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只开了一盏夜灯,暖黄的灯光温柔地照亮了温常言半张脸,暂时褪去了平日里的死板和严肃,被灯光柔和了眉眼。
湛蓝色的纽扣里传出温青泽欣喜若狂的声音:“常言,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万幸你还活着!”
“是的,大哥。”温常言感慨地叹了口气,两个兄弟此刻分隔不远万里,被一颗小小的纽扣维系在一起,纵使十数年未见,也在此时心意相通。
“三弟呢?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当年你们失踪后遭遇了什么?你现在在哪儿?是不是跟少卿在一起?”温青泽的语气激动而急切,一点都不像平时温吞如水的模样。
温常言眼神微微一暗,哑着声道:“你附在纽扣上的精神力所剩不多了,我长话短说,当年家乡失陷,我跟三弟跟着逃难的人潮往东走,沿途都是流亡的难民,没有食物,连树皮都啃完了,有天夜里,我发现三弟不见了,我去找他,却发现……”
温青泽兴奋的心情犹如泼了几盆冷水,瞬间凝固下来,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接着说。”
“发现一口破锅,里面有一截孩童的断手……”叙说的声音越见低沉,温常言干涩的嗓音毫无起伏地道,“接着,那些人还用饿狼一样的眼光看我,我那时伤心极了,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他们打倒,逃走了,随后,我被帝都一个好心人家收养,活了下去,现在加入了教廷骑士军。”
长久的沉默后,温青泽沉声道:“你真的确定那是三弟?”
“不,我不确定。”温常言突然提高了音调,像是在安慰哥哥,又似在安慰自己,“那个孩子我也不知道是谁,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你和三弟,可是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我原本已经快要放弃希望,但是今晚,神明似乎听见了我的愿望。”
温青泽平静而坚定地道:“我们兄弟会团聚的……”
他的话音未落,纽扣上最后一丝蓝色终于彻底湮灭在空气中,彻底失去了光泽,再无声息。
“希望如此——”温常言注视着这枚普普通通的纽扣,慢慢眯起双眼,喃喃自语着,“教宗陛下,您的弟子,莫非真的是神明的使者吗……”
时已入深夜,纵是温泉的热气也防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意。
叶少卿还在发呆,夜铮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满地道:“想什么呢,泡傻了吗?”
叶少卿凉凉地瞅他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抱着我不放。回房间去吧,再泡下去皮都皱了。”
“哦?”夜铮搂在对方腰间的手纹丝不动,手指不老实地在他后背画着圈圈,似笑非笑地道:“我看是某人怕继续下去会把持不住吧?”
叶少卿冷哂道:“你果然还是变成狐狸的时候比较可爱。”
夜铮眯着眼,微笑着道:“可是你明明比较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吧,嗯?刚刚还抱着为师使劲亲。”
叶少卿无力地道:“那明明是你……”
夜铮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眼珠狡黠地转了转,把半边脸颊凑上去,道:“那为师就再大方地给你一次机会吧。”
“……”不要脸!
叶少卿简直气笑了,他报复似的一把捏住夜铮的下巴,将人牢牢压在池壁边缘,照着那双不断张合的红唇,狠狠地吻了上去,或者说咬更恰当些。
湿软的嘴唇不断变换着角度,碾压着令一双,放肆地吮吸、舔舐,夜铮嘴角溢出一声轻吟,更多的声音都被揉碎了堵回喉咙里,他一只手搂上徒弟的脖子,压住他的后脑按在自己身上。
平静的泉水因两人激烈的动作,泛起层层涟漪。
夜铮迷乱地闭上眼,长而翘的睫毛被溅起的水珠打湿,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魅惑动人的光泽,他不紧不慢地引导叶少卿吻得更深,舌头挑逗地扫过贝齿,手指描绘着对方的腰线,引诱着他跟随自己一道沉沦,直到溺毙在这温柔缱绻的欢愉中……
氤氲的雾气中回荡着低低浅浅的呻吟,冗长的亲吻终于在两人快要缺氧的时候结束了,叶少卿黑沉的眼注视着夜铮,后者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可怜的双唇被吮得又红又肿,泛着湿润的水光,夜铮又不餍足地伸出舌尖轻轻舔过。
叶少卿一口叼住他的脖子,牙齿轻轻啃咬着滑动的喉结,感受到皮肤发出的细微震颤,像是猎物被握住咽喉,将弱点和性命毫无保留地交付而出。
“小坏蛋……”夜铮闭着眼,手指穿过徒弟细软的发间,无奈又纵容地发出几个如叹息般不成调的音节。
一股不知名的躁动被温泉蒸出几分焦灼来,两人又吻在一处,肌肤相亲,难分难解,夜铮凑在他耳边轻声唤他的名字,那沙哑低沉的声音,蕴含着不可名状的诱惑和性感。
没人能抗拒。
“啾?”一声好奇的鸟叫从窗台后传来,两人一愣,正在进行的某项运动无奈地熄了火,回头循声望去,窗台上不知何时冒出两个小脑袋,一只鸟头,一只叽头,正伸长了脖子聚精会神地朝他们张望。
被夜铮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一扫,双双打了个激灵,飞快地缩了回去。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恼火,叶少卿黑着脸从池水里爬起来,捞来自己的浴衣扔给光溜溜的夜铮。
一进屋,扑面而来的温暖驱散了室外的寒冷,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叶少卿将小叽和麻雀从角落里提溜出来,一同塞进了麻雀的鸟笼,被咬断的栅栏已经重新修补好,他隔着栅栏盯着两只安静如鸡地小家伙,面无表情地道:“闭门思过!”
夜铮倚在躺椅上,不紧不慢地擦拭着那头柔顺的银色长发,懒洋洋地道:“这只丑不拉几的鸭子是怎么回事?我才离开多久,你又从外面乱捡东西回来了?”
麻雀:“……”好气哦,但是不敢反抗。
“什么鸭子,明明是只鸟。”叶少卿严肃的纠正他,“虽然还没几根毛,不过比小叽聪明多了。”
小叽:“???”
叶少卿换好睡衣自浴室走出来,房里唯一一张大床上已经趴了一个大男人,银发随意地披散下来,白色的被单只盖住腰部以下,露出整片光裸紧致的肩背,流畅的起伏的线条在腰部收缩成优美的弧度,灯光给精致的蝴蝶骨埋下阴影。
用不着掀起被子,叶少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家伙肯定啥也没穿。
夜铮偏头望着他,笑眯眯地拍了拍空出来的半边床铺:“快来睡觉。”
叶少卿一只手贴着额头,方才在池子里黑灯瞎火的,亲亲抱抱也就算了,现在要同床共枕,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要不……你还是变回狐狸吧!”
夜铮眯着眼轻轻哼一声,身子挪动一会,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突兀地从被单底下钻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狐:爱徒~?【晃尾巴
叶:我的内心是拒绝的!!!!【怎么就管不住这手呢!
第69章
这一刻,叶少卿的内心是崩溃的,丫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然而除了房里唯一一张床外,他别无选择。仰面躺在大床的一侧,意料中的挑逗却没有到来,夜铮仿佛睡着了一样静静地卧在他身边,连尾巴都缩了回去,呼吸匀称绵长,鼻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撩在肩头,叶少卿反而睡不着了。
他偏过头凝望着夜铮安静的睡颜,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有种不真实的荒诞感,前一刻还担心对方是被教廷追杀拔毛扒皮的通缉犯,后一秒突然变成了教宗陛下,现实的冲击力堪比过山车,他庆幸自己有一颗大心脏,才没有把猥琐变态老头的形象跟夜铮重合。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乱糟糟地堆在胸口,他需要好好理一理,顺便思考一下人生,叶少卿静静地闭上眼,小腿的皮肤忽然传来一阵痒意,稍微挪开一点,一条毛茸茸的东西锲而不舍地追着缠上来,二条、三条……一路缠到大腿根。
就知道这丫的不老实!
一声冷笑,叶少卿将他使坏的尾巴揪出来,用力地揉了几把,啧,手感好像比以前更好了,抱着送上门的尾巴不摸是智障的心态,叶少卿一条条顺着毛撸过去,摸得心满意足爱不释手。
夜铮终于受不了了似的发出一声细微的低吟,尾巴从对方手里抽了回去,整个人软软地伏他身上,咬着徒弟的耳垂,喘息着道:“别舔了……”
叶少卿一愣,蓦然记起他说过被撸尾巴的感觉,顿时乐了,坏心眼地去捉那尾巴玩:“我可没有哦。有这么敏感吗?你都变成人形了。”
“嗯……”夜铮发出一个浅浅的鼻音,握着对方的手指摩挲自己的嘴唇,又顺着腰侧一路往下,握上某个悄然抬头的部位,沙哑地道,“有本事摸这儿……”
叶少卿顿时想起了怀里的美人狐是只个带把儿的事实,刚做好的心理建设又有了坍塌的趋势。
夜铮撩起眼皮睨他一眼,尾巴尖在他的手背上抽了一记,并不痛,反而带着几分调情的色气:“以前有个小混蛋天天把为师抱在怀里舔,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叶少卿无奈地看着他,刚要反驳,夜铮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低下头来贴上了对方的额头。焰痕亮起的微光瞬间笼罩了两人,叶少卿的视野陷入一片朦胧的迷雾。
那片迷雾渐渐散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行走在一座恢弘而孤寂的殿堂之内,脚下是冰冷的白玉,耳边是回荡的足音,高深的廊柱通往不知名的远方。
殿堂中央高高的阶梯上是宝相庄严的神座,一个优雅的身影手持权杖,正襟危坐,金色的冠冕戴在银发之上,红艳的祭司长袍华丽繁复,自白皙的颈项而下,严谨密实包裹着宽厚的胸膛、紧窄的腰身,还有修长有力的双腿,叶少卿的目光却落在衣摆下有意无意露出的一双足尖,无鞋无袜,从长长的袍服下探出来。
不知何时,叶少卿已经越过了层层光洁银白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向神座上俊美如神祇般的男人,那人神情似笑非笑,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无礼,反而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拉向自己,灼热的亲吻剥落了禁欲的外衣,冠冕跌落在地,回荡出清脆的声响,掩盖了此起彼伏的喘息……
初升的朝阳唤醒了被茫茫白雪遮住的世界,唤醒了沉浸在甜美梦境里的人们。
叶少卿于一片晨光中醒来,昨夜梦里的细节一下子从脑海中涌上来,意识海中极致的愉悦感还残留着,每一根神经末梢都仿佛还漂浮在云端,清晰得如同刚刚才发生的事。
他掀开被子,身旁空无一人,只有残存的一点体温提醒着他昨晚的真实。
难怪老做那种梦呢,果然是那只死狐狸精搞的鬼!
叶少卿嘴角抽搐着,又忍不住回忆梦里那极致舒爽的感觉,紧紧缠在自己腰间的长腿、潮红的眼角,还有甜腻的呻吟,他悲哀的发现,好像根本排斥不起来。
他捏起床单上几根狐狸毛,皱起眉头,心想那家伙又跑哪儿去了?
咚咚咚三下,叩门声及时响起,门外站着因兄弟相认而兴奋得一夜未睡的温常言,不知是否是错觉,叶少卿似乎觉得比起昨日初见时,例行公事般的刻板冷淡,面前的男人多了几分人性化的表情。
“教宗陛下已经回到光明神殿,吩咐属下转告您,现在还不宜暴露您的身份,请您安心等待,到合适的时机,会亲自前来接您。”
叶少卿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视线平直地射在对方眼中,问道:“他身边是不是还有危险尚未完全清除?你现在应该呆在光明神殿护卫他的安全。”
温队长意外地扬了扬眉,平铺直叙地答道:“目前属下的职责只是保护您的安全。”
“那是我的责任。”斜里递来一道森冷的剑光照亮了温常言浅褐色的双眸,斩秋握剑笔挺地伫立在走廊上,白衣黑发,脸色仍然带着病态的苍白,无声无息地像一只准备狩猎的猫。
温常言见到他,面上露出一丝冷意:“没想到你被逐出骑士军这之后,这么快又跑回来了。我忠告你,永远不要用剑指着我,看在叶少卿阁下的份上,饶你这一次,但下不为例。”
叶少卿对他二人的针锋相对颇为诧异:“你们认识?”
温队长点头,神色冷肃地道:“我在裁决庭审判所见过他,自古以来,被驱逐出骑士军的人,绝对没有再回来的一天,身为骑士倘若连雇主都背叛,阁下,我对此人的忠诚持保留意见,希望您重新慎重考虑。”
斩秋没有反驳,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叶少卿犹豫片刻,道:“温队长,其实那件事不是斩秋的错,他是因为……”
“不论什么原因,斩伤雇主以及骑士军因他而蒙羞都是事实。”温常言皱起了眉,有些不明白为何叶少卿会接纳一个被驱逐者,不过他向来没有打探他人想法的兴趣,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提出了今日前来的另外一个目的,“叶少卿阁下,我能否知道昨天那颗纽扣,您是从何处得来?和它的主人有什么关系?请您务必回答我,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见温常言言辞恳切,叶少卿温和地笑了笑,道:“那是温青泽给我的联络用的,因为是一次性的,我一直没舍得用,没想到世界这么小,碰上了你。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他失散的弟弟吧?你们已经相认了?”
“不错。他是我的大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寻找他。”温常言舒展了眉头,垂首向他行礼,“无论如何,这都要感谢您。”
叶少卿笑道:“我是在一个边陲小城跟他认识的,你不用着急,他知道了我们都在帝都,肯定会立刻动身过来。”
多说了几句,温常言告辞离开,临走时,警告似的盯了斩秋一眼,后者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爱答不理的模样,见他走了,才上去递给叶少卿一张朱红色的请柬,里头写着麦可可和叶柯订婚的日期地点,附带了麦危的问候和请他务必前往的期望。
他看了看后面的邀请贵宾,头一个赫然是教宗陛下,上面只有夜铮的称号天启教宗,盖因教宗的本名是忌讳,并不为外人所知。
一连几天,温常言并没有再出现,叶少卿知道他一定没有走远,因为斩秋最近总是格外警觉,右手几乎不离剑柄,仿佛守卫自己地盘的霸王猫似的,随时防备着别的家伙过来抢地盘,就连每餐的饭都要比平时多吃几碗。
麻雀恰好到了初次换毛进阶的时期,整日嗷嗷叫着要吃鸟类异兽专用的上等灵食,还有辅助进阶的各种食材,大多以晶核为原料所制,就算是低阶的那种也不便宜,小叽在一旁眼巴巴瞅着,当然也不能厚此薄彼,叶少卿唉声叹气地捂着日益干瘪的钱包,十分忧郁。
帝都的物价真贵啊,还有一场即将到来的订婚宴,能打个商量,咱不随礼成吗?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叶少卿换上了肃穆庄重的白色祭司袍,带着小叽和怀灵一道前往旋宫酒店,至于麻雀,因为换毛成了秃顶,被主人无情地抛弃在鸟笼里,正啾啾哭着呢。
今晚的旋宫酒店格外喧闹,流水般的名贵兽车在门前川流不息,被侍者搀扶下车的无一不是穿戴奢华的名流贵族,其中不乏带着随行灵兽的,珍稀罕见的品种比比皆是,个个打扮得优雅矜贵,漂亮至极,在安全舒适的环境下,它们的作用已经从保护变成展示,展示它们,便如同展示自身的实力财气,眼光品味。
旋宫酒店离别馆不远,叶少卿和怀灵是唯一没有乘坐兽车,自己步行前来的,衣着随从也朴素得甚至有点寒酸,门口的侍者古怪地上下打量好一阵,再三确认请柬是真的,这才放行。
大厅之内,巨大的圆形水晶灯高悬于穹顶,缓慢旋转,皎皎如月,四周拱卫着无数星子一样的光点,华美的光芒将整座大厅映照得明亮如昼。
蹲在主人肩上的小叽,好奇地左顾右盼,周围尽是大型的凶兽猛禽,相较之下,小叽就像混入狼群的羊羔似的,灰溜溜得丝毫不起眼。
大大小小的交际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觥筹交错间,一个黑色卷发的年轻男人举着香槟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男人手里的高脚杯,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了吗,自从教宗陛下出关之后,动作频频,教廷内部不少风言风语,人心惶惶的。”
“你的消息太滞后了。”那人懒散地抬了抬眼皮,将手里的空杯往餐桌上一搁,随手取过对方的香槟,一饮而尽,“据可靠消息,已经有一位大主教级别的实权人物,因财务上查出账目挪用和亏空,不久前在家中自焚而亡,当然,也有小道消息说那位其实是被灭口的,一个顶缸的倒霉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