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肃凑过去,指着贾瑚问,“为什么我是九叔,他却是哥哥?”
瑜哥儿一本正经的说,“他和哥哥一样年轻!九叔你都多大了!”
几人纷纷笑了起来,唯有周肃哀怨的望着贾瑚,贾瑚忍笑不止,只悄悄伸手去摸他的手,权作安慰。
有心让三人叙叙旧,贾瑚便道,“此处人多,不方便说话。前方便是状元楼,不如去那里歇歇脚。”于是几人移步状元楼。
问过几人皆用过了晚膳,贾瑚点了几道子点心,叫了酒水和下酒菜,周肃已经问起平日作息了。
方才见他两个身上的衣裳不甚光鲜,又闻得内务府送来的份例多有敷衍,周肃气愤地说,“真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那起子小人!连皇孙也敢克扣,他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又对周琅道,“你只管放心,待我寻个由头,狠狠发作上几回,再悄悄说与你皇祖父,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周琅忙摇手,“九叔,使不得。皇祖父日理万机,怎么能为这点子小事叨扰他老人家?”
周肃欲要生气,贾瑚忙道,“大公子这就自误了。皇上怎么会不关心自己的儿孙?纵是放了错,也轮不到下面的奴才作践。倒是大公子,若这回让他们晓得了你性子好,日后还不得变本加厉?”
周肃连连点头,“你贾叔叔说的对。好孩子,我知你不欲大动干戈,免得引人注意。你不用出头,自有我为你筹谋。你我乃是嫡亲的一家人,素日你父亲对我也是照料良多,你只当是我还了人情罢。”
虽这样说,周琅哪不知九叔这是叫自己放宽心,不要觉得欠了他。父亲作为大哥,小的几个皆是多有回护,也不见七叔、八叔为他们讨公道!
周琅目中含泪,“九叔,大恩不言谢!”又对周瑜道,“瑜儿,你可记住了?”
周瑜遂从他哥哥膝盖上下来,对着周肃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九叔对我和哥哥好,瑜儿也都记着呢!”
周肃见两个孩子都这样懂事,心酸不已,又十分欣慰,乃笑对贾瑚道:“你做叔叔的,一个花灯就把两个人都打发了?”
贾瑚知机,便从腰间解下一个墨玉雕的一方小砚来,乃是他日常把玩的,只巴掌这么大,让人爱不释手。他依依不舍的递给周琅,戏笑道:“接了我的见面礼,日后见了我,可要记得喊世叔。”
这么大的一块墨玉,雕工又极好,周琅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只是看那小砚表面宝光湛然,一看就是贾瑚的心头好,有点不敢伸手接。周肃催促了,他方接了,“多谢世叔。”
贾瑚摆手,乃觑着周肃笑,伸手去摸他的腰间,“我身上拿的出手可只这一件,你还不来救急?”周肃也不反驳,笑呵呵的,还特意抬了抬手,方便他寻摸。
“好东西。”贾瑚从他腰间解下一个碧色的小玉葫芦,水头极好,青翠逼人,玲珑可爱,见之心喜,赞了一句,方给了周瑜。
周瑜眼尖,早见了他腰间只余一字状玉,应是他身份玉牌,不好送人的,情知所言非虚,并不是舍不得好东西。又见他哥哥接了,口称世叔,便也接了,眼珠子转了转,脸上露出狡黠的笑,乃叫道:“多谢哥哥。”
周琅哭笑不得:“我喊世叔,你却叫哥哥。我这个做哥哥的平白低了一辈,这像什么话?”
贾瑚忙道:“各叫各的,有什么妨碍?我幼弟年纪比瑜哥儿还大了几岁,喊声哥哥也无妨。”周肃也点头,不与小孩子计较辈分。
周琅、周瑜两人见他两个情状与他人不同,十分亲密,心里十分纳闷。九叔又特意让贾世叔给了见面礼,这是当亲朋一般相处了。周瑜只当两人是好友,周琅年纪大些,懂得也多,若有所思。
贾瑚见此,不过哂笑。又见周琅一个少年郎的模样,不像是文弱书生,更不是个粗人,乃问,“侄儿几岁了?念了什么书?可有习武?”
周肃笑道:“我大哥成亲头几年,子嗣艰难。至得了琅儿,膝下方陆陆续续多了几个孩子。琅儿今年是十六罢?瑜哥儿,该是六岁了?”
周琅点头。
周肃乃笑道:“大哥在时,亲自为你们打熬筋骨,又请来名儒教你读书,如今可有荒废?”
周琅便道:“日日不敢懈怠。只是瑜儿现下由我教着。”
贾瑚乃说,“我也是从小习武,等闲下来了,我俩比划比划。”
周琅笑着应了。
瑜哥儿早按捺不住了,扯着哥哥的袖子,央求道,“哥哥,我还要去看花灯。”
两个侄儿难得出来一趟,周肃也不忍心打搅他们,忙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快去吧,我们歇一会儿。瑜哥儿难得出来一趟,让他玩得尽兴些。只是要记得早点回府,莫让大嫂担心。”
周琅原想陪座,见此,少不得一一应了。话毕,便牵了弟弟的手,带着下人走了。
包厢里再没别人,周肃方去推贾瑚,不满地说,“你什么时候闲的下来?”
贾瑚忙哄道:“放心罢,很快就闲下来了。”
周肃相当欲求不满。
新官上任三把火,翰林掌院学士换了个姓何的,何大学士不知哪根神经出了问题,处处针对贾瑚。本来这人走茶凉,也不能太过分。奈何韩文选并没有收贾瑚做弟子,何大学士针对的,不过是前任数百个门生里的一个罢了。
他这一针对贾瑚,让他忙得团团转,头一个不爽的,便是周肃了。哪怕他扎根在荣国府了呢,也只有晚上才能见。贾瑚白天劳累,晚上一回来,便睡死了。
周肃忍了许久了,很想套他麻袋,便说:“你这样不行。且叫我寻个法子教训他。”
贾瑚相当享受被自家小受维护的感觉,闻言含笑点头,“注意不要太过火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毕竟是上司,弄僵了关系,对贾瑚也没好处。
周肃随意的点头。
心下琢磨着是套麻袋呢,还是套麻袋呢,还是套麻袋。
忽又听贾瑚问:“你大侄子可有了婚事?”
☆、第93章 爷要裁员
周肃说,“还未。不过已经定亲了。”
哦了一声,贾瑚又问,“定的哪家?”
周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方道,“记不大清了,约莫是丞相家的嫡长孙女。你问这个做甚?”
贾瑚低声笑道,“这不刚认了个大侄子,总得关心一下么。”
周肃不信,扑过去恶狠狠的问,“你说不说?”
贾瑚顺势楼31 过他,在他唇上硺了一口,“是我妹妹,她明年就要及笄了。”
“我那大侄子,”周肃说,“是个好的。可单凭他那身份,不是个良配,何况他已有了未婚妻。你若有什么念头,趁早打消了。”
贾瑚失笑,“我不过问问,倒惹来你这一通话。身边的青年才俊,我都留意着,没准儿哪个就成了我妹夫。不过我看,大侄子这亲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程家好大的胆子!”周肃怒道,“我大哥虽去了,琅儿也还是龙孙!程家退婚,是瞧不起我们皇家吗?”
贾瑚换了个姿势抱他,说,“程家嫡长女比琅儿还小一岁,还未及笄。若程家真不想,有的是办法。再说了,卫王的嫡长子也还未成婚呢,程丞相若想求稳……”
别看夺嫡很激烈,几个皇子膝下成婚了的儿子还真没几个,毕竟不是哪个皇帝都和康熙一样命长的。
周肃恹恹的靠在他胸膛上。
刚过了元宵,朝廷于正月十六开笔了。
新来的掌院学士姓温,这日温大人叫贾瑚到他办公地点,臭着一张脸,生硬的说了几句话,“我素日闻说你的才名,因恐传言有误,方考验了你一些时日。果然是块美玉,虽也有缺憾,却瑕不掩瑜。如今你既然通过了我的考验,那些琐碎的事也不必做了,交给你手下的典簿等即可。”
贾瑚腹中暗笑,想他应是吃了周肃的教训,便也恭敬的应了。
贾瑚在这里想着周肃,周肃在做什么呢?周肃已封了乐郡王,却没甚差事,日日在府里欢乐。只是自去年快过年开始,乐郡王府的氛围颇为不安,过年也显得十分压抑。
这日,乐郡王府的侧妃、姬妾忍不住了,纷纷聚集到乐王妃处。
侧妃胡氏扭着帕子忧心的说,“姐姐,王爷许久没进后院了,这怎好?”
下面的姬妾也纷纷说。
“王爷许久没听戏了!”
“王爷再没看上哪家民女了!”
“整个正月,王爷都没有踏入哪个姐妹的院子!”
“妾上次去给王爷送汤,王爷还特意吩咐下人,我等后院女子不可入书房。”
说最后一句话的是最新得宠(虽然是去年好几个月前的了)的姬妾,惹来众多姬妾的敌意。送汤到书房也就算了,作甚断了大家的路?
一个姬妾不经大脑的委屈的说,“如今王爷只进过王妃的院子……”
众姬妾以看智障的眼光看这位勇士。
乐郡王妃不动声色的发作了这个没眼色没脑子的姬妾,心中苦笑,王爷不过是初一十五按例过来主院盖棉被纯睡觉罢了。
难道他果然不近女色了?
只是,前院的人也说,王爷也许久没幸过什么长得清秀的小戏子……
她早有了一个嫡子一个嫡女,郡王妃对宠幸什么的看得很淡,也很满意她在府里稳固的地位。要说这群女人里,也就郡王妃巴不得郡王这辈子都只好男色了。
兴许是因为乐郡王好男色的缘故,他在女色上难得清明。嫡子是头一个出来的,嫡女是第二个出来的,胡侧妃先于正妃进府,硬是没怀上。
现在王爷一改往日好色的脾性,郡王妃还没怎么样呢,胡侧妃可不就急了。
郡王妃温婉大气的说,“妹妹们,王爷到底是王爷,想去哪儿,不容我等置喙。”
胡侧妃强笑道,“姐姐说的什么话?这后院之事,自然是姐姐来管。王爷久不入后院,众多姐妹们难免要生事。到时候若出了什么事,还不是姐姐来管?”
上面两座大佛说话,下面的小虾米都不敢吱声。
郡王妃扫了一眼下面默念“你看不见我”,只把自己当石头的众妾,轻笑,“妹妹这话叫人怎么说?就是王爷来的勤,姐妹们也没少生事啊。胡妹妹若少生些气,这院子里还能有什么事?”
胡侧妃一滞。
要说周肃的后院有多和谐不可能,只是他是个新鲜了一时便放下的,敢仗着王爷宠爱兴风作浪的少。只有这胡侧妃爱吃醋,仗着自己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侧妃,没少给王爷的新宠使绊子。乐郡王府后院里的纠纷,大部分其中一位当事人是这位胡侧妃。
久而久之,郡王妃越来越不待见胡侧妃。见她这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自然知晓她心里急什么。郡王妃心里畅快,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更戳胡侧妃的心肺。
胡侧妃坐了不过半个时辰,面色铁青的离开了正院。下面的人皆缩头缩脑,不敢直面郡王妃。
郡王妃方笑道,“放心吧。左右府里子嗣还是太少了,妹妹们可要加把劲。谁先生下子女,我就为她请封侧妃。”
众姬妾精神一震。
郡王的规制是一正妃、两侧妃,剩余一个侧妃的位置要是被人占了,后来的人,可就没有出头的空间了。
她们面有敌意的彼此对视一眼,齐齐行了个礼,“多谢王妃娘娘。”
这郡王妃既然让姐妹们放心,自然要打听郡王的口风。
闻得郡王今日在府,郡王妃命人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特特命轻鸢去请郡王。
贾瑚上衙去了,周肃在他院子里住了几日,颇觉行动不便,便回了自己府里。他正百无聊赖,闻得王妃有要事相商,遂去了正院。
郡王妃带着嫡长子周珺,抱着嫡长女周琦在门口迎着。
周肃见了,忙道,“孩子这样小,怎么好见风?你当母亲的可不心疼?”说着,忙牵了才四岁的周珺入内。
郡王妃讶然,素日周肃虽也爱这一子一女,却不想今日这样。
原来周肃原只在意他两个是嫡出,现在又想起他一辈子也就这两个孩子了,岂不是更添了几分上心?
各自落座,周肃和颜悦色的问嫡子周珺,“珺哥儿,三百千,你学到哪儿了?”
这周珺生性腼腆,只怯生生道,“《三字经》快学完了。”
周肃不大高兴,只孩子还小,便对郡王妃说,“珺哥儿身子弱,课业不许太重了。让他多同几个书童顽,身子也能壮些。”多运动,身子才会好,这还是贾瑚告诉他的呢。当然了,说话的时候,他正在运♂动。
周肃这样说了,郡王妃只得应了。她原想着儿子聪慧不足,得靠勤奋,才得王爷欢心。不然被下面的弟弟比下去了可怎好?
周肃看出了她的想法,放下茶杯,重重的说,“爷可就这么一个嫡子,要是读书不成,不还有爵位吗。若是为了读书作践了身子,可别怪我另立世子!”
话说到这份上,郡王妃脸都白了,忙应了。又生恐他挨骂,忙说,“珺哥儿去看看妹妹。”
周肃不许,只道,“珺哥儿和我一道用膳。”
这顿饭郡王妃真是食不下咽,珺哥儿懵懵懂懂,只周肃学着给珺哥儿夹菜,把他乐坏了,饭都比平日多用了半碗。
因乳母说珺哥儿撑着了,周肃便让乳母带着珺哥儿去院子外面散步消食,自己神神在在等着郡王妃开口。
郡王妃想起初衷,心情实在不怎么美妙。郡王刚说过可能另立世子,现在自己又把他推到后院别的女人院子里,可不憋屈。
只她迟迟不说话,周肃渐渐面有不耐之色。纠结了一会儿,郡王妃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爷,可是院子里许久没进新人了?爷少有在后院留宿了。”
周肃恍然,原来是这事?他皱了皱眉头,“谁叫你来说的?”
郡王妃可不会放过这个上眼药的机会,“众姐妹忧心爷不喜欢她们了,故而今早上请安的时候求妾身问爷。不过是胡侧妃领头的。”
胡侧妃,周肃不大愉快,她最是个惹事生非的。
本来正妃生了周珺后,周肃有考虑过停了侧妃的避子汤。不过她太不安分了,周肃担忧一个嫡子不保险,若她动了歪心思……于是胡侧妃还没有儿子。
周肃突然问道,“府上一共有多少……爷幸过的?咳,不拘男女。”
郡王妃奇异的看了一眼乐郡王,招来嬷嬷询问,才道,“我和胡侧妃暂且不说,有名有姓的姬妾有十一人,没名分的通房还不知晓。爷养在外院的戏子……妾身不知。”
周肃吓了一跳,脸上扭曲,“这么多?”
郡王妃腹诽,这还不算多呢,不过加上戏子,那可就,呵呵。
周肃沉思片刻,居然叫来了王府的长吏。
按制,王府有左右长吏,总理庶务。郡王妃的管家权,其实只管后院那一块。其他如圣上赐下的皇庄、店铺、田地等,皆由长吏管理。长吏是有品级的,便是王妃,也不能随意差使。
周肃唤的,便是右长吏。右长吏乃是他心腹,他也不聒噪,直接问道,“府里产业的出息可还好?”
右长吏姓赵,赵长吏急急忙忙被叫过来,郡王又问的这个问题,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试探的说,“这……去年一年和往年一样。”
周肃打断他说,“现在府里一年有多少进帐?”
长吏想也不想便道,“一年约莫三万两银子。”
“这么多?”郡王妃吃惊的说。
三万银子有多少,参考一下贾赦为了五千银子卖了迎春就知道了。大家嫡女出嫁,嫁妆银子也不过万两。
周肃又问,“那府里的开销一年是多少?”
长吏苦笑道,“前些年还好,这两年,每年都要两万多。”
“不可能吧?!”郡王妃脱口而出。她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赵长吏,对周肃道,“闲来无事,妾身也曾计算过家里的花销。不过妾身并不知实情,恐怕算不得数。”
赵长吏道,“每个月小的拨给后院五百辆银子,这点郡王妃娘娘是知晓的。”见郡王妃点头,赵长吏才尴尬的说,“其实,大头还是爷养的那些小戏子。时常一时兴来,把金叶子洒的满台皆是不说,他们要什么,爷都纵着,这钱……可不就跟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周肃也皱紧了眉头,这样下来,岂不是一年也没多少银子剩余?
片刻,他道,“爷要裁员!”
☆、第94章 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