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总共两个机会,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一首歌,而且脑子还不好使,《阳光》是我们在华视选秀时的主题曲,让简柯唱敌台的歌,也只有他这种白痴点得出来。
他还挺委屈,吃大排吃得满嘴油,疑惑地看着我:“你踢我干什么?”
“吃你的饭吧。”我懒得理他,越过律看向陆宴:“下首歌我点可以吗?”
陆宴头也不抬:“可以。”
简柯脾气挺好,简直和那天在电话里讽刺我的是两个人,节目组不知道从哪找了把吉他,他真调了调弦,唱了起来。他仍然戴着他的鸭舌帽和眼镜,身材瘦小,但是气场很沉稳,看不出是打造了那么多欢乐的王牌综艺的人,安安静静地唱完了一首歌。
“好!”林小白还嫌陆宴今天不够得罪人,跟听人卖唱一样双手鼓掌,叫好:“唱得太好了。”
“还有一首……”简柯问道。
我打断了他的话。
“我要听《醉梦书》。”
聂源并不算导致华天败落的第一人,早在华天总部还在香港的时候,三王一后还在的时候,在周子翔死之后,聂行秋死之前,华天就有一位元老出走内地,直接进了当时刚刚起步的sv台,教会那时候闭塞的内地电视界,什么叫做娱乐,什么又叫做综艺。
那位元老就是简柯,给醉梦书作词作曲的简柯。
相传他其实也是少爷出身,他父亲是粤剧忠实票友,取了母亲是著名花旦,音乐天赋和国学功底都极好,华天的武侠电影鼎盛时期,他的词曲,和李青华的剧本,给华天的电影提供了无尽的底蕴,虽然是面向大众的电影,但是深究内涵,哪怕跟今天那些晦涩的文艺片比也毫不逊色。
简柯看了我一眼,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不会唱这首歌。
但是他低下了头,开始弹吉他。
醉梦书的配乐全用中国乐器,用吉他弹其实有点不伦不类。
可是他坐在那里,安静唱着,似乎也没错。
“……贪嗔痴,爱别离,来去不过红尘三丈里……“他不加修饰唱完常被当做□□的那部分,声音渐渐低下来:“归去,归去,一醉罢,来当万类同席,去自扶摇无迹……”
有聂行秋珠玉在前,他唱得似乎并不好。
但是他唱完了,我也就知道下周录假面歌手时,我要唱什么了。
我去参加这个节目,其实是冲他来的。第一季假面歌手是他策划的,但是收视率很不如预期,渐渐沦落到十二点档。我去的时候是第二季,都是些老歌手,一开腔就知道谁是谁,不过是炒冷饭而已。但是我唱得少,而且会换唱法,刚去的时候还引起了一点小轰动,但毕竟是被市场淘汰的综艺,也就不死不活地混着。
我现在排名第二,决赛只能进去三个人,还有两期,我基本已经稳进。
十二月假面歌手总决赛,如果我没拿到冠军,必须揭下面具,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谁。但如果我赢了,简柯必定要作为sv台的代表过来帮我打造电子专辑,那时候他就会知道我是谁。
原本,我想以这个方式来给他做一次自我介绍的。五年前,离开华天的那一刻,我就想到了简柯。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某个人,自以为给了我天大的好机会,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安□□x联盟的阵容中。在简柯看来,我只不过是又一个抱上大腿想要出头的小艺人而已,破坏了他原有的阵容,当了□□还想立牌坊。而对我而言,也不过收获了一波觉得我长得好看,觉得我跟陆宴的cp很带感的脑残粉而已。
真是双赢局面。
我以前猜那个人是纪容辅,但很快就知道不是。
现在我猜那个人是尹奚。
这世上总有这种人,全世界都说他对你好,看重你,最后他所做的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毁掉你。我没有家长,一度把尹奚当成家长,他也很配合地补上了我父母的空缺,把他们没机会对我做的事,全都做了一遍。
☆、第30章 锋利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今天的游戏总算玩完了,接下来是两两去睡觉,节目组还算没彻底摒弃底线,安排的是两张单人床,各睡各的,房间里五个摄像头,床头两个,天花板两个,浴室的洗手台还有一个。
我暂时不想回去当大熊猫被人围观,站在回廊外,没带烟,也不想吸烟,这样干站着似乎也有点傻。住的地方是园林宾馆,景色倒是不错,有假山有亭榭,落了一地的黄树叶。
陆宴简直跟我有心灵感应,我刚在那站了几分钟,还没觉得冷呢,他就过来了。
“介意吗?”他手指间夹着烟,还问了我一句。
“别往我这边飘就行。”
看来他是真不打算再唱歌了,烟都吸起来了,他其实长得很正,近乎锋利,我忽然想起他现在像谁,他像年轻时的基努里维斯,不是黑客帝国里那个,是地狱神探里那个,因为脸上线条太干净,所以怎么吸烟都不显得堕落,更别说演个油滑老烟鬼康斯坦丁了。
不过国内杂志总说他像克里斯提安贝尔,有的人长得好看,但是那种好看是跟一张白纸似的,没有什么内容的好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看看也就完了,适合当max这种偶像。陆宴的好看是有故事的,眼睛深邃,墨黑瞳仁里像藏着星辰,演个偶像剧都像文艺片。他比欧美男星少一分硬朗,更漂亮些,不过放到国内这些涂脂抹粉的小生里,已经是傲视群雄了。
他穿黑色风衣外套,身量潇洒挺拔,因为高,显得特别修长,尽管里面是录节目的衣服,也不显得轻佻,安静地看着回廊上一长串的灯笼,手指夹着烟悬在身体右侧。
陆宴的嘴唇极薄,却有好看的弧度,抿紧的时候确实像蝙蝠侠,有种看穿一切的冷漠。
要不是吸烟有碍他一直以来打造的公众形象,录下来放到网上,下面一定又是一堆人要给他生孩子。
“今天的事,谢了。”我也没多说。
“小事而已。”他仍然是老样子,弹烟灰还避开了檐下的兰草,手指修长,神色淡漠:“你没事不要去惹周律。”
“我知道。聂源嘛。”
大家都是华天出来的,知道那里是什么烂状况,聂源身为聂家唯一的继承人,也是见过聂行秋和周子翔的人,多少也算开过眼界。我一直猜想他压根不是真的多喜欢周律,纯粹是要恶心尹奚。尹奚上辈子大概杀了他全家,不管怎么呕心沥血为他卖命,都没法换来他一个好字。聂源一直热衷于毁掉尹奚想建立的东西,比如max,比如min89之后那个女团,比如华天……
不过话说回来,都说尹奚犯贱,被聂家这样对待还舍不得背叛。
那舍不得离开尹奚的人,岂不是更贱。
我就看不起这点,好歹国内前二的造型师,华天两次内乱,他们这些尹奚看重的人受尽聂源侮辱,最后还不是被尹奚道道歉一个个就都哄回来了。
今年上半年华天又乱了,尹奚被一降到底,几个月没出现在公司,聂源派了个跟班下来,也是个种马,尹奚预备的女团练习生全被睡了他们都被扫地出门,不然我也不会在北京遇见。
我这人很不喜欢回顾以前的事,也不想遇见老相识。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s城。
不过陆宴对华天的领悟显然没我深。
“不仅仅是这个。”他夹着烟劝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我笑起来。
“我也是君子?”
陆宴转过眼睛来看着我。眼睛漂亮的人,说什么别人都会信。
“我觉得你是。”
真是抬举我。
“借你吉言。”我往住处走,头也不回地朝他摆了摆手:“睡了,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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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仍然是六点钟就早起。
苏州没有暖气,气温只有七度,周围的一切都是冰冷凝涩的,窗外的回廊上有一层薄霜,被节目组踩得乱七八糟,我想起小时候,我老家离这不远,苏北农村,也算是三山四水一分田,有层层叠叠的竹林,冬天的早晨起床,我母亲在火塘里烧了熊熊的火,我有个姐姐,大我两岁,我们从被窝里钻出来,一溜烟跑到火塘边去烤火,嬉笑打闹。
我长大后再没过过那么暖和的冬天了。
回忆是好回忆,可惜说出来就变味了,据说我微博上现在有上百万粉丝了,个个叫我小妖精,给我跟陆宴剪傲娇少爷和忠犬护卫的视频。
我以前和叶蓁喝着酒讲笑话,聊哪些话是在床上说出来瞬间会气氛全无的,简称“痿了”。
这些话说出来,就是会让粉丝瞬间痿了的。就好像让天王靳云森上台去说他当年跟一家九口七兄妹一起住在潮州的渔船上,穿哥哥穿过的破鞋子,妈妈天天去菜市场捡菜叶子吃。就算粉丝当时眼泪汪汪说着“好励志”“好感动”,以后再幻想着他西装革履霸道总裁,难免会有违和感。
所以只有真正已经到天王位置的,才能聊这些事。如今这些当红小鲜肉,年轻偶像,都是履历怎么漂亮怎么吹。动不动就学霸,富家少爷,混血……
其实娱乐圈哪有那么多翩翩公子,中国脱贫也不过十几年。长得最有气质的齐楚,当年跟肖林住地下室,吃泡面,穷得没钱坐公交。叶岚有个赌鬼妈,私生活放荡,便宜爹有一箩筐。就连现在当红的夏弋,说是阳光校草,为了出道整容做鼻子时,还不是肿得像猪头?
尹奚虽然蠢,有句话说得是没错的,娱乐圈是个造梦的地方。
这圈子里的明星,看起来有血有肉,触手可及,其实一个个不过是承载寄生物的母体,观众迷恋的,始终是那层包裹着他们身体的,由整容医院、经纪公司和他们自己打造出来的漂亮外壳,就连陆宴呢,也不过是天资卓越,所以这层外壳稍薄一点而已。真要让粉丝用上帝视角看自己喜欢的明星看一个月,让他们看看明星失去聚光灯化妆和ps的样子,看他们像任何人一样吃喝拉撒,讨好投资方,给应酬的大老板敬酒,忍着咸猪手带笑合照,甚至□□,勾心斗角抢角色,发通稿黑对手,养小鬼,拜活佛。被厉害经纪人和公司像训小孩一样教训,转过身又对着助理耍脾气,约炮,做剧组夫妻,赚着粉丝的钱却背后笑她们是脑残。哪怕只看见两三件,都要脱粉的。
明星与粉丝的关系本就畸形,一边迷恋得要死要活,恨不得命都给了,而一边顶着不属于自己的面具过一辈子,打造出漂亮外壳,说服自己说那就是自己的本相,这双方也算是天作之合。
我就没这么大的志向。
这世界其实很奇怪,有时候,就算两个人面对面,也不过是各怀鬼胎。然而有时候,听一件音乐作品,哪怕是死去很久的人的作品,你却能感知到他在创作时的喜怒哀乐,仿佛隔着无垠的虚空,触碰到了数百年前的灵魂。
这就是音乐的力量。
我很怕死。
人生苦短,我总想留下点什么。就算不能在数百年之后,在某人听见这段音乐的时候,知道我在想什么,至少也证明我来过。
以前我很慌,怕我就算用了一辈子去做这件事,最终也做不到。
现在我不慌了。
因为我遇见了纪容辅。
不管怎样,这一辈子总归不会太亏。
☆、第31章 作死
录节目录到晚上十点,总算把那冗长的台本全部录完了,一群人大汗淋漓,在任务结束的地方把手叠在一起,很中二地喊了几句口号,就各自散了。
我想不止我一个人回房间第一件事是洗手。
跟我的化妆师还有助理都是我跟陆宴的cp粉,尤其是助理,本来是跟林小白的,是她自己滥用职权调到我这里的,二十七八,挺跟得上潮流,有个小号,现在已经是cp圈子里的大大了,常常放一些“□□消息”,引得许多小女孩对她很是崇拜,胆还挺肥,老在微博上我。
我微博账号很久没用了,以前有段时间混摇滚圈,在上面跟圈子里的人讨论过东西,还建了个群,在微博上贴了二维码,是跟人讨论吉他用的,里面也就十几个人。x-联盟播出之后,加群的人越来越多,负责审核的哥们受到了惊吓,特地打电话告诉我,我就又把微博账号找回来,把那条消息删了。
每次节目播出时间,她们总会换着法地刷热门。比如那个“我要吃桃子”,就是因为当初我扮韩嫣的时候问摄影师要不要吃桃子,那是个大晴天,我把红色狩衣脱下来挂在手肘,中衣雪白,大太阳下,阳光照得我头发都透明,皮肤跟衣服一样白,拿着桃子,对着镜头笑了一笑,就是她们所谓的颜值巅峰了。还有一些我在节目里跟陆宴的梗,都很无聊。
我订的明天早上的飞机,还得去无锡转机,按理说是应该早睡的。但是录节目一整天碰不了手机,我一般只能在晚上给纪容辅发点短信,其实打电话更好,但是我这种没定力的人,随便被他撩几句就会凌晨两点冲下楼去找他的人,听得到见不到,只会百爪挠心。
他也挺忙,因为刚回国,太多东西要熟悉,看他每次的衣服,最近应该常被自家长辈带出去引荐给其他人,都是非常端正俊朗的正装,也好,禁欲系。
苏迎偶尔在我面前细数她们那小圈子里传的京中家族的“□□”,以前我左耳进右耳出,现在我都找机会岔开话题。其实要想知道实在太简单,好像全世界都在想告知我纪容辅的身份,就连叶宁那家伙,不知道是不是从他姘头夏淮安知道了什么,忽然笑嘻嘻给我打电话,问我想不想聊聊纪容辅小时候的八卦。
要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是纪容辅的书房对我完全是开放的,很多文件就直接摆在桌子上,我最起码要对得起这点信任。
我想知道的那些事,我等他自己来告诉我。
但是今晚纪容辅没回我信息。
我不想打他电话,所以决定在深夜十二点出门吃东西。
一个人就是轻松,我把风衣外套一披,帽子耳机一戴,围巾挡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带着把伞,大摇大摆地从前门出去了。外面蹲守的粉丝大概还以为我是工作人员呢。
太晚了,而且sv台也挺喜欢省钱,找的这个园子偏僻得很,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又下着小雨,冷冷清清的,我一个人走过一段两边垂着迎春花的街道,发现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想想也是挺惨的,都到了苏州了,不吃面不吃点心,吃馄钝。不过我这人出门找吃的的原则是不能走空,所以也吃了一份菜肉馄饨,要是春天来就好了,这边野菜花样多,马兰头,枸杞芽,还有荠菜肉馄饨也好吃。
我不记得是谁了,好像说过他们那里吃馄饨不叫吃,叫喝馄饨,也是挺贴切的,馄饨本来就吃了跟没吃一样,何况那摊上还没辣油。
回来我路上我一路听摇滚,情不自禁地抖腿,一边走一边晃,鞋都快甩掉了。
其实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了。
那辆车太眼熟了。
我的心狂跳了几下,把耳机扯了下来,快走几步,走到车面前反而慢下来。
纪容辅车不少,偶尔自己开一次车,都是am,平时司机开的幻影,也还好,不算张扬。毕竟他回家都是728。其实我猜那天在叶宁家他司机开的也是这辆幻影,怕吓到我所以让司机开着车跑了,顺便蹭我的车。
司机停的地方也不显眼,刚好在背光处,那堆女孩子守到凌晨,已经只剩零星几个了,打着伞,大概在商量一起回酒店,一看就是陆宴家的,有组织有纪律。
我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走到了车旁边,敲了敲窗户。
司机把车窗摇了下来。
“林先生。”
“他呢?”我看见了后座上在睡觉的纪容辅:“你们等了多久了?”
“半个小时左右。”
“订好酒店了吗?”
“先生在这边有个园子。”
“那好,直接过去吧。先把他送过去,等会你送我过来收拾行李。”
-
我一上车纪容辅就醒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刚睡醒的懵样,竟然觉得还挺好玩,可惜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只是神色仍然有点疲惫,坐了起来,身上盖的毯子很好看,穿的是正装衬衫,领带扯松了,声音慵懒地跟我打招呼:“hi。”
我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身上装备全撸了下来,风衣围巾帽子扔了一地,扑上去按着他:“纪先生,你多久没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