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练武的金昊轩哪里还不知道,这个漂亮的赵夫人分明是个武林高手。
三两棍下金昊轩都要抵抗不住,却隐隐觉得赵夫人的棍法很精妙,内心很是惊羡。但有一点奇怪,黎清殊手持棍中间那一段,以棍的一头为攻击戳刺横扫,犹似哪家精妙棍法,但见多了十八般武器,自小又是官将出身的金昊轩倒觉得像是用枪的手法。
金昊轩即使自小练武,身材高大铜臂铁腕,但后果还是躲不及也无法反抗,完全被黎清殊的实力碾压,只有抱头乱窜的份,一边不断解释,可惜黎清殊偏偏什么都不听,只管出气。直到被揍得鼻青脸肿时,才听到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住手!”
一道声音来自穿好衣物后出来的赵淮景,另一道来自院外冲进来的另一个少年。黎清殊也打够了,对手毫无反击能力,手持棍子耍了个漂亮的弧线,收于身后。
金昊轩这一下便看清楚了黎清殊的“棍法”,登时恍悟,竟也不觉得疼,反倒是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黎清殊,眼神怪怪的。
赵大人赶紧拉过黎清殊,先是检查了一遍他身上有没有伤到,却又急道:“你没把人打死吧?”
黎清殊侧首回答,微微拧眉,“我有分寸的。”
另一少年,也便是林子谦急忙在一地的泥土、鲜花、碎花盆掺杂的混乱中扶起狼狈不已的金昊轩,急得一张清秀的脸上全是大汗,白面上净是担忧,“昊轩,你没事吧?”
金昊轩茫然摇头,而后崇拜的望着黎清殊,推开林子谦扶着他的手,面朝黎清殊激动地说:“我没事……对了,赵夫人用的是哪家枪法,好生厉害啊!”
黎清殊瞬间脸色一变,当即沉默地丢了棍子。赵大人望他一眼,也板着脸说:“金公子,且不论你们二位偷跑进我家是为何事,你还敢伤我家夫人,实在是过分!金公子,本官虽然只是个从六品官,可好歹也是朝廷任命的,你这么做让本官情何以堪!”
向来受人吹捧一身傲气的大才子林子谦同样咄咄逼人:“赵大人,可现下看来,伤的最重的人明明是昊轩,而您的夫人根本毫发无伤啊!”
黎清殊闻言即刻柔弱的倒在赵大人怀里,赵大人也倏地瞪大眼睛,手不自觉地揽住那纤细的腰肢,心跳加速,愣愣地看着黎清殊扶着额角虚弱道:“淮景,我头好晕……”
林子谦半晌无语,脸上实打实的写着这人耍无赖!
金昊轩忙将他拉到身后,还是一脸喜气,诚心道歉,“实在是对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赵大人,赵夫人,实在是抱歉了。”
赵大人搂紧了怀里的夫人,斜眼幽幽地望着院内的一地狼藉,一边哀叹一边怒道:“我的君子兰,我的婪尾春,还有我的魏紫、姚黄、赵粉、双乔……金昊轩,你这样一点诚意都没有,本官如何信你?”
金昊轩没想明白赵大人在说什么,他也不是爱花之人,只知道那些大抵是花名,想来赵大人如此心疼那些花,金昊轩侧首轻声问道:“子谦,你带钱了吗?”
林子谦愣愣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看着确实不少,应是将自己的银票都给了他,递过去问:“带了,你要来干嘛?”
金昊轩笑着接过银票,双手递向赵大人夫夫,十足诚意,“实在是抱歉了,在下并非故意打坏赵大人的花,这里的银子,权当赔礼,如何?”
赵大人也呆住了,黎清殊也不装晕了,两眼发亮二话不说便站直身子接过银票,笑道:“算了,原谅你了。”
赵大人不高兴地拧眉,手臂上空落落的心里头更舍不得,他将数银票的黎清殊训了两句,“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收了金公子的钱呢!?”
赵大人问得痛心疾首,金昊轩忙摆手道:“没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从小家训便教育我,损坏他人财物,当十倍奉还。”
赵大人由心感叹:“那你家还真是有钱。”说着将黎清殊手里的银票抢走,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好了,别数了,这些钱是赔给我的,花也是我养的,你也是我养的。”
金昊轩、林子谦:“……”
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秀恩爱吗?对吗?是的吧……
黎清殊盯着银票进了赵大人口袋,也只能就此作罢。闷闷地转身作势要走,“那我去备茶,诸位去客厅好好聊聊?”
金昊轩顿了顿,笑着拱手道:“有劳赵夫人了。”
赵大人心底嗤笑一声,假惺惺!想着讨好谁呢!
至前厅齐齐坐下后,赵大人才问及缘由,“不知金公子来访,所为何事?”
金昊轩与林子谦对视一眼,捧着肿脸没办法好好说话。
林子谦会意开口,道:“赵大人,我们这次来,还是为了钱礼和钟明的案子,钱伯父已经应允我们接手这个案件,我们只是来交接一下,看看赵大人是否有所发现。”
林子谦出自书香世家,自小因聪慧受尽吹捧,说话也有一股子傲气,连看人都是扬着下巴的,赵大人有些看不惯,摇头答道:“没什么发现,二位可是传说中京师的破案能手,日日与钱礼、钟明二人相处,亦不能找到线索吗?”
闻言林子谦那股子傲气全消,低头挫败道:“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黎清殊进来了,让下人上了茶后,手上还拿着药瓶,看起来很慈祥地问金昊轩,“金公子,你要不上点药吧?我来帮你吧。”
金昊轩扬起嘴角,牵扯到了嘴角上的红肿,倒抽了一口气,含糊不清地说道:“蟹蟹,不用了,我记几来……”
林子谦见状,无奈接过药瓶,“我来吧。”
林子谦给金昊轩抹着清凉的膏药,抹上去后红肿便消了许多,暗叹此药奇效,手下的动作却还是轻轻柔柔的,专心注著不敢怠慢。
赵大人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喝茶吃点心,黎清殊和他小声地说着话,赵大人时不时板起脸,但黎清殊却是频频笑出声来,看着夫妻恩爱羡煞旁人。
待林子谦抹完药后,才幽幽打断二人:“赵大人,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请说。”赵大人不大满意有人打扰他和夫人说话,但还是给足了面子。
林子谦放心道:“之前我和昊轩一致认为,这个凶手,可能是个功夫很好的人,钱礼和钟明也是练过些功夫的。但是赵夫人验尸时提出过,他们二人,可能是先吸食了迷|药,在不省人事之时被带走以及杀害。我们想问清楚赵夫人,能否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药?是否难寻?”
这话问的是黎清殊,他答道:“钱礼的尸体在江中泡了两天,中药的迹象早就没了,而钟明,他的喉间还残留着一些药粉,但是我看过了,那只是普通的迷药罢了。”
林子谦有些失望,还是有礼道:“麻烦赵夫人了。”
“客气。”黎清殊想了想,又道:“其实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这个凶手,有可能就是冲着几位公子来寻仇的,你们方来到苏州不久,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但这几天之内,你们的同伴里,便死了两人了。”
林子谦闻言似乎有些感触,赵大人却板着脸突然对着一向喜爱的夫人喝道:“别说了,外面那些闲言八卦谈论的话,在两位公子面前,你也说得出口?赶紧回房去。”
不知带算不算重振了夫纲,赵大人心里头有些忐忑,而黎清殊只撇了嘴,倒不是怕了赵大人,而是一脸无聊地出了厅,赵大人突然觉得心情更忐忑了。
林子谦却觉得黎清殊说的有道理,“赵大人,夫人所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这一行人自洛阳南下游玩,并未得罪过哪方权贵,一路来大家都相安无事。但是近来出事的,却都是我们的人……”
金昊轩张嘴欲说些什么,硬是倒抽了几口气,才道:“赵大人,能不能问一下,赵夫人师从何门?枪法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在下并无他意,只有欣赏之心。”
赵大人闻言当即回神,冷笑:“京师断袖之风盛行我是知道的,你问这么多,是对本官的夫人有何意图吗?”
金昊轩愣住了,忙摆手道:“没有啊!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欣赏赵夫人的枪法而已!况且在下并非断袖啊!”
赵大人不信,脸上止不住冷笑,“我还没有问你们,为什么有正门不走,要偷偷摸摸的爬墙进我屋子?”
金昊轩闻言一脸尴尬,林子谦亦转移了话题道:“算了,昊轩,我们先回去吧,我担心容兄他们会出事。”
金昊轩无比信任地点头,恰巧,赵叔进来道,“少爷,门外有位王明朗王公子求见。”
几人皆是奇怪,王明朗是与金昊轩等人一道的,金昊轩二人已经来了赵府,他此时还来找赵大人,到底是为何?
赵大人让他进来,王明朗提着折扇一脸慌张,一见到金、林二人,便急道:“金兄,林兄,容惠不见了!”
林子谦一语成谶,容惠果然出了事。
让他细细道来,王明朗说:“今日说好的我们跟金兄、林兄查明真相再回京师,我们在客栈等你们回来,快到饭点了,我便上楼去寻容兄,但是他人已经不在了……”
当时金昊轩与林子谦二人去了赵府,让王明朗与容惠在客栈等待,王明朗在楼下听书听得挺开心的,但是容惠对此便没有什么兴趣,喝了一杯茶后便说困了先回房了。过不多时到了饭点,王明朗便去叫他,但是在门外敲门甚久都没有人回应,王明朗以为他出去了,出门去问人。
路过后门时正巧碰上拉着板车正要离开的运菜伙计,王明朗便上前问了句,“小哥,你有没有看没看到容惠?就是与我一同住在客栈的那个带着玉佩的公子?”
那伙计急着要走,头也没抬含糊地说了句没看见就拉着车走了。王明朗又问了客栈里的人,前门后门都没人看到他出去,又回了容惠房门,这下轻轻一推,那门便开了,而后王明朗便发现,容惠人没了。
赵大人听完,冷静地问:“你确定?客栈这种地方人多嘴杂,他真的是被凶手抓走了吗?”
林子谦也说:“对啊,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他从后门出去了,没人看见,你也没发现?”
“他不是出去了,他就是遇害了!”王明朗见没人信他,急得声音都要哭出来了。
他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块精致玉佩,“你们看,这是云王赏给容惠的云佩,你们也知道他对这块玉佩有多宝贝,他平日里都是片刻不离身的!他碰上了什么,会连这块玉佩也丢下?林兄,我敢肯定,容惠他一定是出事了!”
林子谦接过玉佩端详一阵,“这块玉佩上竟然有些裂痕,想来是跌到了何处造成,这么看来……”林子谦登时脸色一变,望向赵大人,认真道:“赵大人,我相信王兄的话,容兄可能真的出事了,请您立刻派人去找!”
赵大人心道你这语气一点也不像在求人,起身拂了拂袖子,应道:“那找吧,王明朗说的那个运菜小哥很有可疑,你们先去找他,我会让人全城搜索。”
林子谦点头,得了话几个年轻人便匆匆跑出去找人。而赵大人又得忙活去了。
黎清殊自门后走进,凝神道:“我就说了不简单。”
赵大人断然道:“你下次别乱说话!”
赵大人再别扭,也鲜少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语气这么认真。黎清殊撇了撇嘴,走近赵大人替他理了理衣襟,语重心长:“有些事当局者迷,你得好好提醒一下年轻人,否则,他们要把你拉下水。”
赵大人心满意足道:“且不管如何,你都不要插手,在家待着,早点休息。”
黎清殊半晌才缓缓点头,有些难以启齿说:“我昨夜又梦到我兄长阿姐了……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赵大人顿了顿,脸色难得露出点温柔,不似往时表里不一,柔声道:“早些歇下,我先走了。”
林子谦等人在河畔与赵大人会合,那个运菜伙计果然是假的,但是他们找到那架板车时,人早就不见了。
林子谦着急道:“我们去晚了,人早就跑了。”
赵大人沉吟一阵,下了决断:“我们即刻沿着河岸全城搜索,对了,从上游开始找,凶手有抛尸的习惯,没准就在上游附近。”
林子谦稍稍冷静些,即刻点头。
从日落到日升,赵大人与衙门里一众捕快打着灯笼在河岸边搜寻了一夜未果。天将明时,在城郊废弃的土地庙附近,潺潺流水的河滩边上,发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前日里还是那么鲜活的一个人,与王明朗一起谈论谁家美人,此时却冷冰冰地躺在这无人问津的荒郊野岭。
尸体上还淌着血,身上带着纵横交叉的鞭痕,容惠眼珠子惊恐的瞪着,死不瞑目,诉说着死前承受过的痛苦。胸前插着一只铁梭子,但看梭子露出身体的一个角上有些钝痕,推测是被人一下又一下的敲击捶打钉进身体的。
大家都沉默下来,这是死于同一个凶手手中的第三个人。
“我们还是来晚了……”
林子谦几人站在容惠尸体身侧有些颓废,不单是因为难过自责,而是与凶手唯一一次正面的角逐里,他们的傲气再次被碾压得粉碎。
赵大人摸了摸下巴,推测道:“不觉得奇怪吗?凶手每次都要鞭尸,我们找了一夜,他应该也躲了一夜。在这种关头,他都来不及将尸体丢到河里就跑了,却还不忘记鞭尸。你们说,这是一种特殊的嗜好?亦或者,在凶手的内心想法,这是一种必须完成的仪式?”
“仪式?”金昊轩几人又不明白了。
赵大人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无法解答,幽幽道:“我建议你们好好回想一下,你们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亦或者是说,在游玩的过程中,看过什么用鞭子的人?又是你们用鞭子抽了什么人?而不巧,他死了?当然了,这只是个一个猜测。”
三人闻之色变,真相似乎隐隐要破出,而这时,王明朗脱口而出,神色慌张:“不,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大家都在看着他,赵大人忙追问,“什么不可能?”
王明朗神情有些恍惚,经赵大人一问,忙摇头道:“不不,没事,没事了……”声音越来越轻,连林子谦和金昊轩都觉得有些奇怪。
“王兄,真的没有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没……没有……”王明朗茫然摇头,又好像欲盖弥彰,反问道:“我们一路同行,什么事情你们会不知道?”
若是没看到王明朗闪躲的眼神,赵大人险些就信了,此人绝对心里有鬼,赵大人不揭穿,想来以林子谦的聪慧也该看出来了,望向王明朗的目光亦有几分探究。
此时王捕头带着衙役回来,在这附近都没有看到有嫌疑人出没,但是他们出现,验完了容惠的尸体后,渔民们又开始新一天的劳作,此时周边都开始有人靠近过来看热闹了。可以解释为凶手正是怕渔民们看到所以才弃尸而去,也有可能,有人通风报信,让凶手先走一步?
当然这也只是赵大人的猜测,证据不足,他还不能拿到明面上讲。跑了一夜,最终仍是无果,再添一名受害人。赵大人伸了个懒腰,往回去的路走,一边叹道:“唉,今天又多一个死人,没准明天还得继续,都回去好好歇着吧……”
这么说起来似乎很惊悚,听得王明朗眼角有些瑟缩,心虚地望了望身边被白布盖上,捕快抬着的容惠的尸体。林子谦也注意到了,不知沉思了什么东西。连金昊轩看着王明朗的眼神也有点奇怪。
第4章 浮尸篇4
此时的京师洛阳,碧海晴空,长风万里,一切还是那样平静。而深藏在这片宁静之下的,是波涛汹涌的暗浪,是无法消磨的野心,是日益磨砺的隐忍。总有一日,所有不安静的因素会连成一条导火|索,只要火星燃起,眼前的假象瞬间倾覆,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手下三名重臣的儿子都被杀了,云王萧牧云亦是很心烦,而钱尚书身为工部尚书,这颗远在千里之外的棋子,动辄便会给他带来极大的麻烦。萧牧云不能寒了这些人的心,他还需要这些人给他办事。
穿过重重宫门,萧牧云停在一座宫殿前。
门后,是皇帝的寝殿——未央宫。
而这个年轻的皇帝,自八岁登基已有快十二年,从未得到过实权,沉迷于酒池肉林之中,从不自省。据说,他这次出宫游玩,带回来一个美人,给他以最好的独宠,三个月,寸步不曾踏过宫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