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就有人动了手。
砰的一声,崔安搬出个瓷坛子,往门口一摔。
惊的大家一滞,朝他看来。
“都给我住手。”崔安指着大家,大声道,“这妇人口口声声说他儿子被我们害了,我告诉大家,我们根本没有。”又道,“你们看,如果他儿子真死了,那此人又是谁!”
“让让!”随即,人群中,张峥由两个小厮扶着,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虽脸色苍白,可五官整齐让认识他的人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大家哗啦一声让开。
一起的起因,是因为张峥被建安伯府害了,现在人活着,他们还闹个什么劲儿。
巷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张邵氏一下子蹿跳起来,指着张峥:“你是人是鬼?”
李妈妈也惊住,上午这个人明明是死了,她不由回去看崔安。
崔安也摇着头,他只听三小姐吩咐行事,至于这个人为什么又活了,实在是不知道。
方才躲在人群中说话的两人脸色大变,顿时挤过来看着张峥,张峥脸一转瞪着两人道:“滚犊子。没见过活人。”
“怎么会。”那两人喃喃自语,他们亲眼看到张峥的尸体被卷着埋了的,为什么又活生生的出现了。
而且,他也不可能活啊。
“怎么办。”那人问道,另外答,“快走,我们中了圈套。”
话落,两个人立刻的推开旁人往外跑,他们一走,便就有人跟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
“我当然是人。”张峥阴冷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你给我喝的那碗药,没毒死我,让你失望了。”
张邵氏噗通一声坐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她摇着头,那个人给她药时,说虽不是烈性的毒药,可喝完后六到八个时辰内却必死无疑,她今天早上也确确实实看到了张峥的尸体被抬出去的。
要不然,她不会来这里闹着要人。
“我的亲娘啊。”张峥虽很虚弱,人在摇晃,可是却实实在在活着,“下一回,记得换个烈性的药,要不然我命硬,还得接着活下来。”
张邵氏瞪眼,嚎啕大哭起来,指着他:“你……你这个孽障。”
他们母子二人的对话让旁边的人听的云里雾里弄不明白,崔安问道:“张峥,你是说是你娘让你来我们府中闹事的?还给你喂了毒药?”
“是!”张峥看着众人,道,“若非霍大夫救我一命,我现在恐怕已经去见阎王了。我亲娘,让我拿着一个荷包,来这里找一个表小姐,只要一口咬定我和表小姐私定终身,我们就能得一百两的银子,我信了也应了,可是谁能想到,这一百两不但是让我来闹事,还要将我的命也搭在这里啊。”
“你个孽障,孽障啊!”张邵氏满脸的绝望,“你给我闭嘴,闭嘴!”
张峥抬脚就踹他的娘,喝道:“我闭嘴?你连我都能杀,你算我什么人,凭什么让我闭嘴。”他说着一顿,又道,“我这辈子,再没有你这个娘,也不再是张家的人,这世上,我只认霍大夫,是她救了我,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你想用我的命去换银子,没门!”
“大家听好了,她是受人指使,来陷害栽赃建安伯府的,不要上他的当!”
所有人哗然。
原来张邵氏是拿了别人钱,指使自己的儿子到建安伯府诬陷表小姐的名声,其后又瞒着儿子给他喂了一碗毒药。
等儿子死在建安伯府,她就来闹事要人。
意在陷害建安伯府,陷害那位无辜的表小姐。
“你这妇人心太毒了,自己的儿子再孬也不能杀了啊,还想栽赃给建安伯府,害人家小姐,你要不要脸!”旁边的人听不下去,纷纷指责张邵氏,“这样的人,就该送到顺天府去,活活打死。”
张邵氏骇的清醒过来,左右去找方才还在这里的几个男人,他们说好的,只要她来闹,在门口嚎哭,其他的事会有人暗中帮她的。
那几个人刚刚还在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一场闹剧,看热闹的人都不想看了,纷纷摆着手道:“就让建安伯府收拾他们去,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上赶着找死,这大府里的事也是你能掺和的。”
一下子,人群都散开,只留下张家的人在巷子被建安伯府的家丁围住。
顾若离站在影壁后听着,见崔安进来,低声问道:“那几个人派人跟着没有?”
“跟着去了。”崔安道,“三小姐尽管放心,小的派去的几个人都是练家子,手上有功夫的。”
顾若离点点头,吩咐道:“那就将张氏母子带进来。”
“好。”崔安应了一声,出门去和李妈妈说话。
三夫人看着顾若离,目光中含着审视,心里却忍不住吃惊……
看不出来,她小小年纪办事这么有条理,且雷厉风行的,方才还一团乱麻的事情,她三两下就整理出了头绪。
不但那个叫张峥的少年没死,就连张邵氏也不敢再哭闹。
一个死局,她伸手就解开了。
顾若离不知道三夫人所想,看着李妈妈和张邵氏说话,就听她道:“进去说话吧。难道是想我叫人来直接把你捆进去。”
“你这个畜生,畜生啊。”张邵氏顿时大哭起来:“你怎么不去死。”
“把人带进去。”崔安使了颜色,建安伯府的家丁的家丁顿时将张邵氏和张峥的姨母,以及张峥拖着进来门。
崔安将侧门一关。
“三小姐。”他走到影壁后面,抱拳问道,“人都带进来了,您看怎么办?是先审问还是直接绑了送衙门去。”
顾若离道:“先审问清楚。”顾若离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影壁外站在门口的张家人听的清清楚楚。
张邵氏咬牙切齿的道:“我们说的是实话,你们小姐的信物还在我手里。”这件事到现在她也糊涂起来,只能抓着自己手里最后的砝码。
“信物?”顾若离从影壁走了出来,戴着帷帽看着张邵氏,冷笑道,“你进了这道门,还敢和我们说信物。”
张邵氏一怔,打量着面前这个年纪很小的姑娘,支支吾吾的道:“……你……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你所谓信物的主人。”顾若离盯着她,伸出手来,“东西给我,我可以考虑请顺天府从轻发落你,若不然你大可以试试,谋害亲子,陷害勋贵,污蔑他人的罪名,够不够你吃上八十板子,把牢底坐穿。”
“你就是表小姐。”张邵氏没有想到这位表小姐年纪这么小,蹬蹬连退了几步,“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凭什么送我去顺天府。”
顾若离颔首:“你还期待有人来救你?他们花钱让你办事,就是怕暴露自己,你觉得他们现在还有可能出来救你?”
“不……不可能,他们说保我们没事。”张邵氏摇着头,心里却很清楚,顾若离说的很对。
顾若离见她这样,就招了招手,李妈妈立刻带着婆子,上去就将张邵氏和张峥的姨母摁倒在地,任他们尖叫嘶喊,将她们全身搜查了个遍。
“在这里。”李妈妈从张邵氏腰间找到那个荷包,“小姐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顾若离接过来,点了点头,道:“是这个没有错。”心里也松了口气。
顾府的东西,她唯一的念想,就只有这个荷包了。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张邵氏不甘心,“你们会遭报应的。”
李妈妈上去就是一巴掌,喝道:“不要给脸不要脸,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立刻割了你舌头。”
张邵氏啐了一口,满嘴的血。
“项圈呢。”李妈妈喝问道,“给我交出来。”
“没有项圈,只有这个荷包。”张邵氏回道,“你们别想诬陷讹诈,我没看到什么项圈,只拿了41 一个荷包。”
李妈妈不信,朝张峥看去,张峥撑不住早就坐在了地上,虚弱的道,“我也没有看到项圈,你们可以去我家里搜搜,要是有她肯定藏在床底下。”
李妈妈皱眉。
顾若离和三夫人对视一眼,三夫人低声道:“就让人去他们家里搜。”
顾若离就和崔安打了眼色。
“你这个孽障。”张邵氏一听张峥说话,立刻怒了,“就是你坏的事,你怎么不去死。”
“想卖我的命,换你们过好日子?!”张铮推开张邵氏,“你就做梦吧。”
张邵氏呆呆坐着,她妹妹扑上来摇着她:“大姐,怎么办啊,你快想想办法啊。”
“怎么办。”张邵氏脱了自己的鞋子就照着张铮头上打,“我现在就把他打死了,人死在建安伯府,我们的事就算办成了。”
张铮抬脚就踹,一路连滚带爬躲在一边。
顾若离看着皱眉和三夫人道:“……让崔管事审吧,三婶要不要回去喝杯茶。”
三夫人也厌恶的直皱,点头道:“成,我可还没去过你房里,今儿就去讨杯茶吃。”
“若是嘴硬,就打到他们说为止。”顾若离扫了眼张邵氏和她妹妹,冷冷的道,“将人分开问,一个一个来!”
崔安应是。
张邵氏顿时脸色大变,灰败如土。
“娇娇。早上不是说这人死了吗。”三夫人也没有弄明白,“怎么又活过来了。”
顾若离穿过如意门,含笑解释道:“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当时摸了他的脉,觉得还没有气绝,就让人送医馆去了,没成想还真的救活了。”她进门时看到张峥的状况,就知道是中毒了。
至于什么毒,她当时还没有判断。
便就让小厮将他裹着,出门两辆马车,一辆往城外去,一辆就去了合安堂,她随后也过去,确诊是白头翁中毒,药量很大。
白头翁用量过大,就会在六个时辰内渐渐有牙龈肿痛,腹泻等症状甚至窒息等症状。
所以,她昨天去外院听到张铮说话时就觉得奇怪,只当他牙疼,没有想到,那时候他身上的毒已经渐渐发作了。
她去了医馆,灌了瓜蒂散催吐,又用焦地榆,盐黄柏,粟壳,炙甘草煎熬,每隔半个时辰喂半剂,折腾到中午,总算保住了一命。
若再有两个时辰,张峥的性命可能就真的绝在建安伯府中。
“这做娘的可真够狠的。”三夫人直皱眉,“为了银子,亲生儿子都敢杀。”
顾若离在合安堂已经问过张峥,他确实不知道事情的始末,是他娘给他砚台当了一两银子,也是他娘让他去赌馆,赢了钱他娘带着人堵着将银子收缴了,随即一家人就找了大兴的宅子。
其后张邵氏才和他说,让他来建安伯府闹,只要闹了他就能得这一百两银子,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一走,他们家就搬走了……
至于什么人找到的张邵氏,让她来府中污蔑她,张峥并不知情。
所以,直到“死前”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被母亲利用,而他,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来建安伯府提亲,而是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吧。”顾若离沉声说着进了院子,雪盏看见她欲言又止,顾若离便道,“什么事说吧,三婶不是外人。”
三夫人一怔,侧目看着顾若离,没有说话。
“是趣儿。”雪盏说的咬牙切齿,“奴婢已经审出来了,是她趁着欢颜睡着偷了药匙重新配的,等我们都不在时,进房间开了箱子。”
趣儿是院中洒扫的小丫头,今年不过八九岁的样子,顾若离有印象:“金项圈呢,也是她拿的?”
“她说她不知道。”雪盏摇头,“她只拿了荷包,别的东西一概没有动。”
三夫人就冷哼一声,道:“既然开了箱子,又怎么会只拿一个荷包,再好好审。”
“是!”雪盏应是,犹豫的看了眼顾若离。
顾若离点了点头:“听三夫人的吩咐。”心里却觉得不必审了,荷包虽不值钱,可比金项圈重要多了,单一个荷包趣儿的命就保不住了,她没有必要遮掩着,咬死不承认金项圈。
一定还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我去看看。”三夫人气恼,直觉有人是冲着她来的,要不然别的不偷,恰巧将她送给顾若离的金项圈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舍不得,又将东西偷回去了呢,“娇娇去歇会儿。”说着,就带着雪盏去了耳房。
顾若离进了暖阁坐下,将事情前后理了一遍,李妈妈就回来了。
“张邵氏怎么说的?”顾若离给李妈妈倒了茶,她一口饮尽,气急了道,“说有个男人找到他,前后给了她四百两银子,要她儿子一命,她当即就答应了,收了荷包和银子,让张峥来办这件事。”
“什么人可知道,是不是今天在巷子里和她行托的人。”
李妈妈点头,回道:“她认了。说一共三个人,中间走了一个。”
顾若离颔首:“既然就是那些人,那事情就好办了,等崔管事派去跟着的人摸到线索,再将人抓回来,就水落石出了。”
“娇娇。”三夫人从外头进来,看见李妈妈在里面便直接问道,“问出来没有,他们怎么说的。”
李妈妈看了眼顾若离,见她颔首,才将刚才的话和三夫人重复了一遍。
“居然有这种事。”三夫人隐约明白了什么,看着顾若离道,“趣儿那死丫头咬死了只说她拿了荷包,没有看到金项圈!”
果然是这样。
“三夫人,她可说了是谁让她这么做的?”李妈妈看着三夫人,三夫人目光顿了顿,回道,“说是四小姐!”
李妈妈就露出果然如此表情,抿着唇满脸冷意。
“趣儿先留着。”三夫人直皱眉,觉得崔婧语真是够蠢的,做出这种事来陷害顾若离,有什么意义呢,他们现在是姐妹,要是顾若离的名声真的坏了,她就好了?
一家子姐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难道她还以为,方朝阳会因为顾若离名声有损把她送走,或找个远地方的亲事,早早嫁了?
方朝阳要是这样的人,就不会这个节骨眼还去荣王府凑热闹。
她根本就不在乎名声。
此刻,崔婧语从椅子上跳下来,惊愕的道:“你是说那个人没有死吗?”
芍药点头。
“怎么又死又活的。”崔婧语想不明白,“那事情办的怎么样,顾若离和那个姓张的事情坐实了没有。”
芍药摇摇头:“那个姓张的反悔了,一口咬定他没有拿三小姐的信物,也没有去找三小姐。”
“马继怎么这么蠢。”崔婧语大怒,“这点事都办不好,早知道就不让他帮忙了。”
芍药垂着头,低声道:“小姐,您还是想想这件事怎么善后吧,趣儿被找了出来,姓张的一家人也肯定招了,到时候您……”张家那边是查不到崔婧语,至多到马继那边,可是趣儿靠不住啊。
恐怕吓唬一下,她就什么都说了。
“她们能把我怎么样。”崔婧语昂着头,“我会咬死了我不知道,难道还能把我送官府去不成。”
芍药满嘴苦涩,执拗的道:“奴婢去找二小姐来,这件事一定要和二小姐商量一下。”说着要出去。
“你给我站住。”崔婧语道,“她为了我哥的事已经焦头烂额,你不准再去烦她。”
其实,她是怕崔婧文的训斥。
“小姐。”芍药跺脚,“一会儿郡主就要回来了,您要怎么办。”
崔婧语搓着手,在房里来回的走动,忽然停了下来,看着芍药道:“走,我们出去。”话落,她抓了床头挂着的斗篷就往外走,芍药跟着她后头跑,“您要去哪里?”
“去找马继。”崔婧语道,“让他把事情都认下来,这样方朝阳就找不到我头上了。”她就不信,方朝阳还有能耐去找平凉伯府的麻烦。
芍药欲言又止,可又拦不住,跟着崔婧语偷偷摸摸的从角门出了府。
她前脚刚走,崔婧文就带着连翘赶了过来,见崔婧语不在,她拉着房里的小丫头问道:“四小姐人呢。”
“和芍药姐姐出去了。”小丫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的二小姐,吓的瑟瑟发抖,“还披着斗篷,像……像是要出府的样子。”
崔婧文浑身冰凉,顿时回头吩咐连翘:“给我备车,我们去马府。”主仆两人就往外走,她说着顿了顿,又问道,“伯爷回来没有。”
“还没有。”连翘道,“去请的人说伯爷在荣王府脱不开身,一时半会儿没有空回来,还问是什么要紧的事。”
崔婧文没有再说话,直接去了外院,上车时就看到崔安和李妈妈两人站在回事处门口低声说着话,张家的一家子人被扣在在后面的院子,她甚至还能听到张邵氏嚎丧一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