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牧人朝他看过去,半刻后说了一句:“不是这个。”然后转身离开房间。
秦子夜坐在床上,心想“这个”是哪个?
韩东昨晚在饭店外面等到大半夜,后来他给秦子夜打电话是匡牧人接听的,才被告知秦子夜已经回家了。对于到底发生了什么,韩东完全不清楚。这次的事秦子夜暂时不打算对任何人说,倒不是他害怕宋文哲背后的宋家,而是他觉得身为一个男人遇上这种事,非常耻辱。
他等着宋文哲的报复,然而一天天过去了,盛星那边却没有任何类似于解约或为难他的消息传来。
就好像宋文哲把他忘了一样。
一个礼拜风平浪静的过去后,秦子夜想或许宋文哲也怕事情闹大影响盛星的名誉,所以只好咽下被揍的气。
就在秦子夜怀疑这件事将就这么平息下去时,公司接到一个试镜通知,让他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邀请他的人是林景安,试镜的电影和角色,正是前世与他擦肩而过的大电影男主角。
不同的一世,相同的缘分,这种早知如此却又出乎意料的发展,令秦子夜再也无暇思索其他。
林景安是国内圈子里首屈一指的大导演,在国际上也有些名气,他的片子每一部都是口碑票房双丰收。公司不知道林景安怎么会看上秦子夜,但显然很重视这次试镜机会,即便最终不通过也没关系,能给林景安留下些深刻良好的映像也是好的。
试镜那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贴身跟着秦子夜的韩东早早就来到了秦子夜的公寓,从应该穿什么衣服到见了面该怎么打招呼才得体都纠结了一遍。匡牧人开着保姆车前往目的地的路上,韩东一直在安抚秦子夜叫他别紧张,秦子夜从头到尾都满脸放空,真正紧张的只有韩东罢了。
试镜地点选在一栋影视楼二层的一间开阔房间中,林景安并不只邀请了秦子夜一人来试镜,有许多男艺人坐在房间外的长椅上,神色紧张又兴奋。
这些都是没多少作品的年轻新人,外貌条件都挺不错。秦子夜最近人气爆棚,他一来那些人就认出了他,即便并无私交,大部分人还是礼貌的对他微笑打了招呼,个别几个露出嫉妒或失望的表情。
秦子夜在长椅尾部坐下,这时试镜那间房的门开了,一个高挑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秦子夜看清那个人,突然怔住了。
那是个年轻俊美的男艺人,名叫卓然,正是前世从秦子夜手里抢走了这部电影男主角的人。
秦子夜和卓然同年,同期出道,连经历都出奇的相似,都是上学时偶然被星探发掘,拍了几支漂亮的广告然后稀里糊涂的被人牵线搭桥进了这行,入行后都被称为男花瓶。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上一世秦子夜到死都只是个男花瓶,而卓然已经凭借努力与实力获得影帝头衔,得到了大众的肯定。
其实秦子夜并不熟悉卓然,入行后他们从没合作过,如果不是因为抢角的事,他甚至不会知道这个人。但现在看见他,却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感觉。
卓然没有注意到秦子夜,对送他出来的副导演礼貌的微笑着鞠了个躬就走了。
秦子夜背靠着墙,想回忆起上一世试镜的人中是否有卓然,却想不起来。
叫到秦子夜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秦子夜跟在胖胖的副导演徐航身后,进入试镜间前他看见韩东满脸激动的给他比“加油”的手势。
房间很大,超出一半的空间是没有摆放任何物品的,另一小半空间中整齐的摆了几排桌子,林景安坐在一张桌子后,手里拿着秦子夜的资料看了看,抬头对他说:“你表演一下一个家境贫寒却性格高傲冷漠的男学生,被班上一名家里条件很好、时常欺负他的女同学告白的情景。”
徐航将台词递给秦子夜,也坐到了桌子后。
秦子夜是看过这部电影的剧本的,很清楚男主角的身份性格以及这场戏的具体背景,如果他想,他可以做出直戳林景安心窝的表演。
但见过卓然后秦子夜的心情有些混乱,他在想他这一世重生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将上一世的路再走一遍?
这一世至今已经发生了许多改变,但如果即便如此,上一世发生的事最终还是注定要发生呢?他还要再死一次?
他忍不住会想若是他刻意去改动命运,避免与上一世重合,今生的结局是否将有所不同?
秦子夜抬眼去看坐在桌子后的林景安,林景安正直直看着他,那是经验丰富的导演探究演员的目光。
秦子夜微微挺胸抬头,俊美的脸庞上一片冷静。林景安与徐航都觉得眼前一亮,微微眯眼观察,而秦子夜这时却在心中做下了一个决定。
秦子夜上前几步,做出开门的动作。门打开,他微微回头,用眼角看着身后并不存在的女同学,说:“你喜欢我?谢了。可是我还太小,只想认真读书。不好意思。”
说完之后,开门离去。背影依然优雅挺拔,透出骨子里的骄傲。
徐航转头看林景安,多年搭档,他很清楚的在对方没有丝毫情绪的脸上看见了失望。
林景安想看到的,是一个出身于社会底层却有一颗誓比天高的心、在不甘于平凡的同时又矛盾的在内心深处极端自卑的男孩子,意外被从前自以为看不起自己的女同学示爱时,长久的压抑与扬眉吐气的快感令他冰冷无情的拒绝了对方的爱意,报复对方。可惜所有试镜的人都只注意到了男孩儿高傲的性格,没有深入剥开里面自卑、报复的一层去演绎。
秦子夜后? 婊褂屑父鋈说却跃担粤志鞍簿瞎谛旌胶竺胬肟考洹R怀雒藕痛丈侠次试趺囱刈右沟卮鹚辉趺囱?br /> 韩东也知道以林景安的要求是看不上秦子夜的演技的,他拍着秦子夜的后背安慰:“我刚才打听过了,林导很重视这部戏,定的是一年多以后才开拍!选角要进行好几轮呢,咱回去多上点表演课,这期间机会多的是!”
秦子夜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林景安要的是什么样的表演,但他不想再步上前尘。
匡牧人没有跟进楼里,把保姆车停在停车场,坐在车里抽烟。韩东陪秦子夜主要就是为了试镜,现在他多带了几个艺人每天都忙得很,把秦子夜送到保姆车边就回公司了。
已经是午饭时间。
秦子夜坐到车上说:“去吃饭吧,附近有家日本料理很好。”
匡牧人边系安全带边接了句:“日本料理?很贵吧。”
“我请。”
匡牧人发动了车子,却没有开走,只是看着秦子夜。
秦子夜说:“怎么?”
匡牧人靠近,伸手拂开他额前长长了点的刘海,让他的眼睛完全露出来,“是心情很好呢?还是很不好呢?”
秦子夜想了想,说:“其实跟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如果硬要选一个,大概算是前者吧。”
“试镜成功了?”匡牧人坐回去。
“应该是失败了。”
匡牧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那你高兴什么?”
秦子夜本来没觉得高兴,但他一问却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心情挺好,于是笑了笑:“不知道。”
“整天宅在家脑子闷出病了吧。”匡牧人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结果他们并没有去吃那家日本料理,原因是匡牧人说日本料理没什么味道。他们去了一家环境不错的中餐馆,要了一间包房吃中餐。
吃完饭出来两人一起去取车,回家的路上遇上一段路堵车,匡牧人点了支烟边抽边等,等车子启动了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匡牧人夹着烟,打着方向盘刚找到一条出路,盯着前方头也不转的说:“帮我接一下。”
秦子夜把他的手机抽出来,原以为会是何梓蓉的电话,却意外的看见屏幕上是阿珍的名字。
“喂……”
听筒里立即传来阿珍焦急的声音:“牧哥?你在哪儿?你快来!梓蓉不见了!”
“谁打来的?”匡牧人问。
秦子夜对他说:“阿珍小姐说何小姐不见了。”
匡牧人眉头一皱,拿过手机问:“怎么回事?”
“何叔这次欠的数大了,要债的上门威胁他不还钱就砍了他,还把他们家里砸得乱七八糟。何叔怕了,逼着梓蓉去陪小乌龟,梓蓉不肯被他打了一顿,人就跑了!怎么也联系不上!牧哥,我好担心,你快过来吧!”
“我马上到。”匡牧人阴沉着脸挂了电话。
☆、第16章 失踪
匡牧人到的时候阿珍正蹲在路边,上身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下半身却是短裙长靴,脸上依旧化了浓重的烟熏妆,但因为哭过整张脸都花了。
“阿珍!”
匡牧人从车窗里探头出来叫她一声,阿珍立即奔过来拉开车门坐上去,发现秦子夜也在车上她明显很意外。
“梓蓉什么时候不见的?”匡牧人问。
阿珍急躁的扯着自己一头卷发说:“一早就不见了!昨晚她被何叔打了跑出来找我,睡在我那里,但今早我起床她就不见了!我以为她回家了,但打电话一直是关机,后来我才觉得不对劲儿!牧哥,你说她会不会想不开……”
“别瞎猜!”匡牧人将她打断。
“照阿珍小姐说的,何小姐昨晚觉得委屈跑出去,身上应该没有带钱。她现在大概还没有去太远的地方,我们先在附近找一下吧。还有,最好先去她家里看看,说不定她已经想通了回家了。”秦子夜说。
阿珍看向他:“叫我阿珍就好了……秦大明星,你那么忙还跟着牧哥一起来找梓蓉,你们感情真好!”
秦子夜闻言下意识看了匡牧人一眼,发现匡牧人也在看他。
匡牧人把车开到何梓蓉家楼下,三人上到四楼,匡牧人敲门很重很急,阿珍也在两手拍门板,质量一般的防盗门里很快传出何昌明不耐烦的声音:“来了来了!催命啊!是谁……”
门一打开,看见满脸不善的匡牧人何昌明猛地就要把门碰上,匡牧人却已经一脚踢在了门上。
“你、你干嘛!我报警啊……”何昌明往屋里闪躲。
匡牧人冷笑:“报警?警察来了先抓我还是先抓你这个赌徒?”
何昌明不敢吭声了。
匡牧人一看这凌乱的房间就知道何梓蓉没回来过,他一把抓过何昌明,掐着他瘦骨嶙峋的肩头居高临下的警告:“我早跟你说过,你再赌我跟梓蓉都不会再管你!你要是再逼着梓蓉去陪小乌龟,我就先废了你这双手,看你还拿什么去赌钱!”
大冬天的何昌明却被吓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恐惧大叫:“你这是干什么!要杀人啊?我早就没让梓蓉给我还债了!我还债的钱都是……”说到这里,他突然看到了站在后面的秦子夜。
“都是什么?都是他给的对吧?”匡牧人手上力道一盛,就听到何昌明肩头“咯咯”的响声,直把他疼得身子都缩了起来。
匡牧人却不放过他,还在用力,狠厉的说道:“你给我听清楚,今后你再敢去骚扰他,你去一次,我卸你一根手指!找他借一次钱,我就亲自把你送到高利贷债主家里!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
这样狠辣的匡牧人秦子夜从没见过,就是阿珍也缩了缩脖子露出害怕的神色。
匡牧人放开何昌明,何昌明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匡牧人没理他转身出门,阿珍立马跟上去,秦子夜回头看了可怜兮兮的何昌明一眼,正要走,何昌明抬头满脸凄凉哭道:“秦……秦大明星……”
秦子夜停下脚步,眼前的何昌明让他想起了他的爸爸匡南锋,虽然他早就不记得匡南锋的样子了,但心里不太好受,这时正想说什么的何昌明脸色一白,原来是走了的匡牧人又回来了。
“别理他。”匡牧人看也没看何昌明一眼,拽着秦子夜的手就把他带走了。
三个人开着车到处寻找何梓蓉,把何梓蓉的朋友那里、她上班的地方甚至是她毕业后很久没回去过的学校都找了一遍,仍旧不见人影。
天公不作美,找到晚上六点多钟的时候下起了雨。深冬时节,天早早就黑了,街上雪还未化,下雨特别的冷。
何梓蓉走的时候身上没钱也没伞,现在下着雨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情形。这样没头苍蝇似的找下去一点用也没有,匡牧人把车停在路边,烦躁的点了支烟。
前面正好有家便利店,秦子夜下车去买了三个汉堡回来,递给匡牧人和阿珍一人一个,匡牧人说了声“谢谢”却没心情吃,阿珍咬了两口也吃不下了。
阿珍的眼眶红红的,自责道:“我要是看着她就好啦……她一个人能去哪里呀?她不会是想、是想……”
这时候匡牧人没有再阻止她的猜想,因为连他自己都有了这个想法。
何梓蓉自小就比同龄的女孩子过得苦许多,又才二十出头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受不了一时想不开也是正常的。
阿珍小声哭了起来,匡牧人的脸色越来越沉重,秦子夜看了看他们,说:“如果何小姐真的要做傻事……她或许会选个对她来说意义很不同的地方吧……”
这句话提醒了匡牧人,匡牧人一把将烟捏灭,发动车子在路上调了个头。
“你要去哪里找她?”秦子夜问。
匡牧人说:“离这里不远的一家修车铺。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二十分钟后,保姆车开到了一家已经废弃的修车铺外。这家修车铺虽然早就关了,但因为地段不好门面一直没有再租出去,空置了三年,破破烂烂的,房顶好几处都裂开了,滴滴答答的漏着雨。
三个人走进铺子里,绕开挡在前面的破旧机械,就看见双手抱膝坐在角落里的何梓蓉。
阿珍激动的扑上去,秦子夜将她拉住,对她摇了下头。
何梓蓉把头埋在臂弯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匡牧人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握住她的双肩,叫她:“梓蓉?”
何梓蓉的身体马上就颤了一下,缓缓抬起苍白的脸,咬了咬唇,然后扑进匡牧人怀中:“牧哥……”
“好了,没事了。跟我回去吧。”匡牧人顺抚何梓蓉背后长发,松了口气。
何梓蓉目前的情况肯定是不适合回家的,匡牧人把她送到了附近一家门面不大的私人小旅馆,开了一间房。房间漆成白色的墙壁早已发灰,空气里有股发霉的味道。
秦子夜本来想何梓蓉一个干干净净的年轻女孩子,住这种地方不是很安全,况且卫生条件也不太好,但看另外三人都没觉得哪里不合适,想提议把她送到宾馆的话到口边最终没说出来。
这种地方对出门就住五星级大饭店的秦子夜来说确实太简陋,但对从小苦到大的人来说却是再平常不过,甚至可以说还挺不错。
这让秦子夜又一次感到他与匡牧人是两个世界的人。但这次这种感觉却莫名的令他有些不舒服。
阿珍去浴室帮着何梓蓉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又陪她说了会儿话,八点多钟就回去了。小旅馆的房间不大,一张一米五宽的双人床、一张床头柜、加上电视柜上的电视机就挤满了,秦子夜不方便留在这么狭小的空间打扰人家男女朋友独处,就回到楼下的保姆车上等匡牧人。
何梓蓉穿着浴袍盖着被子靠在床上,小旅馆的空调性能不好,开着热风她依旧很冷,身体都缩了起来。
匡牧人倒了杯水,拿出路上买的药递给她:“吃了就不会感冒了。”
何梓蓉乖乖吃了药,匡牧人在床边坐下,何梓蓉靠在他肩上,紧紧抓住他胸前衣襟,颤抖的身体这才平静下来。
匡牧人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后不要再像今天这样跑的无影无踪了。即便有天大的事,找我就是了。知道吗?”
何梓蓉点头,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涌上来,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大哭了出来。
匡牧人没有说任何安慰或爱责的话,让她尽情发泄,等何梓蓉把心里的难受都哭出来,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匡牧人用温毛巾细心的帮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又给她热敷了一下眼睛以防明早起来眼肿。
看时间差不多了,秦子夜还在楼下等着,匡牧人站起身,“我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接你去阿珍那里住几天。”
“牧哥……”何梓蓉伸手拽住匡牧人,小声请求道:“不要走好吗?……我一个人好怕……”
匡牧人说:“秦子夜在楼下等了很久了,我明天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