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朝阳只是对圣上不满,对樊氏没什么不待见的,就道:“你自己小心。”便昂着头转身,当先一步出了凤梧宫。
有人就微微摇头,只觉得方朝阳活了这么多年,孩子都这么大了,脾气是一点没改。
“她还真是一点没变。”马夫人拉着二夫人的手道,“难怪你和我说在家里日子过的难受,和这样没有个眉高眼低的人住在一起,实在是受罪。”
二夫人就点了点头,拉着马夫人低声道:“宫里的人你找到合适的没有,一会儿方朝阳指不定就见到圣上了,时机正好……”
“你别犯糊涂。”马夫人低声道,“就算宫里有余孽能帮我们,我们也不能接触,一旦查不出来,还能有我们好的。”
二夫人当然知道结果,便道:“灭了口不就行了。”话落,抬头看了眼方朝阳的背影,只要挑了个事儿出来就好,“我手中还有个皇太妃的项圈……”
马夫人听着就犹豫了一下。
“算了。”二夫人自己想明白了,“嫂嫂说的也对,不能因小失大。”话落,回头看了眼顾若离。
“你不用和本宫解释。”樊氏牵着顾若离,低声和她道,“她今儿能来已是给了面子了,就不指望她能好好的坐着,不顶不冲的到结束了。”
顾若离尴尬的笑笑,道:“谢娘娘体恤。”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御花园走,崔婧文就走到宜春侯颜夫人身边,笑着道:“前两日去您府上接茂燊,也没有准备就没敢登门打扰,实在是失礼了。”
“我听释文说了。”颜夫人转头过来,打量着崔婧文,暗暗点头,崔家的二小姐人才真是不错,有大家主母的风范,“你这孩子也太规矩了,既是来了就进来坐坐,什么准备不准备的,下回只管来。”
崔婧文颔首应是,又听颜夫人:“你不必陪着我,去和小姊妹说说话,你们也是难得出来散心。”
“是!”崔婧文应是,在颜夫人的注视下,走到了顾若离身边,含笑道:“娇娇。”
“二姐。”顾若离回头看着她,崔婧文和她并肩而行,道,“你难得出来走动,我介绍几位小姐给你认识,都是一般大的,也有话说。”说着,就牵着顾若离的手停下来等马清雅姐妹以及齐氏姐妹。
“这是清雅和清莹。”崔婧文拉着顾若离介绍马家姐妹,又道,“这是思敏和思捷。”
顾若离一一回了礼。
“这位是颜小姐。”崔婧文望着颜怡,“她年纪和你一样大,说起来我也不知道你们谁大。”
颜怡是颜夫人的幺女,颜显的妹妹,她生的很娇小,大大的眼睛非常有神,望着顾若离她问道:“县主是几月生的?”
“我是八月。”顾若离含笑道,不料颜怡眼睛一亮,“那你是八月几号?”
顾若离回了日子,她就高兴的拍着手:“那我大一点,我八月十四生的,大你半个月呢。”
“太有缘分了。”颜怡笑眯眯的和众人道,“你们瞧见了吧,现在看可不是我最小了,静安县主比我还小呢。”
大家都敷衍的笑着,马清雅就望着顾若离道:“你的医术真的很厉害?”
“那是大家捧的。”顾若离也敷衍的笑笑,实在不喜欢和小姑娘说话,马清雅就伸手过来,道,“那你给我看看。”又从腰上摘了荷包下来,“喏,这个给你做诊金。”
顾若离顿时皱眉,旁边就有人轻轻笑了起来。
那些路过的妇人就朝这边看来。
她分明就是使唤她,拿了诊金说事儿,顾若离笑笑,道:“我不出诊,马小姐要是看病就去合安堂好了,在那里我是顾大夫。出了合安堂我便不是。抱歉,我还要去陪皇后娘娘,今儿就不奉陪马小姐了。”话落,朝着众人略笑了笑,转身就走。
现在不是顾大夫,那就是静安县主。
一个马清雅,凭什么对静安县主不敬。
“有什么了不起的。”马清雅哼了一声,道,“不过县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呢。”
旁边马清莹就低声道:“她和朝阳郡主可真像。”就连性子都像的不得了。
“娇娇。”崔婧文追了过去,顾若离回头看她,崔婧文凝眉道,“你别生气,清雅和语儿向来是好朋友……所以……”
“没事。”顾若离不在意的道,“她们年纪小,我不计较。”话落不再理会崔婧文。
崔婧文站在原地愣了愣,她是在说她是故意的吗?马清雅年纪小,可她崔婧文年纪不小了。
“你和她道歉做什么,我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马清雅不悦道,“二姐姐就是性子太好了。”
崔婧文笑了笑没说话。
颜怡在一边不解的看着众人,又看看崔婧文,上前去牵着她的手道:“我也喊你二姐姐吧。”
“好。”崔婧文道,“只要妹妹高兴,喊什么都行。”
颜怡高兴的点着头。
顾若离回到樊氏的身边,一行人刚到御花园,便就看到坤宁宫一位女官匆匆过来:“皇后娘娘。”
“嗯?”樊氏回头望着女官,认出她是哪个宫的人,“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女官就摇着头回道:“太后娘娘晕倒了,郡主请县主过去看看。”
“怎么晕倒了。”樊氏一惊,旁边围着的诸位夫人也是哗然一片,圣上刚复辟,要是太后……那到时候定然又是一阵风波了。
荣王妃也是心头一跳,忙走过来道:“那快去看看。”
“娇娇和我一起去。”樊氏牵着顾若离的手就往坤宁宫去,荣王妃和梅念茹也跟在后头,她们这样一去,别的人留下来也不是,跟着去也不是,颜夫人就道,“我们也去吧,到时候有个什么事搭把手也是好的。”
这话正对大家的心思,话一落,众人就簇拥着往坤宁宫去。
顾若离也皱眉,刚刚看太后的气色还挺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了?她别的倒不怕,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和方朝阳有关。
别是她说了什么话惹的太后情绪波动了吧?
想到这里,她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荣王妃脸色也不好看,荣王府指望不了赵远山,更指望不了荣王,现在想要缓和和圣上的关系,找个台阶下,唯一的也是最好的中间人就是太后,有她在,大家都还是一家人,但凡她去了,往后情势就没有这么乐观了。
圣上做起事情来,也就没有了顾忌。
一行人进了坤宁宫,颜夫人领着众人也进了里头,不过怕吵着太后,众人就由女官引着在坤宁宫的正殿里坐下来喝茶,隔着走廊等着内殿的消息。
顾若离跟着樊氏进了内殿,刚到门口,就听到哐当一声脆响,方朝阳盛怒的道:“你们就是不肖子,大逆不道。我告诉你们,若是太后有什么事,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叫你们好过。”
她在和谁吵架?不会是和圣上吧。
顾若离心头一跳,迫不及待的推开了殿中的门,一眼就看到坐在床头椅子上的圣上以及坐在对面的赵勋和正气的面红耳赤的方朝阳!
而太后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看上去脸色确实不大好。
“这是怎么了。”樊氏当然听到了方朝阳的话,脸色也不好看,进去就道,“太医来了没有,怎么说?”
没有人说话,圣上身后立着的金福顺就回道:“郡主说……说不要请太医,等县主来就好了。”
方朝阳原话是说请太医来,谁知道圣上会不会借此害了太后。
“那就让娇娇看。”樊氏走到床边,回头拉着顾若离,“你快来瞧瞧。”
顾若离目光扫过赵勋,就朝方朝阳看去,方朝阳眼睛微红,脸色很难看,显然是气的不轻,她顿了顿上前去给圣上行了礼,圣上摆手道:“不讲究虚礼,你给太后看看。”
顾若离应是,上前坐在了床沿,邱嬷嬷放了脉枕,她扶了太后的脉。
“怎么样?”樊氏着急的问道,“有什么问题?”
顾若离松了手,回头看着樊氏回道:“没有大碍,只是气血上涌,致使血压不稳才会晕厥,我施几针就能醒来。”应该是被气晕了。
谁气的她?赵勋吗。
她的话一落,樊氏就长长的松了口气,道:“成,那你快施针。”又对身后的女官道,“快去太医院给县主取套针来。”
女官应是而去。
顾若离就坐在床边给太后顺着心包经。
房间里的气氛低沉的让人心慌。
“到底怎么回事。”樊氏去看圣上,圣上也不知道,他也是才坐下来,那边方朝阳就道,“怎么回事,你们问赵远山,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樊氏当然不会去问赵勋,大家又沉默下来。
顾若离去看赵勋,赵勋四平八稳的坐着,眉头微拧,脸色显得有些阴沉,似乎并不是因为方朝阳的话,而是因为别的事。
樊氏咳嗽了一声,点见梅念茹站在门口,便凝眉道:“念茹你有身孕,快坐下来,别累着。”
梅念茹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往桌边走,路过赵勋时抬眉看了他一眼,就见他半垂着眼帘,满面的冷漠和不近人情的样子。
她在桌边坐了下来。
“针来了。”女官拿着针包进来,顾若离扫了众人一眼,接了针包,又净手回道床边,有条不紊的施针。
梅念茹打量着顾若离,小姑娘神色很认真,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扑闪着,真的是又好看又稳重的样子。
虽说年纪小,可却有种让人心安的气质。
很是难得啊,梅念茹微微颔首。
“都坐吧。”樊氏叹了口气,喊方朝阳坐,方朝阳站在那里,盯着圣上问道,“大哥,你老实回我一句,趁着太后娘娘还没有醒,你告诉我,二哥他到底是生是死?”
圣上顿时眉头紧紧拧了起来,方朝阳又道:“这件事你早晚都要说,难不成你能瞒住一辈子。”
“朝阳。”樊氏喝道,“你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说这件事做什么。”
方朝阳根本无所谓,她笑了笑道:“敢做就得敢认。什么事说起来还要挑时候吗,我看你们就是心虚。”她说着,冷哼了一声。
“够了。”圣上猛然站起来,看着方朝阳一字一句问道:“他死了还是活了你当如何?为他报仇?”
方朝阳昂着头,目光肯定:“我当然要为他报仇。”方朝阳也忍不住打了趔趄,“一母同胞,你如何能下得去手!”
方朝阳说着,眼泪便顺着面颊落了下来。
顾若离手一抖,好一会儿才稳住了心绪,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方朝阳哭。
“你太让我失望了。”圣上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你自小我疼你如至亲,到头来你就这么看待我的?”
方朝阳怒的抬手一扫,将手边的不知是花瓢还是梅瓶扫在了地上,砸的粉碎:“二哥待你亲,可你又是怎么对他的。当年他被形势所逼迫不得已,可是你呢,你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又道,“你不用和我兜圈子,只要告诉他活着还是死了。”
她这话说的很重,圣上气的脸色发青。
“说够了没有。”樊氏也生了怒,喝道,“圣上既然说他还活着,那就还活着,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方朝阳指着众人:“失望?!”话落,眼泪也跟着落了了下来,她这话早晚都要说,不说她这辈子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到底是谁让谁失望!”
顾若离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圣上的脸色,就见他虽是生气,可却没有露出杀意,她暗暗松了口气。
“太后娘娘醒了。”顾若离一根一根的将针收回来,就见太后徐徐睁开眼睛,她微微一笑,问道,“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太后见是她,便笑了笑,道:“哀家没事了。”目光一扫,见一屋子的人,便和顾若离道,“扶哀家起来吧。”
顾若离应是。
方朝阳就忙擦了眼泪,跑到床边看着太后:“姑母,您怎么样。”
“哭什么。”太后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还死不了,你放心吧。”
方朝阳破涕为笑,她自小母亲便没了,父亲不曾再娶,她就被太后接到宫中来,太后对于她来说,比母亲还要重要。
这世上,若有什么让她牵挂的,放不下的,大概也只有太后和顾若离了。
“怎么能说不吉利的话。”方朝阳道,“您一定长命百岁。”
太后笑笑,握着她的手道:“哀家要是真到那天,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方朝阳又红了眼睛。
“替我管着你娘。”太后叹了口气,和顾若离道,“你比她懂事也乖巧,若是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管着她,别叫她闯祸。”
顾若离明白,太后怕是听到了方朝阳方才的话,她这么说,不过是替方朝阳向圣上和皇后解释罢了。
“好!”顾若离点头,拿了个迎枕放在太后身后垫着,就退在了一边。
太后就朝圣上看去,圣上看着太后喊道:“母后。”
“哀家没事,怎么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太后看着自己的长子,眼中亦满是疼爱,“放心,哀家暂时死不了,得好好活着。”
圣上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尴尬。
“没事,没事,都放心啊。”太后笑呵呵的和樊氏以及荣王妃道,“都坐下,我正好也有话想和大家说说。”
众人应是,就坐了下来。
顾若离坐在末位,忍不住抬头朝对面看去,就看到赵勋冷沉着脸大刀阔斧的坐着,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眉梢一抬朝她看过来,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戾气。
怎么了?他们来前太后和他说了什么了,让他这么生气?
怎么连着看她的眼神都不对,恨不得一口吞了她似的,她又没有得罪他……顾若离忙收了视线,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内殿外,几位妇人尴尬的不得了,不由后悔跟着来,这一墙之隔,虽然看不到里头人的表情动作,可方朝阳方才的话大家可都听的一清二楚。
可都这个时候,她们要是走了,就会更加尴尬。
真的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只好小声的说着话,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二夫人静静坐着,手中端着杯子,就在方才她几乎都要为方朝阳拍手称快了,这些话多说点才好,说的越多就会让她的处境越发艰难。
最好,连顾若离那点情分也折腾没了。
那到时候看她方朝阳还骄傲什么,得意什么。
邱嬷嬷从内殿一出来随即一惊,方才忙着太后的事,她还不知道这些夫人也跟着来了,她顿时拧了眉头训斥旁边的女官:“怎么她们来也不拦着一点?”
“她们是跟着皇后娘年一起的,奴婢以为是皇后娘娘允了的。”女官朝那边撇了一眼,“要不然,奴婢去请她们先去御花园?”
邱嬷嬷凝眉想了想摆手道:“我去吧。”话落,就笑着朝那边走了过去。
内殿中,太后喝了茶,觉得心头舒服了很多,方朝阳就在一边问道:“您方才和赵远山说什么了,惹了您这么生气。”
“也没说什么。”太后心里也觉得奇怪,她刚刚一提到让赵勋给赵凌和顾若离做冰人,赵勋就跟老虎被人摸了头似的,顿时就冷了脸满面的杀气。
骇的她都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
大喜的事,怎么就让他忽然变脸了。
赵凌早晚都要重娶太子妃,顾若离正好又合适,何乐而不为呢。
对赵勋的利益也没有多大的影响,以他的手段,他也不屑在后宅安插人手,拉拢姻亲巩固自己的权势。
可他就是没来由的,对她吼了一句:“荒谬,此事不要再提!”
她也生了急,怒道:“如何不行,你说来给哀家听听,是不是青云不行,他在金陵的被那个女人迷住了,以后都不娶太子妃了?这不是胡闹吗。”
赵勋没理她。
“远山。”太后语重心长的道,“祖母的心思也不瞒你,祖母老了,将来就怕家中无人照拂,静安县主毕竟朝阳的女儿,身上流着一半方家人的血脉,她若是……”
不等她把话说完,赵勋就拂袖道:“你这是胡闹,没有我点头,此事不要再提。”
他居然说她胡闹,太后心头一气,便眼前一黑栽在罗汉床上。
太后此刻看着赵勋,便越发的狐疑,这孩子,是因为什么事才态度这么坚决的?
“哀家是想着,娇娇也年纪也不小了,就动了心思……”她话说了一半,忽然赵勋站了起来,连顾若离都惊了一跳,奇怪的看着他,就见他也转身过来,盯着她一副狼盯着块鲜肉似的,斩钉截铁的道:“娇娇和我情投意合,她的婚事,没有我点头,谁都不准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