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得知赵大人擅自娶妻,甚至还是个男妻之后,几番规劝不听,叫休妻或是纳妾都不愿意,赵大人的父母一气之下,便斩断了他的一切财路。仅仅依靠赵大人这几年的积蓄和每月的俸禄,全府十几人的开支,欠下顾颐的债也拖了许久。
可赵大人就是一倔到底,没向父母低头过,也幸得赵老爷子有那窃国的野心,承认了黎清殊,他父母也不得不认下,当然在此之前,赵大人的父母并不知道他的夫人就是黎清殊。
赵兰芝的丧事便是从简了,家里也没了个主事的人,赵言亭听赵大人一提起想抱养外甥的事,先是有些嗫嗫嚅嚅,赵大人再三劝了几句,他便半推半就的答应了,毕竟他虽然心疼,也怕自己照顾不好孩子。
带着黎清殊去看孩子,赵大人看他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心里已经在想着不喜欢就算了,不抱养了就是了。可没想到,奶娘去将孩子抱来时,黎清殊便眼前发亮,好奇的看了过去,
那娃娃才出生四五日,却长得很快,白白胖胖的脸蛋,看着比其他婴儿要壮实些,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张着嘴吹着口水泡泡,还望向了一旁的黎清殊,小手小脚胡乱扑腾这嘴里发出小小的声音,似乎在对着他笑。
黎清殊的心一下子就被软化了,忍不住问奶娘,“这娃娃真可爱!我可以抱抱他吗?”
见他如此,赵大人先是愣了下,而后松了一口大气,转身去跟表弟继续嘘寒问暖,也定下了抱养孩子的事。
在溪棠镇住了小半月,孩子也慢慢长大了些,待终于放晴了,两人才带着孩子回家了。
赵大人告诉他,那孩子原本该随母亲姓赵,因他父亲是上门女婿,但他娘在弥留之际给他取了名字,似乎知道了丈夫慕邱宁已经不再人世了,听赵言亭说,最后半个月,赵兰芝一直都很难过的样子。
也许是瞒得不好,毕竟此事早已告知了赵言亭,本想待孩子出生再告知她的。
按照辈分这男婴是方字辈,不知赵兰芝是否是因为思念亡夫,取他的名字中最后一字,还是希望孩子安安宁宁的活着,这孩子便取名叫慕方宁。
黎清殊很喜欢这个奶娃娃,很是亲昵地叫他宁儿。
虽然跟着奶娘学了怎么抱孩子,黎清殊的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宁儿又被他折腾得吐奶了看得赵大人都觉得心烦。而且每次宁儿不舒服了就会大哭大闹,这时黎清殊便求救似的找赵大人。
也不知为何,起初明明还冲着黎清殊笑了,真的将他抱在手上时,宁儿便死活不愿了,反倒是总是臭着脸的赵大人,一抱他就乖了。
当然这只是黎清殊的心里想法,赵大人是不会告诉他,是因为他一开始抱人家时手太重,又折腾得宁儿不舒服,所以把宁儿给吓坏了。
离开春还有一个多月,两人平日里便在家中养养孩子,不过很多时候赵大人都在忙,且越来越忙了,因为赵老爷子最近又将江南的许多事务交由赵大人打理。
赵大人的眉头越皱越深,但每次回家看到黎清殊和他怀里哭唧唧的宁儿都瞪着一双大眼睛向他求救时,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终于舒展了眉头。
宁儿是有奶娘照顾的,但是黎清殊闲得慌,大雪天的又不愿意出门,便整日整日的逗着自家新来的奶娃娃,揉揉包子似的脸,不厌其烦的找些乐趣。
当然他也有被宁儿尿了一身的时候,不过只要那娃娃撇嘴一哭,他就没办法了。虽然受了些苦头,可他还是每日乐不知疲的去折腾娃娃。
真是的,何必每天都在作死呢?现在孩子怕他得紧,见黎清殊一靠近便是一副生无可恋的可怜样子。
看赵大人不需要三言两语,只抱在怀里,那娃娃便安心睡着了。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回房里的摇篮里,便看到黎清殊一脸不甘:“明明我陪他的时间更多,他为什么更喜欢你?”
赵大人直言道:“你不要欺负他,他就会听你的话了。”
黎清殊才不信,也不觉得自己欺负他,撇了嘴一脸的不高兴,出门去吩咐下人准备热饭菜,还真有点“当家主母”的感觉,赵大人这么想着,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只是赵大人也会有被这个娃娃气到的时候,比如夜间,天气冷了不就是应该做些暖暖身子的事情吗?可这娃娃总是不和适宜的吵闹,他一吵黎清殊便起身去抱他,什么事都顾不上了。
于是在连着好几个夜晚后,赵家新来的小少爷的摇篮便被移出了赵大人的房间,孩子夜间也交给奶娘照顾了。
自从家里多了个孩子,赵大人几乎每天回家都在收获“惊喜”。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连赵大人自己都惊讶,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临近开春,又快到了赵老爷子的八十寿辰,孩子两个月不到的时候,赵大人便偕同黎清殊,将苏州赵府都打理干净了,举家回京了。只是多了个小孩子,行程便免不得慢了些,因此出发的也比预期早了些日子。
出城时,坐在铺了厚厚毛褥子的马车里,黎清殊倒是不再惧寒了,掀开窗帘看着埋在雪中的杨柳河岸,叹息道:“这次一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
赵大人静了会儿,望向依旧繁花似锦的苏州城,道:“以后会回来的,再说了,我们现在也是在回家的路上。”
住了一年多,黎清殊早已将苏州当做自己的家了,因而不舍得离开,但听赵大人一言,顿时豁然开朗,笑道:“也对,我们回家吧。”
赵大人点点头,相隔一年多,他竟然能做出深情脉脉的神色望着黎清殊,也不见脸红,任性的脾气,再薄的脸皮已随着黎清殊和孩子的陪伴中,在慢慢改变和收敛。这时会脸红的人,只剩下黎清殊了。
天边的日光照在雪地上,看着便觉得心头暖洋洋的,黎清殊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唇角不自觉勾起,赵大人的目光更是扎人呢。
悄无声息的牵上黎清殊的手,赵大人面无表情,心里却喜滋滋的,轻声应道:“嗯,回家。”
第八十九章
一别经年,再度回到京师洛阳,?7 枨迨庑睦锔锌蚍郑捎执蛐牡桌镂薇鹊南M怕烦淘俾坏悖兑坏悖绞橇俳源笕思抑校枨迨饩驮绞墙粽牛庖坏忝餮廴艘幌戮涂闯隼戳恕?br /> 只有到家门前,赵大人才油然而生起近乡情怯之情,当年被贬,离家四年之久,及冠之后,也未曾向家中父母好好尽孝,便要两地分隔,书信来往甚少,也曾气坏了二老,实在是愧为人子。
可身侧的人比他紧张多了,赵大人自然不会让别人看出他心底的胆怯,拍了拍黎清殊手背,低声道:“别愣着了,进屋吧。”
“哦……”黎清殊长舒一口气,心中忐忑不安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优雅体面,连步子也不敢迈的过大,小心翼翼的跟在赵大人身侧。
京师洛阳首富乃是赵老爷子的次子赵汝昕,也就是赵大人的父亲。所以说赵大人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动动手指便有人来伺候的优渥环境下生长,家中父母唯他一子疼爱有加,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手边,赵大人便是天生的小金人。
不过赵家作主的却是赵夫人,也就是赵大人的母亲,回到了京师,黎清殊便成了少夫人了。赵大人的母亲,江南富商柳氏,同样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女子,在商道颇有手腕,赵家的账本也都在她手中。
当然,赵汝昕很疼爱这位发妻,也未曾纳妾,家中妻子的决定他鲜少会否决。
赵大人提前给黎清殊做了功课,“我娘哪里要多花些心思,她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不能气着了。至于我爹你看着办就行,不用管他的。”
一句话可见赵汝昕在家中的地位。
可是要讨好柳氏,也不是件容易事。
黎清殊也曾到过赵家做客,柳氏温婉贤淑,待他很好,礼貌也是面面俱到。可那是站在赵大人的朋友的立场上,换成了“儿媳妇”的身份,对方还愿意接纳他吗?
据说赵大人在家书上告知他们自己娶了个男妻后,柳氏便气得大病了一场……
那可就难办了,黎清殊内心又在犯愁了。
赵大人家虽不似本家那般端庄威严,却也是极其富丽堂皇的,家宅很大,府上下人也很多,连下等丫头穿的衣料都比寻常人家的要好,更别提赵大人这个小主子自小在家中过的何其舒适了。
路过庭院是看到那边一片花海,摆了许许多多的花,都是赵大人喜爱的,虽未到花季,尚是寒梅天,也能在一片铺天盖地的雪白中见到那斑斑点点的五颜六色,黎清殊不由得一眼怔住了。
赵大人说的没错,虽然父母没有着急的出门迎接,但是让人给他开了门,就已经是原谅他了。家里还是栽着赵大人喜爱的花草,可见他父母也经常会想念他。
赵汝昕和柳氏在大厅中坐着,慢悠悠的品着热茶,见赵大人回来了,柳氏只瞥了一眼,轻哼一声,“还知道回来了。”
赵汝昕淡笑不语,赵大人不假思索的拉着黎清殊跪下,给父母请了个大礼。
“淮景不孝,让爹娘这几年担心了。”
随着赵大人一同磕头,还没磕下,眼角余光就见柳氏急匆匆的起身将赵大人扶起,嗔怪道:“你这孩子,这么冷的天跪什么跪,真是的,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娘不生气了?”赵大人问道。
柳氏叹了口气,闷闷地道:“还能怎么气,说到底你也是我亲生的……”
赵大人笑了笑,将黎清殊也扶了起来,大大方方地介绍起来,“娘,这是您见过的黎清殊,现在是我的夫人了。”
他说这话时,神情眉飞色舞,鲜少在父母面前表露自己脾性的赵大人,此番确实让柳氏又气又欣慰,也顾不上刚刚端好的架子,也无法再无视黎清殊。
柳氏不说话,黎清殊便觉得尴尬地很,身边的赵大人却推搡着他,笑吟吟的说:“别愣着了,快叫娘啊!”
黎清殊心下忐忑,抖着嗓子,艰难的开了口,“娘……”
这一声叫了出来黎清殊整个耳尖都红透了,柳氏见自家儿子那般护着黎清殊,而他们的婚事家中老爷子也早早认同,她还能如何?
便叹了口气,道:“好好好,娘年纪大了,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还以为是柳氏不大喜欢他,黎清殊更是紧张得攥紧了五指,但柳氏又看着他说道:“小黎这孩子,我也算看着长大……罢了,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你们在一块,娘也算放心了。”
黎清殊愣了下,随即大喜,连说话的有些结巴了,“谢……谢谢娘……”
赵大人心里也欢喜呢,领着他又去叫自己的爹,赵汝昕倒是欣然应下了,确实比柳氏要宽容许多。看着那张仅仅多了胡子,几乎是中年版赵大人的脸,黎清殊也放松了许多。
柳氏听说了赵大人还带了个孩子回来,便急忙叫人带进来,那孩子这两个月被养的白白胖胖的,越发喜人,柳氏见了也是爱不释手,抱在手中不住逗弄。
到底也是个母亲,自然比旁人更会照顾孩子,也更喜欢孩子。
赵大人从来都很听柳氏的话,在她面前也很乖顺,这点黎清殊倒是早就见识了,所以一点也没有奇怪。可赵汝昕倒不是个多话的人,很是稳重沉默的性子,几人谈话间,他便将赵大人叫去了书房,应是有事要谈。
见黎清殊眸子里尽是担忧的望着两人的背影,柳氏便停下了逗孩子的动作,道:“怎么了,担心老爷不愿意接纳你吗?”
黎清殊忙回头,干笑道:“当然不是……”
柳氏笑了笑,但似乎忧愁更多,她望着黎清殊,面上也很认真的道:“虽说你是个男子,可淮景喜欢,景儿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他认定的事情,我这个做娘的也没有办法。我也知道黎家的一些事,你的兄长的确很冤枉,可是我希望,你不要连累景儿!”
黎清殊惊得睁大眼睛,他自然明白柳氏的意思,京师比之苏州,便是另一个战场,这里的许多纷争,都有可能与他黎清殊有关系,而与赵大人并无关系。
“我知道了,我定不会连累淮景的,我会找个机会走的……”
每每开始好转,便总会有难题让他退步,黎清殊低下头,声音很低落。
柳氏见他如此,摇头叹道:“我也不是让你离开的意思,话还未说完,你不必着急离开。难道我儿淮景,在你心中就是这般贪生怕死之人?还是你认为我们赵家会护不住你?”
这话黎清殊倒是听不明白了,他也知自己擅自决定离开不好,不过柳氏的话他也不得不听。
“你既然与景儿在一起,那么你的事便是赵家的事,我们可能帮不了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辜负景儿对你的一片真心。景儿这般性子,将来定会得罪许多人,收到更多挫折,尽管我们现在能帮得一二,但也不能长久。他既然认定了你,那么往后就由你来照应他。小黎,这点你能做到吗?”
黎清殊怔了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柳氏是这么一个意思,他当即笑道:“娘请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好好帮助淮景的,也不会让他置于危险当中。”
柳氏不甚满意的点点头,看了看自家的这个男媳妇,怎么看都觉得心里难受,但怀里的孩子她还是喜欢的。
“你能明白就好,虽说对你有些不公,但我这个做娘的,自然会担心儿子多一点。我们会尽力护你,至于你兄长的冤屈,我也希望你能忘记,现在是多事之秋,我们不能出一点差错。”
兄长含冤而死,纵然身死,最后还要背负着叛国逆贼的恶名,冤屈无从诉说,这点要黎清殊忘记,实在是……他沉默良久,柳氏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对,便退了步,“罢了这点你们自行商议吧,我这妇道人家,说什么也不好。”
她抱了一阵孩子,便将他还给了黎清殊,说是去了账房,黎清殊还以为她又不高兴了,可她还让婢女给黎清殊送了见面礼到房间去。
赵汝昕找赵大人商议的正是几日后赵老爷子寿辰之事,老爷子指名叫赵大人必须去,还要带上黎清殊。赵汝昕便问了赵大人的意见,赵大人先前受老爷子恩惠,这次不得不去,后又提及了赵长歌大婚的事情,半个时辰后才回了他的院子。
临江院还是赵大人自小就住着的院子,里头的所有摆设,竟还是他走时的模样,一尘不染的光洁素净,赵大人回来时心里无不是感慨的。但见黎清殊坐在桌面愁眉不展的样子赵大人还以为他是被柳氏刁难了。
可黎清殊将那见面礼给赵大人看了后,赵大人便松了口气,道:“这是我娘送你的,就留着吧。”
盒子中的红绸上静静的躺着一枚玉佩,黎清殊还有些不明白,“刚才娘好像不太高兴,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赵大人不答只道:“你看这玉佩的后面。”
黎清殊不解的将玉佩拿了出来,翻到后面,上面刻着一个赵字,“这是?”
“我们家人都随身带着一块玉佩,代表自己的身份,你看。”他将自己的玉佩自腰间取下,几乎一摸一样。“娘给了你玉佩,就是承认了你是我家的人了。”
“我还以为这东西要老爷子给你的呢。”
赵大人轻笑道:“这东西当然是婆婆给媳妇的,老爷子给你干什么,再说了,老爷子又没有这玩意儿。”
黎清殊想想不对啊,追问道:“这个玉佩到底代表什么?”
赵大人大爷似的往床上一趟,不怀好意的笑道:“你伺候好我了,我就告诉你。”
黎清殊看了看禁闭的房门,心下无担忧了,自然也就大大方方地扑上去,“好吧。”
待到赵大人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时候,终于告诉了黎清殊这块玉佩的来历。
“我爹那一辈分家早,后来成了京师首富,大家都说富可敌国,其实并不然。我们家的生意大多在江南,是我娘那边带来的家产,并不属于赵家本家,老爷子也只能看着眼馋,因此才要讨好我,想叫我将那家财都给了他。而这块玉佩呢,则代表了你是我们家的人,只要拿着这块玉佩,你就可以在全国各地的各个银号,都能取到一笔巨大的财富。”
黎清殊都吓到瞪大了眼睛,窝在对方怀里细细的打量着手中的玉佩,“你们家好有钱……不对,我拿了这玉佩,也是有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