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惊喜将林如海淹没了。日前,荣国公说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他,没想到会是赐婚的圣旨。
大臣的女儿的婚事,皇帝一般不会管,这道圣旨确实是贾代善求来的。不过,这也有林如海自己的功劳,毕竟,皇帝给探花和国公之女赐婚,是一件美事,给一个二甲或同进士的人赐婚,那就是看在国公的面子上了。
林如海接旨。
这不仅仅是一道赐婚圣旨,这意味着,林如海已经入了皇上的眼。林如海深知自己不能跟有阁老撑腰的状元相比,不过,比榜眼又是更胜一筹了。
临走前,林如海感激地看向贾代善,这是贾家对林家的第一笔投资了。
贾代善对他点点头。
“如海兄,人生四大喜事,如海兄得其二,岂不快哉!”
“如海兄,你可是金科探花,又得皇上赐婚,琼林宴上当浮一大白啊!”
“如海兄,可得请我们喝喜酒啊!”
“正是!正是!”
和林如海交好的几个学子簇拥在他身边,林如海和他们不断地说着话。
好不容易人都走了,一甲的三人这才有空说说话。
郭翀形容也颇为狼狈。他生□□洁,方才也被一堆人围着,这会儿眉头皱得都快要打结了。见林如海过来,首先贺道:“恭喜恭喜!看来我们的探花郎名花有主了!”调侃的语气,让那些以为这人冷淡,不好相处的人听见了,必会大吃一惊。
吴伯宗没他二人那么受欢迎,这人却是心性豁达之辈。三人早有交往,能同登一甲也是缘分。他真心为两位好友高兴,琼林宴上频频劝两人喝酒。最后,三人都是醉醺醺地被送回家。
早上给父亲母亲请过安,路上遇到贾敏。
林如海高中探花并被赐婚的消息昨日就已经传入贾家人耳中,因此当贾瑚说了声恭喜时,贾敏羞得脸上飞上了红云。
贾瑚看着面生红晕的贾敏,恍然想起这位正是绛珠仙子的母亲。他扯开一抹笑,在大周呆了近十年,本就印象不深的《红楼梦》,他都快全忘了。不过,N角感情纠纷中女主之一林黛玉的母亲总还是记得的。
贾瑚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书里贾敏一出场,就是一个死人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圣父,穿到书里,就要改变谁谁的命运,何况,他又能做什么呢?此时,贾敏不过是他的姑姑罢了。
还是不太喜欢大房的姑姑。
贾瑚有些不屑,大房再如何,也没害过她。
一时贾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贾瑚冷淡的小脸,她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贾敏一直以为贾瑚就是这样冷淡的性格,除了在教导他的父亲的面前更沉稳些,在大哥和大嫂面前亲昵些,他对其他人,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样子。贾瑚还小的时候,贾敏一度以为是小侄子不喜欢自己,还好长一段时间都很伤心。当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小孩子,贾敏内心是把这个小侄子当弟弟一样对待的。后来发现贾瑚对父母以外的人都都很淡漠,贾敏也慢慢释然了。贾珠、贾瑛的接连出生,更是把她的注意力引走了。
自从见到贾瑚对贾瑛的宠溺,以及二哥的那件事发生后,贾敏不由有了新的感悟。她一直知道大嫂和二嫂不对付,母亲和嫂子之间也是存在矛盾。以前从未深思过其中的原因,现在贾敏心中有了模模糊糊的概念。
大哥大嫂,贾瑚和贾瑛,是一家人。二哥二嫂,贾珠和元春,是另一家人。
贾敏定定的看着贾瑚。他的眼里没有面对瑛儿的宠溺,没有看到父母和祖父的温凊,看着她的目光,抛去那些恭敬,就好像在看一个无光紧要的人一样。
也是,从来没有怎么相处过,哪来的感情?贾敏自嘲,她还是去逗弄学说话的瑛儿和还不会翻身的元春吧。
见贾敏先是一言不发地打量他许久,后来又急匆匆地告别。贾瑚心里毛毛的,想不通原因。贾瑚摇摇头,他还要去梨香院那里上课呢。
自这次遇见贾敏后,贾瑚就很少见到她了。瑛儿有时候会在他耳边念叨,姑姑今天怎么没来和她玩?据母亲说,姑姑要嫁人了,忙着绣嫁衣呢。瑛儿有些不高兴,贾瑚从外面带了好些新奇地玩意儿哄她,她才把姑姑忘记。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八月初七,宜嫁娶。
贾敏嫁入林家。
今日是三朝回门的时候,贾敏随刘氏去了内院,贾赦贾政则在书房等候。
很快,林如海就在下人的指引下过来了。
三人相谈甚欢,林如海听说大舅哥的长子近十岁了,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见大侄子?”
今早贾赦就问过了贾瑚,要不要见见你林姑父。林如海可是探花,能得他指点,对贾瑚也有好处。谁知道贾瑚一口否决了。也不知道这小崽子在想什么,贾赦有些怒气地扯着胡须。
听得妹夫问起,贾赦打着哈哈说:“瑚儿昨儿说了要来等着林姑父的,谁知今儿早上起来有些不好,这孩子想着不好过了病气给你们,就让我替他告罪了。”
明明我今儿早上还看到贾瑚神采奕奕地去请安,贾政腹诽道,大哥找理由也找个走心点的啊。
表面上贾政也叹息了一回,瑚儿这是平时太过用功了,晚上不应该看书这么晚。然后就叫人把贾珠带过来了。
贾珠此时在跟着先生读书,林如海考校了一下,发现荣国府虽然大舅哥这一代在科举上没什么建树,贾瑚、贾珠二人却是颇有天赋。林如海不由感叹,荣公后续有人呐。
那几人在书房谈笑风生,贾瑚却在极力劝导祖父。
近来贾代善有些咳嗽,贾瑚想到书里荣国公也是早逝,未免有些担心。这些年来,贾代善是把毕生所学都教给贾瑚了,科举上的倒没多少,贾瑚学到更多的是书本以外的知识。这让他对这个老人怀着一份真诚的敬佩和感激,也认可了自己这位戎马半生的祖父,对他的事情也上心了。所以,贾代善还没觉得有什么,贾瑚就有些着急上火了。
面对贾瑚去家学读书的提议,贾代善坚决反对:“瑚儿,祖父不觉得累,太医也说了静养就好。”
“您日日为我操心,如何静养?”
“祖父不为你操心,岂不是无所事事?”
贾瑚很坚持,即使他去家学读书,也可以来梨香院聆听祖父的教诲。
贾代善有些无奈,家学里都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吗?即使经过了整顿,大多也都是混日子的,就连贾珠他都不让去家学,而是请了先生教。
京城最好的学院是国子监,贾家却没有名额了,何况,贾瑚根本不想凭着荫庇去国子监,他想自己一步步考上去。他有实力,就不想靠家世。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贾代善收回了自己说过的等他死了以后才能考秀才的话。
自觉自己还有好几年可活,他也不能总是压着贾瑚,不让他出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对贾瑚说:“明年二月的县试,你就回金陵考吧。我修书一份,给江南书院的院长,你平日里可去那里读书,等过了院试,你就回来吧。”
贾瑚同意了祖父的安排,这样来回不过一年,中间也可结识江南一带的读书人,回来以后,还可以跟祖父讲讲江南风物。
☆、金陵路上
过了新年,贾瑚就起程去金陵。
贾瑚他们走的是水陆。贾瑚有些好奇地看着外面雾霭茫茫的江面,这就是后世有名的京杭大运河啊。
前面的高大楼船的甲板上,一个紫衣青年问道:“文景,后边跟着的船是哪家的?”
那紫衣青年身边的青衣青年恭敬地说:“那是荣国公的嫡长孙,贾瑚,与我们同道去金陵,参加二月份的县试。”
那青衣青年正是张家长子张嘉文,字文景,年初接到吏部调令,如今正要去金陵赴任。张家老太爷和荣国公虽然分属文武,关系却很不错,因此两家也多有往来,张家嫡女更是差点就嫁给了荣国公的嫡长子。
紫衣青年若有所思,“荣公嫡长孙,我记得,荣公的嫡次孙似乎颇有贤名?”
这都是贾母的功劳了。自贾珠启蒙,先生说过他颇为聪慧,贾母就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好似这样就能压贾瑚一头似的。是以,在贾家下人流传的话中,珠大爷是不世出的天才。贾家下人的嘴都是没把门的,这些流言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张文景嗤笑道:“不过区区一童子,殿下何须在意?不过,我看荣公长孙倒像是个有本事的,这个年纪就下场的少见,若是过了县试,也称得上一句‘少年天才’了。”
张家人都是读书的好苗子,张文景也是少年成名,十三岁就成了秀才,他有这个资格自傲。
紫衣青年,也就是五皇子,笑着点点头。
荣公虽好,可惜父皇对这些勋贵多有关注,可不好拉拢,孙辈又未长成,倒是荣公长子,南城子多有夸赞,称之为“古扇第一人”。他本人对于这些颇有文名的人多是折节下交,要是贾瑚过了府试,也可以接触一下贾赦。想到这点,五皇子也就撂开不管了。
贾瑚尚不知前面船上的人在议论他。起程那日,他早已拜见过船的主人,金陵知府张嘉文了。他连秀才都还不是,被这位世叔“学问上有什么疑惑可以来请教”这一句话,给打发出去了。
虽然两家是世交,贾瑚这个小孩子和他可没什么交情。这位张世叔表现出一副不想别人来打扰的样子,贾瑚也不好真的厚着脸皮去请教学问。
不过,贾瑚想到自己去拜见那天,空气中弥漫着的茶香,像是最好的那种武夷大红袍,这种贡茶,就连他祖父也没多少,张家的子辈怎么会有呢?莫不是船上有什么大人物?
想到这,贾瑚更不会过去了。这个时候,他还不适合引起龙子皇孙的注意。
“雪莲,去把祖父给我的大红袍找出来,泡茶。”啧,闻到那个香气,他都有些想了呢。
“哎。大爷,用什么水?”雪莲撩起帘子进来了。一看,这可不就是刘氏身边的那个雪莲嘛。贾瑚去金陵前,就向母亲讨了她。刘氏身边的大丫鬟过了今年就要出去了,只有雪莲,决定留在大爷身边,自梳做了个嬷嬷。现下,她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小脸俏生生的,探过身子问他。
贾瑚想了想,说:“算了,这也没什么好水。不用找了,直接上平常用的碧螺春吧。”省得浪费,他还要留着祖父仅剩的这点大红袍装逼呢。虽然在京城那些高门子弟眼里,几年前的大红袍还拿出来,贾府实在是败落了。不过,哄哄金陵那些人还是可以的。
雪莲泡了茶,就见着瑚大爷又在看书了。她悄眼看去,瑚大爷手上翻着书,俊美的脸上若有所思,心中小鹿乱撞,放下茶杯,就轻手轻脚地下去了。
雪莲站在瑚大爷房间的门外发呆。
姐妹们都以为,自己是不愿意做大老爷的姨娘,才自请到瑚大爷身边的。实际上,雪莲有些苦涩,谁能想到呢?瑚大爷才十来岁,她比大爷大了那么多,谁也想不到真相是这样的。
不,雪莲脸上突然飞起两朵红云,大爷是知道的。她老觉得,大爷真不想一个小孩子,就连老爷太太也不自觉地听从他。他黑沉沉的眼睛一望过来,她就无处遁形,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慕好像暴晒在阳光底下。
因此,听闻大爷有意要她过去,太太打发人来问时,她欣喜的应了。
哪想到太太也看出了她的心意。
刘氏心里很不耐烦这些爬床的丫鬟,不过儿子喜欢,也就随他去了。雪莲既有意在儿子身边伺候,刘氏便把她叫过来,问道:“雪莲,你可愿长长久九九留在我儿身边?”
“奴婢愿意。”
“那你可愿自梳?”
自梳?雪莲白了脸,自梳女可是不能嫁人的!她忐忑不安的说:“若是奴婢不…可还能留在大爷身边?”
见雪莲花颜失色的样子,刘氏强按着不耐,说道:“自然不是叫你真的自梳,只是权宜之计。你看,你姐妹几个都要快放出去了,你做丫鬟,又留到几时?”
雪莲依然默不作声,刘氏心知,便对唐嬷嬷道:“嬷嬷,你可听见了?待我儿十八,这丫头也长成了,可要提醒我给她开脸。”
开脸意味着什么,雪莲最清楚不过。她脸红了,款款下拜:“奴婢谢过太太。”这是愿意了。
等雪莲出去了,唐嬷嬷才疑惑的问, “太太,那丫头可比大爷大了五岁,等那时她都二十三四了,为何不给大爷安排年轻的女孩子?”
刘氏笑着说:“嬷嬷还不懂么?二十来岁,正是女孩子风华正茂的时候,可比小女孩讨男人欢心。”又叹息道,“瑚儿年纪虽小,却已经显现出了不近女色的清冷性子…”心下颇为担忧,瑚儿对漂亮男孩子总是多看几眼,对女孩子却无动于衷。
听说外面有不少好龙阳的…
不得不说,知子莫如母,刘氏心中的隐忧,在日后却成了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今天是短小君
修改一下。
☆、金陵老宅
这日,弃舟登岸,金陵贾家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上岸前,贾瑚拜别张世叔,瞥见一个紫色人影,也没问,就离开了。
金陵老宅的管事弯着腰,谄媚地说:“瑚大爷,老宅已经打扫好了。六老太爷和三老爷、四老爷他们晚上在金陵最大的酒楼会宾楼设宴等着您呢,大爷您看?”
贾瑚扫了一眼这寒碜的人数,什么也没说,只叫了一句:“林之孝!”
林之孝是荣府里的老人了,若不是被贾母带来的陪房赖嬷嬷的儿子赖大压着出不了头,也不会轮不到他来伺候贾瑚。他深知自个儿的前程就落在大爷头上了,见金陵这边的族人一个也没来,只一个老管事带着几辆不起眼的马车,仆人也没几个,登时怒了。
他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老管事看着仗势,明白大管事这回踢到铁板上了。林之孝是谁?他有个在荣府做丫鬟的女儿,自个儿也是京城那边的家生子出生,哪能不知道是荣府颇受老太爷重视的二管家。他诚惶诚恐地说:“小的是老宅那边的二管事,大管事说他年老体力不支,就在宅子里等着大爷。”
林之孝哼了一声,什么年老,都是借口,这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他把询问的眼光看向自家大爷。
贾瑚沉吟片刻:“来时祖父说过,林管事对金陵颇为熟悉?”
“是的,大爷。奴才早年经常随着奴才的父亲来回于金陵和京城之间,奉国公爷的命令办事。”
“那这帮蛀虫也不用留着了。”贾瑚漫不经心地说,“六老太爷那里你派人替我告罪,晚上会宾楼那里的桌酒宴我就不去了。一来旅途劳顿,二来我一直是祖父教着读书,对科举了解不多,二月县试在即,我急着去江南书院拜访院长,就先不过去了。”
“是。”林之孝深深低下头。大爷最恨那些不知本分的奴才,脾气也算不上好。
那金陵的管事还不明白瑚大爷这是何意,以为瑚大爷这是在对众多族老示弱,暗想大管事说的还是有道理的。老太太一直不待见大房,大房纵是主子,也拿我们这些老太太的人没办法。浑然不知即将大祸临头。
从京城带来的管事,除了林之孝,还有赖二,没错,就是赖嬷嬷的二儿子。
红楼里赖二是宁国府的大管事,赖家二兄弟就把宁荣二府都握在掌心,其中若没有贾母的授意,赖二这个母亲兄弟都在荣府的奴才,宁府的老爷哪里敢用。
那时贾敬出家,贾珍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混蛋,见西府老太君派来的人不敢管着自己,又能震慑下仆,为了表示对老太君领导的认可,就把赖二提拔为大管事了。
现在贾敬还在,一个妇人的陪房的儿子算什么?贾母敢送,贾敬以为贾母不把东府的人放在眼里,一介妇人就想把持东府,还不气炸了。是以,赖大管着西府无限荣光,赖二却还是汲汲营营,谋求上身之阶。这回贾瑚下金陵,赖二眼前一亮,就自请同行伺候瑚大爷。
赖二的算盘打得忒精,老太太那里暂时是没有位子了,那他就到瑚大爷身边混,混出个名头来。在老太太那边打的是“卧底”的名义,在瑚大爷这边是“弃暗投明”,回头看谁赢了,就投向哪边。瑚大爷暂时不信任也没关系,只要事儿办得好,何愁不能入他的眼。赖二可是知道,林之孝身上也有污点,还不是大爷看他能力不错,向老太爷推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