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卿趴在草丛里,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快点,这里有那匹疯马的脚印!绝不能让表姑娘出事!”十多名护卫骑马而至,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宁卿只要尖叫一声,他们就能听到!但不知为何,她没有这么做,居然下意识地往草丛里缩了缩,她不想他们找到她!
等到宸王府的护卫绝尘而去,成为了一个黑点,她才爬起来,提着累赘的华丽裙子,跌跌撞撞地朝树林里跑。
不关她事,可不是她自己要逃跑的!她也是受害的不是么?要是她失踪了……她失踪了,也不关初蕊她们事,也不关姑母的事,他没理由迁怒人!这都是意外!不怪任何人!
宁卿只感到浑身上下都痛,痛得她小脸煞白,冷汗直冒,但她还是不断地往前跑。
万夫人的话又蹿到了她的脑海!她忍不住咬着唇,泪水直掉。
谁要跟谁共侍一夫!
谁要跟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
谁要给他当贱妾!
她不稀罕!谁爱谁去!
☆、第五十章 花灯
夜华初上,甜味天下人来人往。那道甜点的拍卖就是在这个时间了。
水经年站在甜味天下对面一间客栈的屋顶,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七弦琴放在膝上,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拔,一曲《千年缘》流泻而出。引得四周百姓纷纷抬头,惊叹地望着他。
“这就是那个天天在这里弹琴的人?”
“天啊,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美艳得像个女人,但穿着男装。”
“绝对是个男的!骨架子可不小呢!而且谁家姑娘会大晚上的跑到大街上的屋顶上弹琴!青楼里的姐儿也不会呀!”
水经年纵然每天都在弹琴,但今晚弹得犹为情深,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弹得足足半个时辰,甜味天下的活动早就结束。水经年收了最后一个音,脸色有些失落。要是那人有来,听到他弹琴,一定会出现!可那个人没有出现!
水经年失望地回到客栈,平兴却一脸兴奋地道:“爷,咱们逮到一个可疑人物?”
“可疑人物?”水经年双眼一亮:“怎么个可疑法?”
“是一个姑娘家。”平兴道:“永六来报,他在甜味天下后门方向,看到一名蓝衣姑娘,也不见她进门,她只在那路过。永六当时也没多大在意,但因为她长得特别漂亮,所以永六记下她了。后来甜味天下活动结束,却见她从前门出来。”
“那守前面的永七可有见她从前门进去?”
“没有。”
“那她一定是从别的咱们不知道的门进去的!”水经年激动地说,“除此之外,她可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她是爷您弹完曲后才出去的,等你走后,她还站在门外叹息了一声才走的。”
“快,平兴,咱们立刻去找她!”水经年哪里还坐得住,跳了起来就夺门而出。
平兴追在后面道:“爷您慢着!永六已经去跟她了。”
走到半路,他的护卫永六就来报:“爷,属下已经查到了,那位姑娘就住在柳树巷。”
“又是柳树巷?”水经年挑着墨眉,“那个先拿绣品出来卖的小村姑也住柳树巷。如此说来,绝不是巧合!可她,听到我的曲子,为什么不来找我?难道她不想跟我相认吗?”
一行人到了柳树巷,水经年让永六一边去,只与平兴一起敲门。
“来了,谁呀?”一名穿着蓝衣,十六七岁,面容白晰秀丽的少女打开门,见到水经年一脸警惕:“你找谁?”
水经年原本激动的心,看到她的小心冀冀不由地有些冷了,只好说:“我姓年,只想问一下,锦织天下的绣品和甜味天下的新式甜品是不是出自你手?”
蓝衣少女一脸惊恐:“我不知你说什么。”
说着就要关门,水经年却一把挡住了门,蓝衣少女惊得往里尖叫:“爹……”
水经年干脆一把堵住她的嘴,硬生生地将人家姑娘家拖出了屋,直接绑了!
她形迹可疑,一定有内情!但看样子,却又不像穿越人士!水经年不禁有些焦躁起来!把人家往客栈里一扔,就叫起来:“你是不是穿越来的?是不是21世纪来的?”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那少女哭着说。
水经年觉得快崩溃了!他找了这么久,总算有点线索,但却又是一场欢喜一场空!不死心地逼问:“那绣品和甜品是不是你弄出来的?”
“是我……”那少女道:“又不是我……”
“怎么回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好像被吓着了,颤声道:“我叫柳心儿。那些绣品,是我绣的,但图纸,不是我的,是我姐姐留下来的,甜点也是我姐姐教我做的。”
水经年双眼一亮:“那你姐姐呢?”
“死了!”
水经年差点喷出一口血来!又死了!“那刚才你在甜味天下门口为什么要叹气?”
“因为我姐姐以前也弹过类似你的曲子。”柳心儿说着双眼放空,像是回忆什么美好事物一样哼了两个曲调:“我嗓子不好,不爱唱歌,也不通音律,只记得一点。”
水经年听着那几个曲调,像极了现代的古风歌,难道真的是她死了的姐姐?“有一个小村姑,也拿过类似的绣品去卖。”
“你是说小雪姑嫂?”柳心儿一脸唏嘘:“几个月前,我爹的腿伤了,再也无法打铁,医药费又贵。我就不断翻家里的东西,后来翻出了姐姐的遗物,发现是一大堆可爱的图画,我当时就想,这么可爱的东西,要是做成绣品拿去卖,说不定能多赚几个钱,于是,我就开始做绣品。我与小雪是好友,住得近,就与她们姑嫂一起做,我要照顾我爹,就让小雪拿去绣彩坊卖。谁料小雪这么命苦,居然横死街头!”
“这款绣品一出就大受欢迎,钟离公子还找上门,出大价钱把我家图纸都买走了。我姐姐以前还教我做过甜点,她见我有天份,留了很多食谱给我。我见姐姐留下来的东西这么值钱,说不定甜点也能赚钱,所以就找钟离公子合作了。”
柳心儿说完一脸彷徨地看着水经年:“这位公子……我的图纸全都卖给了钟离家了!甜品食谱也卖了!我跟他们签了文书,不能教给别人!钟离家可是首富……他们家可有后台的!求公子……不要为难我!”
她是怕被人要挟着把秘方教出来才不敢露面的?
水经年泄气得几乎整个人都瘫在地上,无力地摆摆手:“你走吧。”
“谢公子!”柳心儿露出劫后余生的笑,站起来转身便飞快地跑了。
柳心儿一路跑得跌跌撞撞的,直到回到家,关上房门,才露出一抹冷笑。
这个男子,比想象中还要头脑简单好糊弄呢!
她是宸王世子的眼线!是盯着附近某位官员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去糊弄一个人,但世子殿下派下的任务,她不必知道原因,只要执行和完成就好了!
……
水经年确实被宋濯耍得团团转,给糊弄住了!也绝了他的心思!
他望着窗外的圆月,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他想家了!他想回家!他想他聒噪的老妈,想他爱说冷笑话的逗逼老爸,想他的老烟杆爷爷,想他的哭包妹妹!还有一大群兄弟!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每天都要被一大群所谓的亲兄弟算计来算计去,说错一句话,皇帝老爹就要了他半条命,连所谓的生母也只拿他当争位的工具!
他真是受够了!
手里的酒壶砰地一声被他狠狠地摔了个粉碎,他身子一跃,就从窗户跳了出去,一把夺过拴在门口的一匹马,翻身而上,驾地一声便飞奔而出。
“爷!爷!”平兴在后面拼命地追着。
但水经年一记飞骑绝尘而去,哪里是他能追上的。
他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想不断地跑着,直到出了城门,跑了将近半个时辰,马儿因为劳累而有些跑不动,不住地原地踏步。
“快走呀!”水经年把怒火全都撒到马身上,不断地抽鞭子。
马儿嘶叫一声,身子一颠,水经年一个倒仰,摔了下来,他又不是主人,马儿撒脚就走了!
水经年气得大骂个不停,抬眼一望,自己已经出了京不知多远了,周围全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远处有灯光,看样子是个小镇。
身后有丛林,水经年怕有野兽出没,只好切了一声,往小镇方向跑。
今天十五,天盛凡是初一十五夜晚上都有集市。
水经年一身风尘仆仆地走进小镇,周围正是花灯环绕,百姓拖家带口地出来逛夜市,买糖人,抢栗子,嬉笑大闹着走过。
水经年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在此,又忍不住伤心了。
忽地看到眼前一盏点亮着的花灯,明黄的灯光映出,把花灯上的诗照得份外炫眼。
寄花寄酒喜新开,左把花枝右把杯。
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
——《故乡杏花》
故人为何不同来啊!水经年也深深地哀叹着,指着灯笼道:“老板,我要这只花灯。”
老板道:“对不起,已经卖人了。”
说着把花灯提了下来,水经年抬眼望去,只见隔了一排花灯,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少女的脸。
那张小脸说是脏吧,却在灯光的映染下美得惊心动魄。
☆、第五十一章 叛逆
水经年看着老板把花灯递给宁卿。
宁卿给了几个铜板,提着花灯就走。
她头上没有一件饰物,半挽的发髻有些凌乱,黑缎似的长发披垂而下。一身华丽的衣裙有好几处勾破和染上泥污,转身间,层层叠叠的华丽裙摆铺开,却没有因为她的狼狈而失去美感,反而有一种高高在上却碾进泥泞的残酷之美。
水经年有些惊艳地看着眼前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女!那种美,并不只是外貌的清艳,还有她眼中的灼亮,她狼狈下的坦然。
她提着花灯缓缓前行,水经年忍不住跟上前。
走至幽静处,宁卿转身,却见是刚才那名男生女相,妖艳逼人的男子,不由地小脸一僵,这男的是谁?干嘛跟着自己?
想了想,她停了下来,转身说了一句:“你想要这个?送给你好了!”
说着把花灯放在地上,提起裙子飞快地跑了。
水经年看着只剩下一个散发着明黄亮光的花灯坐在地上,空荡荡的街道,一下子哭笑不得,确实,自己一个陌生男子一路尾随人家一个小姑娘,人家不把他当痴汉才奇!
水经年提起那只花灯,她握过的小提杆,好像还残留着一丝暧意,让他寂凉的心一暖,唇角不由的翘起,呵地一声轻笑。
愁绪袭来,水经年买了两大坛子的酒,随意地找了个屋顶,躺在上面就大喝起来。喝到激动处,酒坛狠狠地一砸身下屋顶,他只觉身下一陷,“卧槽!”一声,他居然整个人从屋顶里摔了下去,咣一声摔进了人家的屋子里!
“谁?!”一声尖叫响起!
宁卿都快崩溃了!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在外,本就担惊受怕,连睡觉都不敢熄灯,谁知道她才刚有点睡意,屋顶突然摔下一个人!
“你,是那个买花灯的,又跟踪我的那个人?”宁卿惊道。
“哎,是你!”水经年爬起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
“我没跟踪你!”水经年说。但他喝酒喝多了,虽然脑子清醒,但行动却不自如,又从高处摔落,头晕目眩的,一动,便往床上扑去。
宁卿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坐床上跳了起来:“你还说没跟踪我?别过来!你想干什么?”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妇人的声音,这是这间小客栈的老板娘。
“大娘,有坏人!”宁卿跑过去拉开门,正要扑出去,水经年慌忙拉住她:“我不是坏人!我是她相公!”
宁卿气得一个倒仰,恼得小脸涨得通红,拼命地要挣开他:“他是坏人!”
“我不是,我是她相公!”水经年坚持,他可不想被当成采花贼被人通辑!
想挣,但却挣不开,纤细的藕臂被他握在手,中宁卿已经急哭了:“大娘,救我,他就是坏人!我不认识他……呜呜……”
大娘也是一额汗:“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经年长得太妖艳了,她还没见过这么妖艳的采花贼!乖乖,要长成这样还采花,不如回家对着镜子采自己!
“我……去报官!”大娘想到了这条良策!
“等等,我真是她相公!”水经年大急。
宁卿也是小脸僵了僵,只见水经年挑着眉看她,宁卿欲哭无泪:“等等……大娘,他……不是坏人!”
要是她进了衙门,不就是送羊入虎口?
大娘也不奈烦了:“姑娘,这男的究竟是不是你相公?”
宁卿不想被拖去衙门,但说他是自己的相公,她是死也说不出口的!咬咬牙,结结巴巴地开口:“他……是我哥哥……”
“对啊,”水经年呵呵呵,“我是她情哥哥!”
宁卿气得一个倒仰,那大娘一脸鄙视扫了他们一眼,转身便走了!男的不是好男,居然勾搭人家小姑娘私奔!女的也不是好女,居然不知羞耻的跟一个男的私奔!
“你,放手!拉着我干什么?”宁卿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一时间有些后悔,她是不是太蠢了,她应该报官的!就算被抓回宸王府也好过面对一个不知好坏的人!
“不干什么,走吧,妹子,哥哥带你去喝酒!”水经年呵呵一笑,刚才的酒兴未败,碰到宁卿,愁云顿散,他又想喝酒了!瞅着这个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应该很下酒!
“我才不喝酒!”宁卿恼,不断地挣扎,但他的手像铁钳一样。
“矫情什么,快来!”水经年哈哈大笑。“连离家出走你都敢了,还不敢跟我走一趟?”
宁卿一怔,便不再作声了。她被他拖拽着走到街上,现在已经亥时,周围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她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他身材修长,姿容艳丽,但难得的却是一身正气,举手投足潇洒豪迈,他就像是一阵自由的风,让她不由地居然浑身轻快熨帖。
“你……放手!我自己会走!”宁卿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好!”他一笑便甩开了她的手。
宁卿嘟嘟囔囔着一边揉着自己的手一边跟在他身后。
他的步子非常快,不是故意的快,而是那种天生的节奏感!明快,轻松,活力!
好像受到他的感染一样,宁卿心情也好了起来,踢踢踏踏地地跟在他身边。
水经年看着宁卿有模有样的学他走路,一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见过你这样的贵族小姐!”真没见过,来到这里之后!
宁卿恼:“我不是贵族小姐!”
“我不信。”她的衣着,还有她的气质都是贵族小姐。
宁卿懒得跟他解释,轻哼一声:“咱们要到哪里喝酒?”
“你不是不喝酒?”水经年眼含笑意。
宁卿嘟嘟小嘴:“不去就回去!”
一开始她怕他,但现在又不怕了!她想跟他去玩儿!宁卿,其实骨子里是个很叛逆的人!
正如他所说,连离家出走都敢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她想随心而为!
☆、第五十二章 可恶
玉真庵山下的一间客栈——
孙侧妃一脸阴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悦和郡主和宋绮芜小脸俱面无血色。
宁妙姐妹大眼瞪小眼的,一声不吭。
这时方嬷嬷走进来,孙侧妃立刻上前:“找到了吗?”
方嬷嬷铁青着脸:“没有。”
孙侧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白得犹如一张白纸。从中午到现在大晚上的,宁卿已经失踪了六个时辰!就算她没伤着,以她的容貌,怕也是凶多吉少!就算救回来,身子已污,她怎么向宋濯交待?
这次出门,是她亲自安排的人,还有悦和跟着,要是悦和不在场还好,偏偏她在场!
宋濯有多宠爱宁卿她可是清楚得紧,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搬进梦竹居!
现在人居然在她的眼皮子下弄丢了!他不迁怒才怪!
找不到人,至少要找到原因吧!把他的怒火转移走才行!
“那匹马呢,可有找到?”
“没有。”方嬷嬷摇头。
“悦和,芜儿,你们可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惊马?”
悦和郡主和宋绮芜都摇头,孙侧妃凌厉的目光扫过宁妙三姐妹,宁素和宁巧都立刻摇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