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者同盟的核心区远在西欧,但茱丽叶所率领的阻挡大部队却是早就埋伏在了里海东南海岸线上,就等着弗雷抵达。在茱丽叶拖住弗雷的时间里,从西欧南下的十几支精锐部队将展开对飞船的抢夺。据杨·克莱因所说,其实在得知血眼之主出现在东南战区的时候,班卓家五位最高议员就曾派出过一支部队想要趁着弗雷不在偷取飞船,然而却铩羽而归。原因很简单,那艘飞船上还有别人,他们派出的部队刚刚靠近飞船,就被飞船上的火力给全灭了。
米兰多的那艘飞船并不是战舰,火力不怎么够看。而且在地下封存了几百年,如果不是米兰多人一直没有断过对它的修理和维护,现在还能飞起来都是个奇迹。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五位班卓彻底下了血本,这一百年内班卓家在炎狱投放的精锐士兵几乎被他们一次性全派了出去。这些士兵最差的都是A级强者,对飞船更不陌生。夺取一艘运输用飞船,在这些士兵看来并不是如何不可思议无法完成的任务。
一旦夺取成功,在最快的时间内这艘飞船就会突破蓝海上空那层厚密的灰云进入宇宙,只要到了通讯器能够使用的地方,一切就结束了。
在临行之前,龙离做了个选择题。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先去上边对付五位班卓的夺取部队,一个是先去下边找茱丽叶。
这是个很简单的选择题,龙离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大……沃克先生,我们就要到阿克套城了。”
女司机连续开了一整天的车,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的报告声未落,阿克套城被冰雪漆成一片雪白的城墙就出现在了龙离的视线中。
阿克套,原为流放者同盟一级权限者托斯的居城,半个月前被它的主人送给了同盟最高议员黑索隆。
这座远离了同盟核心的偏僻小城,这阵子可相当的热闹。原因很简单,就在这座小城南边五十炎距的地方,停着一艘名叫‘仙妮号’的宇宙飞船。
龙离在阿克套城外找了个隐蔽的位置下了雪梭,现在是下午五点,从头顶渗下来的光线还有一些。他套着雪白的全身斗篷,背对着阿克套城靠着雪梭给自己点了根烟。
“恩雅,不用在这等我,五天后直接去飞船那边。”
为了护住烟头上那点微弱的火光,龙离人站在雪梭外面,脑袋却被门夹在里头。他咬着烟保持着这个滑稽的姿势对女司机交代了一句,而再一次被他叫了名字的女性明显有点走神,等他说完才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没听清楚龙离刚才说了什么的女司机张了张嘴,想要让龙离重新说一遍。然而话到了嘴边,她却又迟疑了。龙离看着她眨了眨眼,笑着为她解了围。
“五天后,你去飞船那边接我,记住了?”
女司机认真的点点头。
“OK,那我走了。”
在女司机的目光中,龙离把脑袋从车门缝里挪了出去。闪烁着微弱火光的烟蒂瞬间被凛冽的冰风刮到远处,留给女司机一个微笑,龙离干脆的合上了车门。
他转身向着阿克套走去,一步,两步,突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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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海流放者同盟核心区,博林城望乡塔。
望乡塔全高2.3炎距,换算成蓝海单位就是1900米。三年前这座塔的建造议案被放到了九人议会的桌面上。提案人是最高议员黑索隆,所以哪怕是这种耗资巨大但回报可怜的荒唐提案,也只用了一次表决就被通过并开始执行。
此刻在望乡塔顶层的圆形会议室中,五位同盟最高议员正坐在一起喝茶。他们面前放着一台两米见方的终端处理器,处理器的光屏上不断滚动着一些数据,五双眼睛盯着这光屏,眼睛的主人们安静的看着,安静的思考着,然后不再安静。
“黑索隆将军,你对龙这个人怎么看?”
说话的是罗兰最高议员,而坐在他右首的老人就是黑索隆。这位老人曾经是班卓家位高权重的上将,然而在他人生的末期,却自愿潜入绝地炎狱,将自己最后的生命也完全贡献给家族。
老人放下茶杯,淡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光屏——那上面正在显示有关龙的资料。
“贵族的一条狗,而已。”
老人的声音平淡,但却拥有绝对的权威。他的评语一出口,不仅是罗兰,坐在旁边的其他三位班卓也露出了认同的目光。在他们看来龙离就是贵族推出来的一枚棋子,一条到处咬人的狗。咬完了公会又来咬同盟,被贵族操纵着到处撒欢。
“东南战区落到了他手里,实际上也就是落到了他的主子手里,看来一直在旁边观望的贵族也终于打算开始行动了。”
莱格尔作为五人中最年轻的一位,正担当着五人中的谋士角色。他早就对现在的情况有所预估,因此结论下的也是相当肯定。
“这次冰封期一结束,蓝海这边的全面战争就会开始。”
“让贵族和公会狗咬狗去吧。”转着手上的茶杯,说话的默克多一脸漫不经心。“反正只要拿到飞船,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一想到不用再忍受那些肮脏的乡巴佬,我就感到由衷的愉悦。”不喜言辞的迪奥一语道出了在座这五位班卓的共同心声,或低沉或高亢的笑声在明亮的会议室中齐声响起。
而此刻,刚刚被同盟五位最高议员作为话题的龙离,正在遥远的里海东海岸旁一座名叫阿克套的小城外徘徊。
阿克套的城墙不好爬,好容易找了个监视的死角爬进了城,龙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看到了一面只比身后那面低一点的内墙。而且很不幸的,内墙墙头上的巡逻部队是身后那面外墙上的两倍还多。正对着一排士兵的视线,龙离畏畏缩缩的趴到了两面城墙中间的雪地上。
天黑了,灯亮了。
右平移,再右平移,龙离趴在雪地上缓慢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努力向着右边那块灯光照耀不到的阴影中前进。想要悄无声息的爬上那面内城墙是不可能的,从城门潜入更不可能,龙离趴在阴影中的雪地上,脸朝下闭上了眼。
雪地不断下陷,龙离的身体接触到了坚硬的土层,被冰水渗透的土地比钢铁还要坚硬,将足以烧融铁石的高温凝聚到双手,他在自己身下挖出一个足以蹲着藏身的小坑。小心而快速的将坑外用积雪隐藏起来,龙离开始了土拨鼠一样的挖掘前进。在心里计算着距离,将全部注意力投放到头顶的地面上,龙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破土而出。
青石地板砰然碎裂,龙离从土里探出头,扯掉罩在脑袋上的兜帽深深的吸了口地面上清新的空气。他抬起眼,愕然对上一双比他还要惊愕的棕色眼瞳。
温暖的焰光照耀下,炎龙神萨尔托的雕像充满了力量和威严,龙离与侍奉炎龙神萨尔托的年轻牧师大眼对小眼,心里一瞬间转了好几个念头,他最终还是扯开嘴角,笑着冲对方挥了挥右手。
“嗨。”
牧师张大了嘴,眼见一声绝对不小的惊叫就要从他口中冒出,龙离无声叹了口气。
“安息吧。”
没有鲜血喷涌的镜头,一切都进行的沉默而快速。年轻牧师的尸体替代了龙离被塞进了土洞里,连同龙离那件沾满了泥土的白色斗篷一起。龙离从旁边一条长木椅上拆下一块木料,封住了土洞的洞口,接着他把散落在旁边的青石碎块仔细的放回原位,不认真查看根本就发觉不了这里的异状。
缓步走出教堂,龙离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夜已深,人未眠。
杨·克莱因喝了口凉茶抽了口烟,一道又一道命令从他口中发出,并被迅速传达到执行人的耳中。办公室的房门被不断的打开又合上,各式各样的信息从他的情报网传递回来,让他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让他发布命令的速度越来越慢。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很想念多利。
对方作为辅佐官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却很可悲的有着一颗太过柔软善良的心灵。当初在发现这一点之后,杨·克莱因就着手开始改造多利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然而到了最后,却好像是他自己被改造了。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杨·克莱因发现自己对多利的感情似乎变了质。他想让对方留在自己身边,不再单单是为了对方的才能,更多了一些不可理喻毫无道理的执着。
“可笑。”
嘶哑的声音在室中悄然回荡,久久未消。
克莱因城北方的苍茫雪原中,一支小规模的车队正在夜色中向南疾驰。车厢上漆着代表审判所的十字双剑标记,乘坐在车里的是十二名‘裁决者’,以及三十名‘赤犬’。
有着一头血红色长发的男人坐在车厢角落,细心的擦拭着自己的锁链。
他不是多利,他不喜欢逃避。要他一辈子像狗一样缩起尾巴四处逃避,不如让他去死。他是赤练,审判所‘赤犬’部队的指挥官赤练。从来只有他带给别人恐惧,而没有人能让他感到恐惧。恐惧会让他失去拥有的尊严和骄傲,从此沦为不值一提的失败者。
无法容忍。
杀了他,或者死——这就是赤练给自己的答案。
萧瑟的冰风从漆黑的雪原中掠过,焰灯的光芒在路旁明灭不定,酒馆的小妖精吹奏起思乡的小调,母亲为沉睡的孩子掖上被角。
几缕微弱的月光突破了厚密的云层,血色光辉洒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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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迎接即将抵达的夺取部队,小城阿克套已经全面戒严。一到夜晚,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军队之外再无任何人踪。龙离一离开小教堂就立刻发现了这一点,他果断的再次回到了那间小教堂内。
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龙离放松的靠到椅背上,看向教堂前方那座威严的炎龙神雕像。焰灯的光芒几乎全部都集中在雕像那里,让人产生光芒似乎是从雕像上散发出来的错觉。
无意义的杀戮是不对的,那么有意义的杀戮就可以被允许吗?
龙离的目光移到教堂中的某处,那下面有一具尸体,是他刚刚亲手埋下去的。
如果说有意义的杀戮是被允许的,那么他可以立刻为杀死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类找出无数个合理的理由。可惜无论是无意义还是有意义,杀戮就是杀戮,罪就是罪。正因为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从不为自己找任何理由。因为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法让他感到心安理得,毫无负担。
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犯了罪迟早要遭报应,这报应无关老天,无关命运,甚至无关世间的法律。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因果,无法逃脱永不中断的因果之线。
被无数因果缠绕,人就变成了怪物。
蓦然挥散脑海中那些无意义的胡思乱想,龙离在冰冷的长椅上躺下来,打算好好睡个觉。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可不一定还有睡觉的时间。
“…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明天呐一切就会好的……”
恩?
不会吧?听错了吧?有没有搞错?
“…不要惊惶…也不要悲伤…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明天呐一切就会好的……”
刚刚合上的眼皮再度睁开,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半点睡意也无,清明的让人感到难以直视。龙离躺在长椅上,双手交叠在脑后,慢慢的张开了嘴。
“卧槽泥马。”
不能怪龙离气到骂娘,杨·克莱因给他的情报明明显示弗雷还被流放者同盟的军队阻拦在路上。他会选择先来上边摆平五位班卓派出的夺取部队,也是为了能在弗雷与茱丽叶正面对上之前拿到足以避免那两人开战的筹码。
因为体内有祖龙存在,所以龙离无法跟弗雷战斗。更令人感到无奈的是,要是没有了祖龙,龙离就更没法与弗雷抗衡。他现在还可以凭借祖龙的力量,对弗雷做一些口头上的威胁,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在飞船的问题上,弗雷绝对不会因为他的口头威胁而妥协。而一旦弗雷跟茱丽叶开战,那么他的介入只会让结果变成他最不想看见的那一种。因此,他必须从根本上消除弗雷与茱丽叶开战的理由。
“…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明天呐一切就会好的……”
唱毛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已经到这里了怎么地?龙离一骨碌从长椅上坐起来,一边捂着额头低声诅咒着那个唱歌的家伙,一边思考着面对这个突发情况的行动方案。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个一二三来,骚动就开始了。
比小教堂中的焰光要明亮上一百倍的光芒在窗外燃起,龙离愕然走到教堂门口,推开门往外一看。
无数颗巨大的血色火球出现在小城的上空,然后砰然碎裂,化为大小不一的火焰流星向着四面八方坠落下来。璀璨到了极致的场面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直到火焰飞坠到眼前的那一瞬间才——
绝望的惨叫。
一波又一波的火焰流星将小城化为人间炼狱,龙离行走于其中,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感慨的心情。也许是习惯了,生存于这个混乱的时代,不论自愿还是非自愿,对人命的漠视都会悄悄变成习惯。
所以此刻的龙离只是很专注的在思考——为什么弗雷要这么做。
他杀这些城民和城防军是毫无意义的,同盟的夺取部队还没到,茱丽叶的阻拦主力也不在这里,毁了小城阿克套最多就是毁了同盟的一个补给地点而已。与其大费周章的在这里屠城,他还不如早点赶回自己的船上去。
等等,既然弗雷已经突破到了这里,那么茱丽叶率领的阻拦部队…是被全灭了吗?
不,不可能。龙离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都无法接受这个推论,弗雷就算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这么快这么轻松的解决掉那些数量庞大的阻拦部队。更何况,还有茱丽叶在那里。
但是莉莉曾经说过,茱丽叶生下她之后实力大减,十分虚弱。
被自己脑海里纷涌的种种想法弄得惊疑不定,情报的匮乏是造成龙离此刻困扰的主因。他必须知道在他来此的这两天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必须知道茱丽叶现在的情况。
如果离开曼陀罗的时候带上了可洛克他们就好了,龙离不禁这么想。可惜后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所以他迅速的甩开了这个念头。
现在的情况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需要知道茱丽叶的情况。而现在能够给他提供所需情报的人只有一个,龙离抬起头看向远处城墙上的那个血红的身影,无声迈开了脚步。
身边的景物在急速飞退,在火焰的海洋中飞奔着,龙离突然想起了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弗雷的场景。那时候他就像现在一样拼了命向前奔跑着,为的却是逃命,当时那片可怕的火焰就在他身后向着他飞快逼近,那种灼热的气浪他至今仍然难以忘却,就在他开始绝望的瞬间,一个血红的身影从他身边掠过。
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和弗雷开始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在这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和别离之中,他们由最开始的素不相识,变成了现在的互不两立。
血色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伴随着龙离的飞快逼近,弗雷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状。他转过头,在看清龙离的脸后,突然笑了。
“王不见王。”弗雷笑着看向放慢脚步走过来的龙离,声音里满是来由不明的愉悦。
“我们要不要讨论一下,犯了规的人该怎么处罚?”
“我这次可是站在你那边的,同一阵营规则无效。”龙离说着话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其实那上面根本就没有半滴水,他走到弗雷面前站定,用自然无比的动作给弗雷递了根烟。
“我孩子他妈,茱丽叶没被你杀了吧?”
两人身后的小城中火光冲天,在龙离说了这句话之后,他与弗雷之间的气氛骤然变得非常奇怪。弗雷伸出手接过龙离递给他的烟,拿在手里把玩,良久才慢吞吞的开了口。
“没有。”
弗雷的话音未落,站在他对面的龙离就笑了。那个笑容在火光的照耀中似真似幻,让弗雷一瞬间失了神。
眉儿弯了又弯,眼儿瞧了又瞧。
好生撩人。
作者有话要说: PS:不是某不写提要- -不知道写啥,空白也是一种美...
再PS:那啥= =想留言的就现在留吧= =看了某下面那段估计思路会抛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