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扬听见肖业不容他回绝的语气,忍不住冒出一个带点不合时宜的傻气笑容来,嘴里说道,“天气那么冷,其实也没必要嘛,我去去把那东西解决了就回来。”手上却及时地把肖业的外套递了出去。
肖业抽抽嘴角,把大衣裹得规规矩矩,看了眼殷扬,微微挑眉。殷扬忙把自己穿得有些风骚的大衣裹好了,双排扣子一个一个扣上,然后随手从衣架上抽了自己的围巾下来,把肖业一圈一圈的围好。
他拉住肖业的手,突然拉开一个笑“深夜约会,挺浪漫的。”
肖业翻了个白眼,“你该分出一些心思,关心一下你的委托人。”
殷扬耸耸肩,在两人身上罩了一个光罩隐蔽自身的气息,随后拉着肖业大步迈进黑色的空间裂缝里。
因为先前已经去过了金易嘉的住处,所以空间裂缝的定位极其精准,再走出来,便是静谧的客厅,暖黄的灯光把这一处营造出一种让人容易卸下防备的松懈。
殷扬抬脚走在前面,下意识看了眼肖业,肖业朝他一笑,朝殷扬挥了挥手臂,手臂上幻化出两把斜朝外侧的尖利骨刃。殷扬一顿,有些无奈地摇头,总是忘了肖业早不是当初那个自保能力弱到可以不计的小徒弟了。
两人放轻了脚步,走近那间散发出最浓重妖气的房间。
妖气四溢得十分明显,但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那股妖气在渐渐削弱。
殷扬与肖业快速换了个眼神,一道疾风猛地把大门吹开,里头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并且昏迷着的男人,而一个女人趴坐在他的身上,伏身靠得极近,听到响声后她猛地转向门口,看到殷扬后露出一个笑来,“您来了。”
女人正是金易嘉的妻子,她把半露的衣服规整好,坐直了身体。
肖业微愕,他记得早前殷扬和他说,金易嘉的妻子身上很干净,可是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却南辕北辙。
殷扬不会判断错误,那现在面前这个人是什么情况?
“你好像并不意外。”殷扬眯着眼睛,心里显然也在做着判断。
白天他的确没有在女人身上感受到一丝妖气。如果女人要隐藏自己的妖气,那起码得是达到肖业那样的程度才能在他的眼皮底下瞒过,但是显然,眼前这只妖,成妖不过二十来年,远远够不到那般程度。
那么是有什么外物能帮她隐蔽气息?
女人放松地靠着墙壁坐下,白皙的手指划过金易嘉的脸庞,带着说不出的柔情和一丝让肖业觉得不合的怀念与不舍。
“早在那位给了我这幅身体和力量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一直在等您。”女人说道,“我只庆幸您来晚了,让我得以做完我该做的事情。”
殷扬皱眉,女人平淡的话里无一不是对他的挑衅,但他在意的只有前半句,谁给了她力量?
“别着急,那位和您会遇上的,总有一天。”女人读出了殷扬心里所想的,笑了一声说道。
肖业手心出了汗,他心里有了点隐约的猜测,双眼阴鸷地锁着女人,身形一闪,一手掐住了女人的喉咙,“是谁?”
女人咯咯地笑着,窒息在侵蚀着她,让她忍不住地向上翻着白眼,口水因为合不上下颚而流了出来,但她却只是笑着,仿佛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痛苦似的。
肖业与她僵持了两秒,最后悻悻地松开了手。
“您不杀我,也照样得不到消息,不如杀了我呢。”女人声音因为刚才的掐喉而变得嘶哑,但她依旧笑着,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看向床上的金易嘉,短促地笑了一声,“好不容易求来的第二世,也差不多该到时候了。”
“我知道您在查什么。嘉嘉的……养育嘉嘉的那四人,如今全死了,我不妨直接告诉您,这四条人命都该算在我头上,做了便做了,我方玲问心无愧。”女人微抬下巴,眼里的泪意被她憋了回去。
“四条人命,好一句问心无愧。”殷扬摇头,看女人决绝的模样,心里有些了然,知道这其中必然有着极大的隐情。
“您若是不嫌弃,那不妨听我讲讲二十年前的故事,再来断定我是不是当得起这一句‘问心无愧’。”女人垂下眼。
这世上终究是有些事情,活着的时候得不到公平,只得死了后自己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啊啊啊QAQ 其实故事想好了,但是就是卡细节……哭泣qaq 打滚求抱抱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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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十二章·人鬼情(6)
方玲其实并不是钱金秀的大女儿,是大儿媳妇,给钱金秀生下了一个金孙后备受老太太喜欢。
老太太有些重男轻女,不过这对方玲而言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生下的是个男孩,就是个香饽饽,生活惬意得很。可惜这样的日子不长久,方玲嫁的老公不是个好东西,在她坐月子的时候和别的女人沾染上了,后来惹了一身脏病回来,还传染给了她!
她身子本就虚弱,又沾上了脏病,一下子便倒了下来。
“我被送进医院躺了十多天,医生说我的肾脏急性衰竭,需要一大笔钱来维持生命体征。”方玲说道,看向殷扬,“老太太一听到钱,脸色都变了,活像是要剜她的肉一样。”她说到这儿,冷冷地笑了一声,“老太太朝医生哭穷,拖了半天不肯掏出钱来,公公是个软柿子,从来不敢忤逆老太太的话,至于她的二儿子和儿媳,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一拖二拖,结局你们也猜到了吧。”方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我死了。”
肖业和殷扬两人沉默着,其实在女人刚说出开头的时候,他们几乎猜中了后续,他们活得太久,看得太多,像这样的事情几乎能沦为“正常”。
“我死了,但这没有结束。”方玲继续说道,“老太太贪钱,觉得我这副身体白白烧了可惜,打上了倒卖器官的主意,寻了途径又托了人,我像是个戏外人看戏似的,看着他们忙活,看着自己被剖开,五脏六腑被一个个取出来放进冷冻箱里。剩下的卖不了钱的,被火化了洒在江里。”
“老太太把钱分了三份,那个男人拿了一份,二儿子一家拿了一份,人人参与,也不怕会有人说出去了。”
“人养了几年宠物,还会在宠物死的时候伤心几天,但是我呢?在他们心里恐怕连宠物都比不了,不过是个给他们延续香火的工具罢了。”方玲自嘲地笑笑,“老太太怕我的死因传出去了,让街坊领居知道是她的大儿子染了性病传给媳妇,现在又害得媳妇死了,让一家人蒙羞。老太太一张嘴好使得很,颠倒黑白,反倒说是我,朝三暮四,勾搭上了野男人,自己沾上了脏病,传给了她的大儿子。”
“后来那个男人不久后也死了,我儿子被交给了老太太的二儿子抚养。大概是报应,二儿子一家无法生育,只得对我儿子好好的,唯恐死后没人送终。”方玲扯扯嘴角,“本来我以为自己死了,该进阴曹地府,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投胎转世,却没想到自己尸首不全,连鬼差都不收。好在遇到了那位,为我重塑了肉体,又给了我力量。其实这一切,都是老太太自己作出来的,她不愿救我那便罢了,却偏要赚昧良心的黑钱。不然,我也不会有机会来报复他们。”
“二儿子夫妻两个给老太太联系了倒卖器官的上家,念在他们把我儿拉扯大的份上,我没让他们死得太痛苦。”
方玲扳着手指头一个个地数,老二夫妻两个死于车祸,追尾了卡车,卡车上载着钢管,钢管直接穿过了挡风玻璃,插在两人的头上,当场死亡;倒卖器官的一伙人,死在他们自己的出租屋里,口鼻里被人强行塞满了肉块,窒息而死,破门而入的警察在出租屋里摆着的两个巨大冷藏柜里发现了倒卖的器官;至于老太太,她没怎么让老人家痛苦,是让她自然死亡的。
老太太先前第一次见到她,便脸色惨白得几乎晕倒,后来她每天晚上都会去老太太的屋里窜个门,时不时让老太太看看过去她是怎么被人解剖取走器官的,久而久之,老太太那颗心脏便被吓得不那么中用了。
至于她的公公,公公是个老好人,在整件事情里唯一出来颤颤巍巍替她说过一句话,被老太太瞪了眼便缩了回去,全程旁观着,她想了想,给儿子留下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吧。
她的儿子,便是金易嘉,她为了接近那一家人,兜兜转转,成了自己儿子的老婆,也是荒唐。
方玲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着的金易嘉,轻声道,“他的记忆我已经消除了。我不会为难两位大人,我手上有那么多条人命,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知道该还了。只求大人不要打扰他的生活,让他忘记和我有关的一切便足够了。”
“你告诉我,给你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我便答应你的要求。”肖业出乎意外地显得有些冷情,不为所动,反而对方玲话语里透露出来的那个陌生人物有些穷追不舍。
“那位说过,时间到了,您二位自然会知道。”方玲轻摇着头,她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透明,她垂下眼看着自己变得虚糊的双手,该走了。
肖业见撬不开方玲的嘴,面色有些难看,殷扬拉住他有些发颤的手,手指摩挲着他的手心安抚着,“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便静候着,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方玲笑了笑,拖着半透明的身体最后依偎在金易嘉的身边躺下,“不会要?0 忍玫模炝恕彼鲎叛郏⒆沤鹨准蔚牧撑樱蝗豢吹接幸坏卫岽佣苑窖劢腔湎吕矗碜用偷匾徊种覆∥〉卮战四堑卫幔丛诳煲拷劢堑氖焙蛎偷厣⒘丝础?br /> 方玲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那样。
“你很在意方玲说的那个人,为什么?”回到小别墅里,殷扬抵着肖业的额头问道,手掌按揉着肖业一直紧绷肩膀,叹了口气,“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那么紧张做什么?”
“更何况,你觉得就那般故弄玄虚的人,能伤得了我分毫?”他话音一转,语气里带上显露锋芒的傲气。
肖业摇着头,嗓子有些发涩,“你什么都不知道。”
“……”殷扬一顿,他不知道?
他猛地捏紧了肖业的肩膀,他不知道的,至始至终只有当年肖业的死,不过那段记忆对两人而言都太痛,所以都下意识地避过,从未提及。
肖业意识到殷扬过激的原因,他环抱住殷扬,轻声着喃喃,眼神有些放空,“我会告诉你的,我答应过的,不会再瞒着你任何事情了……”他恍惚了一下,想到了那段时间,他变成了长生看不见的亡灵,只能看着长生疯魔似的四处寻自己,他却什么痕迹提示都留不下。那段日子不需要被重复。
作者有话要说: 苦恼orz 我到底在写什么……
有些东西不适合交代在文里,就在这里交代一下吧——
①方玲没有和金易嘉有实质性的关系,就是接近金易嘉而已,一方面是母子血缘,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快地复仇
②金易嘉其实很早就觉得方玲不对劲,方玲吓唬老太太的那段时间半夜三更才回来,是人都知道不正常,但是他对方玲有着天生的想要靠近、依赖的冲动,所以在殷扬第一次找来的时候,他显得很惊讶,但是第一反应却是保护方玲——理由还是可以归为……母子血缘吧orz
Ps,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那颗歪脖子树~有兴趣的小伙伴也可以搜搜她的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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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八十三章·长生之长生
肖业开始回忆,隔了数百年的记忆被重新掘了出来。
“有一段时间我们变得很忙,你记得么?那些妖怪就跟约好似的赶着上来。”
殷扬点头,他当然记得。
通常来说一单活计做完后,隔一两个月才接到下一单是常态,但是有段时间却是接二连三赶着出事儿——准确地来说,是接二连三有小妖赶着上门送人头。
毕竟在过去,长生的名字在妖怪当中算是凶名赫赫,极少有不长眼的妖怪会惹事惹到长生门前。
这样的不同寻常,足够让殷扬警惕,但是这种情况在过了近三个月后却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些东西是来找我的。”
……
长生的存在是一个必然,是集万万人欲念应运而生,结珠胎于娘腹。他既是实实在在活着的人,也是缥缥缈缈虚幻的念。
长生的娘一胎怀了双子,其中一个长生,那便注定另一个早夭,长生不过是活下来的那个罢了。长生本来不叫长生,只不过最初的名字早就被遗忘在了纷杂的记忆里。
长生出世,掠夺生机。通俗地讲,拿算命诓人的话就是克妻克子克双亲的命相。长生活至八岁,家中除了娘亲之外便再无一人活着。娘亲卧在床榻呕着血,又哭又笑,说她就该在长生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把他掐死。
当年长生从娘胎里出来便没有哭过一声,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接生的稳婆,把稳婆吓得直接晕了过去。那时候便有人说此子非善,劝把长生送进和尚庙里,好好去一去恶。只是当时她刚生产完,另一个孩子是死胎,她又怎么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走?
随着长生长大,长生的一双眼能看到死灵,能看透化人形的妖,他年岁尚小,心智尚幼,攥着大人便说自己在凉亭里看到了年前走了的老太爷,起初大人当小孩童言无忌,后来却渐渐发现他确是实实在在能看到那些玩意儿的。反常为妖,当年那人的断言似是成了真,随着长生年岁越大,掠夺生机的本能越是放肆,家里的人,下到婢女上到族长一个个死于非命。
她早该把这祸子早早地送走,不然好好的一脉望族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年幼的长生早就习惯了娘亲的恶言相向,一张稚童的面孔无悲无喜,端着药碗跪在娘亲床前,高举过头,“娘亲,喝药。”
她挥手打翻药碗,冒着白烟的药汁溅在长生手上他也不躲,看着床榻上的女人尖刻地笑,笑着笑着断了气。他站起身,拿了一张白手绢盖在女人脸上。
恪守旧礼的长生在偌大的府邸独自一人长至及冠,在宗祠里为自己冠上了爵弁,方才离去。周遭的百姓视他如洪水猛兽苛捐杂税,他便远走家乡,换了一块无人认识的地方定居。
只是他依旧不懂如何压制掠夺生机的本能,他甚至从不知道周遭人的死是源于他,只当自己是个灾星,不断地辗转住处。
直到后来,他发觉自己容颜不曾变老,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个怪物。他活在人世的时间越久,便是越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一头怪物在叫嚣着渴望生机。
人对长生的执念有多大,那头怪物的骚动便有多么猛烈。
大约过去了百年,长生才寻到了法子制住身体里头的怪物,但他早就数不清有多少人因为他而死。
他改了名字叫长生,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死,只知道他的活是因为数不清的人的死造就的。那时候他便想着,反正是活着,那便除妖伐魔,一身罪孽,能还一点是一点。
也是正因此,那时候的他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有罪就该死,有债就该还。他罪孽至深,想死,却死不得。
长生和史青说过他决定做这一行的原因,把史青听得心疼得不行,两眼泪汪汪,那夜长生提什么要求他都应下了。
长生心如明镜,猜得透那些人因他而死,却永远不会知道当年他还有个未出世便夭亡的兄弟,更不会知道,早该夭亡的兄弟却是也随着他一齐存活在了这片天地间,眨眼瞬息经年。
那些过去因为长生而被掠夺了生机的死灵,被他夭亡的兄弟悄无声息地收走了精魄,炼化己用。一人叠一人,日累月累,便是到了让无数鬼怪敬畏的地步,鬼怪伏地称之鬼王。
长生与他那兄弟便是生而相克,鬼王天生能够屏蔽长生的感知。长生看得见死灵,却看不见它。
然而就像长生过去夺人生机那般,鬼王收走那些被长生夺走生机的死灵精魄也是它的本能,就像人要吃饭,那些死灵精魄于它,是补充能量的食物。后来长生不再夺人生机,鬼王便日渐衰弱。长久以来,它一直以为那些精魄是长生给它的喂食,它不懂为何长生不再给它那些东西了,只好紧紧跟着他,妄图从他那儿得到一些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