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泽忙不迭的道谢:"多谢师叔,多谢师叔……."
秦西在一旁,脸色微冷,他走到莫失身后,伏在他耳边道:"为什么要帮他?圣元丹是用来师叔你调理身体的,我们本就不多….."
湿润灼热的呼吸喷在耳后,莫失缩了缩脖子,闪开,淡淡道:"如果师叔说有一种直觉,救了那对母子不会吃亏,你信不信?"
秦西低低道:"信,怎么不信,师叔说什么,秦西都是信的……"
莫失不理会秦西的盲目崇拜,他背出古方,里面药材加上煎药方法,说得清清楚楚,一些药材,凭借城主的势力能够立刻找到的就让人去找,而找不到的,莫失交给了小鸦。
小鸦虽然飞不高飞不长久,可能力还在。
莫失让小鸦唤来这里的山中的鸟,叫他们去寻找那些找不到的药材。
说起来,这也是瞳城的优势,有山有水,山中奇珍多,那些珍贵的药材人们找不到,山中的动物却是能够找到的。
若是没有,那么就只能说杨少泽与他的爱妻和孩子情深缘浅……
城主府里因为少城主夫人难产而折腾了半宿,莫失早在喝了燕墨染熬的药后,就去睡了。
只不过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盲人的听力总是异于常人,在加上他经过训练,更是比一般盲人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这一夜他迷迷糊糊中总是听到来来往往的匆匆的脚步声,听到小鸦派的鸟飞进飞出振翅声…..
更多的他听到了风声,听到了雨声…..
噼里啪啦,雨声急切得没有半点儿春夜喜雨的润物细无声,匆匆而来如同夏季的暴雨。
莫失在一片雨打芭蕉、雨水顺着屋檐淌得如小溪般哗啦啦响中惊醒了过来,一片黑暗中,他茫然若失的转了转头,只觉自己上不上,下不下,像是悬在一片虚空之中。
突然感到额上一片湿漉漉的暖,一只手小心的将被他推到胸口下的锦被扯到他脖颈下捏得严严实实,一只手拿着一张沾了热水的帕子擦拭他额头上泌出的密密麻麻的细汗。
迷蒙中,莫失抓住额头上那只手,放在自己虽然在跳动还是冷冰冰的心口,感觉那手上温暖传到了心脏,他才似有放松般喃喃自语:"原来我还活着……"
燕墨染猛然僵住,黑夜里,他澄澈的眸子幽幽,盯着床上正在慢慢清醒的少年,脸色越发复杂,下一刻他一把将少年抱入怀中,紧紧扣住像是要把人压入自己的血肉里。
莫失本来还有三分迷蒙,可这一抱,直接把他的瞌睡虫吓得一哄而散,他瞪大了无神的眼,怔了一下,才分辨出鼻子间青涩却又热烈如扶桑花的干净气息,意识到抱着他的人是燕墨染。
燕墨染…..
话说以前他虽然伺候他,但他从不允许他给他守夜,现在是怎么回事?
青灵丹作用并不大,莫失的全身依然发冷,可能引发了老毛病,身上又出了许多汗,这会儿一坐起来,便觉寒凉,但燕墨染的身体如一把火,他的身体本能的想要靠近,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
七年的陪伴,莫失已经熟悉了燕墨染的气息,由而半夜被惊醒后脑子意识这是很熟的人后,他的精神又委顿了下来,意识游离,便忽视此时两人的姿势,反而莫名其妙的抓住了另外一个遗落在一角的思绪。
昨日白天谁在他昏迷的时候给他换了裤子包扎伤口?
最主要的,有没有看了不该看的?
"燕墨染,白天师叔大腿上的伤是你处理的?"
"嗯。"燕墨染脑袋埋在莫失的颈项里,闷声闷气的回答。
莫失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你还是知道了。"
很早以前,有人就跟他说,他若是生下来就是女儿身,则能一生平顺,而若不幸为男儿,他就会应命,天下间无人能护得住他。
莫失不信命。他从来不信。纵使他的一出生似乎应了宿命的开头,但他会掌控自己的结局。
燕墨染没说话,良久他意味不明地幽幽道:"…….师叔,你为什么是……"
少年郎。
"不要问师叔为什么,师叔其实也想知道为什么。"莫失笑了笑,语气有些苍凉地继续道,"燕墨染,你只需记得我是你师叔就好,师叔是男是女,都不重要,把这个秘密烂在心底,不要说出去,否则师叔也不能保证你会不会因此召来杀身之祸……"
轰隆--
莫失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外面惊天动地的一个炸雷,两个人俱是一僵,恍惚间,莫失好像在一阵雨落的沙沙声中,听到几声孩子的哭声…..
轰隆--
又是一个炸雷,随之而来的是房门被推开,秦西的声音带着焦急,声声喊道:"莫失,莫失……"
他弹指点亮了房里的灯,一见到床上的景象,喊声便堵在了喉咙口,一张俊脸黑了下来,绮丽的眸子翻滚起风暴。
床上,莫失因为晚上睡得不安稳,扯开了单衣最上面的三个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边若隐若现的胸脯,发丝因为莫名的出汗,而贴着额际,一张脸带着有些不正常的红晕,仿若刚被露水浇灌过的花,无端的有种清丽的妖媚。
而燕墨染居然也是一身单衣,披散着发丝,坐在床上,抱着莫失腰,整个人几乎贴到了莫失的身上。
地上散着一地的火红的衣服,还有那刺目的天青色绿衣,红配绿,真是…..真是…..该死的让人上火!
一身水墨衣的秦西拳头捏得咯吱作响,胸口翻涌而去的怒火还未发泄出来,便见莫失猛然的推开燕墨染翻身下床,神色肃然的扑到窗边,连窗外的风雨都不顾,一把推开了窗户,抬头望着天,侧耳听着什么。
窗外又是一个闪电照得一切如白昼,莫失的脸在其中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惨白,秦西压下怒火,拿起一旁的紫狐裘将莫失罩得严严实实,才一个打横将他抱起,手一挥将窗户关上,阻挡了往屋里灌的风雨。
将莫失放到床上,燕墨染已经穿好的衣服,见莫失被风雨扑湿了衣服,从一边拿了衣服就要动手给他换衣服。
秦西一把夺过,眼角眉梢带着一股阴鸷,一个眼刀杀到燕墨染身上,硌得他像是真被扎到了一般凉飕飕的疼。
伸手就要扒莫失的衣服,秦西也是气急了,按平时,他一定是尊师重道的好师侄,可这会他是半点儿也不想从莫失身上闻到燕墨染的味道。
他怒,大半夜自己被雷惊醒,想到那一日击向莫师叔的雷电,前所未有的心慌跑来,居然就给他看了这一幕…..
发呆的莫失被人将单衣扒得露出了肩膀时总算回了神,立马一滚,缩到床尾,眉头一竖,没好气道:"够了,你们两个一个大半夜爬我的床,一个大半夜扒我的衣服,干什么?"
秦西剔着眉,冷冷道:"莫师叔,你的衣服都湿了,需要换掉。"
"呃….."莫失摸了摸自己的上半身衣服,的确濡湿了,口气软了软,从秦西手里接过衣服,淡淡道:"我自己换。"
"好,你自己换。"话这么说,秦西却没有挪动步子,依旧站在床边,燕墨染也是,两大门神一左一右,虎视眈眈,莫失瞬间头痛了。
这年头,师叔比师侄小总会时不时镇不住场子,这两人还把他当小孩子?
莫失整理了一下心情,端正了态度,正儿八经的对着两个人道:"这个,小燕子,你去杨师侄那边看一下,看孩子有没有生下来,秦…..秦小三儿,雨停后你赶紧叫人去打探一下路,这雨下得这么大,可能会让我们明天走的路因山体滑坡而堵上….."
说完,两人谁也没有先动,莫失眨了眨眼,终于冷哼一声,从背后摸出两个枕头啪的一下砸到两个人的身上,佯装怒道:"都给我出去!"
燕墨染和秦西对视一眼,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出房门后,秦西一把拎住燕墨染的衣领,将他重重的摁在柱子上,眸色冰冷,口气森寒地道:"燕墨染,你给我适可而止,莫师叔还是一个小孩子,你别对他做一些不该做的,也别对他说一些不该说的,他是谁,你应该清楚,有些事谁不允许,你也应该清楚得很,不要自作聪明的做一些让他烦恼的小动作。"
燕墨染闻言大笑:"秦师兄,你应该明白的,谁喜欢他都没用,只有他喜欢上谁,那人才能得尝所愿,所以啊,有些事儿必须得做,有些话必须得说给他听,秦师兄一向聪明,不可能没有看出我们的师叔情窍未开,不趁着他懵懂的时候未雨绸缪,不说不做,能得到什么。"
秦西眯着眼盯着这只终于光明正大现出狐狸尾巴的妖孽,冷冷道:"他现在只是一个孩子。"
燕墨染笑弯了眼,吹飞了一缕飘在眼前的发,曼声道:"孩子又如何?只要我喜欢就行!"
"你倒是狂妄。不过,希望你不要负了师叔曾经的救命之恩。"
秦西放开燕墨染的领子,就一边头也不回的往雨幕里走去,一边又甩下一句话:"看好莫师叔,别让他着凉发烧,明日他要是生病了,你就等着生不如死。"
燕墨染像是没骨头一般靠在柱子上,看着这大大方方就将莫失交给他照顾的秦西的背影,诧异的挑了挑眉,耸了耸肩,"这还用你说….."
突然转头,燕墨染看到房梁上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小鸦,狭长的眼眯了眯,一颗石子儿如电一般射向小鸦。
小鸦一动不动冷冷的瞧着,石子儿砰地一声射穿了离它头顶只有两厘米左右的另外一根梁,擦落了它的一根鸟毛。
"嗤,丑鸟,你应该庆幸你跟对了主子,否则就你对小爷的不敬,早死了几百遍….."燕墨染瞪了一眼小鸦凉凉道。
小鸦鄙夷的看了一眼燕墨染,拿屁股对着他,吧唧射出一坨鸟屎,充分的表示对他的不屑,然后在某人被引起的不好回忆的森森怒火中大摇大摆的离开。
☆、雨夜变故
翌日,莫失刚醒来,便闻到燕墨染鼓捣的一桌子早点啊,粥啊…..
面对一桌子吃的,莫失呆了呆,他知道燕墨染厨艺好,可也不知道他厨艺好到能将一块红枣糕点做出七中不同的香味,一碗粥的香味做得还分层次,前面闻着只是单纯的米香,尔后是玉米香,红薯香,麦香…..一层一层,每呼吸一口都是不同的味道,分开是一种味,猛地合成另外一种味儿,让他的馋虫瞬间就醒了…..
燕墨染笑吟吟的在一边等着夸赞,哪知莫失一开口就浇灭了他兴头:"小燕子,秦小三儿呢?"
"莫师叔你还说秦师兄,昨天晚上他看到师侄在师叔床上,回头就揍了师侄一顿,咯,师叔你摸摸师侄的胸口,现在都还疼着呢……"
燕墨染一边可怜兮兮淡淡说,一边还将莫失的小手往自己的胸口放…..
莫失:"……."
自从那一日秦西想要卖了燕墨染,两人就有些不对付,可他还是觉得,秦西坑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坑人啊,你这只二货又干了什么他不待见的事儿了…..
"燕师弟既然说胸口痛,不如让师兄给你治一治。"微凉的声音淡淡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几瓣桃花携裹着罡风直直射向燕墨染的胸口。
燕墨染抄起桌上粥勺兜住花瓣,可还是有一片花瓣没被接住,嗤的一声划过他的脸,殷红的血渗了出来,他摸了一把,眯着眼斜睨着踏着满地落花、眉目淡然而来的水墨色身影,伸出舌头舔掉手上的血,回头就朝莫失告状:"莫师叔你闻闻,血啊,好疼,秦师兄又坑小燕子!"
莫失手上的点心啪嗒一声落回盘子里,伸出一只手捂住燕墨染的脸,扭到一边,默默的表示他不想看见这只二货,转头对着秦西招呼:"秦小三儿,来吃早点。"
秦西携着一身昨夜的风雨味而来,莫失侧首对着他,问道:"你去卧龙渊了?"
卧龙渊是他们此次必经之路,瞳城因为四面环山,且山多奇险,去往他处也就只有一条很久前不知谁凿在山崖璧上宽约三米的石道。
这条石道是生生的嵌在山壁里,横搁在两座险山之间的万丈深渊卧龙渊之上,绵绵长达几十里,在当今天下的地理古籍上被赞为一大奇迹。
进入瞳城的道路亦是一条石道,只不过只有几里长,也是横搁在两座山的缝隙、万丈深渊之上。
可以说,若是没有这两条石道,瞳城便不会有今日的繁荣,而瞳城也因为这两条石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特点。
莫失之所以选择这一条路,只因为过石道是一条很快的捷径去往凤隐国,走这一条路可以少走绕路。
可经过昨夜的风雨,莫失一直有些莫名的担忧。
秦西坐下后才淡淡道:"昨夜的暴雨让山体滑坡,堵了一部分石道,师侄亲自去查看了一下,堵了的路段有些长,怕是让城主清理掉石头最快也要两天。"
堵了?
莫失皱? 酥迕迹档雷约夯拐媸俏谘蛔欤蛞顾皇翘崃颂幔涫蹈揪褪撬婵谒档模蛭雷源颖蝗嗽涑隼春螅旧淼募峁毯屯侨说奈ぃ盟赴倌昀创游闯龉逅任侍狻?br /> 现在怎么会山体滑坡了?
秦西看莫失皱眉,又伸手为他展平额头,温热的手碰到莫失冰凉的额头,他条件反射的一让,还未多想,便又听到秦西道:"城里人说,三个月前,瞳城这里发生过地震。"
"地震?"莫失转了转手中的另一枚美味的点心,暗想,莫不是地震让山体松动了,"瞳城人难道地震后没有检查石道?"
石道是他们与外界交换货物沟通的重要通道,不可能没有地震后的修护。
"有,只不过,石道太长,三个月前的地震并不剧烈,他们或许疏忽了。"
疏忽?
莫失默了默,半晌才又问道:"那昨夜…..杨师侄的妻子和孩子怎么样了?"
"这个我知道!"
一直未出声的燕墨染瞟了一眼秦西,趴在桌上一手支着下巴慢慢说道:"杨师兄得了一个大胖小子,不过,这是外人都知道的,我昨天后半夜去看了半宿的戏….."
"看戏?"秦西半路插了进来,冷飕飕的一眼扫了过去。
莫失立刻老实回答:"师叔叫他去的。"
燕墨染得意的斜了某人一眼,又继续道:"莫师叔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简直闻所未闻,说出来一定让师叔你吃惊,不知这杨师兄祖上是不是干了太多的缺德事儿,老天都不待见他啊,我先是听说,昨夜暴雨时,莫名其妙的七八个炸雷,有三个轰在了城主府上,其中就包括杨师兄妻儿待的产房。发生雷击时,杨师兄救了他的妻儿,产婆被城主拉了出来,不过,可惜的是,孩子没有生下来,依旧难产,换了一间房生产,我去看戏,恰好看到他们靠着莫师叔给的古方,让孩子生下来了,可是在那时……"
燕墨染歪着脑袋抓着后脑勺,好像很苦恼怎么形容,很震惊他所看到的一幕,想了想终是道:"我看到孩子抱在产婆怀里时,从窗户缝隙里猛然冒出一大团光亮刺目的光球,那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挡了挡再睁开眼,便看到产婆僵立在地上,杨师兄抱着他儿子一脸惨白的滚倒在一旁,整条右臂都被烧焦吱吱翻着油珠子冒着烤肉的香味,丫鬟吓呆了,有胆大的去碰了碰产婆,却见那产婆直直的倒在地上,面色发黑,七窍内冒出一股黑烟,转瞬在人眼皮子底下化成了一堆灰烬。"
秦西面上没有多少吃惊,他在从卧龙渊上回来时,就接到下属的报告,已经吃过一惊,现在再听到,只有深思。
莫失却是眉心一跳,连燕墨染突然抢了他手上被他咬过的点心都没去注意,神色默默,看得秦西若有所思。
抢食儿的燕墨染遭了秦西一个眼刀,却依然很欢快的吃着抢来的点心。
他接着道:"杨城主压下了消息,处理了当夜在场的所有人,至于全城都看到那三道雷,他放出消息说是被雷劈的地方关押了三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老天爷降下天罚,说那三个人该死,杨师兄的右臂完全废了,今早经过城主府里的名医诊治,说要截了,这杨师兄也是个血腥果决的人,居然一声不吭,亲手砍了自己那只废手。"
"秦师兄,你见多识广,你说说那产婆是怎么死的?"燕墨染叙完事,回头就将矛头指向秦西,剔着眉,一副'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说不出理由,就是沽名钓誉'的表情瞅着他……
秦西无视燕墨染,淡淡道:"听燕师弟的叙述,那应该是滚地雷击中了产婆,滚地雷属于闪电的一种,通常在雷暴下发生,是一种呈圆球状的闪电球,尤为的灿烂夺目,一般存在时间很短,颜色有橙色,红色,还有蓝色,亮白色,幽绿色等,移动迅速,行踪飘渺,具有强大的破坏力,师兄并未见过,只不过在秦谷第一代谷主的手札上有记载,后来几百年,秦谷也探查到过罕见的两次滚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