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暮寒只觉胸口氣血不畅,隐隐作痛,"你知我並无贬低你之意。"
杜薇唇角微扬,"俗话说得好,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民女自知高攀不起,实是有违世子你的一番好意。"
说完也不待风暮寒再开口,直接端起药碗,皱了眉嘀咕道:"药都凉了,民女出去给换碗热的来"
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风暮寒侧靠在枕上,望着杜薇消失的背影,终于隐忍不住,猛咳出声
杜薇端着药碗出了正屋,直到站在廊下才觉背后衣衫尽被汗湿——
刚才她面上笑的畅快,可有谁知她的心底却比哭还要难过。
深吸一口冬夜的凉气,杜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的小人不屑的指着她训斥:不争气的货,你以后是要干大事的,千万不能迷恋上这个病娇世子!
青衣见她出来上前询问了一番,然后便进了正屋。想是有事要与世子爷回禀。
杜薇端了药去了院后的小厨房,地上一溜排着五个冒着热气的药罐子。
崔药师正守在一个大药罐面前,见她过来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猎人在盯着他的猎物
她将凉药放到小桌上,叮嘱道:"一会麻烦崔先生换碗热的来。"然后转身离开。
这时从厨房里走出一个小药童。帮着崔药师抱着装满草药的篓子,见杜薇离开低声道:"世子爷真是固执,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偏偏看上这个药引子。"
崔药师狠狠瞪了那小童眼,"你懂什么,休要多言!"
小药童不满道,"师傅别欺徒儿年纪小,若想早日痊愈,世子爷必须取尽她的心头血,做为药引,反正她早晚都会死,为何还要费尽心思的纳她过门?"
"快住口。"崔药师提起一旁的铲子打在那小童的屁股上,"以后不准再说这话,乱嚼舌根,当心被人听去!"
小药童不满的撅着嘴,进厨房捣药去了。
崔药师也忙着去照看他的几只药罐,无人注意在不远的假山后,杜薇一声不响的站着,牙关紧咬,满身的冷汗。
若想痊愈,必须取她心头血为药引这句话犹如天雷滚滚,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杜薇伸手扶住假山石,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全身软绵无力,双腿不住的打颤。
若是以这个世界的医术来看,取了心头血,那自是没有活路。
杜薇从未觉得冬夜这么冷过,全身都缩在了身后的披风中,她突然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之前他为了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保护能够治愈他的"药引",虽然她从未自做多情的将此事往别的地方想,但到了真相浮出水面之时,还是令她感到心寒。
以他的身份,要想取一个普通商女的性命简直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可是他为何还要几次三番戏弄自己?
一生只得她一人相伴?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也许南王世子只是一时好奇,对她动了心思,故此才留她一命到现在,可是总会有他玩腻的时候。
像南王府那种深宅大院,就是死几个侍妾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难道他是想等到那个时候?
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杜薇一时间竟有些慌了手脚,眼睛刺痛,一串水滴潸然而下,转瞬间便沾湿了她的脸颊。
微凉的触感纷纷自天空落下,杜薇抬起头,发现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飘起了雪花,盘旋着〡轻盈的落下,打在她的脸颊上,冰冷刺骨。
"师傅,世子的药好了。"远处传来药童清脆的声音。
崔药师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小童只得端着药碗发愣。
杜薇猛地擦了擦眼睛,整了整衣裳自假山后走了出来。
看到她过来小药童有些意外,杜薇看着他手里端着的药碗,还在冒着热气。
杜薇左右巡视了一番,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一把切药的匕首。
"你你要做什么"小童被吓的语无伦次,他端着药碗频频后退。
"你给我站住了!"杜薇喝道,语气狠厉,只吓得小童老老实实的站定。
杜薇伸手左手,将广袖挽起,将匕首横在小臂上,"这便是我还世子爷的酬劳,若是不够,下次再来找我要便是。"言罢,狠心一划,匕首自她手臂切过,眨眼间殷红的热血便流入小童端着的药碗当中。
小童吓的双手簌簌发抖,杜薇威胁道:"你若敢撒出半滴我便切掉你的脑袋!"
小童白了脸,但双手当真不敢再抖,老老实实的端着,杜薇漠然盯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直到药碗内的药液将要溢出方才收手。
"把药给你的主子送过去。"她不屑道,"告诉他这是我还给他的报酬!"
小童惊恐万状的盯着她离去的身影,薄雪初覆的地上留下清晰的一串殷红。
杜薇只觉心中从未有过的平静,幽幽穿过院子径直往大门走去。呆呆系弟。
是该走了,纵使她留在此地也只不过是徒留牵挂而已,只要出了这大门,她便还是她,做回以往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就算成为别人的药引又如何?若是惹她急了,就是弄死自己也绝不让别人占得半分好处,更何况现在她还有其他选择。
踏破清雪,身后徒留那串串血迹,犹如冬日红梅,点点落于雪上。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响起敲门之声。
有侍卫上前将门打开,只见雪夜中,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英俊不凡,风雅绝伦,正是英王风铭皓。
☆、第131章 执念归,约见无双公子
- 雪夜,英王站在院外,身后只带了四名侍從——
纵然面对这满院戒备森严的侍卫。他的脚步也不曾有过半分迟疑。
"杜薇。"英王微笑着,温和中带着些关切的味道,"本王来接你回去。"
杜薇一愣。
"回去?去哪?"她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突然英王发现她的衣袖上沾满了血迹,脸色不由得一變,他几步上前,一下便捉住了她的手腕。
"为何伤了?"英王面色一凛,将她衣袖往上一拉,只见一处清晰的刀痕显露出来。
"没什么刚才不小心打破了个茶碗"杜薇幽幽道,神情漠然。好似没有魂魄的木偶娃娃。
英王如何看不出她在说谎。那玉筍似的手臂上留下的,分明是清晰的刀痕。
英王自怀里摸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帮她简单的包扎起来,杜薇也不拒绝,只是木然的站在那里,由他摆弄。
这时青衣急急出来,对英王拱手施礼:"見过英王殿下。"
英王冷了脸:"杜薇随本王走了,一会你与世子说一声便是。"
英王平日鲜有如此严肃的表情,直叫青衣有些意外,刚想上前阻拦,却见英王将衣袖一甩,"杜薇尚未婚配,若留宿在世子院中,傳出去怕是清誉不保,更何况,世子性急。伤了誰都不好。"
青衣这时也见杜薇衣袖上的血迹,不由得大吃一惊,刚才见她自正屋出来还未见异常,怎么才一会的功夫
"可是"青衣看向杜薇,原本是想让她开口拒绝英王的提议。
但当他看到杜薇脸上的表情时,却是心中一惊。
不知是不是落雪的缘故,他只觉得杜薇眼中神情冷漠,甚至带有几分世子爷凤眸冷寒的气势,让他不由自主的住了口。
英王轻抖披风上的落雪,对杜薇柔声道:"走吧,你祖母她们还在等你。"
说完他便带着杜薇头也不回的离了院子,只留下青衣等人干着急没办法。
世子之命他们无法违背,可是英王执意要带杜薇走,就连做为当事人的杜薇也没有拒绝,他们若是强留只怕到最后要刀剑相向。
青衣狠狠的一跺脚,抽身便进了正屋。
刚进门还未来得及说出刚才之事。便觉得屋里气氛有变。
崔药师脸色惨白侍立在一侧,一个小药童战战兢兢捧着一只药碗,跪在榻前。
药碗中散发出浓烈的腥气,青衣不禁皱了皱眉。他能分辨出,那是血的味道。
"你再说一遍。"风暮寒声音低弱,但却眼中却蕴含着萧杀之气,只看得青衣头皮发麻,直接跪在原地。
小药童结结巴巴道:"杜小姐说这便是是她的报酬"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自风暮寒袖中挥出,青衣与崔药师大惊失色,那是一柄软剑,平时风暮寒贴身藏着,以备最后防身之用,没想到他竟然把它抽了出来,这是想要那药童的命不成?
青衣咬牙强自上前,硬生生接下了那一剑。
软剑刺穿青衣的胳膊,剑尖却是抵在了那只药碗之上,倘若再向前分毫,那只碗便会化为粉末。
"世子爷!"崔药师哀求道:"此药还请您用了吧!"
青衣伸手将药碗自小药童手上取下,那药童一声不吭,一头栽倒在地,已然吓死过去。
青衣忍痛将碗拿至**前,极力控制住受伤手臂的颤抖,"求世子爷将此药用了吧!"
话音刚落,一簇白光便已抵上青衣的脖子。
青衣只感一股寒气直逼而来,全身竟然动弹不得。
"你们谁对她说了什么?"风暮寒凤眸如同利刃蒙霜,直叫人心里打颤。
"属下不知。"事到如今,青衣反而放开胆子,反正左右都是个死,他朗声道:"刚才英王到访,已经强行将杜薇小姐带走了。"
风暮寒持剑的手颤了颤,青衣能感觉到剑尖触在自己脖子上那微凉的感觉。
"英王带了她走?"风暮寒眸光略暗,勉力道:"当时杜薇如何说?"
"杜小姐并未说什么,而且属下见她伤的颇重。"
软剑"唰"地收了回去,青衣只觉眼前一花,手中药碗已经被对方夺去。
一口气灌下那满含血腥之气的汤药,风暮寒挥手重重将药碗摔碎在地上。
凤眸倒映着满地那纷纷碎片,眼底深处,好似有什么跟着也一同碎裂开来。
杜薇跟随英王出了西院,一路但见雪花纷飞,雪竟越下越大起来。
她忘记受伤的左臂还带着血,伸出手去接那落下的雪花。
英王一见她袖中露出的血迹,眼中的月华不禁一暗,口中告诫道:"南王世子性格有些古怪,平时你尽管不要与他单独相处,不然伤的还是你自己。"
杜薇淡淡一笑,她知英王是误会了,他以为自己必是因为得罪了世了,故此才身中刀伤。
不过这时候她却懒得解释,只是浅浅一笑,被北风吹得通红的面颊在灯笼的映照下如同红苹果般诱人。
英王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拂上她的脸。
杜薇的身体瞬间一僵,但她很快便忍住了。
英王一袭锦衣,站在雪中似纤尘不染,优雅而不失俊朗,双眸如同明月之华,周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而高贵的气息。
杜薇突然间竟生出一个念头:若是有英王在身边,是否能让风暮寒对她望而却步?
但这想法只在她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下一刻,她的身体已经本能的向后移开半步,躲过了对方的手。
心中的小人面色灰暗:不喜欢的人纵然想假装一下亲近也不行,果然身体的本能是不会骗人的。
英王却并不气馁,宽容的一笑,向她伸出手来:"雪大了,路有些难行。"说罢也不待她同意,便牵了她的手向前行去。
一切都好像似曾相识。
上一次到万福寺,最后那晚也是像这般,被英王的大手牵着,满脑子却都是对风暮寒的执念。呆呆系划。
英王亲自送了杜薇回来,自然引起了众位女眷们的惊喜,杜薇本想去歇息结果却被她们拦着问这问那,只吵得她头大如斗方才罢休。
待第二日才回了杜府她便发起高烧来,把大夫人吓的留在聚福阁陪了她一整夜,直到第三日杜薇才勉强退了烧,但依旧全身发软,四肢无力。
就在这天晚上,府外的苍明传来了消息:孙府联合了凉州城的染布行会,约见幽兰阁的无双公子在飘香楼见面。
"小姐,这可怎么办?"苍兰担心杜薇的身子吃不消。
杜薇也没想到这事情竟然来的这么急,只能暗叹自己时运不济。
"要不让他们改日?"苍兰试探道。
"不可。"杜薇眼中渐露凝重之色,"明日不用你跟随,转告苍明,一切照计划行事。"
☆、第132章 无双赴宴,扎染配方
)飘香楼——
整個凉州城银装素裹,树上垂着条条冰挂,在阳光下闪耀着点点银光。远远望去宛如一幕水晶帘。
一辆马车停在飘香楼门前。
苍明与秦北最先從车上下来,随身的小厮急忙铺开一块青毯,一直从马车下铺至到飘香楼门口。
坐在飘香楼一楼的衆食客纷纷探头探脑,不知这辆马车上所乘何人,这谱摆得可是不小。
车帘挑开,苍明從容伸出手去,扶着一位身穿红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下了马车。
但见那年轻公子一袭红衣,莲花云纹闪烁著银光,在红衣上若隐若現。乌发高束。没有带簪子,而是用一条兰白相间的发带绕着,飘带垂下于脑后。
望他脸上看,众人却是齐齐吃了一惊。
红衣公子的脸上戴着一副银色的狐狸面具,狭长的眼睛重重描绘出黑色的影阴,狐狸额头正中央还绘着一朵妖艳的红莲,耀眼夺目。
他下了马车后便由秦北陪着,一同进入了飘香楼。
"刚才那两人可是幽兰阁的秦先生与苍当家。"有眼尖者早已认出他们来。
"刚才与他们同行的那位公子不知是谁?"
这时有人不屑的哼了一声:"要说你们见识短还不肯承认,那位红衣公子才是幽兰阁真正的大当家,只不过他平日鲜少露面就是了。"
人们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纷纷向那知道"内情"的人靠拢过去,打听消息,一时间幽兰阁大当家无双公子的风采便被传扬开来。
孙富躲在一楼的包厢里,看着无双公子,眼中满是阴沉的暗影与嘲讽。
全都是因为这个人,抢了他唾手可得的染坊。又弄出个什么扎染,害得他店里的生意降了四成。
本以为跟着造出些假货,就能让幽兰阁拿他们没法子,又能顺便黑了无双公子的名声,却不想最后倒霉的却是他们自己。
幽兰阁的货仍旧热卖,而那些销售假货的铺子却因此而损失惨重,从年三十一直被封到现在,眼瞅着正月十五皇上就要来凉州城,他们还要指着大赚一笔呢。
其实幽兰阁现在一枝独秀,早就引起了凉州城染布行会的注意,他们开始以为幽兰阁没有来头,又规模不大,完全不足为惧,但后来他们却发现,他们错的离谱。
幽兰阁虽然规模不大,但却只卖成衣。根本不卖布料,他们曾偷偷计算过幽兰阁的成本,结果让他们眼红不已。
眼看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可赚,他们却碰不着。由于幽兰阁根本就没有进入染布行会,故此他们也无权命令幽兰阁。
孙富怎可放过这种机会,前几日便暗中与染布行会几位大当家商议,要求幽兰阁的货也在他们的店里代销,如若幽兰阁不肯同意,他们便联手封杀,势必要让幽兰阁在凉州城消失!
飘香楼的掌柜亲自引路,将无双公子一行带至顶楼的雅间。
尚未进门便听到从里面传来的议论之声。
"只不过是个无名小辈而已,居然还要劳我们在这里等!"
"反正今日若是无双公子不肯答应,他以后便别想再凉州城这里站住脚。"
"哈哈哈只要吞了幽兰阁的配方,以后这凉州城的染布生意便是我们的天下。"
四位老板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突然间,雅间的门被推开。
一袭红衣跃入眼帘。
四位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显然他们没注意到无双公子早已站在门外多时。
苍明面沉似水,上前半步,将无双公子护在身后。
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动作,杜薇脸上戴着白狐面具,望着苍明结实的肩头,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暖意。
但是,这个时候她绝不能退缩。
衣袖轻拂,她一把拉住苍明的手腕。
苍明身子微微一震,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侧步立在一旁,让过杜薇扮成的无双公子先行在前。
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无双公子优雅的走进去,对面四道锐利地目光箭一般齐齐向他投来,无双视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