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时间流转,一个小时后。
没有人清楚血旗王本人会出现在东西哪个城门外,如果不幸选错了城门守着,要在一分钟内穿过整个城区来到另一个城门外,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林九选了西城门,他倒不是确定血旗王会出现在这边,只不过走西门,他总归有个可以逃的地方。老洛克托自然与他一起守在西门,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就算老商人其实心里对东城门更有信心,在林九的坚持下,也还是妥协了。
城门尚未打开,在血旗王宣布游戏开始前,出现在城外就是个死。林九看了看身后仅存于世的十余名林家子弟,又看了看眼前厚重合拢的巨大城门,安静的合上了眼。
生死二字,殊途同归,不过尔尔。
一声长嘶响彻天穹,贵族三王之一的血旗王修伊,乘坐着由地狱三头犬所拉的华贵马车,施施然从火焰之门中现身。就在他出现的瞬间,林九睁开了眼。虽然隔着一道城门,但那种可怕的火焰热力与唯有至强者才拥有的恐怖威压,已经穿透城门牢牢的笼罩住了门内等候的众人。
“羔羊们,让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在‘听’见这句话的同时,林九骤然色变。他直直的盯着眼前那扇已经开始缓缓升起的城门,心里的惊骇难以用言语来传达。
这是何等恐怖的精神力量!
血旗王修伊的这句话并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而是使用精神力,硬生生的把这句话打入了哥里蒙城的每个人脑海里。说实在的,在炎狱会这一手的强者并不少,林九主要是从来都没见过才会如此惊骇。
炎狱上有原生的‘贵族’,有流放者,还有众多自然演化出的其他种族。力量的使用形式极为多样化,力量的分级就很难达到统一。这个问题存在了上千年,最终被公会的领袖智者伦萨给解决了。
基于这句话,智者伦萨制定了一种通用的力量分级制度,并被整个炎狱所接受。
但凡能够击杀一头魔兽之人,只要拿着魔兽尸体去任何一方势力的佣兵工会,就可以拿到一枚象征着F级强者的徽章。
要升为E级强者,只需在佣兵工会的见证下,击杀两名F级强者。
从E级升到D级,需要击杀三名同为E级的强者。
从D级升到C级,是四名。
以此类推,一旦成为一名至强的SSS级强者,就意味着他具备着击败三十六万两千八百八十名F级强者的实力。这还仅仅只是单调的数字运算,并未将战斗中的变数和其他因素计算进去。
在炎狱,一人敌一城的情景十分常见,一名SSS级至强者若是想要屠灭一座没有同等级强者坐镇的城市,真的没多少难度。
放佛同时中了某种魔法,在城门升起的那一刻,与林九一起等候在西门内的人们全部同时动了。就像发了狂的公牛一样,彼此推搡踩踏着拼命向着那扇此刻看来如此狭窄的城门挤去。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林九已经看见了不下几十起互相残杀的惨剧。林家子弟将他牢牢护在中央,跟随着汹涌的人流缓缓前进。在他旁边是老洛克托的队伍,在这陷入疯狂的人群中,他们两支队伍仿佛翩翩小舟,跟随着风浪翻腾,却始终没有丝毫要翻的迹象。
挤过拥阻的人群,当林九的脚终于踏上城外土地的瞬间,他的视野被一片铺天盖地的红所淹没。高的无边无际的火焰墙壁将整个城门出口处包裹,但凡抱着趁乱逃走之心挤出来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感到一股没顶的绝望。
血旗王修伊的地狱烈焰车就在正前方不远处安静的停着。不,与其说那是一辆马车,不如说是一间移动房屋。大的惊人的马车车门紧闭,周围一个护卫也无,可入目那冲天而起的火墙又太过震慑人心,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不敢乱动,静静的等待着马车中那位大人的出现。
短促的一分钟很快就结束了,林九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全神贯注的盯着那辆马车看,而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想到了此刻另一道城门处的情景。既然血旗王在这里,那么另一边,迎接那些想要获得游戏资格的人们的,大抵就是血旗王的手下那无情的火焰了吧。
马车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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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真是了不得。”
人尚未现身,声音却已经传了出来。以嗜杀闻名的血旗王修伊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凶恶,温文尔雅的低沉声线若是放到末日降临前的蓝海,去当歌星唱唱情歌倒是绰绰有余。
黑底镶金边的大氅领子高高竖起,将那张略显苍白的冷峻面容遮住了大半。血旗王修伊最惹人注意的大抵就是那一头银白长发,因为它的确长的过分了。银白色的瀑布从头顶直直蔓延到脚踝,给这位至强者平添了一分妖异妩媚。
“我只有一个,而你们却有几百个,这样可没法玩游戏。”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位贵族三王者之一的大人物,居然一边说着话一边就那么在车沿上坐了下来。露出未长大孩童般天真浪漫的笑容,修伊将两只手掌竖起来,十指分开。
“十个,我只要十个人陪我玩。”
杀戮再度开启。
林九闭上了眼。就在他合上眼的刹那,一柄柄挥向身边人的屠刀已然举起。就在林家队伍的旁边,老洛克托惨叫着倒下。生死关头,用钱买来的忠诚往往不堪一击。
所有人都在挥舞着手中刀剑,除了林九。他站在十余名林家子弟组成的保护圈内,合上的眼久久没有睁开。在这种几乎所有人都在孤身奋战的杀戮场中,林家这十余人齐心协力杀敌护卫林九的画面相当刺眼。就连一直漠然旁观这场由他一手造成的人间惨剧的血旗王修伊,也不由在林九身上多看了几眼。
“林家子弟听令!”
没有人知道在这闭上眼的时间内林九脑中转过了多少念头,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心中舍弃了什么。只是当这位林家家主再一次睁开眼之时,无形却惊人的杀气由那双漆黑的瞳孔中,疯狂四溢。一把扯掉阻碍行动的厚重大衣,林九走出林家子弟组成的保护圈,径自向着血旗王修伊所在的方向大步前进。林家杀人技从他的手上使出来,只要是挡路的,统统去死。
“跟老子去宰了那个血旗王。”
没有咆哮,也不是嘶嚎,林九说这句话的时候就跟说‘我们去吃饭吧’一样平淡而安然。可跟在他身后的这十余名林家子弟却知道,这是他们九爷真正发怒的表现。而且能让这位爷说出‘老子’这俩字,可见不是一般的愤怒。
九爷怒了,林家子弟却都笑了。他们纷纷笑着砍翻挡在路上的敌人,紧紧的跟随上他们九爷的脚步。他们的九爷或许没法跟林家历史上那些传奇人物相提并论,但林家家主一职,林九当之无愧。他们会景仰那些过去的林家传奇,会怀念曾经跟随过的某位林家领袖,但更会,爱他们的九爷。
林家的队伍仿佛一把尖刀,狠狠的撕裂了厮杀中的战场,笔直的向着那位高高在上悠然旁观这一切的血旗王修伊杀去。林九的力量评级是B,而血旗王修伊则是至强的SSS级强者,两者间似乎相差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林家众人此刻的行为,就好比那飞蛾扑火,螳臂挡车。但也如同一盏微弱却明亮的灯光,引燃了场中许多人内心的那把火。
“不打了!他妈的反正左右是个死,老子宁可把这条命拼在那个王八蛋身上!”
有人在代替林九咆哮,林九身后的队伍在不知不觉中壮大,十几人,几十人,上百人。当林九终于毫无阻碍的站在血旗王修伊面前之时,他的身后,俨然已经发展为一支愤怒的洪流。
24 “有意思,这场游戏,终于有点意思了。”
血旗王修伊笑的太开心,他也不站起来,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林九,还有他身后那些充满了愤怒的脸庞,缓缓的伸出右臂,向内一揽。
“来吧。”他说。
林九站在原地,双臂自然下垂,没有丝毫动作。每当他真正愤怒的时候,也就是他最冷静的时候。他清楚自己面对的是谁,是大名鼎鼎的贵族三王之一,SSS级强者血旗王修伊。对付这种敌人,一击不中,基本上也就宣告了自己的死亡。
“爷,请您退后一点。”
一名林家子弟突然上前,在林九耳边低语道。不仅是他,十余名林家子弟已经齐齐来到了林九身前,将血旗王修伊包围起来。林九目光一凝,蓦然明白了他们想要做什么。
“无回!”
“无回!”
“无回!”
......
无回,将体内所有真气一次发出,造成真实的爆炸。这是林家杀人技中唯一的有名字的招式,也是林家子弟必须掌握的自杀技。它唯一须掌握的技巧就是怎样将体内的真气释放干净,给予敌人最大的伤害。施展者也会因为经脉爆裂和真气衰竭而死亡,在解放前的家族混战中,林家也因此被视为不可招惹的对象。但凡林家子弟,从没有死在外人手中的。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成串,一个又一个林家子弟高呼着无回扑向血旗王,地面上厚厚的积雪被炸的四下激扬,又被赤红的热血浸染,变成漫天血雨。
这血雨,吹响了疯狂的号角。震慑于血旗王的威名不敢上前的人们被这血的红唤醒,纷纷咆哮着举起手中刀剑扑入战圈。
林九赤红着眼,仰天长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心在淌血,他的大脑在嗡鸣。这是他林家最后一批子弟,是他林九最后的部下。他们爱着他,他又何尝不——爱着他们。
真气在经脉中飞速运转,林九安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属于他的时刻到来。眼前有无数的血肉飞舞,尸体越堆越多,身边向前冲入战团的人也越来越少。直到此刻,血旗王修伊甚至连他的火焰都未放出,这说明他还完全没受到任何有威胁的攻击。
林九动了,他开始向前走,脚步不快,但却决然至极。一步,两步,三步。他面无表情,双眼赤红,黑发激扬。任何一个看到这抹身影的人,都会难以移开视线,愕然停下手中的一切动作。
这是一种凛冽到了极致的美。
血旗王修伊挥手间扭断身边最后一个敌人的咽喉,一转头,就看见了缓步走来的林九。他银灰色的瞳孔蓦然凝滞,甚至忘了收回伸出的手臂。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林九走到他面前,看着对方张开手臂,抱住了自己。
“无回!”
经脉碎裂的剧痛让林九脸上最后浮现的那抹笑容有些扭曲。他软软的依着血旗王修伊,眼前已经模糊的视线中隐约浮现出修伊那张因受到伤害而再也无法保持从容的脸。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快流逝,意识正在消散。
他笑着,迎接这死亡的来临。
————————————————《哥里蒙攻略》 完—————————————————
作者有话要说: PS:历史在忠实的按照剧本前进,前方迷雾重重,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真相大白那一天的到来。
再PS:这其实就是一个又一个俗套编织而成的故事。
☆、罪孽滔天(上)
三十四年前,在中国西北某个偏僻的小城里,一名男婴呱呱坠地。他的降生为那个濒临破灭的家庭带来了最后一丝璀璨光芒,宛如初升之朝阳,映亮了那对夫妻逐渐沉没于黑暗中的心灵。
他就是龙晟,祖龙最后一位血脉继承者。
这世上幸福有千万种,悲剧却往往惊人的相似。追杀,逃亡,生死离别。龙晟来到世间的第一年,就是在无尽的颠沛流离和生死一线中度过。为了让自己的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能够过上安定的生活,龙晟的父亲毫不犹豫的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故事进行到这里,终于转换了背景音乐。急风骤雨般的鼓点渐歇,取而代之的,是悠扬哀伤的二胡。心疲力竭的女人带着她的儿子,在丈夫事先为他们准备的深山秘所中定居。
龙晟开始长大。
深山寂寥,草木为伴,龙晟的童年无邪而美好。他生长在这片最为纯净的深山中,未曾沾染过哪怕一分人世间的尘埃与烟火。他的母亲极为疼他爱他,在这只有他们母子相依相存的深山之中,始终洋溢温情的旋律。
如果故事就这样进行下去,那么似乎在这里就已经可以画上终止符。没有变数的故事只存在于书本上,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逃得过命运的肆意作弄。
一切的变化,都要由龙晟十岁那年开始说起。
“晟儿,你认认真真的听我说。”
在龙晟十岁生日的当天夜里,他的母亲拉着他的手,用莫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这样说。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
什么玩意?
龙晟眨巴眨巴他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他的母亲半晌没反应过来。妻子,我娘是我的妻子?
年仅十岁的龙晟不是不知道妻子为何物,他爹为他准备的那间藏书室已经被他看完了大半,什么男女情爱甚至超越性别的情爱他都有所了解。他只是,有点转不过逻辑来。
“哦,我知道了。”
女人本来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还准备了一大套说辞打算用来给儿子解释这其中包含着怎样无奈而深刻的原因。结果她儿子发了一会呆,然后就点了头。
龙晟点了头,然后离开了卧室,径自跑到酒窖喝了一夜酒。有个很烦人的声音一直在心底里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可有什么不对,他很爱他娘,他娘也很爱他,如果按照那些书里所说的,两情相悦即可结为夫妻,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不是?
可她是你娘,生下你抚育你长大的女人,谁都可以做你的妻子,她不可以。你们这样,是背德,是罪。
而且你对她的爱,只是对于母亲的爱而已。
“好吧好吧,随你怎么说都好。反正我只知道我爱她,只要是她想我做的,我就会去做。”
狠狠灌下一口酒,龙晟坐在漆黑一片的酒窖中,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某个特定的人说。
于是母子变成了夫妻,龙晟配合着他的母亲,两人一起努力改变现有的相处模式。
他不再管她叫母亲,而是叫她‘铃兰’。她依旧叫他‘晟儿’,却不再用宠溺的腔调拍打他的脑袋责备他调皮。
他学会在饭前用衣袖替她拭去额上汗水,学会在睡前给她一个浅而温柔的亲吻,学会在看书时对送茶来的她点头微笑。
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却泛着截然不同的色彩。龙晟越来越喜欢喝酒,酒窖中的酒坛也越来越少。一向喜欢窝在藏书室几天不走动一步的他,现在却经常进山打猎一去就是几天。每当他扛着满载而归的猎物回到隐居的小屋时,面对门前迎接的她脸上那温柔的笑容,脚步就会不由自主的放慢。
“你的父亲,龙翰,也是我的父亲。”
此时是龙晟十四岁的生日,他安静的坐在妆案前,任由她为他解开束起的长发,解下身上的袍服。他们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不需言语交流,心中的默契已经足够。相比较于从容安静的龙晟,她却有些心绪难平,竟在这时提起了那个早已死去的男人。
“我龙家家训有言,血脉不可绝,不可污。然而传至今日,已然变成了这种血亲结合的局面。我等从不畏惧世人眼光,但求问心无愧。若龙家血脉于我这一代断绝,我将无颜面见地下祖宗。”
她声音渐低,最后已然微不可闻。龙晟低垂着的头颅抬起,闪耀着血红光芒的瞳孔微眯,一把揽起她的腰,拉至怀中深吻。
在那个夜里,他抱了她。
爱太深,早已分不清是怎样的爱。母亲也好,妻子也好,他爱她,始终爱她,深深爱她。
无法自拔的——爱她。
三个月后,她怀孕了。
龙晟开始学习下厨,开始学习为她挽发。他不再留恋酒窖,每夜都在她床前彻夜守护。为了她能够顺利生产,他每日除了照顾她,便是抱着医书钻研。他甚至逮回一头待生产的母鹿进行实验,接生出了一窝小鹿。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龙晟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了生产的那一天。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孩子生的很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是个女孩。
她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接着慢慢的,永久的,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