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带我来干什么,看破车吗。
“我……想让你知道,英英。”他自顾自的,有些踌躇,却温柔地说,“从第一次看到你起,我就开始期待真正认识你的那一天。我不能再等下去,再和你错过了。”
我最爱的声音、我最爱的面容,然而他看我的眼睛闪亮极了,简直在发光,满是迫切渴望得到回应的喜悦,因而这表情又让他的形象在我心里陌生起来——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我的前主人是绝不会这么看我的。
于是我收敛了笑意,以一种连我自己也没搞清楚的眼神端详他。
那张不正派的脸放在霸道总裁的身上是极其合适的,他的面孔总会让人联想到权势和独断专行。即使是恳切地期望回应的现在,他放低了姿态,可俊美的外表却依然让人觉得他傲慢和高不可攀。
我熟悉此刻他的表情,他温顺的爱所造就的奉献的心情,每一个爱我的人都有这样的表情。
但我憎恶这种表情出现在前主人的脸上。
拜托,他已经够让人觉得心思莫辨了,要是再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只会让我心中揣揣,不知他又想出了什么招数挑战我的承受极限。
我也不知怎么回应他的表白,便问他:“第一次见到我?什么时候?”
“你第一次送赵姨回来,我在门口的监视器上看见你。”楚博雅说,可能是从来没有这么和人说过话,顿了顿,鼓足勇气,“我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喜欢你了。”
……哇哦。
头一次被人表白,而且是非常明确地说了“我喜欢你”这种金句,我有点吃惊。
我说:“嗯。”
想了想,又补充:“我知道了。
说真的,从小到大喜欢我的人海了去了,但表白的一个都没有。有时候我自己也奇怪,怎么就没人来表白呢?不过我只是想一想罢了,真要有人表白我还觉得苦手。
拒绝所有人还不惹人生厌实在是太困难了,所以没人来表白我反而庆幸。
说真的猝不及防被表白了我有点方,尤其是楚博雅长得和我主人一模一样啊,本来我不方也要方了。
而且表白完他还脸红!天呐,要是前主人会脸红的话,看上去就和楚博雅脸红是一样的吧!
真可爱啊。
但遗憾的是,前主人根本不会脸红。
我一直怀疑那家伙是不是没有感情这种东西,要知道,就算是修为到了渡劫期的大能,也只是修士而非仙人,也有情绪、有喜怒哀乐,只不过极为内敛和稀薄,稀薄到有时候他们自己都会忽略。他们会在各种各样问心的幻境和心劫里撞见自己在压抑中猛然爆发的欲.望,勘破或是就此陨落。
可前主人不是的,前主人没有心劫,也从来不受幻境的侵扰。我们去过无数险境,看见被困数百上千年的修士痴痴傻傻行走在引发心魔的植物中,也有被困了更久的修士瘦得皮包骨头,空洞张开的眼睛里仿佛藏了地狱里的妖魔。
而前主人从容走进其中,取来为我炼制的丹药药材,又从容走出,从无滞留。
一个修士怎么可能没有心魔?没可能的,就像一个人身上没有细菌一样匪夷所思。
某种程度上说,修士依靠着心魔的爆发来完善自我,也依赖心魔拷问内心。修士和心魔其实并非对立的,至少不完全是对立——反正修士永远不可能消灭心魔。
我觉得修士和心魔算得上伴生关系,只不过这种伴生主次分明,因为一旦心魔压倒了修士自身,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我和楚博雅一起站在车前,站了一会儿,我忽然松开了挽着楚博雅的手。
再怎么像,他也不是前主人。
而且除了脸,他和前主人几乎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如果他是前主人的翻版,会让我忍无可忍;可当我确定他不是前主人的翻版,同样让我忍无可忍。
他疑惑地看着我——这同样是前主人身上不会出现的情绪。前主人从来不迷惑和困惑,像一座坚定的灯塔,像是北极星,或者一切自始至终坚守某种秩序的光。
我爱他,不仅仅是出于他对我来说至高无上的地位,还因为他带领我走上仙途,始终指引我正确的道路。
但最大的悲剧已经横亘在我们之间,我早已预料到了。因为他只是发号施令,要我按他所说的去做;而我己无法忘记恨,也无法忘怀爱。
他死去了两千多年,多很多年,我不忍心去算。我无可否认地意识到,在他活着的时候,恨总是压倒爱;在他死去之后,爱总是压倒恨。
我又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他,就是在我狼狈地从一只虎妖手中逃出后,随便进了一家客栈休息,要了一壶茶,还要了一杯酒。
他走进来,风华绝代,而后径直走到我面前坐下。我呆呆地看着他,他说我受了伤不宜饮酒,喝了我的酒,然后送了我一瓶疗伤的丹药。
其实我要酒是为了消毒……虽然对修士来说没有必要,但我带着血淋淋的伤口在泥地里滚过,不消毒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他喝了我的酒而后给我丹药的行为就像是那些想要帮助我,又担心我不接受,故意欠我人情的暗恋者,我就相信了。
当夜我服下丹药,磕磕绊绊运转灵气,伤果然好了。
再见面的时候他又救我于危难,我对他再无防备。
我在楚博雅疑惑的眼神中退后,然后转身走了。他追过来,焦急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
“不是你的错。”我停步打断他,“是我的错。”
无论如何我确实爱这张脸,我也不喜欢他难过的样子。他呆站在原地,面上没多大的变化,但我知道他十分茫然。
“现在起你是我男朋友了。”我说,“我知道你的电话,我会打给你,不过你不能打给我。”
无论如何先定下来再说,我没办法容忍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我的话让他目瞪口呆。
这张脸做出这个表情有点好玩,我却笑不出来。
“接受吗?”
“……好。”
我听到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看看精华区吧……
作者好郁闷_(:зゝ∠)_
第100章
便宜师傅教我习剑之前曾问我什么是我的道,我说我没有道。
我确实没有道,这种目标和信念一般的存在在我的生命里一直是被忽视的。我思考第二天吃什么,思考下一站去哪里,思考许许多多的凡尘琐事,还有修士们避之不及的感情,唯独从来不思考“道”。
“道”很没意思。
因为一个修士一旦真正找到自己的“道”,此生就只剩下道。
多可怕啊,这一生会漫长到看着树老龟死,漫长到涓流拓宽成大河,山丘长成高峰,而你的余生里再没有欢歌笑语或是忧伤悲戚。
你在生生死死离合之外,你只有道,而道给你永生。
活了那么久,活得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人——这样的道有什么意思呢?为何值得追求?两个世界古往今来帝王将相,为何都孜孜不倦地追寻着“道”?
我当然理解生命会本能地渴求更长的生命,但我无法理解这种本能最终压倒一切人性。修真这件事在最初也曾让我沉迷,那种进步后全身毛孔张开般的快.感,任何凡世间的娱乐手段都无法相比拟——于是修士们在每一次进阶后更加用心地修行,为了更进一步,为了问鼎升仙。
极其偶尔的,在修士们少见的大型社交活动,进阶大典上,我躲在一群低阶修士之中,看着所有人不苟言笑的脸上升腾而起的、他们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病态狂热,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就像是邪.教传.教现场,或者什么聚众吸.毒现场。
每个修士脸上都有着古怪而又熏熏然的陶醉,我置身其中,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在,好像误入了什么古怪的计划之中,幕后有一双眼睛冷眼旁观,而这大典上只有我一个是正常人。
修士真的不正常,不仅仅是出于我自己的感想。他们的不正常就像平日里健康到能和牛搏斗的汉子会忽然抽搐手脚,像恐怖电影中直勾勾盯着你的古怪老人,念叨着诅咒一样的预言。
这才是我远离修真.界的最大原因,因为待在他们身边总让我有种窥探了什么秘密的恐惧。
这一定是一个很大的秘密,我不敢看、不敢听、不敢想,只敢远远逃开。
为什么不敢呢?有时我会容许自己很短暂地想一想我为什么不敢。死不可怕,可死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我不怕死,却本能地害怕撞破这个秘密。
而这就是我能允许的自己思考的极限了,我的所有思绪会在这个断点戛然而止,然后我会迅速地、彻底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依然能感受到冥冥中的某个意志。
我就这么半死不活地修炼着,修为稳步增长,从来没有瓶颈,也从来没有自己的道。
——然而我的剑有道。
大概每一个中国人都曾有过这样的妄想吧?一身武艺天下无敌,仗剑天涯、除暴安良。
我是个俗人,我也有这样的妄想。
所以我的剑有道。
剑修的本命剑都要自己炼制,每一个修为尚且低微的剑修都会将剑胚日日夜夜携带温养,日日夜夜以心神打磨,而剑成之日,即为剑道初现之时。
我剑成的那一刻万物心生欢喜,鸟兽俯首、天下齐喑,修士有感,而所有的魔修都心神震动、气息不稳,甚至有深入道门的卧底当众败露身形;数月内祥云笼罩在门派的天空之上久久不散,方圆十里灵气暴涨,当日诞生的孩童大都天生聪颖,成就不菲。
……对,我的剑道就是“荡尽天下不平事”的侠客精神,大概还有一点“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调调在里面……据便宜师父所说,道心之坚定,建派以来绝无仅有。
是我的锅咯?剑在我心里就这么伟光正高大上怪我咯?!
道心坚定是因为我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别的可能!
整个门派都知道我是个什么名头,我打坐醒来就看见所有的长辈齐聚一堂,目不转睛地研究我和我的剑,他们充满了好奇和研究欲的眼神,能让惊魂也像个被数百个壮汉狞笑着靠近的黄花大姑娘一样瑟瑟发抖。
这群天才真能干出把我抽筋剥骨了研究的事情,我叫他们给吓得啊。
这也是最后我奉便宜师傅的命令上门挨打的时候每一个长辈都乐意抽时间配合的原因,他们有多想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吗?到最后来打我都要靠关系……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我一个魔修,居然能有许多剑修都比不上的坚定剑道,更不明白一个魔修为什么这么心系苍生。
我也不明白啊。
剑成之后许多宗门都献上了贺礼,按照一般修真.界的风气,这种大事情发生了是要举行宴会联络各个门派之间的感情、顺便交换一下情报的,但剑修是所有修士中最与众不同的一支,各个方面都是,所以剑修要是不举行宴会,修士们也都能理解。
战斗狂不喜欢社交,大家明白。
外界的猜测和窥探被挡在剑宗之外,我当时修为还不高,在这个打架疯子的地盘上,竟然感受到了罕见的温暖。
虽然这些温暖大多是他们为了研究我才给我的……下手很有分寸不过总是让我疼得死去活来……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忽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离开了楚博雅那张让我智商骤降的脸之后,我终于缓过神来,可以好好思考,然后就越发地找到楚博雅一直不能来见我的疑点。
天道做事情是绝无私情的,它绝不可能被私情所绊,甚至可以说天道根本没有私情。
那么楚博雅一直见不了我,和他忽然又能见到我,一定有一个原因。
还有他那张和前主人一模一样甚至容貌更盛的脸。
把这些事情连在一起,是因为我隐约觉得这些事件的背后都或多或少有着某个影子。我在另一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在这世界都有投影,就好像这两个世界之间也有着某种联系。
一个天道待我极好,一个天道坑死我不偿命,或许也会有什么联系。
欲抑先扬的手段?某种争斗的棋子?
我想着,想得好几天都神思恍惚,忽而又记起自己渡劫之前的心情。我没有道,我曾以为自己必死,所以潇潇洒洒地当真去渡劫——但一个没有道的人,怎么可能渡过心劫?
要么我还在劫中挣扎,要么我有我的道,只自己不曾知晓。
但我知道我不在劫中,因为我的心魔不是回家,我的心魔是我没办法放下执念。
这执念甚至没什么具体的内容,我遇到的破事太多了,到最后所有的执念汇聚在一起,变成了纯粹的恶意。
是神光,是他曾对我说的话突然在心中闪现,像一缕光破开阴翳的云层,让我恢复了清醒。
可能我就是感情淡薄的人,在最初我发了疯一般想要回来,但越往后,我越懂得回家后自己的格格不入。我思念我的家乡,就像回味一个明知不可能成真的美梦,肆无忌惮地堆砌我所有的正面情感,以至于我回来之后束手束脚。
我想得太投入了,懒得理会跳脚的李衿和王黎——这俩间谍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找着机会就旁侧敲击我男朋友的事,尤其是李衿,恨不得半夜三更把我弄起来,趁着我脑袋一团浆糊的时候逼问前因后果。
啊烦死了。
我思考的事情有多大她们根本不明白,情情爱爱有什么意思,不如内裤外穿拯救世界。
被这两个急于了解情况的人骚扰了几次,打断了好几次思绪后,我终于忍无可忍,答应了老师的实习邀请。
对,这个曾经是传奇学长的老师每节课下课都要和颜悦色地跟我谈谈心,力邀我去他所在的公司实习。我原本的态度就是可有可无,李衿和王黎让我最终决定答应。
反正就是实习一下,说白了过去了就是端茶倒水,看重我的话最多让我做个小尾巴,不看重最多让我留下来打扫卫生。
又不是没做过洒扫宫人。
老师准备还挺充分,连我的课程表都提前拿到手了,叫我第二天等他来接我。
他开的是一辆灰色商务车,停在我面前时还想下车给我开门。我赶紧自己打开副驾驶座的门钻了进去,老师立刻给了我他打包的早餐,一碗粥和两个红糖馒头。
“吃吧,大早上的,天气又冷,小姑娘都爱赖床,肯定没吃早饭。”他摆出对晚辈疼爱中略带斥责的推心置腹的姿态,“我读大学的时候也是天天熬夜,早上宁愿多睡一会儿也不愿意吃早餐,闹得现在年纪大了,胃也娇贵了,一顿饭不吃都疼得厉害。”
……我满头黑线地接过来吃了,没办法告诉他我每天早上都满世界吃东西。
车子行驶得非常平稳,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咀嚼的声音。粥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纯粹白粥的味道,米香浓郁,馒头很有嚼劲,吃起来微微甜,也不腻。
我没忍住好奇地问他:“老师,你在哪里买的早饭啊?这么好吃。”
他笑了,嘴角有很和蔼的细纹:“是我爱人做的,觉得好吃,以后老师经常给你带。”
“谢谢老师,谢谢师母!”我立刻恭维他,“老师你人太好了!跟老师混能吃饱!”
车子在这句话中拐进了一栋大楼,老师刷了卡,把车停进车库,领着我坐上电梯。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来了!
说是十一点半,不过不一定准点,可能会晚几分钟。
作者偶尔会校对和修改一下啦!
第101章
“法务部只有八个人,和外宣部在同一层楼,不过你应该只会和常驻的另七位打交道。”老师下了电梯就往外走,我小步跟上,听他讲要注意的事项,“除了我以外都是常驻的公司法务,不过他们都是老员工,脾气很好,也很愿意照顾年轻人,遇到不懂的问题直接问他们就可以了。”
我觉得照顾新人这句话有待商榷,能进大公司的法务都有丰富的工作经验,至少也是混了五年十年的老油条,就没听说过有新人能进来的,谈何乐意照顾新人……
不过转念一想,我作为一个新人进来实习,一般人都会觉得有后台,所以还真有可能被照顾。
或者被“照顾”。
这些念头从我的脑中掠过,不过我也就这么一想。我既无所谓在这里实习能不能真的学到东西,也不在乎能不能毕业后留在这里,一个无所求的人总是无所畏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