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早去世了,他和他夫人一起出的意外。”渝水淼对其中的内情不甚了解,只捡自己知道的告诉他,“当时闹得挺轰动的,不过你没在国内,不知道也正常。新老板秦霍是他们的独子,当初临危上阵,做了很多整改,能力和眼光都有,就是脾气真的……唉我说起他就头疼。一会见面的时候小心点,他性格很古怪的。”
渝水淼虽说的含糊不清,但也足够原上咂摸出滋味了,不由有些嗟叹。他和老总裁打过交道,虽没有见过他们的儿子,但心中已经对对方生出了长辈的慈爱之情,只怜惜一个可怜孩子一夜之间失去父母又要扛起这么大的企业重担,脾气变古怪不是也很正常吗?上辈子父母相继去世那会儿,原上自己也整天琢磨着怎么报复社会呢。
渝水淼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的话估计能一巴掌把他满脑袋的《知音》抽烂。接待的秘书轻轻叩响大门,里头里头传出声“进来”,他立马提起两分小心,整理了一下西装,推开门。
结果一进去他脸就冷了,秦霍正坐在会客区喝茶,茶桌对面坐着一男一女,恰好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邹敏和任平生。
见他来,任平生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等再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原上,明显就只剩吃惊了,好一会才想起打招呼:“渝导,好久不见。”
渝水淼果然理都不理他,任平生心中唯有苦笑,身边的邹敏显然不满,但才想发作就被他拉住,委屈道:“你脾气也太好了!”
任平生也不去看渝水淼嘲讽的眼神,毕竟邹敏不知道他和赵观的过去,真的闹开了根本没法解释。安抚完身边的,他又偷偷打量原上,见原上站在渝水淼身后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也说不出心里是放松还是失望,他又暗暗疑惑,原上和渝水淼怎么会认识呢?
几人间暗潮涌动,秦霍喝了口茶,心中更烦躁了。他让渝水淼下午过来,却在此之前碰上了对不速之客。邹敏带任平生来,也是为了定下《江湖》的主题曲,这俩人一个是风头正劲的新锐导演一个是声势尤盛的歌坛天王,秦霍没法照着脾气地赶出去,只能坐这听他们墨迹。关键他们来都来了,却还搞不清状况,要能拍桌子据理力争秦霍还高看两眼,可现在呢?任平生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坐在旁边,叫个女人为他冲锋陷阵,你与世无争,来这干嘛?
烦躁中这几人他看都不想看,自然就将目光投向了原上,哪知道原上也正在打量他,双方目光一下就对上了。原上被撞到偷看也不尴尬,点了点头,还露出一个相当……慈祥的笑容?秦霍一愣,心想这是个什么意思?
但他少见有人这样和自己对视还镇定自若的,心中不免也就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因此没再纠结这点结论,细细打量,又发现对方果然长得很好,更难得一身自信坦然自成气场的气质,半点都不像助理资料中那种穷苦出身的孩子。能在那样的环境中将自己淬炼得如此优秀,想必是个内心十分强大的人,他一时之间竟然也能理解自家表弟为什么会喜欢对方了。
原上刚才在脑子里构想了半天蔫哒哒的小白菜,见到秦霍后却着实给惊艳了一把。秦霍生得英挺俊朗,五官轮廓分明,不知道是不是祖上混了血,看着不像是个纯种亚洲的长相。他鼻梁高,眼窝偏深,眼睛本来长得相当漂亮,偏偏被低眉骨压住,使得目光过于锋利,让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相处,加上他气势摄人,模糊了年龄感,很多人一对上他眼睛都得胆怯几分。好在原上是抱着打量晚辈满腔慈爱的目光欣赏的,于是看秦霍一副“我不好惹不开心”的样子就像看朋友家叛逆期的小孩,还有空欣赏对方的嘴唇。秦霍嘴唇长得和别人不同,普通人唇珠长在下嘴唇,他却坠在上唇唇峰之下,一小点点,尖而粉嫩,整个嘴型顿时成了微笑状的W。原上看多几眼,越看越觉得好玩,简直忍不住想伸手去捏捏这孩子的嘴了,冷不丁秦霍却看了过来,他只能收回自己有些放肆的目光,朝对方笑笑。
秦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犀利得仿佛能穿透驱壳,原上几乎以为这个叛逆孩子要发脾气时,对方却忽然又放松了脸色,还朝自己点了点头,示意问好。
原上心想,果然是个外冷内热讲礼貌的好孩子,哪有渝水淼说的那么古怪。
秦霍心想,果然是个不屈威武有节气的好孩子,哪有助理说的那么不堪。
第11章 观儿,想演戏吗?
他俩这边气氛和谐,渝水淼跟邹敏却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两人都是嘲讽的高手,骂人不带脏字又条理清晰——
——邹敏冷笑:“渝水淼!你别欺人太甚了!我不知道你和老任私底下有什么恩怨,但请你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
渝水淼说:“我是这部戏的导演,我有权利把关这部戏的音乐。我不同意和任平生合作完全是为影片质量着想,跟你所说的私人恩怨无关。你这么被害妄想,不如问问你们家老任是什么私人恩怨能让我这么针对他咯。”
任平生轻轻拉邹敏的衣摆:“都冷静点,何必闹成这样呢……”
“你别说话!他就是看你好欺负呢!”邹敏一把甩开他,瞪着渝水淼的眼睛都红了,“你可真够冠冕堂皇,为电影着想?为电影着想你把老任换下来推自己姘头上台?”
渝水淼一直表现得很淡定,听到这句话之后终于怒了,冷着脸沉下声音:“邹敏,我奉劝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
秦霍在一边越听越皱眉,也出言喝止:“行了!越说越离谱,要吵出我办公室吵去!”
双方同时闭嘴,都是满脸的阴沉,邹敏斜睨了原上一眼,从鼻子里冷哼出声。她讨厌渝水淼,这也算恨屋及乌了,又见多了圈内肮脏的身体交易,见原上长得漂亮,渝水淼又处处维护,自然多想了一些,心生鄙夷。原上见到任平生本来就不太高兴,此时见她阴阳怪气,也没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情,根本不惯她这咄咄逼人的臭脾气:“邹导,您不用把谁都想得那么脏。渝导是《江湖》的总导演,他比您了解这部戏,他愿意选择我,也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更何况,您是真的觉得任先生的音乐适合这部电影吗?”
邹敏哪里想到一个无名小子敢这样和自己说话,顿时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质问我?”
原上不悦地皱起眉,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您是什么东西,我就是什么东西,您觉得自己比这里的谁高一等不成?”
他久居上位,积威多年,一发真怒,整个屋子的空气都紧张起来。邹敏立刻就愣了,气势莫名矮下半截,盯着原上忌惮地看了半天,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再放狠话,只能色厉内荏地威胁:“你不用拿这种话压我,剧组里也不是渝水淼一手遮天的,《江湖》那么多投资方,四海集团不肯说公道话,你以为我就找不到别人了么?”
她一时气急,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再往旁边一看,果然秦霍正不露声色地把玩着茶盏,见她看过来,还破天荒地笑了笑:“继续说啊。”
他嘴唇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冷森森的目光配合温和的表情,比以往烦躁外露时看起来还要危险。邹敏一时害怕,又不知该怎么找补,只能讪讪避开对方的目光。
秦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将茶盏搁回茶盘中,“当”的一声脆响,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四海虽然占比最多,但确实不是《江湖》的唯一投资方。秦某人不敢做一言堂,要不就按邹导说的,请所有持股方过来开个会?”
邹敏立刻怂了,气弱道:“……秦董,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就托大,为你们做个决定了?”秦霍仍笑着,“我现在帮谁,另一个人想必都觉得不‘公道’,既然这样,《江湖》原定下个月一号开机,大家不如制片例会上拿作品来说话。渝水淼,在那之前你把你承诺的音乐拿出来,做得到吗?”
渝水淼看了原上一眼,原上心知别无他法,点了点头。邹敏知道自己惹怒了他,也只能强笑着答应下来。秦霍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淡去,重新变回原本冷肃的模样。
邹敏再呆不下去,带着任平生匆匆告辞,渝水淼也打算离开,临走前秦霍叫住原上:“你现在签在渝水淼工作室旗下?”
原上笑着看他:“当然没有。”
“唔。”秦霍站起身,和坐在沙发里时同个姿态地挺直着脊背,又去办公桌处坐下,恢复老板模式,“既然这样,你不如考虑考虑四海?具体细节我让助理过些天联系你,详细解释。”
原上心中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刚才秦霍站起来后,自己竟然要仰头看着他!他这少说得一米九吧?
原上喜欢美人,却不喜欢被压制,遇上比自己高的,通常敬而远之。秦霍模样漂亮,性格也特别,没奈何却长了这么个不可爱的身高,原上大失所望,连慈祥的心态也被驱散了,闻言只淡淡点头:“谢谢,我会考虑的。”
四海集团的资源对所有新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秦霍心知肚明,见他一提签约就那么冷淡,不免感到疑惑。等原上走后他想了很久,唯独也只能把原因安在自家不争气的表弟头上,于是越发肯定原上无法接受被男人追求。秦霍总算松了口气:周展嚣既然剃头挑子一头热,那么只要掐断他和原上来往的渠道,他找个男人过日子当然也就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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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水淼吵架一时爽,恢复理智后,又觉得刚才制作时间实在决定得太轻率,不免有些后悔:“今天九号,制片例会二十八号就开,十来天的时间,对你是不是太紧张了点?”
刚才情势纯粹在赶鸭子上架,原上哪怕做不到,也不会在那时候掉掉链子。更何况《江湖》这部戏不是横空出世的,原上直到今天还能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读它的心情,那时候爆发出的灵感放到现在都已3 经能做出半成品了。他于是也不担心,只笑着安抚老友:“你忘了我做音乐的周期本来就不长么?前期准备确实耗费点精力,但万事开头难,只要有灵感,十多天也不是不可能。”
渝水淼还是发愁,想了半天辙,最后一拍板:“拍摄棚反正都搭好了,今天有空,我带你去转一圈。”
他匆匆领着原上离开,一拐角就碰上正在等电梯的邹敏二人,邹敏正发飙:“等着看把!你好说话,我可没那么好脾气。”但一见他,立刻收了声。
双方两看生厌,电梯门一到,她就忙不迭拉着任平生赶了进去,不住按关门键。
任平生全程在温和劝慰,渝水淼嗤笑一声,站在原地半点没跟上的表示,只是电梯门完全关闭之前,任平生却忽然住了嘴,抬起头朝原上的方向递来一个深深的眼神。
他随即消失,渝水淼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回头一把捏住原上的胳膊:“看到这什么人了吧?你以前简直瞎了眼,要是再敢瞎第二遍,以后见到我就再也别打招呼了。”
原上见他突然那么紧张,正不明所以,但渝水淼又很快松开了手,皱着眉头在他肩膀胳膊上到处摸摸:“全是骨头,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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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的摄影棚搭在本市的影视城,除了现场取景的镜头外,相当一部分的篇幅都要在这里完成。摄影棚于是也搭建得相当恢弘,比起其他剧组少说大了一倍。眼下离开机还有大半个月,里头仍有不少人在忙碌,渝水淼驱车进去,好些人迎面赶来。
领头的男人又高又瘦,头发蓬乱,衣服穿得乱七八糟:“渝导,您怎么来了?”
“我带人来组里参观参观。”渝水淼对他十分尊重,又转头为原上介绍,“这是《江湖》编剧组的总编剧李瑞林,这是我弟弟,原上。”
一听这介绍,众人全都露出惊疑的眼神,李瑞林打量原上的眼神也客气了几分,脸上露出笑来:“你好。”
原上同他握过手,一帮人又浩浩荡荡朝里走,渝水淼忙着给原上做导游,见今天人多得有些不正常,不由奇怪地询问了一声。
几个副导演挂着近乎无奈的表情走了出来:“你是真的忘了吗?今天下午所有演员都来拍定妆照啊,你来得再晚点,我们就要打电话去催了。”
渝水淼一愣,随即想起来确有其事,顿时一阵心虚。他被老朋友死而复生这件事冲击太过,现在满心都在想着原上,哪还记得自己的事呢?于是尴尬摆手:“说那么多干嘛,走走走,去摄影那边看看。”
又问原上:“陪我去安排一下定妆照?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去休息室等会儿也可以。”
现场几人哪里见过渝水淼这样询问别人意见的时候,心中都有些惊奇。其中一个副导演盯着原上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奇异的脸色,凑到编剧李瑞林那边说起话来。
李瑞林卷着的剧本一拍手心:“对啊!”
然后二人齐齐看向原上。
“……”原上牵出质询的笑容,渝水淼也有些不高兴了,皱眉道:“都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渝导,你是真没看出来吗?我刚刚就隐约有点思路了。”李瑞林挤开一干人兴奋地靠近,指着原上说,“第六版剧本定稿的时候,你划掉的那个男角色,说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宁缺毋滥。可这不带来了一个现成的吗?!”
渝水淼登时愣了,也盯着原上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那个男六号公孙教主?”
他紧接着好像才发现原上长什么样儿似的,摸着下巴围着原上转了一圈,忽然开口:“观儿,想演戏吗?”
第12章 定妆照
原上闻言,足足愣了好几秒。
他虽也算在娱乐圈沉浮了半辈子,却从出道到死亡,都没有接触过大荧幕。上辈子他年轻时,国内影视行业正处于混乱期,市场回报不丰厚,资源也多被把持在灰色领域,除了少数已经出名的天王巨星,其他从业者无不受尽磋磨,混乐坛相比之下反倒简单干净得多。有条件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朝里挤,原上音乐世家出身,从小有音乐才华父母又铺设资源,哪里又会没事儿去自讨苦吃呢?
后来他出了意外,索性连面向公众的机会都没有了,成了一个真正的“幕后工作者”,距离光鲜的舞台越发遥远。这十几年,原上清楚看到自己所在的歌坛逐渐没落,也知道影视圈反倒因为时代的发展快速崛起。这是一个暴利的行业,资产多样,比起当初的乐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任平生这种乐坛天王都深受诱惑,其中的机遇可想而知。
渝水淼将原上拉到一边,小声说:“观儿,不是我劝你。我知道你喜欢音乐,也专心这个,但国内歌坛怎么说……你大概也知道一点,现在想纯粹靠音乐出头真的太难太难了。”
原上比谁都清楚这个,又是个识时务的人,渝水淼开的后门娱乐圈多少人梦寐难求,他又不是没有野心,干什么要拒绝?
他一答应,道具组就立刻去寻找服装,李瑞林飞速通知编剧组调来了第六版的剧本,将公孙教主的部分翻出来给原上看。其实《江湖》是一部群戏,片子里能叫出名字的角色就几十多个,电影百来分钟,男六号的镜头能有多少?即便是在原著里,这位公孙教主所占的篇幅也是极小极小的,但偏偏有些角色,从不因为只占寥寥数语而缺乏关注。
原著中公孙教主的第一次出场,就是主角接到清束武林的命令前去杀他。文章以主角的视角写到自己潜入敌潮后意外被发现,夺路而逃闯进一处房间。情节正千钧一发时,没想到画风一转,主角竟然就撞上了正在刺青的公孙教主,还差点就被一剑砍死,机缘巧合才侥幸逃脱。公孙教主的妖异人设在当时的武侠小说中无疑是独树一帜的,原文中这一段也就写得十分旖旎。什么烛火昏黄肌肤渗血,还说主角“看的恍惚”,许多女性读者因此盖章他全文第一美男,到后来公孙教主死时,反应简直了。
这样的角色演绎起来其实相当尴尬,说难演,可又不用刻画什么细腻的内心,说简单,外界偏偏又在硬件上投注了过多的期许。因此稍有不慎,参演者一定会被书迷骂得体无完肤。圈里有地位有口碑的巨星们都不想顶这样的风险来跑几分钟的龙套,新人里脸蛋和演技并重的又……实在是一个都没有。
这也是渝水淼怎么琢磨都不明白的一项规律,娱乐圈的好演员的出现就像种菜似的,要不一茬茬丰收,要不就全都青黄不接,真是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