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宝书终于毫无形象的哭了起来,“向北,到了那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如果在那边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我帮不到你,但我好歹能听你说说心里话。还有……一定要吃饱穿暖,别苦了自己,如果那边需要钱和粮票,我是说如果,你爸妈供应不上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会想办法的。”
陆向北终于知道心碎的感觉是什么滋味了,他皱巴着一张脸,想让自己哭起来不要太过于难看,“闫宝书,你咋啰嗦起来比俺妈话还多啊。”
闫宝书哭着说:“向北,答应我,如果你在那边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别瞒着我啊。”
陆向北愣了片刻,待醒过神后,闫宝书已经无法跟上列车的节奏了,不得已之下他松开了手,可他依旧是追着列车不肯停下。陆向北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难受,与家人的离别是想念,可与闫宝书的分开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夹杂其中,这种感觉狠狠的揪着他的心。陆向北从车窗里探出头,哭喊着说:“如果……”
闫宝书尽可能的想要听清陆向北喊的是什么话,无奈的是却被嘈杂的人声与列车运行的声音完全覆盖住了,最终他也没能听清陆向北说的是什么。如果……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果吗?
列车终于驶出了站台,渐渐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当中。送亲的人群浩浩荡荡的往车站外走去,闫宝书却始终停留在站台前看着列车远去的方向。陆家一家都没想到闫宝书和陆向北的友谊已经深厚到了如此程度,他们特意让顾军留下来等他,往外走的时候,陆向北的母亲擦了擦眼泪,“怪不得向北和宝书这么好呢,感情这孩子够仁义的。”
陆建军苦叹摇头,“平时就看他们几个凑在一起,没有比这个时候的友谊更重要的了,我倒是希望向北在外几年,不要遗忘了这份儿感情才好。”
陆向东倒没有像父母那般感慨万千,他只是面色平静的说:“听向北说,宝书这孩子是在文工团工作的,也是份儿好差事儿,既然他和向北这么要好,这往后他要是遇上了什么困难,咱们也多帮衬着就行了。”
陆建军忙点头,“不过这事儿还得让顾军儿和宝书那孩子说,咱们不好开口,主要还是怕宝书这孩子要强,有难也不肯说。”
“你说你们这爷两啊。”陆建军媳妇儿不乐意了,训斥道:“你们就不能盼人点好,干啥一定要有难啊。”
陆向东连忙赔笑脸,“妈,我这不是说万一吗。”
“没那个万一,要真是有也是让你们爷两给方的,嘴下都不留德的。”
陆建军哭笑不得:“好好好,怪俺们爷两多嘴了行吧。”
这头陆家人已经出了火车站,那头闫宝书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远方。顾军和石翠一旁等候着,时间久了,石翠冲顾军使了个眼色,顾军会意后上前和闫宝书说:“行了别看了,向北这都走多老远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石翠连忙接话,“是啊宝书,向北这一去又不是不回来了。”
闫宝书从离别的感伤中回过神,在没看向顾军和石翠的时候连忙用袖子擦了脸上的泪水,回过头时他强颜欢笑道:“早知道我应该和向北一起去当兵的,这样也好有个伴儿。”
顾军哭笑不得的说:“得了吧闫宝书,你啥样人我还不知道啊,当兵那苦你可吃不了,还不如跟兄弟我混呢。”
石翠不明白顾军话中的含义,调侃道:“你满脑子就知道混啊,人家宝书和向北都有自己的事儿做了,你呢,再这样咱两可没未来可言了啊。”
闫宝书一听这话愣住了,“顾军,你和石翠……你们两个?”
顾军傻笑着挠挠头,“咱现在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了。”
闫宝书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你们两个人认识才几天啊,这是不是有点快?”合着不止现代社会有闪婚闪离一说,就眼下都能够做到如此神速,由此可见感情真是一种神情的东西,充满着诡异的力量,总能够让人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快啥啊,兄弟我可是废了好半天的力气才把人拿下的。”
闫宝书嘴角又是一抽,心想才认识不过半拉月,石翠对你有多少了解?这些问题恐怕顾军都没想过的。恋爱中的人都特疯狂,他没有资格对顾军和石翠的感情指手画脚,不过作为朋友,他还是要提醒顾军一下,“顾军儿,你既然追求人家石翠了,那可得拿出那份儿担当来,别辜负了她。”
“这你放心吧,兄弟有这个觉悟。”
石翠捂嘴偷笑,“行了,这站台里都没多少人了,咱们也撤了吧?”
“嗯。”
三个人从火车站出来后,闫宝书陪同顾军去取自行车,因为陆向北不在了,闫宝书就再也没有人会带着他东跑西颠了。如果说没有石翠的话,闫宝书还可以坐上顾军的车后座,可现在石翠这个大姑娘都来了,顾军总不可能一车带两个人吧?不说安全问题,就是他能不能骑动都是两说。
“这……”顾军显得左右为难,挠头傻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闫宝书叹了口气,“有异性没人性啊,行了,你带着石翠回去吧,我正好一个人在附近转转。”
“这样行吗?”顾军惊讶道。
“没什么不行的,你带着石翠回去吧。”
顾军见闫宝书执意如此也就答应了,“那行,我先带着石翠回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啊,过两天我去文工团找你。”
“好。”
顾军载着石翠离开了,他们脸上都洋溢着荡漾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太在意陆向北的离开。其实顾军这才是一个做朋友该有的行为,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天分别了,说不定明天就又聚在了一起,也只有闫宝书会在友谊的掩盖下包藏了一颗别样的心思,所以他才会如此的难过。
陆向北的离开让闫宝书觉着身边空荡荡的,这种感觉夹杂着一股冷意,让他在还算暖和的天气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闫宝书作为一个男人来说,真的很少会哭,可今天实在是没能忍住,哪怕在陆向北离开之后,他一个人独自行走在马路上仍旧会默默的流着眼泪。
前一刻才分别,下一秒便思念无尽。
时间总归能抚平一切,渐渐的弱化这段感伤,陆向北离开了,可闫宝书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他要在这里努力的生活下去,与在远方奋斗的陆向北一起加油。他无比期待陆向北回来的那一天……
“叮铃铃。”
闫宝书身后响起一连串的自行车响铃声,他原以为是自己挡了别人的路,连忙朝一旁让了让,结果却让身后的自行车铃声越发不止了。闫宝书被这响铃声闹的心情异常的烦躁,他停下脚步,带着一股怒气回过头去,结果却看到完四宁跨坐在自行车上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闫宝书惊讶道:“你咋在这儿?”
完四宁笑了,“这话真逗,我咋就不能在这儿了,这马路你家的?”
闫宝书很想给他个白眼,“当我什么都没说。”说完,闫宝书转身要走,完四宁竟然骑车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闫宝书疑惑的看着他,“你想干嘛?”
完四宁笑起来依旧是歪着嘴角,虽说这是天生的缺陷,但也给他这个人平添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痞气。陆向北也痞,但没有完四宁这严重,说白了陆向北的痞是夹杂着阳光与正气的,而完四宁却彻头彻尾的痞了个透彻。
完四宁跨坐在自行车上,伸手从兜里掏出烟来,“抽吗?我看你也挺想抽的,来一根儿?”完四宁自说自话,笑着拿出两根烟叼在嘴上,点燃后竟然把其中一根递给了闫宝书,“看我多好,都帮你代劳了。”
闫宝书撇了撇嘴,没有接那根烟,而是抢过完四宁手里的烟盒从中拿了一根出来,“谁知道你有没有传染病。”
“这话说的,老子身体健康着呢。”完四宁见闫宝书不抽他点燃的烟,倒也没多生气,而是把烟掐灭后揣进了兜里,“不能浪费,我留着过后自己抽。”完四宁吸了口烟,打量着闫宝书说:“这家伙眼睛哭的跟个桃似得,不就是陆向北去当兵了,你至于这么难过吗?”
闫宝书整个人一僵,“你咋知道的?”
完四宁掐着手指,“我会看相算命啊。”
闫宝书这回可没吝啬白眼,再狠狠剜愣了完四宁一眼之后说道:“爱说不说,谢谢你的烟啊,我走了。”
闫宝书绕过完四宁往前走,这一回完四宁没拦着他,而是推车跟在一旁,“冯海棠你还记得不?”
“谁?”
“料你也不记得了,就搜身边那大高个。”
“啊,咋了。”
完四宁叹了口气,“从小到大都跟着我来着,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想着要去当兵啊,我啊今天能出现在这里,无非就是来送他的。不过我今天还真是来着了,让我看到了一场离别的大戏。”
闫宝书多聪明啊,完四宁前话说完后头他就猜到了,“你都看见了?”
“哈哈哈哈,必须看见了啊,你瞅瞅陆向北哭的那个德行,也他妈的是个男人。”
闫宝书停下脚步,“歪嘴子,我不说你拉倒吧,你真当我看不出来,你这眼睛也是哭过的。”
完四宁连忙揉了揉眼睛,“那是进了沙子,我揉的。”
闫宝书冷哼一声,“得了吧,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去吧。”
完四宁怔了怔,随即大笑:“闫宝书,你说我这人脾气暴躁,换了平时就你跟我这么说话,一早就把你削个满地找牙了,可我不知道为啥啊,每次碰到你都想逗逗你,就觉着特有意思特好玩。”
“滚犊子,你当我是阿猫阿狗啊,还特有意思特好玩。”
完四宁见闫宝书加快了脚步,自己也加快了速度,跟在闫宝书身旁笑嘻嘻的说:“真的,你看你都叫我歪嘴子了,我都没揍你,这不就说明了问题吗。”
闫宝书看向完四宁,“我承认我不该说你的缺点,但你这个人招人膈应,没办法,我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泄气了。”
“不你膈应我啥啊?”完四宁十分不解,“就因为我和陆向北不对付,所以你瞅我就烦?”
“哎,还真让你说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完四宁还真不生气,依旧嬉皮笑脸道:“那我就膈应你了,你能把我咋地?”
☆、第九十九章
完四宁这股子无赖劲儿完全是随了他那老爹,老人常说‘老猫放上睡一辈传一辈’,看来还是有一定的根据的。完四宁能变成现在这幅德行,那都是他爹言传身教以及让他耳渲目染得来的,完四宁他爹完长发在年轻的时候那可是个出了名的无赖,不过‘盗亦有道’,完长发也不是是个人都欺负的,这还得看那个人是谁,颇有点“老子脾气好,那得看跟谁”的意味在其中。
按理来说完长发这种无赖是不可能有女人愿意跟他的,可就奇怪了,还真就有女人喜欢这口,不过从事实角度来看,这个女人,也就是完四宁的妈妈,还真是具有一定的慧眼,识人比捡钱可要难多了吧,哎……还真就让她选对了。完长发在外头混蛋,但回到家里对自己媳妇儿那叫一个好,有一分花一分,他曾对自己的媳妇儿说过:“跟了老子的女人,就是自己累死苦死也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完长发年轻时在外人看来长得还是很精神的一小伙子,就是品行作风问题比较严重,不过大家伙对他这种行为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欺负的对象不是比他的作风问题还要严重的多。老完家家在这座城池的东南角,也就是说,这里既不靠铁道东也不挨着铁道西,可以说是横向□□了这座城池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这里是三无户的聚集地,听老人们说起,这里原先出了不少的地主,后来被打倒之后就形成了这样的局面。
以当时的环境来说,完长发都赶上远景驰名的商标了,好人见了想躲,但一想这人从来不欺负老实人也就么过去了,坏人看了他几乎想死的心都有了,因为完长发是真的会折腾人,并且手法非常的狠厉。完长发曾教训过一个家里条件比较好的小恶霸,欺软怕硬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是可忍孰不可忍,完长发一怒之下带领着兄弟们把那伙人给削了,打到最后那伙人通通跪地求饶,不过完长发可没有就此打住,反而变本加厉的教训起他们来。
男人可以在干活的时候光着膀子,可以在澡堂子里光着身子,但绝对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脱个精光,而且还是被强迫扒光的,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完四宁也就是通过这样的手短,扒光了那伙人之后跪在马路牙子上赎罪。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对待坏蛋千万不能手下留情或是心慈手软,怜悯之心对待这类人可不是百分百都管用的。
完长发英雄救美,获得了那姑娘的芳心,从那往后,完长发也不在是孤家寡人的一个走街串巷的小地痞了,他结了婚,虽然他没有能够给出什么像样的彩礼,但他却给了这姑娘一个可以一辈子依靠的幸福家庭。婚后的一年,完四宁出生了,完长发喜极而泣,在媳妇儿还坐月子的时候,就主动承担起了家里的大小事务,别说媳妇儿要吃啥好吃的,就是洗个手他都得亲力亲为。
完长发头回当爹,高兴是一回事儿,但也没到高兴的发昏的地步,他听长辈们说女人做月子的时候是最重要的,如果照顾不周容易坐下病。为此,完长发厚颜无耻的问了不少长辈中的女性,有关于坐月子应该注意些什么,到了后来,街坊四邻开始有人拿完长发开玩笑,说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围着媳妇儿转还能有什么出息。
完长发一开始想要为老婆儿子积德,也就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演变到后来,竟然有人说:“完长发他媳妇儿厉害着呢,听说是个母老虎。”
“哟,河东狮吼啊?”
诸如此类的玩笑话层出不穷,完长发忍无可忍,拎着扁担钩子挨家挨户的砸了一通,最后还在大马路上吆喝了起来,“他妈的,老子疼自己媳妇儿碍着你们了?今儿老子就把话搁这儿,说我可以,但要说老婆儿子的,那就别怪老子翻脸无情不顾乡亲邻里的情分。”
这件事在当地被传了很久,听说上级领导来到当地视察的时候还特地去见了完长发,给了不少的褒奖表扬。好的美的故事不是被人渲染出来的,事实上他就摆在我们的身边,但凡用心用眼去看的,都能够有所收获。就完长发而言,他品行虽然不够好,但在家里,那绝对?5 鞘艿嚼掀哦映绨莸囊桓瞿腥耍饷炊嗄旯チ耍拖备径祭狭耍晁哪ご罅耍坛辛怂囊庵疽约白鞣纾叩侥睦锬嵌际且桓龇绶缁鸹鸬娜宋铮比唬阉比宋锏牟⒉话ǘ嗌俸萌恕?br /> 有关于完四宁的故事都是闫宝书后来和他熟悉起来之后才慢慢知晓的,而眼下,闫宝书对完四宁烦的那叫一个透彻。闫宝书往家走,完四宁阴魂不散的跟着,时不时的还要跟他唠上两句,最终闫宝书忍无可忍停下了脚步,“歪嘴子,你到底想干嘛。”
完四宁笑道:“闫宝书同志,这我可得批评你两句了,我虽然歪嘴子,但心眼不歪啊,你别总把我当成个坏蛋行吗。”
闫宝书一听这话还真有点道理,嘴歪不代表心眼歪啊,于是他忍俊不禁的说:“或许你这个人不坏,但我现在心情真的算不上好,如果可以,你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就因为陆向北?”
“管得着吗。”
“哎……”完四宁长叹一声,“你说我也不比陆向北差啥啊,咋就没人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呢。”完四宁握紧了车把手,晃动着自行车时倒显出了他心里那几分的难过。
闫宝书不是不理解完四宁这时的心情,他和陆向北都不是个安分的人,身边有几个兄弟跟着并不稀奇,但这群愿意跟着他们的人里又有几个可以称得上“真兄弟”的呢?就拿陈宏兵来说吧,那就是一颗墙头草随风倒,哪边好去哪边,就他而言,是个人都不敢把他当做兄弟来交心。
“那个大高个……冯海棠是吧?他好像跟你关系挺不错的对吧?”
完四宁摆了摆手,“冯海棠人是不错,可我就觉着怪怪的,说不上来哪里怪,但我就是觉着这小子对我有二心。”
闫宝书略显无语,“你跟我说这些干啥,没事儿我真得走了,家里还有事儿。”闫宝书冲他挥了挥手,“再见,再也不见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