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又打量了他身上穿的,蹙眉道:“穿的这么光鲜,是准备出去招贼?”
“嘿!”霍繁篓指着顾若离,“你不泼冷水会死啊,我可是挑了许久才买的衣裳!”
顾若离一脸的无奈,叹了口气道:“我刚刚在杨府碰到赵勋了,他明天启程离开延州,我们最好错开他们,一早就走。”赵勋他们应该还是入夜走。
“先别管啊,试试衣。”霍繁篓抽了一件桃红的撒花褙子在顾若离身上比划,“还真是好看。”也不知夸自己眼光好,还是顾若离好看。
顾若离拽了衣服推着他出去:“回去收拾东西,你要敢再惹事,我就自己走了。”
“成!”霍繁篓倚在门上,笑盈盈的抱着手臂,拖着微音,“我们三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若离翻了个白眼关了房门。
霍繁篓傻笑,隔着门喊道:“明天记得穿我给你买的衣服啊。”
☆、056 启程
第二日一早,几个人收拾妥当。
新买的马车停在门口,张丙中将东西悉数塞进车里,挑衅的看着霍繁篓:“你驾车,还是我驾车。”
“你问我?”霍繁篓用一副你是白痴的眼神睨了他一眼,钻进了马车里,“去看看你师父好了没有。”
张丙中撇撇嘴,咕哝道:“没见过你这么当哥哥的。”话落回去接顾若离。
顾若离和方本超正一起下楼,方本超递给顾若离一副针包,笑道:“说好送你一套针的,可来时也不知道会遇到你,昨晚匆忙去买了一套,你凑合着先用,他日在下再补姑娘一套。”
“当时戏言您还记着,是我没眼色了。”顾若离郑重接过来,行了礼,“我们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将来在哪里,可若前辈有事用得上,尽管托人带信给我,一定在所不辞。”
“不敢!”方本超抱拳,“姑娘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顾若离含笑点头,两个人下了楼,张丙中在门口喊道:“师父,走了!”又和方本超道,“方大夫,告辞!”
方本超回礼。
霍繁篓掀了车帘子笑呵呵的看着顾若离,她穿着一件浅粉的素面撒花短褂,下身是芙蓉色的挑线裙子,绣花鞋的鞋面上绣着鲤戏莲的图案,笑盈盈的走过来,犹如春日里沾着露珠的芙蓉花。
好看!他眉梢扬的高高的,长长的眼?4 锼坪跄鼙莱龌鸹ɡ矗骸盎故俏已酃夂冒 !彼底派焓秩ダ巳衾耄翱焐铣怠!?br /> “保重。”顾若离和方本超道别,扶着霍繁篓的手上了车,张丙中一扬鞭子,马车便嘚嘚的走了出去。
方本超不舍的叹了口气,待车走了很远才收回目光,刚准备回去,便看到杨府的轿子停下来,杨文治从轿子里出来:“方大夫,霍大夫可在?”
“刚走。”方本超一愣,问道,“杨大夫可是有什么事?”
杨文雍一怔,目光四处看了看,无奈的摇头道:“老夫来迟了一步。”又看着方本超道,“你可有空,有事需你帮忙。”
方本超见他脸色郑重,忙点头应是。
霍繁篓靠在车壁上,手里缠着的依旧是他的荷包,笑眯眯的打量着顾若离……她被他看的不自在,理了理衣服:“太花哨了。”
“你年纪小,当然要穿红绿。”霍繁篓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你别管了,以后你的衣服我包了。”
顾若离懒得理她,却忍不住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刚刚好的衣裙,不大不小,也亏他能算得出尺寸。
“杨家给的是银票。”霍繁篓满意的道,“往后咱们也能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了。”话落,心满意足的躺了下来,还抚了抚自己的直裰。
顾若离忽然想起来,他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来历和生世,不由顿了顿道:“霍繁篓,你……是哪里人?”
“我?”霍繁篓撇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不知道。怎么着,想要关心我了?”
顾若离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霍繁篓以手臂枕着头,轻轻笑了起来,眼角高高扬起着,牙齿白亮非常的好看,像草原上刚抽芽的青草,朝气蓬勃!
这是顾若离第一次看到他发自真心的笑……
“师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张丙中掀开帘子瞪了眼霍繁篓,对顾若离道,“有人找您。”
顾若离一愣,就看到马车前停着一人,是昨天在客栈下问她牙疼的那人,见着他便提着个包袱过来,笑着道:“霍大夫,我昨晚牙又疼了,得亏您教的方法,我连夜吃了一剂,今天早上起来牙齿就不疼了,真有用。”他说着还龇着牙给顾若离看,“我去客栈找你,他们说你走了,我这才抄近路来这里候着你。”
“举手之劳,当不起您的谢。”顾若离下了车,笑道,“牙齿要是一直疼,还是找个大夫帮您拔了的好。”
那人点着头,正要说话,后面被堵着的好长一溜的马车中,就有人扯着嗓门喊道:“前面可是霍神医?”
不等顾若离说话,刚才与她说话的人就大声回道:“正是。劳烦大家等等!这就好。”
“既是霍大夫,随便聊!”后面人回道,“我们没有要紧的事。”
那人笑着和后面的人道谢,递过来一个包袱给顾若离:“霍大夫,也不值什么钱,多谢您给指点的法子。”
“这……”顾若离摆手不接,那人将东西塞到马车里,笑着道:“自家做的点心,并不值什么钱,你们带着路上不方便的时候垫个肚子!”话落,朝顾若离抱拳道谢,“往后霍大夫再来,一定到我家中做客,随时欢迎您。”
顾若离只好笑着道谢。
旁边围过来许多百姓,看着顾若离纷纷议论着,她被看的不好意思,匆忙打了招呼要上车。
后面有人喊道:“霍大夫是不是要去清涧,若不识的路我让家丁送您。”
顾若离只得再次下来,回道:“多谢好意,我们识的路。”
“我们也去清涧。”另一人道,“就住在清涧的三界胡同,霍大夫晚上要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去我们家。”话落,让一个家丁送来一张名帖。
顾若离收了道谢。
看热闹的嗡嗡的说着话,没有想到治好杨文治病的大夫年纪这么小。
他们好奇不但是因为顾若离治好了杨大夫,更多的是延州多出一个医术好的大夫,对他们来说就是极大的好事。
谁敢说一辈子不生病!总要和大夫打交道,所以大夫医术越高他们自然越高兴。
“告辞。告辞!”顾若离福了福,再不敢多留,立刻上了车,张丙中笑着喊道,“劳驾让让,别碰着您了!”车缓缓动了起来。
“师父,您现在在延州的名头可是闯出来了,这么走还真是有点可惜啊。”张丙中回头看着送行的百姓,笑道,“等他日再回来,就在延州开个医馆,保管生意兴隆!”
霍繁篓一脚从里头伸出来踢在张丙中屁股上:“废话这么多,走不走!”
“哼!”张丙中不愿和霍繁篓斗嘴,他发现在斗嘴这事儿上要和顾若离学,斗不过就不理他,晾着,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霍繁篓不再说他,笑眯眯的盯着顾若离:“看,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你别惹这些事就成。”顾若离无奈的道,“你就没想过我要是被认出来了呢。”
霍繁篓就露出一副不可能的表情:“我都认不出你来,别人谈何容易。”
顾若离懒得和他说。
☆、057 惊诧
出了城门,霍繁篓掀开帘子问张丙中:“这里到清涧多长的路?”
张丙中头也不回的答道:“一百二十里,晚上就能到。”
霍繁篓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日头上了头顶,三个人走了一半,在刘家村的界碑附近停下来,张丙中小解后回来,抻着腰道:“那边有个小酒馆,我们要不要过去吃饭?”
顾若离顺着张丙中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路边立着一幢两层的楼,下面是泥转,上面则是木制,挂着一个旗幡随风飘着。
“我们有干粮。”顾若离喝了口水,“虽说银两足够,可能省便节省一些罢。”
张丙中听顾若离的自然没有异议,霍繁篓却是从车里探个头出来,笑呵呵的道:“省什么,以后一路上有你省钱的时候,现在遇到客栈就不要亏待自己。”他扫了眼顾若离瘦弱的身体……
“师父说不去。”张丙中哼了一声,越发见不惯霍繁篓的样子,一副谁都要听他的话似的,“我也不去!”
霍繁篓跳下车来,手搭在顾若离肩膀上,揽着她就走:“你师父听我的。”话落,就往前走。
“我们才走了半天的路,你何必在这里消磨时间。”顾若离推不动,只得被他推着往前,霍繁篓心情大好的样子,
三个人进了酒楼,店中已经坐了六个人分了两桌,一边吃一边说着话,很是热闹的样子。
顾若离一进门,不等落座就看到旁边有个身量很胖,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冲着她走过来:“您是霍大夫吧?”
“我是。”顾若离一愣看着那人,并不认识,那人似乎猜出顾若离的意思,笑道,“在下马东,正要去清涧,方才我们在城门口……”
顾若离立刻想起来,笑着打招呼,马东道:“今天客多,上菜慢,霍大夫饿了吧,先把我们点的菜让给你们。”话落,喊着伙计,“将我们桌上点的菜先给霍大夫,再给我们来一桌一样的。”
顾若离愕然,摆着手道:“不……不用了。”她还想说什么,马东已道,“再碰到是缘分,霍大夫千万别客气,今天您这桌算我头上。”
“这……”顾若离求救的看向霍繁篓,示意他起来推辞,霍繁篓含笑站了起来朝马东抱拳,“多谢款待,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马东哈哈一笑,道:“客气什么,出门在外理应互相照顾。”话落回道自己桌上坐下来。
“你怎么回事。”顾若离瞪了眼霍繁篓,他道,“他请客是敬重你,若咱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了,岂不是让他丢了脸面。”
顾若离被他噎住,他拍了拍椅子:“吃饭!”
她无语,朝坐在马东身边的妇人笑了笑,不再说话。
菜很快上来,三荤两素一个汤,小厮笑道:“捡着您这桌先上了。”顾若离只得又道谢,小厮小声问道,“您就是前两天在延州治好杨大人的那位大夫?”
他长的瘦瘦高高的,年纪十七八岁的样子,笑起来眼睛眯着颇为有趣。
顾若离打量他一眼,回道:“并不是我,乃是杨大夫的功劳,传言有些误会了。”
“您谦虚了。”小厮给她倒茶,磨蹭着不离开,“您是什么病都会治吗,是不是比杨大夫的医术还要高。”
她微微皱眉,倒不是觉得对方话多,而是问的有些奇怪,她狐疑道:“小哥是家中有人生病了?”
“没……没有。”小厮立刻摆着手,干巴巴的笑道,“只是好奇,好奇而已。”话落依旧磨磨蹭蹭的站在桌边,目光不停朝门外瞟。
顾若离微怔和霍繁篓对视一眼,两人都朝门外看去,外面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霍大夫。”小厮绞着手,“您能不能……”他话没说完,霍繁篓已经凝眉道,“不能,快走!”
小厮吓了一跳,忙红着脸不敢再说话。
“可是有人病了?”顾若离瞪了眼霍繁篓,轻声问道,“是什么病,没有请过大夫吗?”许多百姓生病后多了撑着,并不敢随意请大夫,更付不起诊金。
小厮支支吾吾,摆着手道:“没有,没有,您慢用。”话落就跑了。
顾若离不悦的看着霍繁篓:“萍水相逢他敢开口,可见真有难处,若能帮一帮我们也不过举手之劳,你何必如此。”
“知道了,知道了。”霍繁篓不想和她纠缠这些事,指着桌上的菜,“吃饭!”便给她夹了一筷子,“多吃点,养膘。”
顾若离懒得理他,张丙中也跟着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错乱的马蹄声,惊的酒馆里的众人一愣,大家纷纷往门口看:“这是巡抚衙门的兵吧,难不成达子来了?”
“达子来了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到延州来。”马东走到门口朝外看着,“我估摸着是哪里暴乱了,这是去镇压!”
他的话一落,大家都不说话了。
顾若离就看到方才说话的那个小厮脸色一变,将手中的菜碟随意往桌上一摆,推开众人:“让让。”就往跑!
“这是怎么了。”马东奇怪的道,“难不成去他家了?”
掌柜的走过来请大家进来,压着声音道:“都吃饭,和咱们无关!”大家也觉得是,便各自散开。
三个人吃过饭,到后院牵马,张丙中边走边道:“我觉得今天这里有点古怪。”他话落目光四下看着,“以前我来时这里可热闹,田里地里都是人。”
顾若离顺着看去,官道两边的农田里金灿灿的麦穗压的根茎都弯了下来,再不收割,若下一场雨肯定都倒了下去,铁定影响收成。
可四周田里,只有鸟雀儿欢快的叫着,没有半点丰收时该有的热闹劲儿。
是有些奇怪。
“管那么多做什么。”霍繁篓推着顾若离上车,“快走,要不然天黑都到不了。”
顾若离刚踏上脚蹬上车,就看到旁边小路上一行人飞奔而来,跑在前面的是那个小厮,他拖着一个老人,跑的跌跌撞撞的,身后跟着六个穿着豆绿袍服的官兵,一边跑那些官兵一边咆哮着:“给我站住,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小厮根本不听,拖着老人拼命的往前冲。
“这是做什么。”霍繁篓坐在车辕上,奇怪的看着一行朝这边跑来的人,“毛贼?”
顾若离摇摇头,指着被小厮半拖半抱着的老人,道:“你看那人,头大如斗,面色赤红肿胀……”她话没说完,面色凝重。
“有什么问题?”霍繁篓看着她,见她脸色不好,神色也正经下来。
顾若离没有立刻说话,旁边的张丙中一下子跳了起来往后躲:“这人得的是大头疠疫!”
“大头是什么东西。”霍繁篓不解盯着那个老人,确实如顾若离所说,头面肿的奇大,眼睛都看不到,面皮肿的赤红发亮,鬼森森的透着古怪。
“快走。”张丙中催着马,“染上了就是个死啊。早几年窑子沟就有一回,死了数百人,要不是官府把得病的都处理了,恐怕还不止这个数。”
霍繁篓愕然,顾若离心头却是一凉。
随即明白过来,为何丰收季节,田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霍大夫。”那个小厮跑进了看清这边停着的是顾若离,径直往这边跑,“求你救救我爹!”
☆、058 不善
“霍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爹!”小厮噗通跪在她面前。
“站住!”那六个官兵追过来,怕染病并不敢立刻上前,指着小厮喝道,“给我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小厮扶着老人,哀求的看着顾若离。
“谁都救不了你们。”官兵喝道,“你们死就死了,竟然还跑出来害人,有没有良心!”
小厮满脸死灰,而他身边的老人呼呼喘着气,根本早就说不出话来了,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顾若离没动,看向官兵问道:“劳烦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官兵不耐烦的道,“这种病传染极快,你再逗留就连你们一起关起来!”
这么说,他们的措施和张丙中说的一样,将所有人集体关起来,让他们自生自灭!
“小哥。”顾若离不再和官兵说话,看着小厮问道,“你们村还有多少人得了这样的病?”
小厮一怔,瑟缩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道:“我们大半个村都染上了。”他们村男女老少一共一百四十二人,三天染上瘟疫的人数是三十四个,昨天死了四个,又有许多人被传染,他没敢回去,也并不清楚。
“回去吧!”顾若离看着小厮道,“正如他们所说,你们不该出来的。”
小厮一怔,满眼绝望的看着顾若离。
“你快走……”老人打着小厮,赤红的脸上淌下两行泪来,口齿不清,“我们死不足惜,可不能害别人啊。”
“爹!”小厮抱着他爹,老人推着他,“快离开这里,别管我。”父子两人如同诀别,推搡着哭的撕心裂肺。
顾若离拧着眉低声道:“我和你们一起回去。”她话落,看向官兵,“我是大夫,让我进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