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一顿,又道:“我不想欠你的。”
伟贤目光痴迷地看着他,他看到那双眼睛里浓重的欲望与深情,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为之震颤起来了。
男人放开他的手臂,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将手心贴在他的脸上,与他对视了很长一段儿时间。
“不要这样”,许久后伟贤才用十分低沉沙哑,染上欲望后显得很是性感的声音道,“你不爱我,我不会要你。”
第45章 凯哥
那一晚戎昱躺在伟贤的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伟贤要的他很明确了,细想下来他也不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接受伟贤,但要谈“爱情”,却好像为时尚早——更何况对于他来说,伟贤是他的金主,这种关系很难让他找到正常恋爱的感觉。
但说句心里话,他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伟贤。
因为肖潘给他安排的课程很紧,上课的地点又离伟贤家不近,所以他几乎没什么时间伤春悲秋,只略想了想怅惘了一番,便开始逼着自己赶紧睡觉。
次日一大早被手机闹钟叫醒,戎昱猛地坐起身来,正坐在床上缓神的功夫,伟贤敲了敲门进来:“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戎昱摇头,四下找衣服:“早点儿去,让人等着不好。”
伟贤把手里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递过去:“好,你去洗漱,别急,时间还宽裕,我去准备早饭。”
戎昱接过自己的衣服道了谢,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伟贤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开始穿衣服,知道伟贤肯定要送他,他也就没那么着急忙慌的了。
早饭很丰盛,伟贤熬了皮蛋瘦肉粥,又准备了豆浆鸡蛋等等,全看他爱吃哪个,剩下的再拿来自己吃。
一顿早饭吃下来两人都没怎么开口说过话,伟贤倒是问了几句他喜欢吃什么,他随口答的话扭脸儿自己都忘了。
八点不到,伟贤把他送到了上课的地方。
戎昱透过车窗看看外面路面上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碾压成黑灰色的积雪,转过头来十分真诚的向伟贤道谢。这种天气别说出租了,就连黑车都几乎打不到,要不是伟贤送他,他肯定赶不及。
伟贤却只是朝他笑了笑,笑到最后笑容顿在唇角,时间久了有些僵硬,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戎昱下车后站在车外朝他挥手,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个什么表情,但他看到伟贤眼睛里有压抑着的绝望,虽然不明就里,却猛地觉得心头一颤,跟着有些酸痛。
他不走,伟贤也没开车,就一直停在路边从打开着的车窗里望着他。
戎昱看着那样的伟贤,也觉得拔不动腿。
雪早就停了,但没出太阳,还刮着风,没多长时间戎昱就觉得自己要被冻透了。
在被冻成冰雕之前,他咬了咬牙转身离开,走到大厦门口的时候回头看过去,伟贤的车还停在原地没有动,车窗也似乎还开着,应该是还在看他。
自动门感应到有人,缓缓向两侧滑开,戎昱迈步走进去,被迎面扑来的暖气烘得暖和了不少。
他没再回头去看,他确定伟贤一定还在那里看着,直到他们彼此看不到对方才会离开。
电梯在十七层停下,戎昱下来之后按照肖潘给的门牌号找到地方,按响门铃。
很快他便听到屋里传来动静,但隔着一扇门,听得并不真切,只觉得对方的脚步声多少有些邋遢。
“来这么早?”门被打开一条缝,里面的人眯着眼睛往外瞅了瞅,见是戎昱,便把门全部打开让他进来,自己则转身往回走,“我去洗把脸,你自便。冰箱里有喝的,随便拿。”
戎昱看清那人身影,顿时便把伟贤的事抛在了脑后,瞪着眼睛在门口站了好久,等那人的背影拐了个弯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他才低头去看手机,确认地址。
地址没错。
也就是说,自己没找错人?!
戎昱回过神来,诚惶诚恐地进了屋,顺手把门关好。
给他开门的人他认识,不仅仅是他认识,举国上下就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人的——当红偶像易成凯。
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实力派,二十六岁就拿过影帝;出道是因为参加一个名叫舞林大会的选秀节目,最后凭借出色的舞技成功夺冠;出道后曾应邀参加过明星跨界节目,一开嗓子就震住了台上台下所有的人……
当然,人无完人,易成凯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爱谈恋爱,还每段都搞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个定下来的伴儿。
更因为他男女通吃,就算跟男人搞也从不遮遮掩掩,闹得黑粉遍地开花,风评很差。
戎昱在玄关脱了鞋却没敢往里走,不大功夫易成凯打浴室出来,还带着水汽的英俊脸庞上已经没了刚才懒散的模样。
男人朝他一挑眉,扬了扬下巴:“进来啊。”
戎昱看了一眼男人什么都没穿的双脚,才有些忐忑地跟着进了客厅。
易成凯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戎昱一番,而后才“啧”了一声,道:“行了,用不着那么拘着,没见过我是怎么着?还需要我先来个自我介绍?”
虽然易成凯的话是这么说,但戎昱还是有些拘谨,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易成凯见他这副模样,忽然笑了两声,随即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出手的,肖姐特意提醒过我了。”
听了这话戎昱心里登时不太好受。
他倒是没那么高估过自己,会妄想易成凯这样的人能瞧上他,但肖潘特意提醒易成凯不要招惹他,却像是在替伟贤宣布主权,告诫他凡事不要太过分,总有人会帮伟贤盯着他。
一想到伟贤,戎昱便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临别时他投向自己的目光,那种绝望,是因为早就猜到自己已经不想再去那个家了吗?
而自己,真的要就这么离开,不再和伟贤接触了么?
戎昱笃定,就算他选择现在就一脚踢开伟贤,这人也不会把给他的这一切都收回去,他甚至会继续默默地付出、帮衬他,直到他站到自己想要的高度上去。
戎昱也明白,如果不趁现在就和伟贤断得一干二净,那么以后……就没机会了……
易成凯见他走神儿,略微不满,拔高了音量道:7 “戎昱?我刚都跟你说什么了?”
“啊?”戎昱恍然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了易成凯几秒钟,然后才反应过来低头道歉,“抱、抱歉……我刚走神儿了……”
易成凯虽然不满,但见他态度还可以,也没揪着不放,只道:“注意着点儿。我就休一个月的假,还要跟你耗十天,不能泡妞不能钓凯子的,你要是还不好好学,那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人生。”
戎昱低着头又说了一句抱歉,易成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得了,咱也甭在这儿废话了。你以前不是那个什么什么组合的成员?去那边儿做做准备活动,然后先给我跳一段儿瞧瞧。”
戎昱应了声,站起来往窗边走。
他甫一进门的时候便注意到这房子里的客厅别有洞天,除了放着沙发和茶几的一小块地方算作会客区和休息歇脚的地方外,剩下的近三十平的空间空空荡荡,东边的墙面上更是装了一面墙的落地镜,俨然一个小型舞蹈室。
戎昱站在木地板上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开始做例行的准备活动,压腿抻劲转腰活动手腕脚腕等关节处。
等做完这些,他又扭头看了易成凯一眼,对方胳膊肘支在沙发的矮背上托着下巴,朝他挑眉,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戎昱的舞跳得中规中矩,动作虽然还算放得开,但却因为太过按照之前的舞蹈老师教的来做,显得没什么灵气,倒像是在做广播体操。
易成凯看得频频蹙额,但也没叫停,直到他把整段跳完,气喘吁吁地收住胳膊腿,才冲他摇头:“什么玩意儿啊。”
戎昱:“……”心里颇受打击。
易成凯见他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又说:“也就……靠那张脸撑着,不然还没初中生做操好看。”
沉思片刻又补一句:“你跟广场舞大妈学的?”
戎昱被他一席话打击的直跌谷底,恍然间已经生出了自暴自弃的念头。
易成凯瞅着他几乎要笑出声来,嘴上却道:“唉,这年头没人爱听实话,其实我也不爱听,但没办法,以后你要想出去说是我易成凯的徒弟,就给我把从前那点儿偶像包袱全扔了从头学起,这样不管你学的怎么样,到时候我也能承认自己教过你。”
“要是扔不了,我这就给肖姐打电话,让她帮你另请高明。”
戎昱身上那一层细密的汗已经逐渐落了下去,听完易成凯这番话后眼神暗了暗,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道:“易老师,我从来不是偶像。”
易成凯微一挑眉,掀起一边唇角来,笑着站起身朝戎昱走了过去:“得了,叫什么易老师啊,我可担不起,我比你大几岁,你乐意就叫声凯哥吧。”
戎昱立即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凯哥。”
易成凯训人真不是一个“狠”字可以形容的。
体罚加言语里的夹枪裹棒,一天下来戎昱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被一群狂奔的大象轮番踩过去又踏过来了好几趟,心理方面更是从没自信升华到了想死的高度。
晚上八点多,易成凯玩够了终于开口放人,让戎昱出去自生自灭,并叮嘱他明儿个记得准时过来继续受虐。
戎昱拖着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往电梯的方向走,只觉得身心俱疲,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倒在床上睡到下个世纪。
第46章 陷入
戎昱等来的电梯并不是早上他上来时坐的那部,这部电梯里的一面墙壁上挂着两张广告海报,出于职业习惯,他走进电梯后便偏头瞅了一眼海报上的内容。
左边那张是张家政服务的,上面的女人不是明星,可能就在找了个长得还可以的员工顶着。
右边那张是张电信公司的广告,代言人挺有名,曾经演过不少电视剧的男一男二,帅气、阳光,自信得像是一轮八月骄阳。
戎昱叹了口气,想移开眼,却偏偏移不开。
他这一天都在拼死拼活地应付易成凯那可以称之为魔鬼训练的课程,都没什么时间想自己和伟贤之间的事儿,本来打易成凯家出来的时候也没在想,可是——
海报上的男人笑得十分灿烂,那样招牌似的笑容,戎昱第一次看见还是在大约一年前他刚刚回国之后应邀陪圈里的某个朋友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
这男人在那部电影里演男二,和他本身性格就很接近的一个角色,理所当然地被他诠释的十分到位,并借此一举获得了当年的最佳男配奖。
而这部电影,就是由伟贤的一本小说改编的。
恍然间戎昱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伟贤的脸,还有那只要看向自己,就随时会在那张帅气的脸庞上浮现出的笑容。
伟贤大概有三十岁了吧?看起来却不像,显得年轻很多,很难让人觉得他已经到了而立之年。
电梯徐徐下行,到一层停稳,金属门朝两侧退去。
戎昱打电梯里出来,穿过一层大厅,走到自动开启的玻璃门外。
冬天天儿黑得早,路灯也在夜幕降临后被点亮,华灯初上,暖橘色的光芒却始终无法真正暖到戎昱的身心。
现在,他更需要的是一碗热汤——或许还有一张温柔宠溺的笑脸。
戎昱走到路边打车,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早上伟贤停车的地方瞧,但伟贤的车当然不可能仍停在那里。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希望伟贤怎么样,更混沌着,闹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个什么样儿的结果。
伟贤在,他嫌他逼得太紧,又不让他还,觉得总欠着他,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伟贤不在,他依旧觉得欠他的,而且莫名的觉得冷,把外套裹得再紧也暖和不起来。
半小时后,饥肠辘辘的戎昱仍没打到车,他缩着肩膀站在路边,来回跺脚取暖。
路上的积雪白天就被撒上盐化掉了,入夜后寒风呼啸,化掉的雪凝结成一层冰壳,冻得结结实实的。
戎昱走神儿,脚下不慎差点儿栽倒,幸好手疾眼快地扶住了身旁的梧桐树粗壮的树干。
如果伟贤在,扶着树干站直身子的戎昱想,如果伟贤在,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在他的车上了。依这人的细心程度,或许自己还能吃到些垫胃的小点心,喝上口热水。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戎昱有些懊恼地“啧”了一声,继而用力地拿鞋尖在地上磕了磕,戳得地面上扬起一层冰渣。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打到车,矮身钻进了出租车温暖的车厢里。
身体逐渐回暖,胃里却仍旧空荡荡的,隐隐有些绞痛。
戎昱把额头抵靠在车窗上,微微垂着眼睑瞅着外面不断向后飞逝的街景。
他父母都是北京人,却在上海相识相恋,又在上海结婚、生下他。他的童年几乎都是在那边度过的,一直到六七岁该上小学了,才被送回来与在这边的爷爷奶奶同住。
那时候他操着一口上海腔跟本地的孩子们玩儿不到一块儿去,同龄的小孩儿又打小就混好了关系,一个个小团体都不带他玩。
戎爷爷有脑血栓,奶奶一人操持家务,又要伺候爷爷又要照顾小戎昱,十分辛苦。
于是他也就渐渐地不惦记着跟外面的孩子们疯玩瞎折腾了,放学之后乖乖回家,多少帮奶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戎奶奶是个厉害的角儿,年轻的时候就泼辣,上嘴皮一碰下嘴皮骂遍全村无敌手。老了老了摊上个半身不遂的老伴儿,自然多少收敛点儿,不到外面找人对骂了,却仍不怎么管得住自己的嘴。
而且戎奶奶其实对自个儿独子的婚事很不满意。
她自个儿是居民,嫁的也是个居民,儿子当然跑不了居民的身份。
再看戎昱妈妈,户口本子上大大的“农户”两个字彰显着那老农的身份,顺带着戎昱的户口都跟不过来,只能划在她名下,跟着做农民。
九几年的时候,外地人嫁到北京城来,如果嫁的是农户,可以立即把户口带过来,如果嫁的是非农户——也就是居民,那户口就且等着去吧,过个几十年才能过来。
本地的呢,俩人结婚不影响,但生了孩子,户口都要落在农户的户口簿上,非农户的身份可金贵着呢,好多单位招工都爱要居民,农民瞧不上。
其实那时候北京城里头也早就没几块儿地可种了,但根深蒂固的歧视思想追随了戎奶奶一辈子,她就是横竖看不惯戎妈妈。
戎爸爸怕自个儿媳妇儿回家去受委屈,和媳妇儿一块儿留在上海发展,却从没想过自个儿那小儿子会不会遭到苛待。
当然,戎奶奶也不会真的苛着戎昱,虽然这孩子户口是上在了儿媳妇的户口簿上的,但再怎么着也是他们老戎家的血脉,这一点戎奶奶明白着呢。
但每每一想到这个,戎奶奶就会忍不住念叨几句,不外乎就那几句闲话,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她自个儿说完就忘了,戎昱却听得耳朵长茧子,也就烙进了心里。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懂什么?他能听得出奶奶口中的弦外之音吗?他能理解这些事背后的条条道道吗?当然不。
他只知道奶奶不喜欢妈妈,顺带着也不待见他。
再加上戎奶奶年纪大了,顾得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这边儿伺候着戎爷爷,那边儿自然对戎昱疏于管教。
戎昱当然也没学坏,只是因为离父母远,外加上跟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不亲近,所以打小儿就很缺爱。
当年在国外,走在大街上被星探发现的时候,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星探那一句“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被万千粉丝捧在手心儿里放在心尖儿上的感觉,你不心动?”真的让他心动了。
在他的内心深处,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需要怎样的关注。
他期待别人看见他,他希望有人能来爱他。
戎昱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眼睑很沉,眼底涌出酸涩的感觉。
回到家,迎接他的是一室冷清。
他上初中的时候,得过一次脑血栓的爷爷不幸又被栓了一次,这次没能挺过来,手术后撑了没几天就过世了。
戎奶奶在他高考完那年的某个下午午睡时候一睡不醒,追随着戎爷爷的步子去了。
姥姥姥爷那边有的是孙子孙女,一向不怎么疼他,他也不爱往过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