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但不知为何,英王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兴奋的感觉。
浅意识里,他仿佛觉得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是什么?无论他如何去想也不得其意,只觉得心中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
见英王离去,风暮寒上前掀起杜薇的裙摆,见她膝盖部位已然被鲜血染透,上面还扎着残留的瓷器碎片,不过幸好血没有沾到外面的裙子上。
风暮寒剑眉紧蹙。双手一扯便将她的患处的布料撕开。
杜薇吓的一哆嗦。
“莫动。”他沉声道,一边迅速将残留在伤处的瓷器碎片剔除,然后从怀里取一只瓷瓶,打开后将药粉撒在上面。
“可能会有些疼,忍着些。”他头也不抬道,一边将杜薇裙子的内里扯成条状,将膝盖的伤口紧紧缠住。
杜薇低头看着他贴近的侧脸,那是她熟悉的气息,因为突然离的太近而让她在这一刻产生了一种心跳加速的紧张感。
为何还会有这种感觉,她不是已经自认心如止水了么?
“伤到了筋,若是不小心看护,只怕会影响日后行走。”风暮寒不满道。
“等此事结束后,我便离开,有没有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淡淡道。
没错,她已决定,要去天禅寺寻持酒僧,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到时这具身体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你又想逃开?”风暮寒猛地抬起头,凤眸眯起,妖冷面孔犹如玉石雕刻的一般棱角分明,沉重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他探手紧紧捏住了她的下巴。
“忘记以前我曾说过什么吗?”他的手颤抖着,捏得她下巴生疼,“你要敢走,我便打断你的腿,你若喜欢上别人,我便杀了那人,无论你是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此生此世,你都是我的人。”
杜薇心中不由得涌起阵阵寒意,曾几何时,她几乎忘记了原来的他是什么模样的,薄情、冷酷、暴虐……但在遇到她之后,他仿佛改变了。
而现在,原来的那个他又回来了。
一双凤眸如幽深古井,仿佛含着无数星辰,正死死的盯着她,仿佛她下一刻便会在他面前消失一般。
“我曾说过,一切都结束了。”她试图推开他的手。
“刚才难道你没听见我在皇后面前说的那番话么?你仍是我的正妃。”
“但那只是权宜之计……”她觉得自己的解释那么苍白无力,只怕今天之后,她与风暮寒之间的关系便会重新被牵扯在一起。
“若是你不怕担上欺君的罪名,便尽管拒绝好了。”风暮寒松开她的下巴,眼底却带了抹黯淡之色。
他必须要狠,要吓住她,防止她再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不想再听到那些令他心碎绝望的话来,他不能忍受她不在身边的日子,没日没夜,不管他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她始终都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祭天大典在庆德宫的皇庙内举行,这里也是历代皇族和文武百官祭祀先祖,以及举行各类庆典仪式的场所。
身着素衣的宫女齐齐立于道路两侧,每人手中都捧着由金线绣成的经文长卷。
皇庙内,钟声悠扬,隐隐传来僧人诵经的声音,台阶上铺着大红地毯,时辰已到,各位官员带着命妇按各自品级进入,有序的排队在皇庙外。
皇帝身着金色龙袍走在前面,皇后紧随其后,其他后宫嫔妃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钟声连响九次,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杜薇并没有按南王世子正妃的品级站在前面,而是选择了以女国公的身份待在稍后一点的位置上。
风暮寒身为世子,又是大将军,当仁不让要立于最前排,他不时转过头来,目光扫众人,似在寻找着什么。
杜薇的头压的更低了。
钟声停止了,众人神色肃穆,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
皇帝与皇后走向前面的祭坛,双双跪下,开始了祭天大礼。
众人也全都跪倒在地上,虔诚垂首,似在祈愿明年风调雨顺。
杜薇膝盖有伤,跪下去的刹那疼的她眼泪差点出来,心里的小人把皇后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
她用余光打量着前面,皇后今天穿了一身大红礼服,紫金袖口,身上绣满百鸟朝凤,紫气东来,陪衬着一旁皇帝身上明晃晃的龙袍,海水江牙,九腾九州,更显天子威仪。
祭天仪式在钦天监的主持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众人已经在地上跪了将尽一个时辰,最瞅着就要到了仪式的最后一步,皇帝与皇后一同接受祭坛上承接的天露,撒在身上象征着吉祥如意。
杜薇额头早就见了汗,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但唇角却隐隐含着一丝笑。
跪在最前排的英王这时稍稍侧过脸来,似扫了一眼杜薇这边,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清楚的看到英王的眼中似有明火燃烧起来。
钦天监的人捧着天露,将其撒在皇帝与皇后身上。
就在主持仪式的仪官刚要宣布“礼成”之时,忽然惊道:“皇……皇后娘娘,您的礼服……”
众人闻听声音齐齐抬起头来。
众目睽睽之下,皇后那一身大红礼服,竟在渐渐褪了颜色,最后变成了一席白衣……如孝服一般。
☆、第366章 礼服,赤落不祥
祭坛前,钦天监主持大典的人惊的面白如纸,“皇后娘娘……您的衣裳……”
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都落在了皇后的那身大红礼服上面。就在刚才,天露撒下后,那件衣裳居然眼睁睁褪了颜色,变成了一件白色的衣裳。
周围一片死寂……
那衣裳,就像一件渗人孝服穿在皇后身上,映衬着脚下红色的地毯,显得尤为惊悚骇人。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赤落不祥……”
这话就像是会传染似的,很快扩散开来,祭天大典之前的一个月钦天监的卜卦便昭示出一个不祥的结果:赤落不祥。
当时因为这件事丽妃娘娘还主动请皇帝赐婚,让英王提前大婚冲喜。
没想到,这不祥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皇后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礼服时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她便冷静下来,大声训斥主持仪式的仪官:“你刚才向本宫的身上撒了什么?”
仪官吓的双腿发软:“回……回皇后娘娘。那是天露……”
“你住口!若不是有问题为何会将本宫的衣裳染了?”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那件白裳之上,嘴上不说,心里却都不约而同的嘀咕着:那可不像是染的,没听说过只撒了些天露在身上就能将衣裳变白的。
这分明是不祥之兆!
皇帝看到此景。眉峰紧锁。转头向一旁钦天监的监正道:“刚才的天露可有问题?”女乐余号。
“回皇上,绝无问题。”钦天监监正朗声道。
其实皇帝也心知天露应该没有问题,刚才天露同时撒在他与皇后的身上,为何他身上的龙袍却一点事也没有?
一旁负责观天占定吉凶的官员变了脸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皇上,这只怕是……怕是不祥之兆啊!”
皇帝看着皇后那一身白裳,只觉异常晦气,“不知此卦做何解?”他沉声道。
钦天监监正上前半步,匍匐跪于地上,“启禀皇上,先族皇当年于皇庙祭天时曾出现过此兆,当时一名后宫的嫔妃红衣无故褪色,后被也被归为赤落不祥一类,据史料记载,第二年天下大旱。边境屡有敌兵来犯,先族皇一连折损了十员大将才将边境平定。”
数名钦天监的官员齐齐跪于地上,脸色惨白,频频叩首,“皇上,此乃不祥之兆啊!”
钦天监监正一番话只惊得下面众官员全都面面相觑。
皇后礼服无故变成白色,这本身已经足让人感到意外的了,现在又听钦天监监正这么一说,心里全都揪了起来。
天灾还在其次,若是边境战火再起,不用说像先族皇那时拆损十员大将,以现在朝中武将的实力来看,能独自带兵出征有经验的将领,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果然是不祥啊……”
“还请皇上及早处理此事,以免后患无穷啊!”
“礼服无故褪色,定是先族皇显灵,意在警示……”
百官你一言我一语,字字句句都像利箭射在皇后的心上。
纵是皇后身份再高贵,但钦天监监正搬出先族皇的例子,一时间皇后竟成了众矢之的。
英王与其他几位皇子立在最前排,却是无一例外的沉默着,他微微垂着头,双眸浸染冷霜,其中还隐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杀意。
此事事关重大,皇子身份不比臣子,若是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只怕到头来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众皇子没有一人吱声。
皇后此时已经是又惊又惧,祭天大典上容不得一点差错,更别说现在她的礼服变成了孝衣,这简直就是对皇帝的大不敬。
“皇上,臣妾觉得此事定有蹊跷,不如将司衣局的人叫来,仔细查查是否被人动了手脚,也好还臣妾一个清白。”就算是被人暗算,她也绝不想束手待毙。
皇帝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掠过,那惨白的衣裳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孝衣?这简直就像是在咒他早死!
“也好……”皇帝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带着股冷意,“去将司衣局的人叫来。”
皇后觉察到皇帝目光中的冷意,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只有这时她才能清切体会到,她原来所拥有的一切,权力,地位……全都是由眼前这个男人赐予的。
离了他,她的手中空无一物。
“皇上……”皇后哀哀的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颤抖,似想唤醒皇家对她的怜悯。
皇帝却只是冷冷的扫了她一眼,“皇后莫非想一直穿着这身不成?”
皇后猛然醒悟过来,急忙抽身退下,准备先将这身衣裳换下来。
“你们也去服侍着皇后吧。”皇帝突然对身边的内侍总管道。
皇后闻听此言身子不由得一震,皇帝此言根本就是信不过她,所以才派了他的心腹盯着她。
事到如今,皇后纵是有嘴也解释不清,只好先带着宫女退下去更衣,一切只能等司衣局的人来了再做定夺。
百官齐聚在皇庙前,谁也不敢开口,眼下这情景已经不是简单的驾前失仪了,这里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无形的风暴,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静静等待着。
不管今日是何种结果,只怕最后都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若皇后的礼服真是被人动了手脚,那可不是简单的掉几个脑袋的事,不知最后会被连累进多少条性命。
若此事真的是天意……
只怕皇后的位子,再难以坐得安稳了,也许就连太子也会受到波及,十几年没有任何悬念的储君之位,莫非要在一天之内改写了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内侍带着司衣局管事姑姑与督工两人走进皇庙。
“见过吾皇万岁,万万岁。”两人齐齐跪于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皇帝打量着脚下跪着的两人,“皇后的礼服出了些状况,现在叫你们过来仔细查看,若是发现什么异常,速速报来。”
“遵命!”两人同声答道,垂首后退。
这时内侍总管亲自捧着朱漆托盘走过来,托盘内盛有皇后换下来的礼服,上面还盖着一块金色的遮布。
得到皇帝示意后,内侍总管将托盘放于司衣局管事姑姑与督工面前,然后后退半步,垂首侍立。
众百官全都闭住呼吸,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把眼珠子都伸出去,瞧司衣局的人是如何检查那件衣裳的。
司衣局管事姑姑先道了声:“得罪。”然后掀起托盘上面的遮布。
她与督工脸上都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到是站在一旁的内侍总管惊的“啊”的一声。
随着司衣局管事将那件礼服捧起,越来越多惊骇的叫声在百官中响了起来。
“皇……皇上!”内侍总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真的是亲眼看着皇后娘娘将礼服放在盘中……一路上奴才都没有假以他人之手,绝无替换的可能啊!”
众目睽睽下,刚才还惨白如孝衣的礼服,现在却恢复了原状。
大红礼服,紫金袖口,衣上绣满百鸟朝凤,紫气东来满是富贵祥和之兆……
☆、第367章 八百里加急战报,失势
皇后的礼服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变回了喜庆庄重的大红色。
见此情景,众人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想法:莫非这真是天意?
皇庙中死寂一片。
司衣局管事与督工仔细查看过礼服后恭敬叩首道:“启禀皇上,此衣并无任何异常之处。”
皇帝死死瞪着托盘里的那件红色礼服。仿佛它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一样。
皇后这时换好了衣裳带着宫女回到了台前。
皇帝冷哼一声,指着那件衣裳道:“不知皇后现在还有何话说?”
皇后低头一看那衣裳,顿时也傻了眼。
刚才她脱下来时明明是白衣的,为何现在又变回了红色?
她看向刚才取衣回来的内侍总管,此人是皇帝心腹,必然不会轻易被外人收卖,所以绝无可能是他做的。
要不是眼前百官为证,刚才那白衣就像是一个幻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相信是真的发生过。
为何那衣裳皇后穿了就褪色,换下来后却变回去了,莫非真的是天意?
皇后看着那件大红的礼服,刚来时她还得意洋洋,现在看着它只觉得此物如同一件催命符,只吓的她不由自主跪俯在地:“皇上。臣妾真的不知!本来好好的衣裳……为何却偏偏……”
“刚才司衣局的人已然仔细查验过,并无不妥,不知你还有何借口?”
“皇上!”平时心高气傲的皇后这时被吓的面如金纸,头上金钗步摇清脆作响。“臣妾侍奉您身边多年。如何能是那不祥之人!”女乐鸟圾。
皇帝蹙眉道:“但刚才的异兆你又如何解释?”
这个问题,谁也无法给出答案。
除了人群里的杜薇与英王外,所有人这时都已经开始相信皇后礼服褪色正应了钦天监卜卦之兆。
赤落不祥!
皇后跪在地上,早已没了威风模样。失去君王的庇护后,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已。
“皇上,此事其中必有隐情,臣妾不想就这样担上那不祥之名,还求皇上开恩,彻查此事!”言罢,频频叩首。
下面站着的文武百官,各宫嫔妃全都闭息垂首而立。
包括太子党的人在内,这时候他们心里都清楚的很,皇帝已然动怒,他相信此事不祥,那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这个时候谁如果跳出来替皇后求情。那就是个傻的。
太子因为英王大婚那日伤了腿,皇帝特赦他在府中休养,不然他在此处的话,皇后身边也不至于加一个说情的人都没有。
这便是一步错,步步错。
英王用余光看着人群里太子党的那些人,隐住心中窃喜。
火苗已然烧起来了,还差那最后一把柴……
就在皇后质疑此事,哀求皇帝开恩查办此事时,自皇庙外急匆匆进来一名内侍,手里捧着一道公文,上面火漆密封,他三步并两步来到皇庙前,俯身跪到:“皇上,八百里加急!”
皇帝一愣,看了一眼内侍总管。
内侍总管急忙上前将那公文接了过来,当众拆开,递到皇帝手中。
皇帝不看则已,一见那公文顿时触怒天威。
“念出来”皇帝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命令道。
内侍总管听出皇帝语气中冰寒的冷意,吓得两腿直打寒颤,接过公文后展开,尖着嗓子高声念道:“北藩进犯,边疆守军不利,失城两座,敌军入城,连屠数日,惨状无数。守城主将无惧生死,与城同亡……”
皇帝阴沉着脸色,任谁都能够看出来此刻他心中的怒意,虽然百官中有不少人心中生出疑惑:这不祥之兆,只怕来得也太快了些。
其实这封战报早在前几日便已到达,被英王暗中截下。
皇帝看向皇后,目光里带着丝丝寒意。
皇后额头冷汗徐徐而下,她俯身再次叩首,眼底满是绝望之色:“皇上……”
“失城两座!主将与城同亡!”皇帝冷笑:“刚才八百里加急战报你可听清?”
“臣妾惶恐。”皇后将牙一咬,反正这不祥之名她是宁死也不会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