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流流很乖,大概也猜到我要去上班。
我买了点面包放在它旁边,它抬眼看着我然后嗷呜了一声,蹭了蹭我的裤腿。
好像,在叮嘱我路上小心。
“好好好,流流乖,我晚上才回来,你要是饿了就吃这个。”我指了指面包。
它吐了吐舌头。
我笑,然后起身出了门。
……
算算离开白桓也有两个星期了,想他的时候,也没有很久。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有没有一点点,一点点想我。
罢了,想想也不会有。
以后大概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吧。
……
“特色菜上两样,这个清汤也来一份,好了,没……小舍?”一直低着头看菜单的男人忽然抬头,语气有些诧异道。
闻言我将视线从单子上抬起,忽然撞上他的视线,我僵了僵身子,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他轻笑了一声,眯着眼打量我,“啧,几年没见就忘了爸爸啊。真是忘恩负义的好儿子。”
我接着往后退,死命盯住他准备伸过来的手,抖着声音道,“你,你别碰我。”
话音未落就见男人沉了沉脸色,伸手一把拽过我的手,语气不善道,“跟了个有钱男人就猖狂起来了是吧,那男人呢,怎么还让你出来做事啊?不是大学就喜欢的可以为了他做男妓,现在装什么清高?他是不是嫌弃你恶心啊?哈哈哈,他不要你了是吧?”
他不要你了是吧。
我看着这个男人,忽然很想哭。
“被一群男人上的感觉非常好吧?要不要再来一次?”
“当初我把照片给他的时候,你知道他的表情有多好笑吗?一脸的不敢相信哈哈哈,还傻乎乎的问我是不是骗他的。”
照片啊,你说的那个他是白桓吗?他会傻乎乎的吗?他会在乎吗?
“苏舍,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反正你也没人要,哦对了,你那破工作也丢了吧哈哈哈。”
“你那小男友为了帮你打官司倒是挺厉害。不过我能让你丢掉那份工作,我就能让你丢掉这份工作。”
说罢他笑了笑。
外面的天明明很大太阳,我却浑身冰冷。
桌上的酒瓶可真好看,又长又细,拿它杀人的话。
肯定也很好看。
……
“苏舍?”
“苏舍?”
……
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
睁开眼呼啸而来的是白桓的巴掌,很轻。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语气冷冰冰的,我都怀疑刚刚那一巴掌那么轻是不是他早上忘吃饭了。
我起身,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直盯着他看。
我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你是不是假的?”
他皱眉,白了我一眼,“为什么要伤人?”
我一愣,看着他,有些疑惑,“伤人?”
他将眸子微眯起来,“你自己做的事还不清楚?”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明明杀了他的,他怎么还活着?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忽然变得惊慌起来。
我明明记得拿尖玻璃捅了那人很多下啊!明明流了那么多血明明连呼吸都没了啊!
白桓大概从未见过我这般模样,有些发愣的看着我,“你…杀他做什么?”
我安静下来,视线一片模糊。
我杀他……做什么?
你问我杀他……做什么?
……
“你有没有试过用一只手吊在悬崖上?然后不停地有人踩在那只手上一点点的碾压……”
“你忘了你说的恶心吗?”我对着他笑。
“苏舍,你该去医院了。”白桓颇厌恶的看着我,语气冷淡至极。
我笑,笑的满脸泪水。
“白桓,你知道我要杀的那个人叫什么吗?”
他皱眉向我。
“吴臧。你认识吗?”
……
话音落地,伴随着还有清脆的巴掌声。
白桓这次的力度一下子驳回了前一刻我说他没吃早饭的事,真是热衷于打脸。
我轻声笑了笑,不再说话。
“杀了他然后抹去一切污泥是吗?”
“你这种人活在世上真令人恶心。”
“你居然从我家搬出来一星期就和养父重新勾搭上了?”语速满满提升,白桓起身,一把掐住我下颚,“好,真是好,苏舍你真他妈不要脸。”
他掐的我简直感觉不到感觉了,我冲他笑,“是啊。”
“你怎么不去死啊?苏舍。”
“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
——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呢?
他问我。
怎么不去死?
我明明这么努力的活着,我拼了命的想要活着,我不要死,我不能死,我死了以后谁来照顾你?!
啊,对了,你已经有徐悦了,我 连……活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理由都没有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依旧笑着看他,“我不想死。”
他愣了愣,松开掐住我的手。
“谢谢你来保释我,这些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道,“你以前给我的那些钱我都存在卡上了,那张卡在卧室柜子里,密码是我的生日,你还记得么?”
白桓表情有些怪异,估计是从没记得过吧。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密码是你的复查日期。”
一开始准备设他的生日,想想生日谁都记得,复查日他一忙起来准忘,想想当时是怕自己忘记所以亲手设的密码,如今给他做个提醒倒也物尽其用。
他发愣似得看着我,一言不发,死盯着我看,出口的声音竟有些沙哑,“苏舍。”
我嗯了一声准备起身,环顾了下四周发现监狱里的环境真是焕然一新,当年可真没现在这么干净。
看他一直不说话,我刚准备往外走,结果被他猛拽一把摔在地上。
我坐在地上,腿摔得生疼,半晌只得皱眉。
其实他拉的那下不中,不过因为之前伤人被打受的伤还没好……到底还是该我倒霉……
他微怔,又把我扶起来,“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往后退了几步,表情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好像,从认识他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没有热衷于回答他的问题,也是第一次这么挺直身板将他甩在身后。
真可悲。
苏舍,你真可悲。
……
白桓大概也没想过有一天我敢用那种表情看他,愣了一下从后面追上来重重的将我推在墙上,脸色阴沉的骇人,“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我莫名的笑出声来,“我为什么要回答?”
他撑墙的手就在我脖子旁边,随时掐死我的可能都有。
“你为什么要杀他?就算你以前和他是一对,你也没必要杀人给自己找麻烦。”
“苏舍。”他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现在真觉得白桓这人真是烦人透了,明明恶心我还要抓着我。
我与他对视几秒,“他要上我不杀他难道要对他感恩戴德吗?。”
白桓放下手,看了我一眼,“你不是喜欢被男人上吗?”
……
苏舍,你说你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给人添麻烦吗?做什么要活着呢,那么辛苦……
为什么要去喜欢白桓呢,他又不喜欢你……
他说过的啊。
他这辈子也不会喜欢你。
……
“是啊,婊子无情你不知道吗?所以我要杀他啊。”我微微一笑,语气格外温柔。
(七)
我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挣脱开便往外面走,不去理会白桓。
我怕我会哭。
我总是在他面前哭。
他不喜欢。
他不喜欢我哭。
他不喜欢我。
……
我想要回家,但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林秀说我这辈子就该被人丢弃,是报应。
林秀是生我的人,她不喜欢我哭,我就笑。
她不喜欢我撒娇,总是很用力的把我的头往墙上撞。
她不喜欢我,她把我丢了,让我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找她。
……
吴臧说他喜欢我。
最喜欢我的身体。
像妓女一样躺在床上被人上的时候最好看。
……
天这么蓝,这么暖和。
……
我怎么这么脏呢?
我如果不脏,白桓是不是就会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我怎么这么恶心呢。
……
苏舍。
你看啊,大街上这些手牵着手的情侣多幸福啊。
每个人都在祝福他们长长久久。
你看那些被爸爸妈妈牵着的孩子,他们笑得可真好看。
他们,可真幸福。
……
去天桥的路上有一家很大的甜品店,那里的透明橱窗很漂亮。
里面总是摆着许许多多的蛋糕。
我看着一个奶昔蛋糕,忽然想起大学时期第一次给白桓过生日的时候。
前一天就把蛋糕买好放在冰箱里,打电话问他生日怎么过。他很不耐烦的说不关我的事。
嗯,当初确实有些难过。
他生日那天我去给他送礼物,他不在。
蛋糕放在冰箱的第三天。
第六天他回来了。
我抱着蛋糕去他那儿,结果因为盒子冰太久软掉了,蛋糕掉在了地上。
我给他发蛋糕照片问他怎么办。
他说,“把地扫干净。”
……
想到这里鼻子有点难受。
我摇摇头接着往前走。
天桥上的小孩子可真多,我一边想一边趴在天桥的护栏上。
江水可真好看,这个时候也会很凉吧。
不知道有多凉,有没有我的手凉。
都说十指连心,我的手可真凉。
“我妈妈说自杀的人下辈子会没人喜欢的!”
一股子力撞了我的腿,被打断了思路,我诧异的回过头。
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男孩。
他正嘟着嘴抱着我的腿,眼神坚定的瞪着我。
回想一下他刚大喊的那句话我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的脸道,“哥哥不是自杀,哥哥只是在想问题。”
他闻言狐疑的瞅了我两眼,过了一会儿才放开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道,“好好好,你乖乖的!要不然我可保不住你!”
小屁孩,我嘟囔了一句。
“嗯……那个,你在想什么啊?”小屁孩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我蹲下来默了一会,拍拍小屁孩的头,“我在想为什么没有人爱我,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讨厌我……我其实……也不想的啊。”
他听罢皱皱眉头,伸手在衣兜里摸。
我想,他大概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他忽然踮脚摸摸我的头,变戏法一样递给我一颗糖。
大白兔奶糖,都快化掉了的。
“没事没事,总有人喜欢哥哥的哦!哥哥人这么笨怎么能没有人保护呢?上帝大人一定会给哥哥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
……
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的。
爱。
……
我好像哭了。
我听见了我的哭声。
(八)
白桓病了好些日子。
徐悦一边递水给他一边嘟囔着,“一连工作四十多个小时你当你是铁打的?不是让你回家休息的吗?不睡觉跑去喝什么酒?!”
白桓刚清醒不久,?div align="center"> 叛孕α诵Γ靶谎笳么庸饣乩矗暇故切值懿缓猛仆选!?br /> “……我,我没苏舍这么会照顾人。”徐悦纠结了半晌才说道。
白桓一愣,“说他做什么?”
“听谢洋说,苏舍的工作丢了,反正我考研也对你照顾不周。不如让他来家里做事吧。”徐悦拧了拧手中的毛巾,语气缓缓道。
“设计师工作丢了也有饭吃。”白桓抿了一口水,淡淡的扫了一眼窗外。
深灰的夜景里隐约有树的影子,孤傲独立。
“可是……”徐悦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
白桓放下杯子,打断道,“你这么关心他?”
徐悦微怔,摇摇头,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白桓半靠在床头,轻叹了一口气。
被子底下的手有些冷,忽然想起这几年的冬天总有人想方设法给体质凉的他保暖,经常大半夜穿着廉价睡衣蹲床边给他暖手,那个人从来没有上过床,总是一蹲到天亮。
可惜,那个给他暖手的人不在了。
……
苏舍回到家给流流做了晚餐,开始琢磨明天该去哪儿找工作。
因为伤人的原因被饭店辞退,一开始说好的工资一分钱都没有,还赔了一大笔饭店的损失费。
而且,还欠了白桓保释自己的钱。
算来算去,这日子还真是暗无天日。
“小舍子!!你没事吧!!!!——诶—啊!!”还没琢磨出来就被一阵叫喊声打断。
苏舍皱了皱眉,偏头往回看。
就见林安正趴在门口的地上,一动不动。
“你他妈是不是傻?”随着取笑声,一个男人从林安身上跨了过去。
苏舍眨眨眼,于是破功笑出了声,“你们怎么回来了?”
谢洋挑挑眉,将林安拽起来,语气温和道,“这家伙三分钟热度,本来就不指望他能在英国待多久。”
苏舍听罢啧了一声,给两人倒了水,“你们是听说我出事了才回来的吧?”
林安端水的手顿了顿,斟酌了一会儿说道,“那个变态有没有伤到你?”
苏舍摇摇头,将流流抱在怀里,“我差一点就可以杀掉他了,可惜没有。”
“白桓还是很讨厌我。”
“我什么都没了。”
谢洋叹了一口气,拍拍苏舍的肩,“你来我公司上班吧。”
“不了。”苏舍淡笑道,抚了抚流流的脊骨,“做设计的一旦名誉扫地,做出来的东西也会被人一棒子打死的。”
“我当初在恒天做设计时的客户如今统统倒戈吴臧的公司,我如果去你的公司,怕是会给你带来损失。”
林安闻言准备说话却被谢洋拦住了。
“行。你要是哪天愿意麻烦我你就来,我这儿随时欢迎。现在不想来便不来吧,换个工作环境确实要好些。”谢洋说完拍拍林安的头,又小声道,“你闭嘴。”
于是林安欲骂人的嘴又闭上了。
两人快要走的时候林安从门口搬了一大堆进来,苏舍粗略看了一下发现是过冬的衣物和取暖的器物。
林安最后还丢给他一大包零食,和两盒大蛋糕。
“老子就知道你爱吃甜的!别为了白眼狼待自己不好,你不心疼我心疼!”一边说一边钻进车里。
苏舍抱着零食看着蛋糕。
眼睛突然有些酸。
……
他爱吃甜食,白桓讨厌甜食。
于是,他再也没有碰过任何甜的东西。
(九)
林安收回看着苏舍的视线,谢洋正替他系安全带。
“阿洋。”他轻声喊道。
谢洋瞥了他一眼,发动车子,语气淡淡道,“下次我不让你开口就别开口,不要卖蠢。”
林安翻了翻眼皮,不屑道,“好好好,你聪明你最叼!你叼炸了!”
谢洋点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对劲,“诶嘿不是老子说你啊,我叼炸了你怎么活啊?”
“……”
“姓谢的你臭流氓!滚蛋!”林安扬手准备揍人,谢洋坏笑着抓过来,忽然语气变得有些无奈,“你以后别老给苏舍说帮他的事了。”
林安愣了几秒,“为什么?”
路两旁的梧桐树往回倒,深秋里的阳光带着些慵懒。
“他也是骄傲的人。”谢洋思索了一会,又道,“他现在只是没站起来,你如果老是强迫他去接受你的关心,他会走。”
林安闻言皱了皱眉。
谢洋说的很对,苏舍虽然看起来弱了些,骨子里却有一种无法逆转的固执。
逼得太紧,他会消失。
“对了,我那天让你去找白眼狼你找了没?”
林安忽然想到了什么,突兀的说了一句。
谢洋一顿,有些不自在的眨眨眼。
“他是不是说了很难听的话?”林安语气拔高了一度,想到上次白桓骂苏生是婊子他就想揍人。
谢洋伸手拍了他一下,“别急,没有。”
“那怎么了?!他不认帐是不是?!打了人还不认帐!混蛋呸!”林安又道。
谢洋无奈的瞪了他一眼,“给老子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