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觉表情阴狠起来,咬牙切齿地重重捏叶野霆的手。叶野霆将另一只手也盖了上来,里面那只手则礼尚往来地回敬黎觉,反倒痛得黎觉差点叫出声。“不准凶!”他凑近黎觉,皱起眉压着他的耳朵质问,“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黎觉还不肯认输,死咬牙关要扳回来,哪知道刚加了一分力,叶野霆就变本加厉地还了他,黎觉痛得涨红了脸,五官都皱起来,手也使不上力了。
叶野霆松开手,嘟着嘴垂头自己检查着:“伤到手就没法练琴了……”黎沁也捧着他已经红了的右手翻看,心疼得不行,从来不说黎觉一句重话的她也生了气:“小觉,你怎么能这样!过来跟弟弟道歉!”
叶野霆看了黎觉一眼,蓦地嘿然一乐,笑得前俯后仰停不下来:“黎老……黎老师,你看他的手,比我的还红!像不像,像不像螃蟹的钳子煮熟了……哈哈哈……”
黎觉呆呆愣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火辣辣的右手,真的,特别红,血管还在突突跳。
他扁了扁嘴,满腹委屈,特别想哭。
爸爸的女儿哪里带回来的小恶魔?敢这么欺负他。
他想着想着,就真的泪眼朦胧起来,他抬眼去看那两人,发现连黎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跟那小子一起笑话他的“蟹螯”。
黎觉气苦地抹掉一滴眼泪,那漂亮的臭小子已经凑了过来,把手摆到他旁边,一边比一边笑嘻嘻道:“你的比我红,我的比你肿,嗯……我也没输嘛。”黎沁见叶野霆迅速冰释前嫌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去拿冰袋。”便快步走开了。
黎觉不肯输阵,拼命把眼泪憋回去,压着抽抽搭搭的哭腔梗着脖子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你又不同我做朋友,”叶野霆撇撇嘴,“我为什么告诉你。”
“……”黎觉眼巴巴地看着他,然后又看地上,支支吾吾很勉强地说,“那……那就做朋友吧。”
叶野霆并不理他。
黎觉深吸一口气,有点羞恼地伸手扯叶野霆:“你怎么那么小气!”
叶野霆破功笑了,眼睛弯的像新月,黎觉看得一怔,又低下头补充道:“……非要我道歉,也是……也是行的。”
他的笑真是阳光灿烂、晃眼得让人不敢多看啊。
黎觉陷在回忆里,忍不住轻轻牵动了嘴角。
“阿野!你可算来了!”外面朝鲁浑厚的笑响起,喜悦不已。
黎觉神魂一震,从练习室缓步走了出来。站在朝鲁旁的雨果也面带笑容,转头回视他,示意他看。
戴着墨镜的戎天若环抱双臂看着叶野霆被眼前这个大个子一把抱住后不禁露出受惊般的表情,扬唇笑了。
叶野霆睁大眼诧然转过眼珠来看她,戎天若却含着笑看了一遍在场的另外三人,才对他道:“你们好好叙叙旧,晚点我再来接你去工作室玩儿。”说罢轻快地摆动手指做了“bye-bye”手势就转身走了。
朝鲁一只宽厚手掌有力地拍了拍叶野霆背脊,笑眯眯道:“好了,你回来了,咱们乐队就该重出江湖了。”
乐队?叶野霆懵了一下。
朝鲁已经松开他,旁边一个高瘦的金发白人也过来展臂用力拥抱了他一下,说话的腔调悦耳迷人:“等你很久了阿野。”
叶野霆猜想他们可能不知道自己失忆的事情,但又不好破坏他们的好心情,只得含糊地点了点头。
他看见黎觉站在那里,眼神专注地深深看着他,却没有过来。
雨果松开叶野霆,看了黎觉一眼,拍拍朝鲁手臂,头一侧使了个眼色。
朝鲁会意,乐呵呵扯了个借口道:“你们聊着先,我和雨果去买点儿酒回来。”
等朝鲁和雨果两人也出去了,叶野霆才在一看就十分松软的宽大沙发上坐下了,心情复杂地看了黎觉一眼,语气有些无奈,又有几分妥协意味:“我来也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不是很想见我吗。”
黎觉这才咧嘴一笑,也过来坐下:“在想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我要气也是气戎天若把我卖了。叶野霆心想。
“你没告诉他们吗?……我的事?”叶野霆说。
黎觉摇头:“还没有。”
“刚刚他说的……乐队?”叶野霆疑道,“我们以前,有个乐队?”
黎觉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沉而缓地说:“是啊,你是主唱和键琴手——戎其朗连这个,也没告诉你?”他点点自己的右边小臂:“你这儿还有我们的乐队标志,你不问他那是什么?”
叶野霆哑然,都被抹得干干净净了,他问什么?他一下子想通了,戎其朗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他到底在音乐行业里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自己会遭遇那种袭击。
“……你纹了么,乐队标志?”叶野霆回过神来,问黎觉。
黎觉玩味地看着他:“有,我的在背上,需要我脱衣服给你看看吗?”果不其然就立刻看到叶野霆一副后悔开口的样子,黎觉嘲解地一笑,不再捉弄他,抬手指了一面墙:“墙上就是。”
叶野霆转头看去,是黑白素描风格的一只大翅鲸,“THE”、“GREAT”、“WINGS”三个单词各成一边,组成一个三角,与大翅鲸相交。
他很认真地端量着。
“你知道自己失忆的原因吗?”黎觉蓦地问。
“他说……是车祸。”叶野霆从墙上收回目光,答道。
“车祸?”黎觉嗤笑,“他这么告诉你的?”
“……”叶野霆突然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甚至产生了想逃跑的冲动。
黎觉一句话原本已经冲到喉咙口,看叶野霆一下子受了打击的反应,想了想还是默然咽下。他突然能理解戎其朗了——也是,否则要怎么跟叶野霆解释他失踪的那半年呢?叶野霆会不会终日不安、甚至疑心生鬼?
黎觉只好生硬又半真半假地把话圆回来:“他怎么不提是他的错才让你出了事?”
叶野霆的脸色这才稍稍恢复一些,有些低哑艰涩地问:“……什么意思?”
“你们早就分手了,阿野,”黎觉的眼神幽深黯闇,“你为什么还要回头找他?……如果你那天不去,也许……事情根本不是现在这样。”
……
叶野霆同戎其朗分手八个多月的时候,乐队刚结束巡演没多久,叶野霆发了一场高烧。
叶野霆大抵太困,谱曲时在自家露台睡了过去——他近期灵思不竭,创作也颇多——手边还散着曲谱的草稿,就这么在冷风里宿了一宿,凌晨下起雨来,才将他敲醒,逼得他挪回屋里。他从不会照顾自己,身边没人,就无人替他知冷暖。
之后自然生起病来。
黎觉知道他发烧,就带了家庭医生来,还让家里一位阿姨暂且来照顾着,嘲笑他怎么这么蠢,困也不知道找床,叶野霆不在意地笑:“懒呗。”打了个哈欠要睡。
黎觉随意在房间里转了转,注意到七零八落被扔在地上的曲谱,拾起几张来看了看。那上面的不少字迹都已洇晕开,还沾了零星酒渍,纸张因液体留下的痕迹而变得皱巴巴,看起来一塌糊涂。
被雨打湿了?他想。
叶野霆的热度几天都没退下去,医生这才说恐怕是肺炎,还是住院的好,又说叶野霆不肯配合好好吃药才弄成这样,被黎觉骂得狗血淋头一文不值,腰窝挨了一脚,狼狈地请了辞。
黎觉自己去探叶野霆的额头,被烫得惊怒交加。叶野霆的神情不太清明,看起来很是难受,黎觉急得拍他脸:“阿野!阿野!叶野霆!”
叶野霆仿佛被最后一声震动到,半梦半醒似的乜着他,表情又像冷笑又好似要哭,慢慢地说:“你才来?……怎么不干脆这辈子都别来找我了。”
黎觉内心隐隐涌起一股怒意,他紧皱眉头:“我是谁?”
叶野霆说:“戎其朗,你怎么总要考验我?”
黎觉气得笑,自两人分手后叶野霆一个字没提过那个男人,就跟压根没认识过似的,黎觉很是满意,自信到头来叶野霆最不可或缺的人仍然是自己,哪想到。
他忍不住重重拍了叶野霆的脸,力道与掌掴也无差了,寒声一字字道:“我,黎,觉。”
叶野霆痛得清醒了些,脾气也上来了,闭着眼厌恶地踹开黎觉哑着嗓子吼:“你滚!我谁也不要!”
黎觉气得爆肝,大力踢了床一脚:“你行!你就挺这儿病死吧,看老子还理你么!”
叶野霆根本不理会,兀自裹着被子转过身去含混不清地喃喃:“都他妈滚……到头来还不都是要走……滚!”
黎觉被堵得说不上话来,他知道叶野霆的经历——他最恨不过离弃。
黎觉强忍着不再发作,自己生了会儿闷气,还是有些气不过,站在房门口打了电话叫司机上来,强硬地把叶野霆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套上保暖的衣服送去医院,自己则全程在旁边冷脸看着。
后来安排妥了,黎觉通知了姐姐,留下阿姨,接着回了趟家。
黎沁对叶野霆关切万分,很快就来了,忧心地坐了一会儿,叶野霆醒了就笑眯眯听她柔声责备。
后来黎觉同“THE GREAT WINGS”的其他两个成员就来了。黎觉和叶野霆极有默契,都自然得如同没有发生过矛盾一般,平常怎样还怎样,毫无异样。
可自那天之后黎觉心里就产生了危机感,他担心只要叶野霆一天不放下戎其朗,他们就一天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但他想以叶野霆的骄傲,不会主动去找戎其朗。他对此颇有把握。
结果没几个月,现实就狠狠打了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戎哥稳, 竹马爱好者坑主我,还是不得不使用了“幼驯染木有好结果”这个设定(。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黎觉想着这些,又忿恨起来,咬牙切齿地说:“现在他倒装的跟没事人似的!还敢拦着我又瞒着你!”他知道戎其朗深恶他放浪形骸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更痛恨他“带坏”了叶野霆,自然是能把他隔多远就隔多远。
叶野霆巴不得避开“已经分手”这个话题,便接着黎觉的话说:“他没和我说过……是什么原因不想我接触你。”
“他当然不想让你知道我的存在。”黎觉面无表情。
“为什么?”叶野霆狐疑道。
“因为我是你前男友啊。”黎觉一本正经地胡诌。
叶野霆打量他一番,好笑道:“我不信。”
“你跟戎其朗因为我闹过好几次不愉快呢好吧。”黎觉被他笑得也松动了表情破了功,不过这句倒是大实话。
“真的?”叶野霆笑弯眼,接着露出思索的表情,“嗯……我问起你的时候他确实不太高兴……你真是我前男友?”
黎觉有些出神地看着他笑,没有回答。
“那当初怎么分手的?”叶野霆好奇追问。
黎觉目光沉沉地望入叶野霆的双眼之中,那份藏匿在深处的悒郁和低落仍然真切:“你有了戎其朗,就不再需要我……所以最后你不要我了。”
叶野霆沉默了一下,像是尴尬一般收了收盘着的那条腿:“……从前我这么无情无义?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黎觉摇摇头,但也说:“我也从来不是,那又怎样。阿野,你不记得,我们那时候真的很开心……”然后他打住了话头,眼神沉寂。
叶野霆细细地端详他,轻声问:“后来怎么了呢?”
“我不知道……”黎觉仰起头,怅然又迷惘,“曾经我以为你同戎其朗之间只是游戏,我很不痛快,一边又告诉自己你会玩腻,你总是会厌倦那些过客的……可是后来他教你痛苦,我才明白你给了他不曾给过其他任何人的……伤害你的? 矢瘛N液貌桓市摹有〉酱竽敲炊嗄辏以谀忝媲按硬徽谘诘南才Ю郑呐履阍蛭彝耆孤豆淮文兀俊彼难劾锪髀冻鲆坏惆Я埂?br /> 叶野霆动了动嘴唇,无从开口。
黎觉已经收回下巴侧过脸瞥着叶野霆:“这幅表情……觉得对不起我了?”
叶野霆迟疑地点一下头,对从前的自己产生了进一步的困惑:“……一点点?”
黎觉不由笑了,双眼的神采又慢慢回来,逐渐明亮起来。
叶野霆见他恢复心情,也不禁弯了弯嘴角,那边黎觉却不笑了,表情变得有些深沉。
他想起那个时候,于立旻跌坐在墙边,嘴角裂了流下鲜血,肿了半张脸,难堪地垂着眼,而他焦切地看着叶野霆。
叶野霆却带着他漂亮又残忍的微笑,对着黎觉竖起食指轻轻地“嘘”了一声,悠然截住他所有要出口的话:“不要说——永远别说出口,别改变我们的关系,你不会喜欢之后的发展的——你很快就会受不了——要我预测一下结局的话,不是你被我逼疯,就是你动手伤害我,我是说生理上的。你知道你自己的,对不对?做朋友,我们双方都安全得多。”
在叶野霆淡定自若的直白面前,黎觉不敢争辩一个字就惊恐到落荒而逃,稍加想象,他都怕得几乎要发抖。一个字都没有说错,就是凭着“朋友”这块铁板,多年来他才压制得住他内心深处对叶野霆汹涌且阴暗的占有欲——一直以来,童年那段血色记忆就无时不刻不试图冲荡开意识的樊笼,塑成完整的魔鬼的血肉,而那个男人只会是最佳的催化剂。
可是现在……现在……这个无害的叶野霆,决计逼不疯他的。
黎觉想到这里,如释重负。
叶野霆不知哪里又出了错,只能发问:“怎么了?”
猝不及防,黎觉倏然间就凑上前吻了过来,叶野霆让他吓了一跳,根本没来得及躲嘴唇已触上一片温热。
黎觉一开始并没闭眼,就四唇相接的那一刻深深地看了叶野霆一眼,叶野霆下意识回望他,却像是惊得不知所措。
黎觉垂下眼睫,伸手扶住叶野霆的后脑,温柔而投入地吻他。
叶野霆闭了闭眼,愧疚心理作祟,终于才一把将他推开。
“这还是……”黎觉顺势退回去,停顿了一下笑了,似乎是笑自己的荒唐,“我第一次亲男人。”
叶野霆沉默一下子,站起来给了他不轻的一脚:“你果然骗我!”
黎觉毫不愧疚,捂着痛处仍笑:“只有‘前任’那句话是开玩笑的——阿野,你现在好软的心。”
叶野霆怒了:“别指望我再信你!”
黎觉深谙哄叶魔王之道,就是得拼命顺毛撸,只不过有时他自己王子病起来,两人才会导致冷战,反正绝不要想让叶野霆低头就是了。
于是他当即就拖着“伤腿”站起来拽住开始冒火的叶野霆,好声好气道:“好了好了不生气啊,我混蛋我无耻!可我真没骗你别的,你去问问我的熟人,我黎觉最宝贝的是谁!除了‘叶野霆’以外他们说得出第二个名字来?”
——黎觉曾有一辆极其喜爱的车,也是他最嚣张跋扈的座驾,棱光漆涂装,并且用荧光涂料在车身上拉出了完整轮廓线,他尤其爱在艳阳天和夜间将那车开出来,光线下车身流光溢彩,加速疾驰时更是绚烂到极致——这样的炫耀何等恶意,比远光灯还要耀目晃眼、更为危险,也必然招来沿途其他车主一片骂声。黎觉爱极了它,其他车借给狐朋狗友去开完全没有问题,只有那一辆,别人绝对别想碰,只有叶野霆例外。
后来因为黎觉和叶野霆不知什么赌约,叶野霆输了,被迫当黎觉一周司机——他车技烂得可以,向来不爱摸方向盘。其中有一天开了那辆棱光漆的出来玩儿,结果后来被叶野霆倒车撞了电线杆子,车屁股瘪进去一大块,一只尾灯稀碎,巨丑无比。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等着黎少发飙,结果黎觉下车看了,笑得前俯后仰,连声道“撞得好”。叶野霆下车来老大不高兴,黎觉还好声好气地问:“不乐意了好几天,这下可解气了?”
自那之后,大家都知道了黎大少真正的“宝贝”到底是什么。
叶野霆还是冷眼看着他,脸都黑了。
“阿野?”黎觉试着叫他,“不生气了,嗯?”
“所以我们是发小?好朋友?那你刚才什么意思!”叶野霆没打算顺杆下揭过刚才那节,“你别告诉我咱俩之间以前就玩得这么百无禁忌啊?!”
黎觉敛了嬉笑颜色,认认真真地说:“无论什么身份,从始至终我一直就希望自己是你心中无法取代的一个角色,就像你在我心里一样那么重要——曾经我不容许任何人妄图你,包括我自己也一样。我可以不拥有你,但我希望见你开心快活、永远不要有一点难过。可是该死的戎其朗,把你偷去了、抢走了,还敢伤你的心!他不会珍惜,那么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