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但却是实实在在地放了心,觉得终于不用再担心别人说他脑子有病,精神不正常了。
可是,其实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证明他和戎昱之间就真的有什么联系了吧!
韩云祈觉得心里很乱,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对戎昱的这种心情到底从何而起,更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应付眼下的这些事情。
他很茫然,甚至渐渐地,开始有些焦虑起来。
第27章 端倪
不知不觉中韩云祈把车开回了父母家。
时间还不到下午三点,韩妈妈就已经开始为晚饭一定会回家吃的父子俩煲上汤了。
听见外面开车库门停车的声音抬头去望,一打眼见着小儿子回来,更是喜笑颜开,忙不迭地又着手去准备小儿子喜欢的食材。
韩云祈洗了手进厨房帮忙,韩妈妈撵他:“你进来做什么?净会添乱。”
“我就看看,不给您捣乱。”边说边伸手去掀汤锅的盖子,提鼻子闻了闻,“菌菇汤,我正想喝呢。”
打冰箱里往外拿东西的韩妈妈听他这话稍一怔愣,却也没说旁的,只道:“就知道你自己住肯定不会好好做饭吃。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年轻的时候要注意保养身体,老了才能有力气享福,要不然赚再多的钱,都只能看病使。你哥就比你听话得多。”
韩云祈笑着凑过去,弯着身子把下巴搁在韩妈妈的肩头,撒娇道:“妈,我都记着呢,要不怎么上您这儿进补来了呢。”
韩妈妈做饭相当细致。
老公孩子都在外面忙叨一天,早饭就吃的随便,午饭也是在外面胡吃一些,就算是去大饭店,韩妈妈依旧觉得肯定比不上家里自己做得好,所以工作日的晚餐每每都要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为他们准备。
等到弄得差不多了,韩爸爸和韩云礼也就到家了。
韩云礼在车库见着韩云祈的车,板了一天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模样,但等一进屋瞅见自个儿这亲弟弟,就立即又皱起眉来:“瞧瞧你自个儿那德行。”
韩云祈一脸茫然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刚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他还刻意照了照镜子,也没觉得自己脸色有多差啊。
韩云礼哼一声,扭脸儿把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厅里的衣架上,然后径直上了楼回自己房间去换衣裳。
没几分钟韩爸爸后脚进了家门,瞧见韩云祈也是拢眉:“儿子啊,你这几天又干吗去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韩云祈含糊两句应付过去,趁韩爸爸也去换衣服的空当,跑到洗手间去照镜子,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也没看出自己脸色有多差来。
韩家其实是雇了帮佣的,但做晚饭是头等大事儿,韩妈妈不喜欢他们插手,凡事必须亲力亲为,就连做好之后端菜上桌都不愿假于人手,久而久之到了这个钟点儿帮佣也就自动回避了,等他们一家吃完饭后才会出来收拾东西。
饭桌上,韩云祈盯着韩妈妈盛汤,先给韩爸爸,再给韩妈妈,然后是韩云礼,最后才轮到他。
打母亲手里接过汤碗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拿汤匙盛了一大勺往嘴里放。
韩妈妈忙出声拦他:“慢点儿,别烫着!”
韩云祈嚼着嘴里的茶树菇,呜呜噜噜地称赞韩妈妈手艺了得,汤比大饭店熬得都好。
正低头吃饭的韩云礼听了之后微一扬眉,抬起眼皮子来瞅了韩云祈一眼。
韩云祈狼吞虎咽地喝了一大碗汤之后才开始吃菜,筷子一下下地往韩云礼眼前的盘子里伸,次数多了,一家三口都开始盯他。
最初他还没觉得,过了会儿发现好像只有自己在动筷子,才茫然地抬头去看父母兄长:“怎么了?干嘛都不吃了?”
韩爸爸说了句没事儿,接着吃饭,韩妈妈欲言又止,只有韩云礼仍旧看着他。
韩云祈莫名其妙。
韩云礼道:“你以前最不爱吃蘑菇。”
韩云祈有点儿懵,他不太记得自己以前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了。
韩云礼又说:“妈把你喜欢吃的都放你跟前儿了,你一口没动。”
韩云祈低头去看自己面前的盘子,从左到右依次是清炒虾仁、蒜香荷兰豆和肉末烤茄子,而他频频去夹的则是韩云礼喜欢吃的。
韩云礼嗜辣,口味也偏重一些,所以他吃的菜韩妈妈都会特意单做,做得稍微咸一点儿。
而韩云祈的喜好却和他大哥几乎完全相反,他喜欢清淡的,爱吃的菜除了清炒虾仁和肉末烤茄子这两道之外,大多偏素。
人的口味和喜好当然不是一成不变的,但就连现下被点醒的韩云祈都觉得自己的口味变得未免太突然了,也难怪家里的其他人会像看怪物似的盯着他了。
然而,对于自己的口味为什么仿佛在一夕之间就被掉了个个,完全翻转过来,韩云祈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此时此刻,别说有条路可以让他寻着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就连一丁点儿的端倪他都找不到。
韩云礼看他发呆,夹一筷子自己面前盘子里的菜塞到他碗里:“吃饭就好好吃饭,发什么呆。”
韩云祈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继续吃,但心思却已经不在眼前的饭菜上了。
第28章 淡了
肖潘给戎昱打了几个电话,均无人接听。
她也有些恼了,不想再打,但又碍于应了韩云祈要问问,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到他家里去。
戎昱家里一如既往的乱成一团,甚至在她打开门后便有一股子怪味儿扑鼻而来,呛得她后退半步,脑仁儿直疼。
缓了缓方才迈开步子往里走,每一步落下都能惊起半寸高灰尘,地上的空酒瓶脏衣服、生活垃圾比之前更多了些,弄得整套房子就像一个室内垃圾场。
壁挂电视依旧开着,画面仍定格在伟贤那张脸上,一眼望去肖潘却没找着戎昱的影子。
待走近了,她才瞧见蜷在沙发上裹着薄毯子,已经瘦得脱形的人。
忽地鼻酸,她不禁偏过头,强忍着把刹那间涌上来的眼泪强压下去。心中自伟贤死后郁积的不满与恼恨终于在这一刻都淡了。
肖潘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好后再次看向戎昱,若不是看到这人胸腔还有起伏,她甚至都会以为他已经随伟贤去了。
戎昱本来就不黑,此时整个人更是苍白发青,完全没了当年站在聚光灯下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肖潘在他身边轻轻坐下,小心翼翼伸手碰他额头,幸好温度不高:“醒醒。”
戎昱略皱了皱眉,显然是醒了,却没应声。
肖潘软声道:“起来,洗个澡去。我给你做点儿吃的。”
戎昱这才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子空洞无物,早被抽干了灵魂。
“你这样子……”肖潘对上戎昱的眼睛,顿了一下才道,“你这样子,他见了会伤心。”
戎昱侧过身,面朝着沙发背的方向,留背影对着肖潘。
肖潘的手落在他肩头上,隔着衣服都被他凸出的骨头硌到:“如果你心里还有他,就别做——”
“就别做让他伤心的事?”戎昱猛地坐起身来,长时间不好好吃东西让他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这一下动作太突然,让瞬间他头昏脑涨,眼前发黑。
肖潘忙伸手扶他。
戎昱缓过来便去推肖潘,冷冷道:“那他呢?他死了,一了百了,他为我想过吗?他就想不到我没有他,会怎么样吗?!”
他一番话说得急,情绪又激动,还没说完就已经开始有些气喘了。
肖潘知道自己再开口也是徒劳,便默默起身到厨房去,却发现冰箱里早就没了像样的东西,柜橱里倒是还有些米,只能将就着熬些粥了。
等她熬了粥盛好端过来的时候,戎昱的情绪已经恢复了些,但脸色仍不好看,面颊铁青眼圈儿乌黑,十足像个瘾君子,走到大街上迎面撞上,肖潘可能都认不出他。
她拨开茶几上的瓶瓶罐罐,把粥碗放到上面:“吃点吧。”
戎昱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皱眉摇头:“我不想吃。”
肖潘轻声道:“这么下去,早晚饿死。”
戎昱不说话,但似乎是闻到了白米粥的味道,眉头皱得更深几分。
肖潘见他脸色不对,又紧紧咬着嘴唇,连忙问:“怎么了?不舒服?”
她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被戎昱急急推开。
戎昱冲进洗手间,跪下身趴在马桶边上就是一通干呕。他已经很久没正经吃过东西了,胃里除了酒水之外几乎就没什么可吐的。
肖潘忙跟过去,扶住戎昱摇摇欲坠的身体:“还想吐吗?站得起来吗?”
戎昱本能地伸过手去攀住肖潘的肩膀,但他虽然瘦,毕竟是个将近一米八的成年男性,再没肉骨架子也很沉,肖潘根本弄不动他。
情急之下肖潘掏出手机,打开最近通话记录,映入眼帘的除了戎昱的名字便是郑庆森三个字。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电话打了过去。
郑庆森几乎是飞着过来的,打开虚掩着的房门,进去瞧见屋里的景象和被肖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拖回客厅放在沙发上的戎昱,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肖潘是叫他过来帮忙碎尸的,当即愣在原地没敢往近了走。
正用温热的毛巾给戎昱擦脸的肖潘见他过来顿时有了主心骨,道:“得送他去医院,但他这样被外面的人知道了又要生是非。”
郑庆森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迈开步子往过走,边走边道:“放心,这方面我还有点儿门路。你去给他找件厚衣服,我背他下去。”
去医院的路上戎昱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眼睛似闭非闭似睁非睁,嘴唇偶尔动一动。
肖潘以为他要水喝或是在说哪里难受,忙凑到他近前去听,却只听见这人喃喃地念着伟贤的名字,然后不停地问为什么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郑庆森打后视镜里看见肖潘泪流满面,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第29章 心病
戎昱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大量酗酒,导致急性胃炎。
但这却不是最致命的。
他的营养状况极差,严重营养不良还诱发了贫血。
主治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都禁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幸亏送来的早,再晚,回天乏术。”
一向淡定从容处变不惊的肖潘此时瑟瑟发抖,伟贤的死给了她太大的打击,她的精神早已经脆弱到不能再接受另外一个身边人的死讯的地步。
郑庆森适时地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带进怀里。
带着些青色胡茬的下巴蹭到她的额头,却意外地并没有引发她的任何不适与反感。
片刻后,肖潘终于把自己的脸埋在了男人的肩头。
戎昱的情况虽然不容乐观,但却不需要手术,重中之重是对他残破躯壳进行调理,补充维生所需的各种养分。
他在病床上直挺挺躺了一天半方才转醒,又输了两天液,人渐渐有了些精神。
医生让他进流食,肖潘怕医院食堂的粥不合他胃口,巴巴地跑到老远的全国知名粥铺去排队给他买,趁热抱回来,他仍不肯吃。
身体仅靠葡萄糖和些营养液供给,医生见这情形连药都不敢轻易给他开,生怕空腹吃药加剧胃部不适,再引出别的并发症来。
可这病3 又不能就这么耽搁着,再如此下去,就算医学再怎么发达先进,也无法维持他永久生计。
医生找肖潘谈话,问她事情缘由,肖潘抹去戎昱与伟贤名字不提,又简化事情经过,大致把情况对医生讲了讲。
医生见连病人家属都不肯与自己详谈,最后只能摇头:“你们这样这病我没法儿治,要么出院,要么找个心理医生瞧瞧吧。”
肖潘默不作声。
医生叹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们都不愿意开口,或许连心理医生也帮不了你们。”
肖潘仍旧没有多说,对医生道了谢之后便转身出去了。
她回到戎昱所住的楼层,在病房外的走道里站了半晌,默默出神。
失去伟贤对于她和戎昱来说都是不堪重负的打击,她自己尚且能恢复过来,完全是因为伟贤并非因她而死。
回想伟贤死后与戎昱见面说话的场景,她脑海里闪现出的一字一句都是自己对对方的苛责。
就算她当时说那些话的时候语气并不激烈,此时却也觉得那些话无疑是一把把利刃,被她亲手一一刺入戎昱的心口——她觉得,戎昱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郑庆森送饭过来的时候正瞧见她靠在走廊里的墙上抹眼泪,心疼的不行,连忙过去哄劝。
虽然跟戎昱只是合作过一次的关系,但因为自戎昱住院后肖潘日夜坚守,所以他便也一日不落的前来报到。
他是商人,商人重利,他不在乎旁人说他“趁虚而入”,他只怕自己往后的日子里后悔这时候没有趁虚而入。
也因着他的这份殷勤,肖潘对他的态度明显和以前有了不同。
她像个真正的女人那样,学会了把脆弱的自己交到一个男人手中,信任他、依靠他,好给自己负担过重的心脏一个停下脚来喘息的机会。
肖潘靠在郑庆森怀里抽泣半晌,收拾好情绪后又转脸去推病房的门。
躺在病床上的戎昱瘦得皮包骨,睁着一双凹陷的有些骇人的大眼睛,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眼前的这一幕让肖潘和郑庆森相信,时间正在一点点抽走他的灵魂,假以时日,他必定能把自己余下的最后几日耗完,然后如愿去汇伟贤。
肖潘咬咬嘴唇,将郑庆森带来的可口饭菜拎过去逐个打开摆在病床旁的桌面上,希望饭菜香味能多少唤醒戎昱的食欲:“庆森买了你最爱喝的鸡茸菌菇粥,我扶你起来吃点儿吧?嗯?”
戎昱就像完全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没有丝毫反应,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郑庆森站在一旁,他心疼肖潘,开始的时候也憎恶过戎昱,但时间长了心里留下来的却只剩下同情。
他没失去过挚爱,所以无法对戎昱现在的情况品头论足,可平心而论,他相信如果有一天自己突然失去最爱的人,可能会连戎昱都不如。
肖潘见戎昱没有反应,先是沉默片刻,继而慢慢在床边坐下,却没再说往日里不断重复着的那些说辞。
她轻声道:“前几天云祈跟我联系过。韩云祈,你还记得他吧?就是你不肯去通告,帮忙救急的那个。后来他还买下了伟贤的房子,我知道你肯定记得。”
戎昱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大概就只有那双睁着的眼睛和那略有起伏的胸膛了。
肖潘伸出手去帮他理了理已经完全没有发型可言的头发,继续到:“他想对那房子进行些改动。”
这话说得与事实大相径庭,完全不是韩云祈的本意。但为着刺激戎昱的神经,她不得不篡改事实。
果然,当她这句话出口之后,一直没有给予她任何反应的戎昱忽然缓缓地闭了一下眼睛。
“吃些东西吧。”肖潘温热的掌心贴在戎昱消瘦的面颊上,“你得有力气自己去看看,或者和他争论才行。那是伟贤留下的最后的痕迹了,你不想失去的吧?”
眼泪从戎昱的眼角滚落,他仍旧没有开口,却将目光投向了肖潘。
肖潘朝他点头:“放心,我会联系他,让他再给你些时间。”
当晚,戎昱被郑庆森扶起来,就着肖潘的手喝了几口米粥的汤水。他显然想多吃些,明明吃不下,却还是用眼睛盯住肖潘的手,硬逼着自己把肖潘喂到他嘴边的东西狠狠吞下。
可肖潘不敢多给他吃,怕他暴饮暴食突然一下撑开已经饿缩的胃,反而加剧他的胃病。
而正如肖潘担心的那样,戎昱吃下东西没多久,便又如数吐了出来。
但转过天来,他就像已然忘了前一晚的所有苦痛一般,继续要求肖潘多给他些吃的,就算吃完了再去吐,也仍旧不依不饶。
医生见他这样,难免又要操心,背地里拉着肖潘跟她说“过犹不及”,让她尽量控制住戎昱。
殊不知,正是因为能够控制这人情绪的那人没了,所以他才会这般失控。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戎昱吃了吐吐了吃胃里多少过了些东西,竟也有所好转。
肖潘松一口气。
她本以为自己的话说得过激,又给了这人一个新的刺激,不知道会不会害了他,却意外地收获了完全不敢想的好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