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趴伏在船舷上,尾巴跟随着海浪轻轻晃动,姿态无比惬意。
姜珺雅突然说道:“阿绡,我教你唱首歌吧?”
“好啊。”
然后姜珺雅突然就轻轻地哼唱起来,没有歌词,只有一种古老悠扬的旋律。
余绡觉得很好听,听着听着就跟着一起哼,等杰利突然出现在小船上,才问道:“这是什么歌?没有歌词吗?”
“是我爸爸家族那边流传下来的……算是民谣吧。以前应该是有歌词的,不过现在这种东西没人会去整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家族啊……余绡翻身沉入水中,姜哥果然是个有钱人呢。
凌晨的海面很安静,余绡玩了两个小时水,等到回到岸上的时候,脚有些软。
姜珺雅担心他会摔倒,扶着他的肩膀,动作看似轻柔,实则霸道地把人半揽在自己怀里。
杰利跟在后面,对老板的行径颇为不齿地撇了撇嘴,手上提着两桶各种海产。
姜珺雅像是知道杰利的表情,回过头吐槽:“是什么让你产生的错觉,水母是水陆两栖动物?”杰利变成原形的一刹那,他真的有点被惊住,但是让他更加惊讶的是,那只水母长着个方形的“兜兜”,是特征非常明显的剧毒水母——箱水母,常年盘踞在世界最毒生物前三名。
杰利指指自己:“我能上岸,能上岸很久。”他是水陆两栖,一点都没错。
姜珺雅觉得自己的情绪课程没有及格,有点破功的预兆:“你是妖怪。”妖怪能当普通水母处理吗?不能!
杰利懒得看他,长腿一迈,快步走到前面,还不忘记辩驳:“但我是水母。”
三个人回到家,时间还很早,完全不知道余梅已经来过一回,先后进浴室冲了冲凉。
打理完后,三个人坐在院子里,开始处理起杰利用原形捕获到的猎物。好歹两个是海洋生物,一个是卖鱼的老板,处理这些倒是驾轻就熟。
“杰利,你抓到的这些能吃吗?”
“能吃。”
“不,我的意思是,这些东西没毒吗?”
“没有。这是我的房租。”他是个遵纪守法,有礼有节的好妖怪。作为客人上门,他没有带礼物已经很失礼了,不能再白吃白喝。
空手上门&白吃白喝的姜老板:“……我让你买的手机呢?”对啊,他其实有礼物送人的。
“在行李箱里。”其实杰利很想说,自己不顺便就没买,当然他只不过是顺便买了个水果机,至于防水性能什么的,难道他指望一条人鱼能在深海里面打电话?“对了,我顺便在路上找到一样东西,一会儿给你。”
“给我?”余绡不明白。
杰利点点头:“嗯,没错,上面有你的……”
“阿绡,你在家啊!快开门。”
余绡有点不明白,他人在院子里,一眼就看到家门口一堆黑压压的人。
第13章 倚老卖老
讲真,余绡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自家门口有这么多人。
大黑只要不对着妖怪·水母·杰利,面对再多的人也不会犯怵,凶狠地看着人群,敏感地察觉到来人的恶意,冲到铁门处,狗视眈眈地看着外面。
这会儿它的表现既没有狂吠,也没有发出威吓的低狺,以余绡对自家狗儿子的了解,大黑是准备咬人。
会咬人的狗不叫。狗真正打算攻击的时候,会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余绡看看门外一群老头老太太,咬了谁都不会有好结果,赶紧对大黑说道:“去爸爸房间待着。”
大黑巴巴地抬头看余绡,见狗爹不为所动,只能蔫蔫儿地去楼上余绡房间,进去还甩了门,往窗口上一趴,继续狗视眈眈地看着铁门外的人群。
余绡看它安分了,才走出去开门。
杰利和姜珺雅看到外面来那么多人,也不收拾海鲜了。杰利把没收拾完的放进鱼池里,姜珺雅洗了个手,走上来,问:“怎么回事?”
余绡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
刚才在铁门口看不清楚,等人走进来才发现几乎全村子的人都来了。为首的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余绡叫了一声叔公,跟在最后的是去而复返的余梅,余绡看见了也跟着叫了一声小姑。
这是一个颜控的世界。姜珺雅一看就不是他们村里人,而且他现在的样子和在余老二夫妻面前的平易近人完全不同。余绡是习惯了没觉得什么,但是对陌生人而言,第一眼就能发现姜珺雅的高贵冷艳,气场强大到一看就不好相与。哪怕撇开这些不谈,他超过一米九的身高,也给这些老头老太太们带来极大的压迫感和威慑力。
本来许多准备训斥余绡几句的长辈们,看到姜珺雅在余绡边上杵着,顿时就收了声。其实他们自己心里面也明白,倚老卖老对付他们村里人到现在都未必好用,更别说对付一个外人了。
余老二家并没有什么正经的客厅。偌大一个房间就是中间摆了一张八仙桌,吃饭打牌都在上面,周围放了一张三人转角沙发,还有两个单人沙发,并不配套,是张阿娣从搬出去的人家那儿拿来的不要的家具。后来余绡给做了几个沙发套,看着样子倒是很和谐。
这个厅里面,一般十几个人是坐得下的,但是今天来了三四十个,哪怕余绡把家里所有的凳子椅子都搬出来,也不够;所以他干脆就不搬了。反正这些人一看就是来找茬的,他干嘛辛辛苦苦地伺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辈分大的坐好了,辈分小的只能站着。一个厅里面挤得满满当当,哪怕窗户全开着,电风扇开到最大也没用,热气一阵阵上涌。
一个老头中气十足地开口道:“长辈过来,连杯茶都不倒,没礼貌!”
姜珺雅看了一眼站在老头身后的余梅,低头轻声问道:“你爷爷?”
“嗯。”余绡撇了撇嘴,张口就毫不客气地跟他爷爷呛声,“咱们家里穷,买不起茶叶。”他的性子虽然有点像他爸,但这么多年和自家的亲戚斗争下来,才不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以前只有兄妹两个的时候,他反应慢,多半是余绮先一马当先冲出去骂人,但是打人的那个一直是他。他们家大伯的儿子,比他大了好几岁,不照样被他揍得不敢上门?
余爷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听到村里比他有威信的老头清了清嗓子,才勉强说道:“你爸呢?这么多人来,也不出来招呼?”
“爸早上四点就出门捕鱼了。”不等老头问他妈在哪儿,他直接说道,“我妈也一大早去镇上摆摊了。咱们家十多年都这么样,爷爷你还不清楚?”丫的,不就是趁着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当他“小孩儿”好欺负么?他看了看人群中的余熏爸妈,顿时明白了来意。
余爷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余梅站出来说了一句:“这孩子,怎么跟爷爷说话的?”低头又拍了拍余爷爷的背,“爸,您别生气。二哥二嫂忙,没空教孩子才这样……”
然而没人理会她的眼药,余熏的爸妈已经等不及了,红着眼眶叫了一声:“叔公,这件事情您可要替我们家阿熏做主啊!”
余绡冷笑一声,抢白道:“你们家生的好儿子,我叫他一声哥,发了工资给他买烟买酒,我爸妈也往你们家拎了不少东西。你们家儿子倒好,偷我钱还有理了?”
余熏的妈妈当下就蹿到余绡的面前,尖声高叫:“不就是两千块钱吗,当我们家没有似的!穷鬼家的小孩儿眼皮子就是浅,当人跟没见过钱似的!再说那两千块不是还你了吗?”
杰利还是第一次见到嫌疑犯家属比受害人跟凶悍更理直气壮的。他轻声感慨了一句:“人类社会……”然后手上拿着一个密封袋走了下来,“这位女士,我想你有点误会。”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后,他才把密封袋高高举起,“余熏先生所犯下的并不是盗窃罪,而是故意杀人未遂。”
人群一片哗然。
“故意杀人?”
“余熏那小子干嘛要杀余绡?”
“不是说余绡中奖得了一百多万吗?”
“咦?刚才他爷爷不是说诈骗短信?”
“嗤,是不是诈骗和余绡同屋的余熏会不知道?”
“我听在派出所的亲戚说了,余熏在银行里说卡上有一百多万。”
“嘶……这谋财害命没跑了啊!”
“余绡也是厚道,就说了盗窃,听说就是关个半年,忒轻。”
“老鱼头夫妻两个这德行,怪不得教出来的儿子也是这样。”
丁点大的村子,大部分又都是老人,没事聚在一起就是东加长西家短的,谁家都没一点秘密。他们这些人说是来主持公道什么的都是假的,大部分人就是过来看个热闹罢了。
本来他们也以为是余绡小题大做。没错,余熏偷钱是不对,但是为了总共两千多块钱,弄到去做半年牢,那余绡也确实有点小肚鸡肠。他们原本打算着,让余熏家出点血,赔偿给一点损失就完了。要是余绡不追究,那余熏也好捞出来,最起码少在里面吃点苦。没想到竟然弄出个故意杀人来了。
至于是不是胡说,没看到那个歪果仁手上还拿着跟沾血的铁管么?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凶器?余熏那小子平时看上去就油头滑脑的,做人也不老实,还以为出去工作了两年人变踏实了,结果连抢劫杀人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还真是……了不得。
在杰利拿出铁管之后,也就是一些纯粹看热闹的人,还有闲心嘀咕两句。这峰回路转的,简直恨不能抓两把瓜子唠嗑。
至于余熏的父母和来主持公道的叔公,全都傻了。
余梅眼珠子一转,推了推她爸,结果老头也傻愣愣着不知道反应,顿时就自己往前一站,说道:“我们家阿绡也是个傻孩子,吃了那么大的闷亏,险些连命都没了,都只说人一个盗窃罪。阿绡,跟小姑去派出所!”别看她平时说话轻声细气的,这会儿倒是掷地有声。
余梅这样子倒是跟昨天晚上判若两人,但是她是余绡的正经长辈,站出来说这么一句话也在分内,谁都不能说一句她的不是来。倒是余绡的爷爷,这会儿听到孙子差点被人给杀了,还一声不吭的才有点不对劲。
不过同村的都知道他偏心。大儿子是顶梁柱,小儿子是掌心宝,女儿是小棉袄,就剩下个个老二,全家跟后娘养的一样。人有钱的时候可着劲地压榨,人没钱的时候就当没这个儿子。余奶奶还一天到晚跑出去说她这个二儿子一家的坏话,怎么难听怎么说,就没她说不出来的。外人也就是看个热闹,余老二一家夫妻虽然没发什么大财,但是起早贪黑的做事,谁都看在眼里,逢年过节地也是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去送给老人,余绡奶奶这么说话,全都当别人是瞎子。
要是余绡真是个小傻帽,这会儿听余梅说的,还不定怎么感动呢!可是十几年下来,他又不是被爸妈保护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温室小花,余梅这些年来没少作天作地,他的心早就凉了。
正当一屋子人僵持的时候,门口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张老板在敲了敲铁门:“小绡!小绡在家吗?”
姜珺雅跟余绡咬了下耳朵,再对他点点头:“你去忙,这里我来解决。”
你就是个卖鱼的? 饩龈錾堆剑坑噻淙槐煌屏顺鋈ィ悄宰永锘故蔷澜幔还庑┤济挥兴摹按病敝匾?br /> 留在屋子里的姜珺雅对着余家众人,微微一笑:“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来谈关于余绡被抢劫谋杀一事的赔偿问题了。”
第14章 只是有点生气
余绡不知道姜珺雅,和那群很难搞的老头老太们到底说了什么。他的音量不高,厅里面那么多人,不可能安静;而且余绡搬砖什么的,加上老徐拌水泥,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他留心听了听,模模糊糊地根本听不清楚;还是打算干脆快点把活干完再说。
老徐和老张大概也看出情况不对。老徐话本来就不多,办好了水泥就开始回到屋里继续干活。老张想问,可是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外人,最终等拖拉机上面的建材全都卸下来之后,才悄悄抓过余绡的手,说了一句:“有什么为难的,尽管跟叔说,叔一定帮忙。”
要说老张也就是昨天认识的余绡,两个人完全谈不上熟悉,可是架不住余绡长得好看啊。没错,这是个看颜的社会。
一个白嫩嫩的十几岁大的孩子,被那么一群凶神恶煞的老人合起来欺负,是非对错根本就不需要问。老张虽然住在镇上,但是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见得多了,一看就明白,还不是仗着人家爸妈不在家,倚老卖老地要来拿捏人家的小孩儿么?
换了个一看就流里流气的娃,老张也就是当个纯粹的客户处着,完全不会想着多管闲事。
余绡听老张这么说,有些意外:“不用了叔,现在法治社会了,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的。”以前他爸妈小的时候,或许还有宗族规矩压死人,但是现在在这么一个小村子,连个族长都没有,留在村子里当村长的也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叔公只是辈分大,完全谈不上德高望重。余家人也早就分成了好几支,谁都管不着谁。
“那你自己注意着点,有什么不对劲的,就打110。”老张说完,想了想余绡那一把力气,拖拉机发动前,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小年轻别生气,老头老太太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你当耳旁风,听过就算了,别跟他们起争执,岁数大了碰不得。”
他们小镇上人少车少,并没有发生碰瓷的事情。可是外面大城市里,这种事情可多了。别说碰瓷,那些仗着自己上了年纪,尽干些缺德事的人还少么?
老张本来打算就早晚装个两车,现在决定,一会儿中午再跑一趟。这家里这样,还真是让人不放心。
其实,老张走了没多久,姜珺雅就在厅里面叫了一声余绡:“阿绡,过来一下!”
余绡放下手中的活,出去洗了个手,看到村里人一个个灰头土脸,余熏的爸妈红着眼跪坐在地上,忍不住用眼神问姜珺雅:怎么回事?
少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么看过来,专注地似乎只看着自己一个人……姜珺雅一时心跳快了两拍,随即稳下心神,等余绡走到他身边,才说道:“刚才我们和余熏的父母谈了一下民事赔偿方面的问题……”
余绡被姜珺雅口中一连串的法律术语,讲得头昏脑涨。要不是他对姜珺雅还有那么一点小了解,知道他根本就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会儿也照样不明觉厉。他现在只需要知道结果,第一,余熏家的人已经对余熏犯下的错误,有了正确的认识,并且对他真心诚意地道歉;第二,余熏家的人希望他能够对余熏抢劫杀人的事情有所隐瞒,并且不再追究,为此他们愿意给予经济赔偿;第三,这件事情全村人都认可,余熏家不能再用这件事情,来为难余绡。
“……具体怎么赔偿,还是等叔叔阿姨回来了再商量。”姜珺雅低头用征询的眼神问余绡,“这样可以吗?”
说实在的,他刚才真的是有点生气。什么叫做反正余绡也没事?要是余绡有事,他们这些,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而且现在余绡也不是没事,好端端一个人,变成了一条鱼,算是个什么事情?今后余绡的活动范围必然会大大缩减,生活中受到极大的影响,他今后势必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学习,这叫没事?!要不是余绡所说的误吞的那颗珠子,现在余绡能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再说能把人变成半妖的珠子,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只是赔偿,是万万不够的。他们不是想着儿子少在监狱里受苦么?正好他也没打算把手伸进监狱里,等他们出来,他就会让他们恨不得从来没出过监狱!
余绡完全不知道姜珺雅脑子里的凶残,点点头:“行吧。”
于是,一群人趾高气昂地进来,又全都垂头丧气地走了。就是余梅这个小姑走得有些慢。她觉得自己今天护住了侄子,余熏家给的经济赔偿之类,得算她一份。一条人命,怎么也值个几十万吧?她看了看人多,余绡也就是个没法做主的孩子,这些事情还是等余大伟回来了再说。
一群人走了,屋子里一下子就空了。三个人重新搬了小板凳,坐到院子里处理食材。
余绡看他们做得不错,干脆甩手道:“我去菜地里摘点菜。”海鲜虽然很好,也足够多,但也不能光吃海鲜。昨天吃了两顿面,今天还是吃点饭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