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管事忍住想要逃跑的欲望,一点都不敢去抹淌进眼里的冷汗,干巴巴道,“小的……明白。”
他明白自己伸的手有些长了,试探的时机同样不对。府中除却封择身为家主一人,奴仆中最有地位的便是前管事跟大丫鬟亦柳,如今两人一起倒台,倒是便宜了自己,顺便也让自己过于喜形于色了。他往日只是打理琐事的副管事,只隐约知道公子府中除却亦柳,似乎还有一个地位超然到连亦柳都要避其三分锋芒的近侍……
于是,心一大,就多了几分妄想。
想将那些站在他顶头的人一一拔出。
可惜封择不是那智昏的主子,副管事的小心机被识破,反倒是吃了一顿排头。
不过好处也有,副管事如此好歹算是安稳下来,短期内不再作妖。
等副管事失魂落魄的出了门,封择懒洋洋的身子陡然绷直,就像是蓄势待发的豹子,连细细眯着的眸子都带了几分暗沉的攻击性,他咬了咬呀,像是愤恨的咀嚼着什么。突然,他站起身,叫上随侍的小厮,也不管身上还发着热,只气势汹汹的出门去了……
你问他干嘛去?
自然是抓奸啊……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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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日光渐斜。
清凝歪在养了一窝锦鲤的池子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撒着鱼饵,那群红白相间的锦鲤白日里许是吃撑了,竟没有一条肯丢个尾巴过去,只互相嬉戏着,完全无视饲养者掉的心情……
“这人呐,一旦时运不济了,真是连鱼都嫌。啧,爱吃不吃吧,姑奶奶还不伺候了!”哼着声洒下最后一把鱼食,清凝接过圆脸小丫头递来的干净布巾擦擦手指后,又风风凉凉道,“自从后院里进了那个姓沈的小妖精,你瞧瞧你瞧瞧,公子这自己不往后院跑了不说,还也不让咱们出后院一步了!你说这是软禁吧?是吧?哎,就说那姓沈的小妖精长得也不怎么样啊,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把公子迷了个三荤五素,还是说他其实就是个扫把星,弄的一群人都乌烟瘴气不得好了?”
“姑娘,您好歹小声点儿啊。如今各院里火气都打得很呢。”圆脸丫鬟肩膀一缩。
清凝一向不爱关心那些俗事儿,闻言只是好奇,“怎么说?”
圆脸丫鬟戳了戳清凝的手腕,示意她凑近了,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今早不知前院发生了什么,隔壁几位公子回来的时候脸色都特别难看……还有,刚刚您说话的时候,沈公子……刚从廊道下走过去……”
“什么?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清凝同样压低了声音,瞪了圆脸小丫鬟一眼。可她又后知后觉,自己不能就这么弱气了,只又放大了声音,跟故意似的朝沈念远离开的廊道上大声道,“说了就说了,我还怕人听不成?难道我刚说的话有假,嘁!”
“姑娘……”圆脸丫头无奈的遮住脸,真是臊得慌啊。
沈念远自是听见了,可他这种冷嘲热讽受的多了也就有了免疫力,并不放在心上。古越只跟在他身后,两人保持着一段疏离的距离,防备而又互相警惕。
“喏,就是这个了。”从屋里拿出刻着绣纹的玄色钱袋,沈念远掂了掂,扔给古越,“里面的银子我一厘也没动。”也不只是在解释什么,又是向谁解释。
总之古越知道,这份解释不是给他的。
钱袋的绣纹的确是跟他的衣服配套,这没有什么好疑惑的。古越确定了这一点,就要拿着钱袋离开。
沈念远也不拦他,只是靠着门框,倏尔道,“古越,你的存在只能带给他无尽的麻烦。你在他身边只会要了他的命。”身为一个从现代穿到古代的人,他的视野并非一如当地平民百姓们狭窄到只剩下对自己门前一亩三分地的了解,为了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他对这个朝代的认知,在某一方面要比所有人都清晰。
“是不是麻烦,我说了算。”古越没回头。
“你说了算?你算个屁!”沈念远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单手抵着屋门,指着古越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皇?9 壑富榱耍背首樱∧闼盗怂悖闩1疲悄闳ジ实弁嘶榘。憧怪及。≈灰憧怪迹挪恍诺诙焓郎暇驮僖裁挥蟹馐弦蛔辶耍俊?br /> 古越脚步顿下。
“还是说,我们的古大将军其实是想要坐享齐人之福?府里娶上一个皇子媳妇,府外在养上个封家家主?对啊,总之公子是个男子,再怎么荒唐,也不会给你弄出个私生子来。”沈念远不无恶毒的拿在现代时他听闻到的那些渣男作风,强按在古越的身上,“算我求你了,古将军您发发善心,离得公子远远地好不好?”
“不。”古越转过身,漆黑的眼底是谁也看不懂的疯狂,“他是我的。”
“你!”沈念远心头堵了口气,他瞪大眼,怒不可遏,“简直无可救药!你这是在害他,到底懂不懂?!”而不待古越有反应,沈念远忽然指了指自己道,“古越,我告诉你,我沈念远可以为他生儿育女,甚至随便一个女人或者双儿都可以,但是你呢?你能吗?”
再多话的威力似乎都及不上这一句,古越站在原地,脑中只回荡着那句“我能为他生儿育女,你能吗?”
他能吗?
他不能。
他的青年想过要有自己的孩子吗?
他不敢想。
他甚至不敢去想青年拥有一个孩子的模样,那只会让他疯狂,疯狂到想要杀尽天下人,让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
皇帝算什么?十二皇子又是什么东西?
他只想要他,只要他。
封择啊……这个名字滑在唇齿间,辗转反侧,如珠圆玉润般美好,每感念一次,便像是含在嘴里最温柔的喟叹,饶舌卷腹,恨不得吞入心底,让伴随这份名姓颤栗入魔。
甘愿入魔。
“唔——你疯了!”双手用力掰着眼前宛若一座巨山的手臂,沈念远脸色发出一阵不正常的青紫,肺腑间的空气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空,剩下的只有身体应激反映下紧促的喘息与识海中铺天盖地的缺氧感。
“疯了?”古越的声音一如平常般冷凝,只是细听他语调,却是让人不寒而栗起来,“不,我只是做好了一个打算而已。”
……什么打算?
封择进到后院里,便是这么一幕。他一时愣神,竟忘了上前拯救主角受那比谁都要金贵的性命。
只是看着古越,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很想很想。
其实封择早也想过,既然古越很可能就在近期恢复以前的记忆,那么他是不是也该放弃了?毕竟那个喜欢自己的,是眼前这个失忆的男人,他的眼里也满满皆是自己,深情亦皆为自己一人。他不是那个名为古越的朝中大将,不是那个挚爱主角受的主角攻,他只是他。
或许自己应该学会满足,他该放他离开的。
他娶他的皇朝子,我当我的封家主。
瞧,任务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能完成了。
“如果所有人都反对他跟我在一起,那我就杀遍所有反对者。”平静的声音像是混着浊浊的西北风沙,还夹带着钝刀子磨人时的粗粝与触目惊心的撕扯感,“你是第一个。”
纤细的脖颈随时都有被眼前男人轻易拗断的错觉,封择瞳孔一缩,“住手!”
主角受要是死了,大家都别玩儿了!
第105章
封择喊“停手”的一瞬间,沈念远以为自己看见了死亡。由灰转黑的世界,以及眼前男人如鹰似隼般犀利又饱含凛冽杀意的眼神,就像是浴着鲜血而来的死神,一刀毙命。
五爪并拢紧扣于脖颈上的疼痛其实并不太明显,但心脏骤然紧缩的刺激却让沈念远有种即将血流殆尽的无力感。
“古越!”封择看着古越并没有放开沈念远的动作,而沈念远挣扎的力道逐渐变缓,心头便打呼不妙。
一个箭步上前拉住那如铁箍一般坚硬的手臂,他一眼对视上古越泛着血气的眸子,“放手!”
古越眼珠一转,黑沉而冰冷的眸子落在封择脸上,“若我不放呢?”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将这个人解决,不是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吗?那他便都将他们杀了,沈念远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一点,便是他的青年也不能阻止。
“他是爷院子里的人,要杀要剐,也是我说了算!”封择被他气笑了,直言道,“好端端的,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古越落下眼眸,他本就生的高大,垂眸看向封择时候,目光刚好落在他一开一阖的两片薄唇之上。昨日,他曾在这两瓣形容姣好的朱唇之上得到无上的欢愉,而今日,同样是一样的位置,带给他的却是他万万不能理解的质疑。
他发疯?
对,他或许的确是疯了。
艰难的闭了闭眼,古越松开紧扣着沈念远脖颈的手,他看一眼封择,像是在无言地说,“这样你满意了?”
封择看出男人无言的退让,心头惶然一疼,死死地咬住下唇。
一旁,沈念远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一场死里逃生,让他无不深刻一只的意识到,对于这个面目冷硬的男人,自己弱小的便如同脚下蝼蚁,背后寒气四溢,他由灵魂深处产生一种对于这个拥有绝对力量男人的惧怕。
下意识地去寻求庇护,沈念远艰难地躲到封择的身后,而后才捂着脖子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他清朗的声线变得嘶哑如老妪,在这个寂静了一片的小院里尤为清晰。
“哟,这院子里真是热闹啊。”
一个圆脸丫鬟搀着看一位起来弱不禁风,形容婉约的艳丽女子袅袅娉娉地走进院里,娇娇柔柔地行了个礼,“妾在这里给公子请安。”
清凝一眼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目光在古越的身边逗留一瞬,又落在神色狼狈的沈念远身上。用帕子捂着嘴笑了一声,她装作讶异道,“哟,沈公子咳得这般厉害,莫不是得了唠病?”
沈念远强自压下咳嗽,斜看她一眼,声音沙哑道,“沈某身体好得很,不劳姑娘费心。”
清凝闻言,撇撇嘴,嗤笑一声,“谁有闲心去费你的心了?”言由至此,她转声娇滴滴道,“妾是担心你万一过了病气给公子就不好了,要知道近日公子日日打理府中事务多有操劳,本就消瘦了不少,哪能再因为你的缘故病倒了呢?那才是大罪过不是?”
沈念远:“……”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但是我真的没有生病啊好吗!谁传染也不是我传染啊!
后知后觉想起身上热症尚未完全退去的封择:“……”忽然觉得自己好心酸,混的好惨肿么破……
不想还好,一想起自己还病着,封择这会儿就觉得自己浑身不得劲儿。之前硬撑着精神处理完了亦柳跟管事二人的事情,又敲打了多有油滑的副管事,再加上方才又如同“捉奸”一般气势汹汹赶到后院来,便已经是耗尽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精神一松懈下来,封择腿脚就全软了。然而他识海中的人物设定提醒着他,除非直接昏过去,否则绝壁不能倒下,不然也太不像个爷们儿了。
……去你大爷的纯爷们人设,我现在就想静静的躺在地上,哪怕休息个一分钟呢。
倒是默不作声的古越突然站到了封择身边,操.着“用眼神杀死你”这项名为死神之眼的神技,将沈念远一眼看的倒退到了墙角。
男人半侧着身子抵在瘦削青年的身后,像是忠诚的护卫守护者自己的王。
封择手指无意识的捻起落在身前的一缕发丝,身侧男人宽厚的身躯一如遮风挡雨安全港湾,他下意识放松了脊背,身体虚虚的贴上那散发着滚烫热气的胸膛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那如激鸣交响乐一般震彻全场急速心跳的韵律,那灼烫着的几欲将他的躯体一同燃尽的沸腾血液,还有迫不及待着的想要混着肝胆一同揉碎进他灵魂的骨肉……
于是,难以言喻的心悸传遍全身,染红了耳根,攀附了双颊。
“公子,你的脸……”沈念远被挤在角落,愣愣的望着于他眼中骄傲的男子红了脸庞,心中一股涩意陡然泛起。
果然,是他输了。
“公子!您的身子还没好呢……”跟随封择一同来的小厮并未有沈念远的想法,他只注意到古越像是半扶着自家公子的动作,又见公子脸上升起不正常红晕,便担忧到了公子白日里轰轰烈烈的那一场热症。
这要是又晕了可怎么好?
单纯的小厮思绪游离在在场众人之外,却也在无形之中打破了略显尴尬冷凝的气氛。
“回主院去。”古越道。
封择偏着头不去看他,想着之前这人疯起来差点把主角受搞死,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公子可是真被他过了病气?”清凝惊异的看了看沈念远,心道就算传染也没这么迅速吧,不过她并不纠结这个,只觉得公子生病了,就是自己的机会来了!调整一下面部肌肉,艳若桃李的笑脸瞬间换上担忧与自责,清凝换了道哭唧唧的声线,说,“妾不才,可见着公子身子不爽,只愿常伴公子身侧侍候,便是日夜不休,也定无怨言……”
这话大意就是,我虽没什么本事,但是对您有着一颗热忱的心呐!公子公子!我可会照顾病人了,而且再苦再累也不会嫌弃病人哒!
封择闻言,多看了清凝一眼,却是嘴角抽了抽。这姑娘长得一脸妖艳贱货的模样,可每次都拿自己当清纯不做作的小白花,还真心……挺有个人特色的。
不过任凭清凝再怎么蹦跶,有古越这尊杀神在,一个眼神就让她闭上了嘴。
清凝不敢说话,但却还敢哼唧几声,以示不服。
不服憋着。古越又一道眼神杀。
封择乐了,不免突然想到清凝与沈念远似乎都曾在古越手上吃过苦头,可见着清凝与古越之间的较量,却又不禁让他高看了这个女子几分。
“知道你有心,但天色渐晚,你且回屋去罢,莫要在逗留。”先是对着清凝说罢,他又转头道,“走了。”
这次轮到封择主动拉了拉古越的袖子,他总不好看古越一个大男人去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高大的身形猛然一顿,古越头一低,从喉间溢出一声“嗯。”
简直温顺的像一只家养的大型犬。
真是疯狗与忠犬间的完美转换呐~封择想着星际未来人对于自己另一半的吐槽式形容,不由暗自在内心点了个赞。
就好像下意识地选择暂时遗忘掉所有可能即将发生的别离,封择拉着古越的袖子不肯松手地走出了后院。握着那片单薄衣片的时候,他有一秒的时间以为自己握紧了整个世界。
有宽厚粗粝的掌心附上修长洁白的手指,封择猛地转过头去,死死看进那双如古井一般深沉的黑眸中,满满的……全是自己。
“不会腿软的走不了路了吧。”后院内,清凝摸着自己的尖细的小指甲,声音不大不小的响起。
她看也不看墙角的沈念远,只给他留下一抹高昂着下巴的剪影跟潇洒如流水般的华丽转身。
“真是可怜。”
女子的声音四散在风里,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怜悯。
沈念远垂下头,任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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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下,柳树随风发出“沙沙”的声音。眼前就是主院屋门,古越却停下脚步。
扯着袖口的触感蓦然消失,封择抬头,眼里不解,“怎么了?”
“有点事。”古越突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等我回来?”
封择脑海瞬间清明了,并没有回答男人的话,只冷静问他,“是什么事?”
古越看了封择许久,低叹一声,却是执着的重复一句,“等我回来。”他眼里是封择难以解读清楚的深刻与情浓。
“你要我等我就等?”封择并不觉得很感动,反而气急笑了出来,“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要走,早上的时候是,下午的时候也是……”他说着,忽然推开男人,打开屋门,大声道,“你是我的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古越我告诉你,你只要出这院门一步,就别指望爷会等!”
“呵……”古越看着他,突然说,“不等也好。”
他这一去,是下了九死一生的决心,不成功便成仁,何必要拉上他的青年陪葬掉一生。
“别等了。”抛下一句话,古越深深的看了封择一眼,利索的转过身,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消失在了封择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