却清晰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
☆、竹笛悠扬
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季节总是急着往前赶。人们仿佛刚刚送走冬季,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春天的滋味,就不知不觉进入了夏季。
江宜市的大街小巷,不少男人开始身着短衫短裤,女人们也急不可待地换上了柔软轻薄的夏装,一些姑娘还穿上了飘逸的长裙——无论人们的物质生活多么匮乏,都不会放弃美的向往,美的追求和美的展示。
1966年5月中旬的一天,江宜市后围墙街的一栋新建四层居民楼建成封顶。虽然这这栋楼房并不宏伟也不华丽,但由于置身于矮小、陈旧的建筑中,仍然聚集了许多好奇的目光。随着新楼封顶喜庆的鞭炮声和弥漫的硝烟渐渐散去,这座楼房新颖、整洁的外表,与周围凌乱、破旧的老式民居相比,显得是那样的鹤立鸡群、亮眼夺目。如一位贵公子被一群拾荒者好奇而又虔诚地围观着、簇拥着。
可是当时谁也没想到,这栋小楼成为那个特殊年代这座古老小城的缩影,在她的周围演绎出一串串那个非常时期特有的情感故事......
新楼对面,是一字儿排开的高矮不一的旧民房。这一幢幢参差不齐、破烂不堪的一层或二层民居均为砖木结构,外墙的石灰涂料大多早已剥落,斑驳的青砖争先恐后地从里面挤出来。仿佛一个个乞丐向行人伸出脏兮兮的手。
二十二岁的郝仁穿过一扇有些变形的破旧木制门框,门框里面是一口天井。天井由于常年积水,将青石地面泡得黑黢黢的。天井后面是个过道,过道深处有个通向二楼的木梯。木梯由于岁月的侵蚀,有些腐朽、发黑。老态龙钟的木梯已经不堪重负,似乎不愿再让人践踏,郝仁每踩一步,木梯就发出“唉哟唉哟”的声音。
郝仁和母亲就住在这个两层小楼的二楼。
登上楼梯,就是二楼人家共用的堂屋。堂屋西边是楼梯口,东面是木制围栏,围栏外面就是刚才已经介绍过的天井。倚在围栏上,不仅天井全貌一览无余,而且透过院落的围墙,可见院外的部分世界。
堂屋的隔墙和地面都是木制结构。堂屋南北两侧的住房,壁板陈旧,且缝隙宽窄不一,宽些的缝隙可以清晰看到几家屋内的墙壁都糊了报纸。堂屋的地板有些变形,显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
解放初期,郝仁的父亲郝善友在当地开了家理发店。1956年公私合营,理发店收归国有。为确保这项工作顺利进行,当地有关部门举办私方人员学习班,学习有关政策,促进思想转变。学习班结束前,会议组织者要求参加学习的人员给学习班组织部门和当地政府提意见,不提意见者不准回家。郝善友自幼学徒,没上过学堂,识不了几个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所以只能请人代笔,抄了别人的几条意见递上去。不料,由于后来的政治运动扩大化,这几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具体内容的意见却换来了一顶严严实实的“老右帽子”。
多年后,虽然地方政府落实政策,给已经病逝的郝善友平反,但随着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来临,“问题家属”的阴云却卷土重来,笼罩在郝仁母子的头上,不幸的家境和旁人的冷眼歧视,让郝仁养成了处事谨小慎微,待人宽宏大量的性格。
郝仁十四岁时,他们母子以前居住的房屋需要拆除建国营粮站。街道委员会就把他们母子塞到这个小二楼的一间过路厅暂住,这一暂住就是六、七年。
郝仁家没有门,门口一张厚布帘隔出十来个平米的空间就是母亲的卧室。里面黄姓人家进出都要从母亲卧室外面经过。母亲每天清晨拉开布帘,将柔和的光线和新鲜的空气引进来,睡觉前再拉上布帘,遮住自己的私密空间。
郝仁用两条长凳和几块条板在过路厅外的堂屋搭了个简易的床铺,除冬季与母亲共处一室,躲避风寒的侵袭外,春夏秋三季就睡在堂屋的床铺上。
郝仁上了二楼的堂屋后,将装有白菜萝卜等蔬菜的竹篮递给跟母亲去打理,然后拿出自己心爱的竹笛,倚在堂屋的围栏边吹奏起来。
郝仁吹得十分投入和尽兴。
一根竹管,1个吹孔、1个膜孔、6个音孔,内加一个木塞,就成了音色明亮、悠扬的民族乐器。
这种乐器制作工艺简单,掌握吹奏的基本方法容易。所以有人说,千日的胡琴百日的箫,笛子只要一天教。
正因为结构简单,将笛子吹出美妙动听的旋律就更难。因为吹好竹笛不仅中气要足,而且技巧繁多。要在长短音、高低音、强弱音的掌握,呼吸、指法、吐音之间的配合,都必须做到运用自如、浑然一体。
虽然那年月,由于组织性的文娱活动单调匮乏,有不少青少年为了丰富自己的娱乐生活,积极投入学吹竹笛的行列,但能坚持下来,吹得悦耳动听、扣人心弦,吹得引人入胜、让人荡气回肠的人却凤毛麟角。
郝仁母亲没有正式工作,平时靠给别人缝缝补补的点滴收入贴补家用。由于用眼过度,母亲几年前患了眼疾,后因无钱医治,每况愈下,双眼仅看到近距离的光亮和他人模糊的身影,再也无法为别人做针线活,母子二人的生活更加艰辛。
为了维持基本生计,减轻母亲的生活压力,郝仁从小就为罐头厂拣蚕豆、为火柴厂糊火柴盒,揽些力所能及能挣钱的活,以贴补家用,分担母亲的生活重担。
郝仁虽然家境贫寒,但贫困的生活挡不住他对音乐的追求与向往。郝仁打小对音乐有着浓厚的兴趣和很强的感知领悟力。
由于家里经济拮据,郝仁不敢奢望自己拥有二胡、小提琴这些价格昂贵的乐器。儿时的郝仁最大的心愿就是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竹笛。
那时,郝仁一有空就跑到文具店,趴着乐器柜台欣赏里面各式各样的竹笛,但因囊中羞涩,只能望笛兴叹。
后来在发小李魁的帮助下,郝仁终于拥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竹笛。
郝仁虽然没有经过名师指点,也没有经过正规的专业训练,但他只要听到收音机和有线广播播放笛子独奏曲,就屏声静气地侧耳聆听,认真揣摩,然后再用这支竹笛模仿着吹,刻苦地练。
经过几年的不懈练习,郝仁终于熟练掌握了竹笛许多吹奏技巧。他吹出的笛声时而像云雀欢唱,时而如骏马嘶鸣,时而似潺潺流水,时而若如风起云涌。
郝仁每次吹奏竹笛时,悠扬的笛声总会引来一些邻家小孩甚至还有一些大人在楼下院外的小巷倾听。他每吹完一首曲子,总会迎来一阵热烈的鼓掌和喝彩声。
☆、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
李魁是郝仁的邻居和同窗,他们自幼情同手足、如影随形,就像一对相互咬合、不停旋转的齿轮,唇齿相依,整天粘合在一起。
关系亲密、性格开朗的人说话都很随便。郝仁与李魁自幼经常互相调侃、嘲讽。这种调侃和嘲讽不是恶意中伤,是逗乐性的,过过嘴瘾,说完一笑了之,谁也不往心里去。
不过斗嘴归斗嘴,他们谁也离不开谁,双方都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亲切感和依恋感。尤其李魁,觉得郝仁比他年长一岁半,分析、判断能力和处理问题的能力都比自己强(李魁的父母和五个姐姐都这样认为),所以他对郝仁十分尊重和敬佩,把郝仁当成自己的主心骨。遇事总喜欢向郝仁求教。几天不见郝仁,心里就空落落的,有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此外,他们还有一段生死之交,这无疑给他们这对磨合了很久的齿轮添加了润滑剂。
四年前的1962年盛夏,郝仁和李魁相约去离家不远的菱湖公园游玩。菱湖公园景色优美,空气清新,葱笼翠绿的香樟树掩映着一个个古色古香、形态各异的亭台楼阁和曲径桥廊,公园被一个名叫菱湖的大湖环抱,公园因此而得名。
这个季节的菱湖,盛开着婀娜多姿、争相斗艳的荷花,给美丽的公园增添了不少生机和烂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公园,都是一幅极佳的中国画,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郝仁与李魁虽然经常来此游玩,但每次身临此境都有新鲜感,每次沉溺其中都乐不思蜀。
湖边有个游泳池。泳池不大,仅为20×25米,面积大约为普通标准泳池的一半。
前两年,郝仁和李魁曾在这泳池学过游泳,因此对泳池的环境和水情略知一二。他们知道泳池北边是深水区,南边是浅水区。泳池正常开放时,深水区水深约两米,浅水区水深不超过一米五。
以前,泳池有专人管理,每游一次管理方收取五分钱,现在不知何因,泳池被废弃了,成了湖边的摆设,无人问津。
十几岁的青少年大多有喜爱玩水的天性。由于天气太热,李魁想凉快凉快,就向郝仁提议两人下泳池过过戏水瘾。
郝仁正沉浸在周边画卷般的美景中,就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好哇,我也正想痛痛快快地洗个冷水澡哩。”
不料,郝仁话音刚落,性急的李魁迅速脱掉衬衫和鞋袜,身着一条短裤,从泳池的南边纵身跳下去。
此时,他们却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不知是雨水的聚积,还是菱湖涨水后倒灌到泳池,使泳池浅水区的水深也接近两米。
李魁下水后,才知道自己的脚根本探不到底。而他还没学会游泳。入水后,求生的本能使他的双手在泳池中扑腾扑腾地击打着水面,整个脑袋像只葫芦在水面一上一下地沉浮着。
郝仁虽然水性也不好,但他见此情景顾不上多想,他来不及脱去衣裤和鞋袜,一手紧紧抓住泳池边的铁梯扶手,迅速滑入水中,另一只手一把拉住李魁无力挥动的胳膊。
李魁块头大,身子重,郝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死神的怀抱里拽了回来。
被救的李魁呛了几口水,并受到惊吓,泪水在他的眼眶里直打转,嘴巴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了缓解李魁的紧张情绪,郝仁漫不经心地脱下长衣长裤,拧出水,先是以打趣的语气安慰李魁一番:“吓坏了吧?算你命大!如果龙王爷今天龙颜大悦,招你去当驸马,我回去怎么向你家人交待?”
此时,李魁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他从上向下抹去头上和脸部的池水和泪水,这才看清郝仁被泳池锈迹斑斑的铁梯划出条条血痕的胳膊和湿漉漉的长衣长裤。
李魁见郝仁为救他受伤感到非常沮丧和愧疚。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对郝仁调侃他的话反唇相讥。只是呆呆地看着郝仁,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郝仁看了看忐忑不安的李魁,也沉下脸来,话语诙谐却表情严肃地说:“今天发生的事想想的确有些后怕。虽然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但责任不在你。我比你岁数大,经历的复杂环境和特殊情况比你多,考虑问题应该比你周到。这次是我怂恿你下水的,这是我的责任。不过,这件事对我俩都是个深刻的教训,以后我们干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草率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