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可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想在姚枫之想起前告诉他一切,告诉他自己带着这些记忆痛苦了十多年,也在忏悔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是……黄可可真的不能确定,前世的姚枫,有爱过他吗?
尧封对皇甫柯的好,是出于同情,还是受人之托?或者是……爱?
黄可可无法将这个问题想通,唯一知道这个答案的人就是姚枫,可是姚枫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他遇见尧封的记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滔天大火染红了半个天空,整座宅子被火红的颜色包围,宅子里遍地都是尸首,他努力抬起头去看抱起他的人,脸上溅满了鲜血,顺着他的手往下看,一柄染血的剑“哐当”掉在地上,火舌席卷而来,那人楞楞地看着面前的火焰。
“快走!带着柯儿走!”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剑,足尖一点,带着他逃出了火场。他回头看去,硕大的宅子被大火包围着,里面哀嚎声四起。他哗地流了满脸的泪水,双手推拒着抱着他的人,疯了般地扯着那个人的头发。
“别怕……不哭不哭……我带你走……”
那人拍着他的背,对着小小的孩子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甫柯四岁,满门被暗杀。而下令者,是他的父亲这辈子最信任的人,也是最愧对的人……
然而这一切的知情者,就只剩下了尧封。
尧封的命是皇甫柯的父亲给的,而最后皇甫家被灭,皇甫柯的父亲便把四岁的孩子交给了尧封。皇甫柯的父亲交给尧封的,不仅仅是皇甫柯这个人,而是皇甫柯的一辈子!皇甫柯的命!
当时的姚枫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就比皇甫柯大了十二三岁,却担起了养育皇甫柯的责任。
他带着皇甫柯,教他练功,教他读书,教他行商……
一生都围着皇甫柯转,一生当中就只有皇甫柯一个人。他为皇甫柯做好了一辈子的打算,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皇甫柯已经及冠,他却还是孤身一人。他不敢成亲,他怕自己的妻子容不下他的柯儿,怕他的柯儿因为自己成亲而没有安全感,他怕他有了孩子,会无暇关心他的柯儿……
也许皇甫柯真的就是他的一辈子,一辈子都在他身边,一辈子都在为他着想、为他打算……
直到有一天,皇甫柯终于不再需要他了
☆、是我对不起你
“你为什么不救我爹?!你为什么不救他?!师父!我恨你!恨你!!!”
当皇甫柯红着眼睛质问他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他不想去猜测是谁把从前的事情告诉了皇甫柯,他只想他的柯儿能够好好的……
“柯儿,我并不……”
皇甫柯一把甩开他的手,握着匕首的手唰地一划,嘶喊着“你滚!你滚啊!”
他用力抱紧怀里的孩子,尧封知道,如果没了他的柯儿,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温热的血啪嗒啪嗒地落在皇甫柯的肩上,将他湖青的衣染成了暗色。尧封伸出手盖在皇甫柯眼上,轻声絮絮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对不起谁?是对不起皇甫柯?他不该救下他?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然而他现在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皇甫柯耳边说着“对不起”。
他怕……他怕失去皇甫柯,他太怕了。
然而他亲手养大的孩子,现在却口口声声说恨他……尧封明明很难受,却又无可奈何。对于皇甫柯来说,他是错了,因为任何一个孩子都无法忍受旁人对自己的亲人见死不救,更何况这个“旁人”,是养育他那么多年的自己。
“别怕,柯儿别怕。我的命都是你的……”
他握着皇甫柯的手,忽然刺进自己的腹部,尧封感觉自己喉中一甜,应该是呛血了……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脖子上、颈部流出的血瞬间染红了地面,形成了一大片刺眼的鲜红。
尧封意识有些涣散,“柯……柯儿?这样……你解……气了吗……”
咳地一声又咳出一大滩血,尧封那一下直接没柄,扎在肉里已经麻木了。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了,尧封想要忍住不要合上眼,却感觉眼皮似是有千斤重。他想再看一眼……无论皇甫柯如何对他,他终究还是舍不得皇甫柯,因为他早就把那个孩子当做了全部。
为什么不救皇甫柯的父亲?他也想救啊……可是受人之托,他只能遵循皇甫先生的意愿。倘若他那个时候真的去救了皇甫先生,那现在还会有皇甫柯吗?
尧封没能死去,多亏了皇甫柯用药吊住了他一口气。而他醒来的第一句话还是“柯儿”,他的柯儿在哪?皇甫柯不在他身边,身上的两处刀伤已经被包扎好,他起身想要去寻皇甫柯,却挣裂了伤口,瞬间瘫软在床榻上。
他怕皇甫柯做傻事,怕他的柯儿想不开。
“你别动!你的柯儿没事。”
那人面带讥色,将尧封狠狠按回榻上。动作虽然粗鲁,却很小心的没有再让尧封的伤口裂开。
“师兄……”
那人双眉一横,怒道:“你还认我是你师兄?!你看看你这些年在做什么!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已经将他养大成人,早就不欠他们家的了!”
尧封摇摇头,语气里的是固执,也是不舍。“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那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眯起眼睛。“无以为报?我看你分明是不想离开他!尧封你听着,你什么都不欠他的,他的命是你给的,倘若你当初就见死不救那又怎样?救他是你的仁慈,你对他问心无愧!”
尧封被一下戳中心思,面上有些异色,然而面对着他最尊敬的师兄,却无法反驳,只得移开目光,不想再对上那人的目光。脸颊被狠狠捏住,尧封想要甩开那人的手,却挣裂了伤口,更多的血渗了出来,让他头晕眼花。尧封头一次体验到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尧封,我最讨厌你这幅圣人般的模样!你当他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吗?他看你的眼神,让我恨不得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他说着比了比手势,尧封知道他的师兄只是吓一吓他,不会真的这样做。
“他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我说过了要照顾他一辈子,就绝对不会违言。”
“尧封,那我呢?你将我对你的感情置于何地?”
那人俯身压了下来,直接吻上尧封略带苍白的唇,尧封没有反抗,至少皇甫柯看到的时候,尧封没有反抗……
☆、对不起,皇甫柯
皇甫柯一直很爱很爱尧封,一开始是对亲人依赖性的爱,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第一次春梦的对象,竟然是尧封。原来那种爱在不知不觉当中就已经变了质,变成了占有和痴狂。
皇甫柯很爱尧封,他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尧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尧封。但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尧封温和的笑,不仅仅是尧封温暖的怀抱。他想要强烈地占有尧封,想要疼爱尧封,让尧封在他身下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可是这些他不敢做,只要那人轻轻的一句“柯儿”,他就会老老实实地听话,收起他龌蹉的念头。
他对尧封的感情,尧封真的明白吗?或许是明白的,只是在假装看不到,只是避着他。
“对不起,师兄……我没办法回应你……”
师兄对他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这辈子都无法给予回应。他这一生负了很多人,做错了许多事……
“你不用回应我。如果这世上会有人值得你交心,我希望那个人……至少不要是皇甫柯,我不希望你……”
“别说了。我知道了。”
他怕听到“皇甫柯”三个字。每当他回想起皇甫柯质问他的模样,他就难受到难以呼吸。对啊!皇甫柯说的对!为什么不去救他爹?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拼死把皇甫先生救出来该多好……自己就算陪着他一辈子,也终究是个外人。对皇甫柯而言,自己的亲人,才是最重要的吧!就算当时死在火海里的人是自己,又与皇甫柯有何干系呢?所以他不怪皇甫柯怪他,要怪只能怪自己,当时明明可以救下皇甫先生的。
尧封卧床半月有余,却从未见过皇甫柯的面,当他能下床走动时,他的师兄已经离开了。
那年的第一场雪很冷,尧封跪在皇甫柯门前,却始终没能等到皇甫柯一面。雪花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身子又弱了几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尧封欣喜地迎上的,是皇甫柯宛若寒冰的脸色,和偎在皇甫柯胸前孩子满含水色的眼。皇甫柯一把将那个孩子打横抱起,越过他离开。跪在地面上的膝盖有些麻木,尧封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没能追上皇甫柯的步子。脸颊有些不自然地烧红着,心慌得厉害。
尧封跌跌撞撞地回去,胸口难受得发涨,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尧封这才发现自己中毒了,只是这毒十分蹊跷,只毒发过这么一次,似乎中毒很深,怕是没办法解。
可笑的是他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他的柯儿该怎么办,他不在了谁去照顾他的柯儿?
一日一日……皇甫柯每日带回来一个孩子,十分讨人怜爱的模样,尧封知道那些孩子的身份,却不愿多加干涉。只是毒发越来越频繁,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以陪在他的柯儿身边。他想多留在皇甫柯身边一会儿,想和皇甫柯再多说会儿话,可皇甫柯紧闭着门和带回来的孩子一起,他不敢去敲门,好几次就要走到那门前,却还是心虚地离开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尧封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开始承受不住寒意,他越来越害怕,一边害怕皇甫柯的寒毒发作,一边害怕着自己的时日无多。
果真如他所想,皇甫柯日日夜夜被寒毒折磨,却强行忍着,眼看着被寒毒折磨得日渐衰弱,尧封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站在大雪中等,生怕再次错过皇甫柯回来的时间。可他等到了什么?
他等到了皇甫柯又带回一个孩子,手挽手和他擦肩而过,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尧封甚至面如死灰不敢追上前去。就算他追上去了又能怎样?皇甫柯依旧不会多看他一眼,他照样是在自取其辱……
寒风彻骨,尧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连心都冷了起来……
☆、你我师徒,恩断义绝
皇甫柯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然而现在他却被羞辱着……
被塞进□□的药丸很快化了开来,里面麻痒难忍,药丸似乎带有催情的效果,尧封下面慢慢有了反应。如此难堪的模样此刻完全呈现在皇甫柯面前,然而这一切,全部都是由皇甫柯造成的。
药已经起了作用,他甚至忍不住用腿摩擦起那个地方,甚至想要皇甫柯……尧封被自己脑海里的欲、望吓了一跳,羞耻……以及不堪。尧封强忍住想哭的冲动,看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皇甫柯,突然间心就那么跌到了谷底,像是浸入了万年的寒水中,心寒的让他忍不住发抖。
“皇……皇甫……柯……唔……从、从今日起,你我……师徒,恩、断、义、绝!”
屈辱的泪水突然在这一刻决堤,尧封彻底绝望了。他本来以为皇甫柯至少还对他有一丝情义,原来在皇甫柯面前,他是那么地不堪……原来他在皇甫柯的眼里,什么都不是!这么多年以来的师徒情义,原来在皇甫柯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哈哈!真可笑……
尧封突然间大力推开皇甫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外面的雪还是不停的下,寒风都快把脸上的泪水吹成冰,随即又有滚烫的泪水不断滑落脸颊。尧封模糊着双眼,如果他不在了……如果他不在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受到皇甫柯的羞辱?是不是皇甫柯,就可以不再恨他了?
可是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直到刺骨的池水将他整个包裹,尧封才想清楚。他错的,是不该欠皇甫家的一条命……自己的命……
尧封完全放弃了求生的希望,他现在可以好好的还回去了,他不再欠皇甫家,不再欠皇甫柯。
沉重的眼皮终于合上,尧封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所有。
“你再说一遍!”
耳边是暴怒的声音,似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破。
“呵、断袖之流!你们违背人伦,恶心至极!”
皇甫柯的指节咯咯作响,下一刻拳头就如雨点般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郎中被打却依旧不示弱,嘴里不停地叫骂着。
尧封能听到,郎中嘴里一直在喊的是“违背伦常”、“恶心”、“天理不容”……
原来他还没死……
尧封的第一个反应是有些失落,旋即看清了打人的人。
“皇甫……柯?”
喉咙似乎呛了水,被冷水刺激过有些刺痛,就连发出的声音都是嘶哑到微不可闻。
皇甫柯突然停了手,丢下郎中跑到尧封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仔仔细细瞧了个遍。郎中趁着这个空隙连忙溜走,临走时还不忘骂骂咧咧。
“师父!师父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事?”
尧封皱了皱眉,有些排斥地抽了抽手,刚刚醒转似乎用不上力,最终没能把手从皇甫柯的手中抽离开。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被皇甫柯发现,他把尧封的手握得更紧了,生怕自己一放手,尧封就不在了。
尧封偏过头去,心如死灰。“我不是你师父。”
皇甫柯抿了抿嘴,脸色并不是十分好看,却还是忍住换上了一张笑脸。
“好,那你是我爱人。”
尧封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相信这种话竟然是从皇甫柯嘴里说出来的。
气愤到说话都在发抖。“你……你说什么?”
皇甫柯低下头,在尧封的额间落下一个轻吻,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似乎是温柔的笑意。
“我喜欢你。很爱很爱你,既然你已经不是我师父了,那就做我的爱人吧!”
尧封气得眼睛发红,皇甫柯还是不放过他,是要以这种方式继续羞辱他吗?
“师父,我心悦你。”
面前的人带着一张无害的笑脸,尧封愣了一下,扬起巴掌打向皇甫柯的脸颊,气得说不出话来。
皇甫柯被他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耳光,眼神里满是震惊,还有……苦涩?
☆、爱之深,恨之切
尧封的手掌隐隐泛疼,更多地是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看着皇甫柯的眼睛,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打他是错了一般?
皇甫柯沉默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尧封还在之前的错愕之下,来不及躲避。
皇甫柯抬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指放到唇边轻啄着,十分小心翼翼的模样。
“你好好休息。”
放下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直到大门吱呀一声被合上,尧封才回过神来。
连着好几日,尧封看着面前捧着热粥的皇甫柯,差点以为这是旁人假扮的。一连几日,皇甫柯日日夜夜守在他身边,每日一早睁开眼,他就能看着皇甫柯捧着冒着热气的白粥,满脸期待地守在他床边。
尧封将目光移向皇甫柯手里的粥,似乎是刚刚盛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糊味。手一扬,将皇甫柯手中的碗打翻,瓷碗翻在了皇甫柯的手上,随即重重地落向地面,啪地一声摔了个粉碎。冒着热气的白粥全数撒在了皇甫柯的手上,顿时红了一片,尧封撇过头,背着皇甫柯。
是的,他再狠心,也终究是不敢去看皇甫柯。他是会生气?暴怒?还是甩袖就走?
整个房间十分安静,地上的碎片似乎被捡了起来,被放在托盘中。
“我再去盛一碗。”
尧封始终没有转过身。皇甫柯用水冲了冲被烫伤的地方,有些泛红,不疼,却让他很难受。重新盛了一碗粥,放温了之后才端过去。
皇甫柯变了,不知道这是尧封的错觉,还是皇甫柯真的改变了太多。
皇甫柯不是恨他入骨,用尽一切方式羞辱他吗?现在是唱哪一出?
尧封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就那样死了。死了,至少还痛快些,至少现在不用再去思考皇甫柯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皇甫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尧封的肩膀,“你身体还很弱,先吃点东西吧!”
尧封撑起身子坐起来,刚刚大病过的身体还很弱,完全使不上力,好不容易撑起了身体却又无力的倒了下去。皇甫柯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尧封,在尧封身后垫了好几个垫子,确定尧封靠的舒服了才端起碗,拿起调羹喂到尧封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