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泽心中早有所料,他思索片刻,便道:“你初来乍到,又一身贵气,就算没有那三个混混,怕是也有别的地痞找你麻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住在我这里,日后找到合意的地方再搬,这也算是你帮我节约了一盆菩提莲的酬劳吧。”
他的建议令叶少卿十分心动,自己确实无处可去,便答应下来:“那就叨扰了,不过我不会白住你的地方,等我找到工作会尽快还给你。”
“这个不急。”温青泽微笑道,“其实就你刚才那一手,走哪儿都不会缺钱的。”
叶少卿心中一动,如果自己真有这种神奇的能力,倒不失为一种赚钱的好办法。他正要详细询问一番,肚子却十分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呵呵,饿了?”温青泽微微弯起眼眸,笑眯眯地问。
叶少卿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诚实地点点头:“很饿。”
“稍等一下,我去做晚饭。”温青泽边说边挽起衬衫袖子,给自己挂了一条围裙,乌黑的长发也扎起来,很快厨房里便传出生火切菜的声音,以及隐约的香味。
叶少卿寄人篱下,本想去帮帮忙,可一看巴掌大的厨房,只勉强够一个人活动,自己进去也只有添乱,只好又坐回桌子边,继续研究那盆菩提莲。
无论在哪个世界,发挥价值才能生存,是不变的准则,依靠自己的能力总好过依赖旁人的善心。
只是这次不知是菩提莲已经吃饱了,还是方式不对,无论叶少卿怎么折腾,它也没有任何反应,仍是灿烂地盛开着,青碧雾气也迟迟不肯出现。
“看来还需要摸索。”叶少卿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直到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温青泽端来两盘他叫不出名的青菜,和一小碟肉食,道:“不是很丰盛,凑合吃吧,我明天再去集市多买些。”
叶少卿没有答话,他已经把脸埋进了饭碗里。
他第一次尝到这个世界的饭食,米粒饱满,十分有嚼劲,青菜爽口,肉食鲜嫩,一顿饱餐下肚,连日来食不果腹的滋味一扫而空,放在从前,叶少卿很难想象,自己会因为这样简陋的一餐饭而产生幸福感。
收拾了碗筷,温青泽将剩下的一间空房腾出来,叶少卿简单打扫一下便住了进去。他躺在老式的弹簧床上,被单还破了好几个洞,不过他并不在意,总比露宿街头好多了。
有了栖身之地,叶少卿开始筹谋接下来的生活。
原身残存的记忆像一面破碎的玻璃镜,他只能隐隐约约捕捉到几个模糊的画面,那个送他钢笔的男人面容虽然看不真切,高大的身影却在记忆里尤为深刻,哪怕原身宁肯饿死街头,也不愿意卖掉它。
对此叶少卿相当不以为然,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何必在乎身外之物。
三天前在考古遗迹发生的坍塌,怕是让自己原本的肉身也死透了。双亲离世后,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一个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无论在哪个世界,既不会有人因他的离去而心伤,也不会有人因他到来而欣喜。
不过那又怎样?他还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叶少卿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笑,翻个身,沉沉睡去……
光明神殿坐落在帝都的东方,作为教廷最高权利与信仰的象征,与帝国皇宫东西分立,遥遥相对。光明神殿中最高的那栋楼塔,便是教宗陛下的居所。
夜色浓厚得如同化不开的墨,阴沉地笼罩着这座神圣的宫殿。
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如同平时的每晚一样,没有人敢在光明神殿附近造次,哪怕大声说话都会显得对教宗陛下不够尊敬和虔诚。
可是在某些人心中,今晚却是一个彻夜难眠的夜晚。
“确认了吗?”
说话之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祭袍,腰带正中镶嵌三颗殷红如血的宝石,此人身量健硕,面容刚毅,英姿勃发,脸庞左右两侧各有一缕鬓发垂落至胸前,分毫不差,整齐对称。
“报告圣堂主教阁下,已经确认,教宗陛下他……下落不明。”单膝跪地的圣骑士在对方如炬的目光下,艰难地说出暗查结果,“生死未卜”四个字被生生吞了回去。
“下落不明?”圣堂大主教张君白双眉扬起,将这四个字着重重复一遍,厉声喝道,“你们这些圣骑士都是吃白饭的嘛!”
面对这位素来以严厉著称的圣堂主教,周问默默承受怒火,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在自己的值守期间,教宗陛下不见了?而且连何时失踪的都不知道,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万死难辞其咎。
张君白面沉如水,冷声道:“传令下去,暗中查访陛下的下落,对外宣称陛下仍在闭关之中,此时干系重大,万万不可声张,明白吗?!”
周问忙道:“是!”
“下去吧,若是找不到陛下你就不要回来了!”张君白从窗外望向那座极具象征意义的高塔,微微眯起双眼,心中默默道: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在搞鬼,否则……
第3章 困窘
温青泽的生活作息如同闹钟一般准时而规律,且没有不良嗜好,早上7点起床洗漱,做早餐,然后在菩提莲旁边打坐冥想一小时,接着便出门为生计奔波,傍晚时会在附近的集市买菜回家。
几天下来,叶少卿就把对方的习惯摸透了,对这个异世界的新舍友十分满意,可是一想到还在白吃白住家里蹲的自己,心情就非常不美妙。
叶少卿一直在尝试运用自己的精神力,可惜温青泽不是祭司,对于这些修复工作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讲得相当笼统,叶少卿听得云里雾里,以至于他的实验时灵时不灵。
在第五次修复鼻锁失败之后,叶少卿一脸忧郁地蹲在墙角默默吃瓜。
温青泽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修坏了也没关系,反正不会有人会来我家的。”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啊,叶少卿更加郁闷了。
老天仿佛特意跟温青泽作对似的,说完没一会儿,还真有人找上门来。
“咚咚咚”的敲门声震天响,伴随着一道极其不耐烦的声音:“温青泽,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这个月的房租再不付,信不信我把你丢大街上!”
“是房东。”温青泽向叶少卿解释了一句,这才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好些个一脸横肉的汉子,每个人腰间都别着一根冰冷的金属电棍,为首之人戴一顶黑礼帽,光鲜的衣着却跟粗俗的气质相互冲突,看起来不伦不类。
李构是这一带的地头蛇,原来的名字其实叫李狗,但是他嫌太难听,于是改成了构,自从教廷的触角延伸到了这一片混乱的街区后,李构没法再收保护费,便灵机一动,收起了房租。
被一群人围着,温青泽不慌不忙地道:“不是过几天才到月底吗?”
李构哼了一声:“早几天晚几天,都是要交的,要你交就快拿钱出来,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温青泽不再多言,干脆地将一个小口袋递过去,沉甸甸的星币在口袋里来回碰撞,发出“叮叮”的声响。李构托在手心掂了掂,这才收进自己兜里。
“构哥,他屋里还有个人住!”
李构一愣,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他早就看温青泽不顺眼了,这附近谁见了自己不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只有这家伙,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可是却从来没把自己放在过眼里,那眼神,想想就来气!
李构面色一沉,冷笑道:“你这里多住了一个人竟然敢不跟我说?莫非是想吞了那份钱?想都别想,从今天起,你们要付双份房租,这点钱可不够!”
温青泽往李构身后瞥了一眼,果然看见那天被叶少卿一铁锹打破头的家伙,正缩在后面幸灾乐祸。
温青泽皱了皱眉,道:“双份房租?我可不记得有这规矩。”
李构嗤笑一声:“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以前没有,现在有啦!”
知道对方就是受了唆使故意来找茬的,温青泽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我现在手头暂时没有那么多钱,到下个月再一起补给你,如何?”
“补?你可别搞错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李构提高了音量,嘲弄道,“要么付钱,要么收拾东西滚蛋,既然没钱,你把屋里那小子赶出去,不就行了么?哈哈!”
温青泽着实感到有些棘手,给他的那个口袋里面还有一部分是预支的工钱,根本不可能再多拿出一倍来,可是如果让叶少卿离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等待他的一定是那伙人的报复。
正在思索对策的温青泽忽然感到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叶少卿从他身后走出来,身上穿的是自己的旧衬衫,之前那身扎眼的行头早已收了起来。
李构拿眼角瞟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回温青泽脸上,似叶少卿这种走投无路而流落至此的小人物,在这片贫民区不知凡几,根本不配让自己多看哪怕一眼,如果他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生存法则,很快就会变成下水道里老鼠的食物。
藏在后面的兄弟三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露出得意而阴沉的笑,老大下意识摸了摸脑门上还缠着绷带的大包,在心底恶狠狠地将叶少卿骂了个狗血淋头。
温青泽见叶少卿面上一派的冷漠,忙按住他的手臂,怕他一时冲动吃亏,这些地头蛇可不是好惹的主,他们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霸占着这片街区和黑市,即便是教殿和城主府,都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
叶少卿没有理会这些人或轻蔑或玩味的目光,只是从兜里摸出几枚星币,是上次用钢笔换来的,他平静地道:“我只有这些。”
李构“嘿”了一声麻溜地接过星币,握在手心轻轻抛接,口里却嘲讽道:“才这么点,卖屁股也不止吧?”
后面的小弟们听了一阵哄笑,各种不堪的恶毒揣测越说越大声,温青泽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怒色,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反而取悦了他们,骂声更加起劲儿了。
叶少卿道:“就算不值一个月,几天总够了,三天之内我会把剩下钱凑齐。”
李构不置可否,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目光扫过寒碜的客厅,最后被那盆菩提莲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咦?菩提莲?”李构眼前一亮,丝毫不理会温青泽的怒视,推开他就走进屋里,目光死死黏在花朵上,迸射出毫不掩饰的贪婪。
“乖乖,这么好的品相,就算是最次的一色菩提莲,在黑市上也是有价无市,明明用着这么金贵的宝贝,却付不起房租?这可没道理吧,今天大爷我心情好,就拿这盆花抵你们的房租了。”
温青泽脸色一变,寒声道:“李构,你别太过分,这盆菩提莲的价值买下这间屋子都绰绰有余,你想光天化日下动手抢劫吗?”
李构皮笑肉不笑道:“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抢劫?我怎么会干这种事,这只是抵押,两天,两天之内把剩下的房租缴清,否则,这花就归我了,或者大爷我还可以发发善心,多免你们几个月的租金,哈哈哈哈!”
“你——”温青泽脸色铁青,两只手紧紧攒起拳头,平日里的温和儒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凶悍的气息,怒火在眼眸里积蓄,仿佛随时会一拳砸到对方脸上。
李构看见他瞳孔里闪烁的凶光却怡然不惧:“怎么?想旧伤发作的更快些?你全盛时期也就罢了,现在么,你倒是使个神术我瞧瞧啊?我劝你还是老实点,把花搬走!”最后一句当然是对手下们说的。
叶少卿见他这个模样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谁知温青泽却忍耐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菩提莲被那伙人抢走,扬长而去,最后只是颓然地靠在墙角,冲叶少卿露出一抹虚弱的笑。
“没想到李构会亲自带人来,对上他我也没有把握。”
叶少卿摇了摇头:“是我连累你,刚才你只要让我离开,他就没有借口生事了。”
温青泽叹了口气:“没了这个借口,还会有别的借口,那家伙看上的东西总会千方百计搞到手的。”
“还有两天时间,我们再想想办法。”
温青泽却是没有抱多大希望,苦笑道:“两天内搞到两千星币?要是来钱这么容易,何苦在这里受气?更何况,就算筹到钱,以李构贪婪狠辣的性子,也不会轻易把到手的东西吐出来的。”
他见叶少卿眉头紧锁的样子,反过来安慰道:“其实如果不是你,那盆菩提莲原本也快要凋谢了,我也不算损失什么。”
叶少卿知道菩提莲对他意识海的伤势恢复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绝不像他说的那样轻松。
他温和而认真地道:“此事因我而起,无论如何我会想办法把花要回来。”
温青泽无奈地笑了笑,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叶少卿突然问:“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专门给人治疗异兽植株的地方?”
温青泽一愣:“你是想……”
叶少卿双眼精光闪烁:“赚钱!赚很多钱!”
贫穷是一切困境的源头,他现在迫切的需要改变现状,赚钱当然是第一要务,否则的话,他很快就要连3星币的白面包都吃不起了。
温青泽想了想,道:“我确实认识一个这样的人,他被人叫做老陶,曾经做过教殿的祭司,后来因为得罪了人不得不离任,成为了一名术师。”
又是术师?
听上去像是很厉害的职业呢。叶少卿在心中猜测着。
“老陶现在在黑市那一带颇有名气,一般没法拿去教殿的活,都会找他帮忙,我跟老陶有些交情,介绍你去倒是没问题,可是……短时间里恐怕赚不了太多。”
那次叶少卿无意间挽救菩提莲确实令人惊艳,倘若他次次都有这水准,温青泽就不担心了,可惜这些天来的实验,他没有一次成功过,仿佛那天的昙花一现只是一个意外的奇迹。
更何况,就算叶少卿掌握了精神力治疗的方法,也不会有人愿意冒着失败的风险,找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修复自己的宝贝。
但是不管怎样,这都是个机会。叶少卿还是决定带着温青泽的介绍信前往黑市。
第4章 白狐
老陶的店门开在黑市里最热闹的地方,稍一打听就能知道。
叶少卿毫不费力地找对了地方,一个标志性的精致鸟笼悬挂于门前梁上,他朝里望了一眼,目光正好对上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一只色彩斑斓的禽鸟,从笼子缝隙里探出脑袋,同他对视。
它的模样神似鹦鹉,但是体型更大,嘴长而尖利,啄在人身上,怕是一口一个血洞。它脑袋上的三根翎羽抖了抖,突然扯开嗓子冲屋里嚎了一声:“啾——有客人到啦——”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请进。”话音一落,大门便自然向两侧打开。
屋子里的陈设相当凌乱,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奇异的植株,靠墙的地方整齐地堆放着两排铁笼,每一个铁笼子里起码关着一只异兽,它们体型有大有小,大的有成年野狼那般大,小的只有拳头大小,形态千奇百怪。唯一相同的是,它们基本都是恹恹地趴在笼子里,无精打采,十分衰弱的模样。
叶少卿目光四下扫过一遍,最后落在桌子后埋头工作的矮小老头身上,他一头花白银发,脖子上“叮铃哐啷”挂着好几条金属链,一副圆形的老花镜架在鼻梁上,手里握着一株半死不活的绿藤萝,藤条仍在时不时抽搐着。
叶少卿曲起手指,在门上轻轻敲击两下,问道:“请问,您就是老陶吗?”
“不错。”老陶抬起老花镜仔细看了看来人的样貌,确信自己不认识,问道,“你要修复什么东西?”
叶少卿摇摇头,把介绍信递过去:“不,我是温青泽介绍过来,向您学习精神力治疗的。”
“阿泽介绍的?”老陶诧异地看了他几眼,接过信读起来。
老人似乎有眼疾,读信十分缓慢,叶少卿没有露出丝毫不耐,安静地等在一边,直到老陶放下信纸,朝他招呼道:“你叫叶少卿?既然是阿泽介绍来的,我就允许你在我这做学徒,能学多少,看你的悟性了,工钱要看你日后的工作能力再决定。”
叶少卿点头应好,并没有对做学徒有什么不满。
“阿泽说你治好了一朵快要凋谢的菩提莲?嗯,那应当是具备不错的精神力了。”老陶上下打量眼前的年轻人,捋了捋胡须。
信上并没有写菩提莲恢复生机后的品相,老陶便只以为是保住花苞不谢,能多活些时日,事实上,普通祭司大多是这个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