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令沉沉思许久,最终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幕老宗主更加难过了,要说人家根本不理自己家傻儿子,不给他近身的机会或是见面就横眉冷对也就算了,按照何瑞说的和方才幕令沉自己承认的,人家分明是和他很亲密嘛,都让他登堂入室了,傻儿子怎么就还是带不回媳妇儿呢?!
其实不用问,他自己也大概知道问题所在,便忍不住苦口婆心语重心长一声喟叹道:“幕令沉,爹和你说,你是我亲儿子,所以你要相信你是个人,你不能不把自己当人看啊!”
幕令沉坐在旁边,冷淡地辩解:“我没有。”
幕天业根本不信,一脸不忍直视:“不是爹说,就你这副样子,你和人家表白人家都不相信。爹也不强求你了,你随你娘也行,索性像当年你娘那样直接把人抢回来啊!”
这句话戳到了幕令沉的痛楚,他忍不住反驳道:“那是因为你太弱了。”可是他们之间分明是青修比较弱,青修抢不走自己,更可悲的是青修似乎并不想抢走自己。
他是想直接抢走青修关起来得了,但是分明是他爹有他娘的前车之鉴,怕他随了亲娘,恃强凌弱,干出什么欺男霸女的恶行,从他少年时期开始就找机会给他讲各种“强扭的瓜不甜”“虐恋情不深”“惨剧:强抢的新娘蛰伏十年杀死丈夫,家毁人亡”这样的故事。
他又怎么敢强迫青修。他只能一直等在那人身后,等着他回过头,看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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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白常有晨起出来时,正好看见幕令沉从徐青修房中关门离去。
他一愣,脑子有些没转过来,刚才那是幕宗主?他不住这里的吧?怎么又过来了?
等幕令沉走后便到徐青修门口敲门进去,看见徐青修刚收拾完毕,便试探着问道:“四师弟呢?他不是和你一起?”
徐青修没多想,老实交待道:“老四在隔壁,幕宗主和他换了。”
白常有表情如同便秘,站在那里小声道:“青修啊,你已经长大了,应该为自己的事情做主了,有一件事师兄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徐青修:“……师兄你就说吧,何必多此一问呢,我不让你说你岂不是会憋死。”
白常有道:“你和幕宗主到底什么情况?”
徐青修刚想说“没什么,幕宗主有喜欢的人师兄你不是也知道”,就听二师兄抢话道:“别和我说你之前那一套,我觉得他分明是在隐晦地撩你。不、不隐晦地撩你。”
徐青修苦笑:“怎么可能。”
白常有道:“你之前说幕宗主有喜欢的人,还可能马上就要成婚,但是你们从秘境出来这么久,也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徐青修:“所以?”暗道难道师兄是觉得自己听岔了,误会了?
白常有正色道:“所以我觉得幕宗主那事十有八九是黄了。”
徐青修一愣。
“这人么,爱的人和最后在一起的人往往不一定是一个人,即使是修真界也不能免俗。你说你们在秘境中呆了五年,五年时间不长不短,出来之后幕宗主那意中人已经琵琶别抱嫁做人妇总之出于各种原因不能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的。我看幕宗主倒像是负责任的人,他若想给女儿找个‘娘’,找后娘还不如找亲娘。我听你上次的意思感觉你们在秘境中过得也不错,所以幕宗主来试探试探你,看看你还有没有和他继续搭伙过日子的意思,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分析十分清晰,有理有据。徐青修听得目瞪口呆,他一方面觉得幕令沉他绝不像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那些既然不能和所爱在一起,就为成家而成家的凡夫俗子一个样子;一方面又忍不住想,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怎么竟觉得师兄说的很有道理。
第55章 祭剑
徐青修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来思考二师兄说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
青玄长老很快给他派了据说是非常重要的任务——看守真正的封印之匙。
封印之匙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一块三分之一的青铜圆盘,上面浮刻着古朴简单的花纹。真正的封印之匙被放在白老庄主的房间中,由徐青修、白常有和青玄长老的大弟子张允共同看守。
而大部队人马则布局在一剑山庄的藏宝地中,那里存放着仿制的封印之匙,他们布下局希望借此引幕后人现身,再将他们一举擒获。为了不泄露消息,使这一切看起来更逼真,数得上名号的主要人员和白家人都在藏宝之地,知道藏宝之地那个不是真钥匙的只有守真钥匙的徐青修三人、白老庄主、白琴公子及带弟子前来的青玄长老、幕令沉和雁纱长老。
据说北境魔域临时有事需要处理,北夜天前一天便赶了回去。当夜便只有三人聚在白老庄主房中守着钥匙。
张允早在多年前就和白常有相看两相厌,因为在秘境中出的事情,和徐青修也是形同陌路见面点点头的关系。理论上讲他们这里是很安全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房间外面还有幕令沉和葛阁主共同布下的禁制,除了他们三人外等闲人想突破禁制进来也不容易,至少能给他们留出向其他人传消息示警的时间。
长夜漫漫,也不能睡觉,要么坚持一起闭着嘴,只要张开嘴,张允和白常有就变成了互相嘲讽的模式。
张允讽刺白常有和北夜天混在一起是和邪魔外道为伍,白常有自然不能忍,他记性好,把张允陈年的黑历史又全部翻了一遍,气得张允掉头出门放水。
人有三急,而且暂时无事,徐青修和白常有自然不会拦他,徐青修还想着让他冷静冷静也好,再劝劝师兄过一会儿张允回来后就不要说话了。
可是过了好几会儿,张允都没有回来。
徐青修道:“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出去看一下。”
白常有道:“别,万一真有事,等咱们分散了正好方便对方下手,屋里剩一个人独木难支,没准连消息都传不出去就被解决了。咱俩就在这好好守着。再说张允玩忽职守也不是第一次,这对他而言有什么稀奇的。”
白常有说的是之前师门加固仙门防护大阵的时候,曾经让众弟子一起守阵,张允被分到守朱雀阵眼,也是很重要的职责,但他将任务又推给和他一起的师弟就离开了。因为他是青玄看重的弟子,也没人敢说什么。
徐青修想起对方前科,这次被二师兄一气恐怕更不愿回来。又知道二师兄并不喜对方,就也没再提张允的事,随他去了。
一夜无事,徐青修和白常有睁眼守到天明,青玄长老他们也纷纷回来,只是面色不好。听言谈间的意思似乎是对方并未上套,昨夜没有过来,他们也白等了一夜。
白老爷子安慰着青玄长老:“事有变数,这本也难以预料,钥匙还在就好,至少他们也接近不了封印之地。”
青玄长老面色稍霁,转向徐青修道:“你们这里没出什么事吧?张允呢?”
徐青修回说无事,当着其他人的面,不好说张允是和二师兄起了口角气跑了,只含糊道:“张师兄大概身子不太舒服,昨天出去了一趟就没回来。”
青玄长老说了句“胡闹”,却也没再追究。
这时候白老庄主已经走近了那真钥匙,突然蹙眉喃喃道:“……不对。”
他面色有一些犹疑,却没马上声张,而是将手覆在那三分之一圆盘之上,缓缓注入仙力,感受到那些仙力如石沉入海,被吸收到圆盘中又流泻到空气中,消失不见。
白老庄主这才大声惊呼出声,道:“不对!这个钥匙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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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允在山庄后面被人发现,挂在一棵树上,昏迷不醒,好在没有受伤。
葛阁主检查了屋门外的禁制,并没有被人破坏过。
而昨日白琴公子安放在房内的钥匙明明是真的,徐青修和白常有坚持说两人一直打起精神守着这钥匙,对方又是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两人眼皮之下以假换真,取走真品?
真钥匙其实在白老庄主房里的消息又是谁透露的?
如此一来,最为可疑的竟然是徐青修和白常有两人。
但守钥匙的三人都是自己安排的自家门下弟子,青玄既不相信自己看走眼,又天性护短,这时也只能极力以自己的身份地位作保,力挺相信三人是无辜的,坚持道:“一定是对方用了什么我们难以察觉的妖法,弟子们涉世未深,中招也是难免的。眼下最为紧要的是要在对方之前先赶到封印之地,守住魔剑不让他们夺走。”
青玄长老说的也有道理,今日他们才收到一气门传来的消息。一气门年纪最长的坤风长老当年曾亲历过魔剑之乱,也跟随参加了封印千念,他听说近来之事后努力回忆,又查找了一些记载,判断对方掳去龙汀谷一谷之人极有可能是为了祭剑。
因为当年他们在魔剑千念之上其实施加了两道封印,外面一道将其封印在封印之地,令人无法找到并将其取走;更为关键的则是内里一道,那道封印是彻底将千念的魔性和力量完全封住,使得它和下界一把普通的凡剑无异。而要想解开内里一道封印最为简单也最为血腥的办法就是以血以命祭剑,只要持剑屠戮他人即可逐渐解开剑身上的封印,作为祭品的人修为越高越好,修真者祭剑就比凡人祭剑更为有效。那名幸存的龙汀谷弟子所听说的“生祭大阵”可能便是指此事。
这个解释十分合理,一下就将这些事件完全联系了起来,而坤风长老也素有名望,所言自然不假。收到消息后当下最紧急的事情自然是保住千念顺便揪出幕后之人,这样龙汀谷弟子才最有可能被保全。
真钥匙被偷梁换柱之事虽然疑点重重,但此时似乎也已于事无补,赶紧抢在对方前面守住千念才是最重要的。
青玄长老又将三人叫去耳提面命了一番,末了道:“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就给你们争取了将功补过的机会,将你们列入了到时候守护魔剑的名单之中。当然,届时我也会亲自守在那里。”
隔壁基本没什么人知道他在的幕老宗主正在教育儿子:“令沉,我说你是不是傻啊?出生的时候缺氧吧?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媳妇儿被人怀疑你都不知道站出来护着还要青玄那老小子出来说话,你是想等下辈子再带人回家吧?”
真是气到不行。明明孙女早都有了,也早就比自己这当爹的还厉害了,但还是让自己这老家伙这么替他操心。
幕令沉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
云谷仙门那个什么青玄长老说话那么快,一张嘴就秃噜一长串,论抢话自己怎么能比得过他。
完全是要拿自己的弱项去和对方的强项去拼。有本事大家都光明正大地打一架,谁打赢了谁说话。
然而幕宗主还是比较孝顺的,并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下次他一定把握机会,抢占先机。
幕老宗主看着儿子转身离开的背影感到淡淡的忧伤,他表示在此事上自己已经不怎么敢相信幕宗主了。
真是急死人。
好想雇个人直接把他传说中的儿媳妇和儿子一起绑架了关到小黑屋里锁起来,锁个一百年再放出来。
不过考虑到能绑架他儿子的人实在罕见,能锁住他的小黑屋也不太能找得到,幕老宗主也只能怏怏作罢,让这个计划胎死腹中。
第56章 见到亲人
徐青修等人被分在第二批走,第一批弟子先潜入封印之地,探好路做好布置,而他们则直接保持最佳状态前往接应,准备可能的战斗。
徐青修和白常有因为之前的事而被列入了可疑对象,又听了青玄长老一番说教,最近几天全都老老实实待在一剑山庄中修炼,静候同青玄长老及其他弟子一起进入封印之地。
他们也发现一处好去处,离住所很近有一片人造的园林,玲珑巧妙,处处都是风景,很多弟子都特意去那里修炼。
这天早上徐青修刚默念过一遍千山剑法,就听旁边传来两名女子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名少女眉眼还有些熟悉,他默默想了想,才惊觉她是有些像二师兄。
白常有瞅了一眼,不奇怪道:“哦,那个是我异母妹妹,另一个应该是她母亲的姐姐的女儿,在听雨轩学艺。”
两人所在的位置正和对方隔了一面假山,他们能看见对面,对面却看不见他们。
徐青修觉得听人家小姑娘说体己话不好,正想离去,就听白瑟道:“嫣姐姐,你知道么,幕老庄主前天来一剑山庄了,没让爷爷说出去而已。我还看见幕宗主女儿了,挺漂亮的,长得像幕宗主。”
徐青修顿时愣住了,想到果然雪雪也在,同时又觉得与有荣焉,忍不住向师兄分享:“幕宗主说过几次,说女儿长得像我的。”
但是好像除了幕令沉自己以外其他人都觉得女儿长得更像幕令沉。
罗嫣只“恩”了一声,没什么其他反应。
白瑟问她:“嫣姐姐,你……还喜欢幕宗主吗?”
罗嫣轻轻笑了笑:“喜欢又有什么用。”没肯定也没否定。
白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抵住好奇心和那一丝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思,小心翼翼问道:“……嫣姐姐,当时你也在乾坤秘境中,你知道幕宗主到底是和谁……在一起有的女儿吗?”毕竟年轻,说这话时她还有着掩不住的羞赧。
罗嫣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不会是听雨轩的师姐妹,其他各大仙门的仙子也大多跟着同门一起行动,是的可能性也不大。真说起来最有可能是那些后进来的散修,或者真像有人猜的那样,是秘境中的精怪山鬼所遗。”
知道这件事后她们门中几个同样进入秘境的师姐妹也谈论了许久,把可能的人选都扒拉了一遍,最后的结果居然是她们认识的能叫出名号的那些人都不太可能。此时才能这样不假思索地讲给表妹。
徐青修听她们又说起了这些流言而不再提关于幕念卿的事,而且言谈之中都隐隐对幕令沉有些好感,不由觉得有些尴尬,扯了扯白常有示意他离开。
然而说谁来谁,徐青修突然间若有感应,一回头就看到女儿穿着一身雪白的裙装,板着一张和她爹神似的脸,正向这面走来。
白瑟也愣住了,却很快反应过来,迎过去道:“幕小姐?……你怎么来这里了?阿姨送你回去好不好?”
罗嫣不记得一剑山庄有这样年纪的小孩子,刚才又听白瑟提过,此时闻言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也凑了上去,诱哄道:“小姑娘,你从哪里来的?阿姨们带你回去怎么样?或者就在这里和阿姨们玩,等你家人来接你?”
然而幕念卿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幕令沉,甚至因为年纪小,看上去比幕令沉更过分。她根本不理人,不会主动和人打招呼,别人和她说话她也不回,也不会对除了自己两个爹爹外的人展露表情,和他爹一样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以前在秘境,接触到的人少,女儿也会和洞府外的小妖精灵沟通,这个问题还不明显,等出了秘境就彻底显现出来了。
毕竟是亲生的,他最为了解,徐青修早些时候就隐隐看出端倪,和幕令沉说过这个问题,然而幕令沉并不当回事,总是不以为意地说“我小时候也这样,比雪雪还不活泼不爱说话,现在不也挺好”。徐青修并不知道幕令沉是哪里来的自信,但是要辩驳说“你这样一点都不好”似乎也没什么底气。从秘境出来后他还为此事特意找过幕令沉,但现在看来效果也不大。
果然幕念卿被两人拦住去路后板着脸呆站了一会儿,一句话也不说,绕过她们开始继续走。
徐青修躲在旁边看得暗自垂泪,十分惭愧,心道这都怨我没教好女儿。他认真思考不能让幕令沉这么带女儿了,否则言传身教有样学样之下他家如此可爱的雪雪十年之后变成了另一座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移动冰山岂不是很可怕?
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即使是一剑山庄内部也不是处处安全。徐青修没见着人跟着幕念卿,又怕她这一走不知走到哪里自己走丢了,看幕念卿绕开了两人,心急之下连忙走了出去抱住了女儿,小声道:“雪雪,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爹爹呢?其他人呢?”
幕念卿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人是谁,眼眶当时有些红。她要哭不哭的时候倒是和徐青修非常像的,也不说话,只把头埋在了徐青修颈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