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贵妃越听心里就越发的不满,但面上也并未显露半分,只细细打量那嬷嬷的神色。
等那嬷嬷说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熹贵妃才忽然问道:“月雯给了你多少好处?”
那嬷嬷一愣,随即脸色就变看了,身子哆嗦着后退几步,匍匐在地,使劲给熹贵妃磕头:“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奴才一时鬼迷心窍,奴才下次定然不敢了。”
熹贵妃又问道:“月雯给了你多少好处?”
嬷嬷脸色惨白,却也不敢隐瞒,她伺候这主子将近二十年了,对这位娘娘的手段最是了解不过了——瞧着和和乐乐,却绝不许身边的人背叛。
自己安逸了二十年,怎么竟然忘记了这位主子的手段吗?悔不当初,只恨自己眼皮子浅,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又有些迁怒钮祜禄月雯,若非是她利诱,自己怎么会犯错?
“求娘娘恕罪,钮祜禄格格许奴才一千两银子,又承诺日后奉养奴才,奴才鬼迷了心窍,这才被格格的一番话给哄住了,求娘娘恕罪。”嬷嬷忙求饶,熹贵妃叹口气:“你可知,年前,我已经派人去你老家那边打听了,日后奉养问题,我是绝不会亏待了你的。”
那嬷嬷愣了一下,越发的后悔了,更是急于将功赎罪,忙不迭的将钮祜禄月雯让她做的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儿:“钮祜禄格格让奴才夸赞那拉格格的美貌,又赞那拉格格人好,所有秀女中,没有与之不交好的……”
熹贵妃当初是想为宝亲王选个侧福晋的,对富察福晋,她是很满意的,所以并不想找个能挑事儿的,但她一向不太喜欢高氏,就又想找个能压得住高氏的,所以这侧福晋,就两个要求——性子平和不掐尖要强,相貌好满族出身。
教养嬷嬷一早就将符合条件的秀女名单送上来了,那拉氏位置靠前。所以,她就叫了钮祜禄月雯过来,想打探一下那拉氏的为人,却没想到,在月雯口中,那竟是一个处处完美的人。
若是侧福晋都处处完美了,那要嫡福晋有什么用?这样的人,可是不会屈居人下的,早晚,要在府里闹出事儿来。本想划掉这人选,却又想着,教养嬷嬷们应当不至于全都撒谎,所以才亲自叫了人过来看。
看过之后,倒觉得大约是月雯和这位那拉格格交好,这才使劲的夸赞那拉格格,实际上,这位那拉格格却是个沉默寡言的,也只一张脸能看了。
这样一个人,本是可有可无的,依照出身来说,侧福晋也行,庶福晋也行。她并没有打算立即做决定,却没想到,后来竟是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然后,熹贵妃就意识到,怕是月雯,才是那个对自己撒谎的人。
自己身边,也定是有了月雯的探子了。
当然,后面这事儿,熹贵妃并未出手相帮,这事儿也不值得她出手。只是,她越发的觉得,那拉氏是个心宽的人,哪怕是受了这样的委屈,却也并不放在心上,更没有吵着嚷着非得要个说法。并且,她也并非是蠢笨之人,日后果然是慢慢和月雯疏远起来了。
月雯那丫头,心计是有的,只可惜到底年幼,顾虑并不周全。
只她们两个去见过熹贵妃,那拉氏不说,那瑚图里又是如何知道的?更是十分确定上面是选中了那拉氏。有谁的话,比月雯这个熹贵妃的族侄女更能让人相信?
这么几件事加起来,倒是让熹贵妃越发的看重那拉氏了。去求了皇上,皇上思量了几天之后,也应了下来,这才有了今儿的指婚。
指婚的事情定下来了,熹贵妃才得了空,准备将自己身边的探子给找出来了。
听那嬷嬷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将月雯让她做过的事情一一交代出来,熹贵妃叹口气:“看在你伺候我几十年的份儿上,我也不为难你,你收拾东西,出宫去吧。”
那嬷嬷立马哭的更是大声了,她连个家人都没有,这一辈子在宫里,也只学了如何伺候人,去了宫能做什么?那些个勋贵家族,最是消息灵通了,若知道她是犯了错被赶出去的,如何会请她当教养嬷嬷?
没有靠山,又独身一人,哪怕是贵妃娘娘允了她将财物带出宫,她自己也是守不住的吧?
“娘娘,娘娘……”她深知熹贵妃是做了决定就绝不会更改的人,也不敢再哭号,只一声声的喊着,盼着熹贵妃能收回前言,饶她一命。
熹贵妃却是摆摆手,立马有嬷嬷进来,拿帕子堵了她的嘴,直接将人给拖出去了。
这宫里的事情,茉雅奇是半分都不知道的。苏公公不敢多喝,那尔布自己倒是喝的半醉,正倚在榻上和钮祜禄氏说话,那礼和那尔根,以及张佳氏和茉雅奇,都坐在下面聆听大家长的指点。
☆、第9章
“虽说这事儿对咱们家来说是荣耀,但走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赢家是谁,后宅之中,犹如战场,却更甚之,战场之上一刀一枪都凭实力,光明正大,后宅之中,一招一式全在底下,杀人不见血。”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古往今来,初开头占优势,后来却连家族都赔进去的,并非少数,正妻嫡福晋尚且如此,更何况侧福晋,皇室中,每年悄无声息死掉的侧福晋和庶福晋,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所以哪怕是得了恩宠,也不能掉以轻心,要守住初心,时刻保持灵台清明。”
“男人的情爱,最是容易变,甚至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让他从喜欢变成憎恶,宝亲王又出身高贵,怕是这性子,也是傲气又任性的很,若是不喜欢,他定是不会有什么顾忌的。”
“所以,不能依靠男人的宠爱,因为你信了,就将会迷失掉自己的本心,会上当,会受骗,会伤心,会失望,会受伤。”
“茉雅奇你也是我和你额娘娇养出来的女孩儿,若是有办法,我们定不会……”被钮祜禄氏在胳膊上掐了一下,那尔布立马清醒了几分,剩下的话立马吞进去,片刻就换了话题:“我宁愿将你养在身边一辈子,只愿看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可是女孩子这一辈子,就是要嫁人生子,这人生才算是圆满,才能算是完美,我不能那么自私,只让你体会到当女孩子的快乐,却不许你享受夫妻之间的恩爱,享受儿孙的孝顺。”
“皇上圣明,这圣旨,就是对咱们家的恩宠,这天下的男儿,除了皇上,也就是宝亲王最为尊贵了,你能被指给宝亲王,那是咱们家八辈子积攒下来的福气,所以不管未来如何,定要心存感激知道吗?”
茉雅奇嘴角抽了抽,怎么感觉和邪教一样呢?或者说,传销组织?在那尔布严肃的眼神中,茉雅奇赶紧起身行礼:“是,阿玛,我知道了,我定会心存感激的。”
感激个毛线啊,连上辈子看小说的时候最惦记的四爷都恨不得让他去死一死了,更不要说去赶紧弘历那个糟心的渣男了,主啊,求您了,赶紧让我穿越回去吧。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钮祜禄氏适时出来解救儿女们,伸手推了一把那尔布:“我瞧着你是喝多了,我让人做了醒酒汤,喝一碗去洗洗澡,回去睡觉?”
那尔布半醉不醉的,条理还挺清晰:“确实,时候不早了,剩下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完的,明儿再说也行,茉雅奇的嫁妆,也该准备起来了。”
虽说吉服什么的,是内服务准备的,但剩下的,还是要钮祜禄氏来准备。皇上给的时间不多,现下是五月,到了十一月,茉雅奇就该出嫁了。
那礼兄弟赶紧起身行礼,告退出门。
茉雅奇也回了自己的院子,夜深人静,外面连点儿月亮的光芒都看不见的时候,茉雅奇才一个翻身,将脑袋埋在枕头里,任由眼泪掉下来,连哭都不敢哭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她怕死,更怕疼,所以,她不敢去尝试怎么才能穿回去。她明知道前路艰难,说不定三十年后就要吃糠咽菜了,连个太监宫女都能欺辱自己,却也不敢去寻死,她也怕连累了家人。
命运,到底能不能改变?若是历史已经注定,她将会是历史上最最悲惨的一个皇后,最坏的结果已经被预见了,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不按照既定的命运来活了?
她是不是也能,稍微的抗争一下?反正,最坏已经那样了,更坏还能坏到哪儿去?历史若是改变了,是不是就会形成另外一个平行时空?
屁,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事情还没确定呢,就先想着现代那么多伟大的科学家都搞不明白的事情,可真是够没脑子的。
但不可否认,自己骂自己一句,倒是将之前那种恨不得全世界跟着一起毁灭的心情,给冲淡了不少。扯回原来的话题,要不要改变,能不能改变,会不会改变?
反正,已经到这一步了,若是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呢?
还没活到最后,就先判了自己死刑,是不是太消极了点儿?人啊,还是要乐观积极点才行,上小学的时候,思想品德教育课都是这么写的,怎么自己多活了一辈子,反而将这句话给忘到脑袋后面去了呢?
专家都说了,意志力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好像,和意志力扯不上什么关系?
再次将走远的思维给扯回来,茉雅奇揉揉眼睛,好吧,也哭不出来了,总感觉在哭的时候再去想别的事情,太影响哭的进程了,今儿还是先停止这哭泣的事情,先将思绪给整理妥当,回头再挑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还没往下走呢,就先说自己不行,那到最后肯定就是不行的。
茉雅奇翻个身,往上挪挪,将脖子靠在刚才掉泪珠子的地方,也不知道一晚上,能不能暖干了,但愿能吧。
这样胡思乱想的,倒是没让茉雅奇像是之前想的那样——一晚上会睡不着了,反而不知不觉中就睡过去了,第二天被丫鬟叫醒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洗了脸才清醒过来。
听着丫鬟疑惑枕头怎么湿了,忙将早就找好的借口说出来:“晚上做了噩梦了,瞧见没,眼睛都有些红肿了,你们是不知道,被恶狗追着跑一晚上是什么滋味,吓死我了知道吗?”
青杏忙呸呸呸的几声:“格格,一大早的,可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梦都是反的呢,格格梦见被狗追,说不定是要得了毛皮子了。”
茉雅奇噗嗤一声笑出来,这逻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
在自己房里用了早膳才去给钮祜禄氏请安,张佳氏这段时间已经坐稳了胎,也照常开始了请安的日子,正陪着钮祜禄氏说话,瞧见茉雅奇过来,忙笑道:“只一晚上,我怎么就觉得,茉雅奇变漂亮来了呢?这一路走来,我竟是恍惚看见了仙女儿了,妹妹,快说说,是不是昨儿晚上做了什么好梦了?”
茉雅奇行了礼,这才偎在钮祜禄氏身边:“大嫂又打趣我,我是没做什么美梦,倒是大嫂,我瞧瞧,今儿这簪子,可是新的,我记得,大哥前段时间好像画了个什么图纸出来?”
张佳氏脸一红,甩了甩帕子:“我说不过妹妹,妹妹可给我点儿脸面吧。”
钮祜禄氏笑道:“好了,知晓你们姑嫂感情好,时候不早了,下面的嬷嬷们也该来回话了,你该去忙就去忙吧。”
张佳氏知趣,知道钮祜禄氏定是有私房话要和小姑子说,也不磨蹭,赶紧的起身笑道:“那我先过去了,额娘和妹妹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去前面叫我。”
等人出去了,钮祜禄氏转头点了点茉雅奇的额头:“眼睛有些红,可是晚上没睡好?还是心里有什么不自在,或者是谁给你气受了?”
茉雅奇心里一酸,靠在钮祜禄氏肩膀上,这才是亲娘。
“额娘,我害怕。”还是这句话,钮祜禄氏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气:“额娘知道,但是茉雅奇,这事儿,只要是女人,就逃脱不开,你现在只瞧着我和你阿玛恩恩爱爱,别说拌嘴吵架了,连脸红都不曾有过,却不知道,额娘年轻时候,也是经过一些腌臜事儿的,额娘和你阿玛之间的感情,也是从无到有,小心呵护,才慢慢的变成如今这样子的。”
茉雅奇瞪大眼睛,连在自己眼里都能被评为模范夫妻的阿玛额娘,也曾经历过宅斗?
“正妻有正妻的难处,妾室有妾室的难处,正妻有正妻的手段,妾室也有妾室的手段。”钮祜禄氏继续说道:“有些人是自己不愿意,却不得不成了妾室,有的人是有选择,却非要自降身份去争夺那点儿东西,要么是钱财,要么是男人的一颗心,就好像你小时候问,为什么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人饿肚子。”
“这世上,有人能锦衣美食,有人能温饱度日,有人却三餐不继,看着不公,却都是命运。”钮祜禄氏抬手揉揉茉雅奇的脑袋:“你若是觉得不公,你就去改变,你若是改变不了,那就不要去抱怨,因为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就是抱怨和怨恨。你的命运,是被指为侧福晋,让你认命,是因为这个圣旨不能违抗,让你改变,却不是要让你去争夺嫡福晋的位置,因为哪怕嫡福晋死了,侧福晋也永远只是侧福晋,让你改变的意思是,试着去接受这个命运,试着别让自己抱怨和怨恨,试着让自己将这种命运变的开心幸福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茉雅奇抿唇,好半天才点头:“我明白,额娘的意思是,我没办法去改变别人,那么,就只能去改变自己,我不能接受这个命运,就应该想办法将这个命运变成自己能接受的样子,让自己接受,也让自己适应,更要让自己如鱼得水,对吗?”
☆、第10章
其实之前茉雅奇已经有些想明白了,大清朝就是个奴隶制社会,她这身份,要想活命,就只能是听从上面的圣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的,她还能怎么办?寻死觅活可不是她的性格,要不然,早在刚穿越的时候,她就已经自我了结诶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嘛。
见茉雅奇脸上露出些许笑容,钮祜禄氏才是真正放心了,拉着她的手笑道:“你的嫁妆,是打你出生就开始准备的,原想着等你长大了,能风风光光的将你给嫁出去,没想到,你倒是更有福气些。”
哪怕心里真不认为这是好福气,面上也得说是。
“日后你吃香的喝辣的,就自有去处了,只可惜我准备的这些个嫁妆,倒是不能让你全带走了。”身为侧福晋,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嫁妆不许超过嫡福晋的,但想以后过得舒心省心,就得遵守这个规矩。富察氏当年嫁给宝亲王总共是一百二十八台嫁妆,高氏现在还只是个庶福晋,就算以后升职了,那也没有嫁妆。
另外还有和亲王嫡福晋,就算以后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也不能贸然得罪了。
“这嫁妆单子,你先看看,有相中的,特别喜欢的,就都留下,咱们慢慢挑选,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呢,总能够两全其美的。”钮祜禄氏一边说着,一边将很早之前准备好的嫁妆单子给拿出来,总共是分成了四部分,一部分是家具摆件,一部分是布料古董,一部分是金银珠宝,一部分是田庄铺子。至于压箱底的银子,那是另外算的。明面上放多少,私底下给多少,不用顾忌着谁。
家具摆件什么的,茉雅奇并不是很在意,反正再好的木料,用个几十年也想换新的了。布料什么的吧,难不成宝亲王府就没个月例?自己攒下来的,还能放到天荒地老?古董她不懂得鉴赏,放她这里是白瞎了。
所以,还不如多选些金银珠宝,又实用又保值,就算王府里不给月例,她也不会让肚子饿肚子了。至于庄子和铺子,也能留着,要有可持续发展的产业才不会坐吃山空啊。
钮祜禄氏看着她挑选出来的东西,忍不住扶额:“你这样的,该让人以为咱们家是暴发户了,有底蕴的都拿不出来,也就只能拿一些俗物了。”
“额娘,听说宝亲王福晋是个最贤惠的,高庶福晋是个最文雅的。”宝亲王敬重倚重嫡福晋,宠爱高庶福晋,她茉雅奇可不想去碍了这两位的眼。再说,金银珠宝怎么就俗气了?在她看来,金银珠宝才是最可爱的东西。
钮祜禄氏想了想,也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再者,气质什么的,也并非是靠嫁妆体现的,既然不能多带东西,那自然是要紧着最重要的带过去,安身立命什么最重要?当然是银钱了。
“那就多准备些金银珠宝,幸好咱们家有这些东西,往年我的嫁妆里的,也都给你带过去。”顿了顿,又笑道:“? 皇牵禄嵊腥顺靶δ阋簧硗粑叮闶艿淖÷穑俊?br /> “别人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茉雅奇浑不在意,又有些小郁闷:“只是,以后大哥就不能给我带话本了。”说出来才察觉自己说漏嘴了,忙捂住嘴巴看钮祜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