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这些侍官们就都清楚的认识到在那位年轻王者无害的外表下,掩藏着如何凶残暴虐的灵魂。
荆棘王林十六,根本就是个魔王。
哼着不成调的旋律,林十六穿过重重废墟,走向远处那片明显是新建成不久的宫殿群。自从攻破血之王城后他就决定要将这座城市重建,理由是他喜欢这个位置。
在经过他曾与修伊决战的那座正殿废墟时,林十六停下脚步,双手合什正儿八经的拜了三拜。
“愿有情人终成眷鬼,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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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滴落在月蓝城的街道上,给小城带来一片清爽的湿意,孩童们迎着雨水在跑出来,踩着水花嬉戏打闹。
躲进路旁的屋檐下,可洛克摘下墨镜,用袖口将脸上雨水擦干。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斗篷,天生的冰块脸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表情有些疲惫。将墨镜戴回原位,可洛克睁开眼,抬头看向头顶有些黯淡的天穹。
雨水仍在下着。
贵族对水的本能厌恶使他不想冒雨赶路,而且为了隐藏身份他也不能使用火焰来蒸发身上的水汽,可洛克环视了一周,目光停驻在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招牌上。
他决定去那里喝一杯,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毕竟不是晚上,酒馆里人不多,也很安静。可洛克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叫了杯劣酒。给侍者扔了一枚金焰,他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一些没什么意义的消息,许多都与东大陆那个刚上位的荆棘王有关。
——传闻这位荆棘王嗜杀如命,每天最少都要杀十个人。
——传闻这位荆棘王十分好色,派人在各地抓捕俊男美女供他淫乐。
——传闻这位荆棘王……
可洛克只觉得好笑,在他的印象中那个林十六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整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无害’的字眼。
传闻通常都离谱的可怕,可洛克喝了口酒,辛辣的液体一入喉咙顿时让他精神一振,连日赶路的疲惫也暂时消失不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摊到桌面上,拿出焰笔在上面圈出一片区域,然后涂抹起来。
这是一张完整的炎狱地图。
地图的东部区域已经全被涂满,漆黑一片。可洛克正在涂的区域位于南大陆与东大陆边界,在地图上看只是指甲盖大小的一片,实际上则是数十万平方的广阔地域。
所有被涂黑的区域,都是他已经搜寻过的。
他在找一个人,找了八年,并打算继续找下去。
酒馆的门被推开,一大群衣着粗陋的男人骂着脏话走进来。看见这群人,酒馆里的酒客们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可洛克也将地图和焰笔收起,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群人。
“这的老板是谁?”一个拿着铁棍的男人叫道。
“我就是,不知道……”站在吧台后的酒馆老板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男人开口打断。
“从今天起这条街就归我们黑风帮管了,每个月保护费一百枚金焰,拿钱来!”
老板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刚想开口说话,那个男人手中铁棍一挥,砸在他面前的吧台上,发出‘咣’的一声响。
“少说废话,不想死就交钱!”
脸色煞白的老板颤抖着从吧台后取出一个钱袋交给男人,对方点了点钱数,确定没错后就将钱袋揣进怀里。老板眼巴巴的瞅着这群人,指望他们拿了钱赶紧走,然而这群人不但没走,反倒在酒馆里找了几张桌子坐下来。
“拿酒和肉来!”“快点!”“再来点水果!”……
老板只觉得眼前发黑,他撑着身体招呼侍者去拿食物和酒给这群瘟神,原来的酒客们纷纷离开,可洛克也起身打算走,虽然外面雨还没停,但留在这里被那群小混混盯上找事的可能性太大,他没时间在这里浪费。
可洛克在桌上放下两枚金焰,从那群混混旁边经过往门口走去。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瞟见一个小混混举到眼前摆弄的小刀,脚步一顿,只见拿着那把小刀的小混混指着刀身上刻着的一行文字问身边的同伴:“你识字,说说这写的是什么?”
他那同伴眯着眼睛瞧了一会,摇头道:“这不是炎狱字,有点眼熟,我记得以前我在商行干活的时候见过这种字……”他猛地一拍头,“我记起来了!这是蓝海字!”
“那你认识这上面写的啥不?”拿着小刀的混混问。
“不认识,不过我知道谁认识。”他那同伴顿了顿,喝了口酒,这才刻意压低声音说,“你去找城北那白瞎子,他认识蓝海字。”
“你当我傻子?瞎子他妈认识字有啥用?”拿着小刀的混混骂了句娘,悻悻的把小刀收回怀里,不打算再追问这几个字。可他不打算追问,不代表别人也不打算。
一只手出现在他面前,手的主人裹着一件灰色斗篷,戴着墨镜,正是可洛克。
“拿出来。”可洛克的声音冰冷,可却难以掩饰其中夹带着的一丝激动。那个小混混闻言狞笑正想说话,却突然听见一声脆响。
咯噔。
一把拧断那混混的颈骨,可洛克从对方怀里搜出那把小刀,举到眼前仔细查看。他盯着刀身上那行文字,呼吸变得急促。
狂热般将小刀贴在心口,可洛克合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
——是他的字迹,绝不会认错。
睁开眼,可洛克看向包围在四周面目狰狞的混混们,仿佛永远冻结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千载难逢的微笑。
“我有事要问你们。”他微笑着说道。
===================《神明》完======================
作者有话要说: PS:咳,亲们好久不见啊——。。。。表PIA,俺是寿星= =。。。昨儿的。。。
再PS:那啥,某有一个伟大的理想,某打算在2012到来前完结这文= =锄地,表不信,俺很认真。。。
☆、雨城
黄昏,老街。
上了年纪的老树顶着三两丛稀疏的枝叶,在萧瑟的凉风中簌簌发抖。道路两旁的店铺多数都在张罗着打烊,寥寥几个路人匆匆走过,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
那棵老树下面立着一杆布幡,布幡上写着‘铁口神算,趋吉避凶’八个大字,被风撩着轻轻摇动。幡下摆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人,垂着头看不清相貌。只是看他那满头霜白银发,估摸着多半是位老人家。
这老人就坐在那里,有人从面前经过也不开口招揽,跟睡着一样。眼见天色就要黑下来,忽然从对面小饭馆中跑出一个黑脸汉子,没几步就穿过街道,把手上端着的小碗恭恭敬敬的递到老人面前。
“白爷,醒醒,吃饭了。”
这汉子将声音刻意放的很轻,像是生怕惊到了老人。被他称作‘白爷’的老人身子动了动,从灰袍宽大的袖口中伸出两只手,接过那只小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这碗里盛的是粥,每一粒米都煮的软烂,就算不嚼也不会难消化。老人喝的很慢,这一碗小小的白粥,他足足喝了小半个钟头才全部喝完。而在这段时间里那黑脸汉子就站在他旁边,一点不耐烦也没有,安安静静的看他喝粥。
“白爷,天色不早了,我这就推您回家吧?”黑脸汉子从老人那接过空碗装进兜里,轻声问。老人闻言缓缓点头,这汉子得到应允就立刻动手帮老人收了布幡背到背上,推着老人的轮椅迈步上了街道。逐渐黯淡下去的赤红焰光映着汉子与老人的背影,平白生出几分苍凉味道。
路边忙着打烊的街邻见到这汉子推着老人经过,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向那老人问好,老人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正在路上走着,那黑脸汉子脸色突然一变,快步推着老人躲到路边屋檐下。
只见从街道那头,一群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的男人正大步走过来。他们十几个人几乎把整条路都占了,所到之处人人退避,唯恐被这群混混盯上。黑脸汉子把老人跟轮椅护在身后,脸上表情平淡,沉默等着这群混混从面前经过去。谁知那群混混中有眼尖的发现了被他挡在身后的老人,顿时抬手一指冲他的同伴们叫起来。
“找到了!白瞎子在那窝着呢!”
一群混混纷纷冲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即立刻一窝蜂涌过来。他们围成半圆把黑脸汉子和老人围在中央,俱都满脸煞气,眼神不善。
黑脸汉子眉一皱,手在背后一摸,居然不知从哪摸出一把两尺长的菜刀来。他这菜刀刀面极亮,论卖相比那帮混混手中提着的砍刀好了不知多少倍,只是刀身太短,看着没什么威慑力。
见这黑脸汉子毫不露怯,还亮了家伙,这群混混中身份最高的一个疤面中年人知道单凭恐吓大概是吓不住对方。他眼珠转了转,拦下旁边被黑脸汉子亮刀的举动刺激到的弟兄,阴森森的开口道:“白瞎子,兄弟尊你一声白爷,听说你料事如神,能预见未来,特来求个指点。”
老人软绵绵的靠在轮椅上,闻言轻轻点头,示意这疤面继续把话说下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把头抬起来过,让想要琢磨他心里念头的疤面中年人没能得逞。
“既然白爷你答应的这么爽快,那兄弟我就不废话了。”疤面瓮声说道,表情变得慎重起来,“不瞒白爷,兄弟前不久从别人那得了把刀,自从得到这刀后身边接连发生了不少怪事。兄弟我觉着这刀有邪气,可也舍不得丢掉,听朋友说白爷你对这趋吉避凶很有一套,就专门拿来给你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疤面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老人面前,正是那柄刻有蓝海字的小刀。然而那老人半点反应都没用,只是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这才让疤面想起对方是个瞎子,赶忙把小刀放进对方摊开的掌心内。
老人接了小刀拿在手里轻轻摩挲,他的手大半部分还掩在袖口内,只露出手指头的部分,可就连这手指头上都缠着层层绷带,只露出一点点指肚。
用手将小刀完完全全摸了一遍,老人的手指在刀身上那几个字上格外多停了一会,他面前的疤面则一脸紧张,等着老人开口。
老人抬起头,掩住大半面庞的枯长白发随着抬头的动作往两旁散去。他这一露脸,不要说那疤面,所有围在旁边的混混全都呆住了。
这哪是个老人?分明是个不到三十的青年!
看着那张有些瘦削苍白的脸,疤面心情翻涌的厉害。这笑话可闹大了,刚才他那声白爷算是叫亏了,传出去是要掉面子的事。疤面在这月蓝城中混迹的年头不算短,当初他还是个不入流的佣兵时,就曾听说过城北白瞎子的名声,在他的概念中,这白瞎子怎么地也是个老字辈人物,哪可能会是眼前这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的青年?
疤面犯着嘀咕,这次要不是遇上个煞星,他们也不会没事跑来招惹这白瞎子。而且来之前疤面也专门打听过,知道这白瞎子不仅是个瞎子,几年前还被人废了两条腿,早就失了势,这才鼓起了胆气。不过这白瞎子居然不是个老头,疤面有点担心,这老人能忍气,不容易冲动,好好说说这事两边动手的可能性不大。年轻人就不同了,万一被惹恼,保不准就得见血。
疤面倒不是怕自己这十几号人弄不死这已经成了废人的白瞎子,但毕竟人家名声在那,一个不小心很可能损伤惨重,那就不划算了。
他心里头念头转的飞快,面上却没露出分毫,看似耐心的等着眼前这白瞎子开口。
“刀留下,你们走吧。”
清淡,白瞎子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回响,清清淡淡的,仿佛那轻飘飘从旁边刮过的微风,让人听着说不出的舒坦。疤面也被声音恍了下神,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他脸一僵就要开口,却叫白瞎子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看在你们把这刀送回来的份上,我就指点你们一条生路,走吧,再不走,就没命走了。”
疤面脸色无比难看,他涨红了脸,一把抄起刀子对着白瞎子砍下去,叫骂道:“走你麻痹!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疤面一带头,那十几号混混立刻也都挥起手中家伙,就要朝白瞎子与他旁边的黑脸汉子打下。见此情景,那黑脸汉子急忙挡到白瞎子前面,也举起手中菜刀大力砍过去。
白瞎子动也不动的坐着,轻轻叹了口气。他这口气还没叹完,场中突然就安静下来,随即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
十几号混混维持着各式各样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齐刷刷摔落在地变成尸体,就连那黑脸汉子都被一脚踹飞出去,跌在远处路上人事不知。
一只脚从黑暗中迈出,接着是一整个人。可洛克站在满地尸块中,死死盯着白瞎子,喉咙发出细小的咯响。
良久,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属下可洛克……见过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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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悄悄的。
一盏接着一盏焰灯被点燃,赤红的火苗在灯罩中微微摇曳,不动声色的照亮渐渐黑下去的街道。可洛克低着头跪在地上,连看都不敢再看面前人一眼,而被他称作主人的白瞎子也不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过了很久,白瞎子终于开了口。
“你认错人了。”他说道,推着轮椅轮子就要离开。
可洛克猛抬头,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慌忙伸手拉住那轮椅的轮边。他这一拉就像给轮椅坠上个千斤重的铁闸,白瞎子一拨轮子拨不动,也就停下手往可洛克看过来。
“这位兄弟……劳您松个手。”白瞎子双眼紧闭,没有看见他那一个‘您’字究竟在可洛克脸上激起了多大波澜。可洛克面皮都开始颤抖,正儿八经是被这句话刺激重了。
“您……您不记得了?”声音打着抖,可洛克脸上早没有以往的冷静和漠然,他惶然将心中的猜测问出口。
“不记得什么?”白瞎子面露出诧异,不似是装出来的,“这位兄弟,你真的认错人了。”
“不可能!”心神激动之下可洛克咆哮出口,他的脸已经扭曲,“我不可能认……”
声音戛然而止,可洛克呆滞的张着嘴,与白瞎子四目相对。在他的目光中,那双空无一物的黑色眼洞仿佛两道无底深渊,就欲将他的心神扯入其中永陷沉沦。
白瞎子,当然是个瞎子。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弑父仆卖主,信诺变云烟,情义如粪土。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兄弟,我送你句话。”
白瞎子的声音并不大,偏偏这轻飘飘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可洛克心底。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可洛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松的手,他怔怔的注视着白瞎子推着轮椅缓缓离去的背影,整个人跪在地上宛如石像。
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发生的情况,甚至猜想过自己找到的会是一具白骨。但就算那样,他也不会像此刻这般茫然无措。
他会认错龙离?可洛克曾贴身追随龙离将近三年的时间,若说他会认错人,没有人会相信,尤其是他自己。就算龙离换了副身体,可洛克都有自信将其认出来,更何况那张脸分明就与八年前一模一样。
八年,用嘴说只是两个字,过起来却格外漫长。八年中可洛克几乎没能睡过一个安稳觉,每一次睡梦中他都会想起那天晚上被他亲手释放出体内怪物的龙离,可笑他那时还满心以为自己一死足以抵过,如果他知道龙离会因他而失踪甚至死去,那么可洛克会选择在一切开始前自我了断。
时光无法倒流,后悔也只是徒劳。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几乎将可洛克压垮,如果没有寻找龙离这个目标在支撑,他早已崩溃。他的痛苦与他人的责难无关,他的痛苦来源于自身,来源于他的灵魂。
只有在真正失去龙离后,可洛克才惊恐的发现,原来他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
月蓝城城北挨着城墙根旁边有座不大的独立小楼,楼外栽着几颗在炎狱最常见的赤炎树,门旁还摆了两张长条石椅。城里稍微有些见识的老城民都知道那是城北白瞎子的住处,前几年白瞎子没失势前,也是城北的一处禁地,经常有道上的大人物在附近出没。
深夜,一道孤独的人影出现在小楼前。
夜风刮起来人宽大的斗篷,只见这人低头摘下脸上墨镜,露出那双仿若幽冥鬼火般的眼瞳,正是可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