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贺少钰烦躁地挠挠脑袋,眉毛紧皱,看着枕在自己颈窝那只毛茸茸的脑袋,脸上依旧是凶巴巴的表情,耳根却微微泛红。
“……???”岑眠不明所以地抬头,干净的眼睛看着贺少钰,惊疑地发现贺少钰耳根那抹不易察觉的红,呜,是生气了吗,还是热的。
“……对不起?”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不过道歉总是对的,岑眠傻乎乎地小声说。
“对不起有用还要你亲我干嘛!”明明知道岑眠无辜的贺大少皱着眉恶人先告状。
……不,这事是怎么演变到这个地步了。岑眠看着这神奇又熟悉的走向,懵懵然地想,还是凑过去轻轻地“啾”了一下。
“不对,我要有吻痕的。”贺少钰享受完岑眠的主动,才坏气地摩挲着蠢龙脖颈上那个吻痕,懒洋洋地盯着他说。
“……我不会。”岑眠无辜又带着小委屈,干净的眼睛看着贺少钰脸上慵懒的坏笑。
“没关系。”得逞的贺少钰看着蠢龙茫然的表情,非常“大度”地亲身教导,亲力亲为手把手教学,其细致程度,连号人类实操第一学府的新东方也不可企及。
二十分钟后,被种了一脖子草莓的岑眠终于成功在贺大少性`感的锁骨边上种了浅浅的一颗。
分明满足的贺大少一脸勉强满意的表情,捏捏岑眠通红的脸蛋,起身端走岑眠准备好的饭菜,享受起忙碌一天后的晚饭,留给就要恼羞成怒的岑眠降温的时间。
* * *
原地脸红成番茄的岑眠最终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岑眠困扰地倒腾睡衣领子,在发现怎么都遮不住那些个分散的草莓,才红着脸放弃了。推开浴室门,却被厨房里的光景镇住——
碗碟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码好放在消毒碗柜里。流理台上的布巾架子,都整洁地一一被放好,那从小到大、从浅到深的顺序,一看就是出自强迫症加洁癖的贺大少之手。
客厅留着一串温暖的橘子灯,一路引进他和贺少钰的房间。桌上还留着一杯冒着淡淡热气的柠檬蜂蜜水。
岑眠浅浅地弯了唇,捧起那杯蜂蜜水喝了一口,宜人温暖的温度淌过喉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瞬间就没那么疼了。
……还被暖得想在布满贺少钰气息的被褥里打滚。这么想着,岑眠捧着蜂蜜水,一路收割着橘子灯,推开`房门,却意外地愣住——
贺少钰反常地没有在处理公事,反而斜躺在床头,手里随意地翻着岑眠放在床偷的本本,眼看他拿起最底下那本伤痕累累的黑牛皮画册,岑眠眼疾手快地扑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声说:“这本不能看……”
贺少钰居高临下地睨着趴在腿上的蠢龙,眉毛一挑,本来没准备细看,现在反而仔细地翻开。一翻开,修长的指节便顿住,第一页就是他裸上身的睡颜。
眼看他还要翻,岑眠涨红了脸蛋,拼尽全力一扑,把画册从贺少钰手里抢救下来:“不准看了……”
贺少钰也不急,长臂一捞把蠢龙拽进被窝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臂膀,凑过去在他耳边循循善诱:“不看也可以,你告诉我今天臭小鬼都和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岑眠不明所以地抬头,眼看贺少钰不似开玩笑,喉咙炙烤的疼痛又开始了,嘴里鬼使神差地就说:“……就,说了一下洛子琛?”
……弟弟明明说了很多啊,对洛子琛也明明只是隐晦地提了一点。岑眠不懂自己怎么就提起这个。他困难地清了清嗓,嗓子的疼痛却越来越明显,像是要完全掌控他的话语权一样。
“你不会当真了吧。”贺少钰闻言皱眉,恶声恶气地在岑眠耳边问,眼里却有不易察觉的忧色。
没等岑眠回话,几乎同时,白日里那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在岑眠喉间回荡——“看,他心虚了,明明就是背叛了你,早出晚归会情人去了。”
“才没有。”岑眠下意识地说,说罢才疑惑地揉着疼痛蓦然平复的喉咙,这喉咙痛也太奇怪了吧。
“又吃醋了?我那天说的话都成耳边风了,小傻子?”贺少钰看着岑眠揉喉咙的动作,眼睛眯起,凑在他耳边沉着声问。
“……真没有,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岑眠无辜地转过头,耳朵被贺少钰呼出的热气刺激得通红,眼睛却十分虔诚地看着他,小声笃定地说:“又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才不相信,而且弟弟也没说什么具体的呀。”
……说得具体的都是那个奇怪的声音。而且即便他要怀疑,一想到那夜的星光,就什么也不怕了。像是阴暗的路途一下被照的敞亮,再也不需要畏惧菲薄什么。
贺少钰看着那张乖巧的脸,直想把人一点一点拆吃干净,无奈想到自己今天早退的代价,只好狠狠亲了岑眠一口,顺道加深了他脖颈的吻痕,才烦躁地和岑眠拉开距离。趁岑眠还红着脸,顺手把画册抽出来,继续翻下去,不耐的表情却慢慢玩味起来——
“为什么你画的我都没有下半截,嗯?”贺少钰看着那些暧昧的姿势,眉角挑起,坏气地慢慢问。
“……我没看过啊。”还没从突如其来的亲热里回过神,岑眠喃喃地说出了心里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羞恼地钻进被窝,一拉被子把整只龙裹起来。
“给你看看?要不要?”明知道岑眠不会答应,自己也没那个时间,贺少钰愣是不放过逗弄他的机会,凑过去在岑眠半露出的、玉白泛红的耳朵低声问。
“……睡觉,晚安!”像是被那磁性的声音刺到,岑眠耳朵抖了一下,充血得更厉害了,说完这话便恼羞成怒地团起被子背对贺少钰,蜷缩得像只大虾米。
贺少钰看着岑眠蜷成一团只露出一根呆毛的背影,给他往下攝好被子,刚好到能呼吸的高度,眯起眼舔了下上唇。
啧,为了能吃掉他的小傻子,得尽快把孟涂和姓洛的办了。
①讹声虫:(作者瞎几把编的)
一种寄生在人喉咙中的妖怪,会干扰甚至控制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专门在人受惊时附身于人的喉咙。被寄生的人信仰越是不坚定,越是容易被其剥夺声音,为其所用,无法说出自己的想法。
参考:
应声虫:
(见于《朝野佥载》,《隋唐嘉话》,《夷坚志》,《本草纲目》等等书中,如《本草纲目》中说:一个叫杨勔的人被应声虫附身,一个道士知道了,说你拿一本《神农本草经》读。他就照做了,读到雷丸的时候应声虫没敢应声,于是杨勔买来雷丸吃了,呕出来一个两寸长的人形物,病就好了。)
讹兽:
讹兽是一种喜欢骗人的妖怪,能讲人言,面容姣好,身体是兔子的样子。要是吃了它的肉后就也无法说真话了。
(《神异经》)
三十九 心口如一
天边依旧是深邃如绸缎的蓝色,距离日出还有整整一个多小时。
客厅里,贺少钰却已经不耐地打着领带按新闻,电视里依稀传来那道熟悉机械的女主播声线,声音被岑眠调到了最低。
“试一下这个蛋糕,昨天和弟弟去买的新糖,甜而不腻,还有花的……”岑眠端着刚出炉的蛋糕,边呼呼边从厨房出来,像是生怕贺少钰又走了一样。
「现播报一则通缉令……」 冰冷的女声从音箱隐约传出,对危险尤其敏感的岑眠下意识就想回头,立马被贺少钰转回来。
“……怎么了?”岑眠不解地看着蹙起眉头的贺少钰。
“装起来我带回去吃。”贺少钰余光看见电视里反复播放的作案视频,手上悄无声息地按了静音,啧,明明换了个省区台,还能看到这个,孟涂是下了多大手笔。
“……你现在不吃?”岑眠疑惑地看着贺少钰,被后者厚颜无耻的亲昵赶回了厨房,一脸莫名地乖乖装着蛋糕。
确定岑眠埋头认真地分着蛋糕,贺少钰才按了下遥控器,循环播放的通缉便机械地继续——
「……通缉,如视频所示,龙族灭门案嫌犯惊现S市。特殊人口管理局怀疑其与近日来占据公众视野的大妖失踪案有关,现循例公布其个人信息及头像——龙族,年龄……」
贺少钰漂亮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冷意,看着屏幕上岑眠清晰的档案照,虽然没公布姓名,却足够让有心人轻易锁定岑眠。
“要不要再切一份带给表哥吃?”岑眠提着小盒子出来,看到贺少钰还在,安心地小声问。
“不要,只有我能吃。”贺少钰自然地秒关电视,接过岑眠手里的小盒子,霸道地说。
岑眠下意识地跟着他走到门廊,踮起脚尖替他把歪了的领带整理好,看到锁骨边上的吻痕,顿了一下,还是小声提醒:“……这个让表哥他们看到不好吧,我可以帮你把这个弄走。”
本来要下.身子让岑眠替他打领带的贺大少一挑眉,懒洋洋地说:“我也可以。”然而并没有任何要把吻痕消除掉的动作,反而松开领口大方地展示岑眠的杰作。
“……”岑眠忿忿地鼓起腮,对贺大少日渐不要脸的举动表示不满。
贺少钰本想接着逗会蠢龙,西服口袋里的电话却“嗡嗡——”地催促,。
“……出什么事了吗。”岑眠看着贺少钰皱起的眉毛,担忧地问。
“少清那边出了点事。”贺少钰瞥见岑眠的脸色,眉头松开,轻描淡写地说,对于电话里‘爷爷’对他擅自离场次日还要拖拉的不满避而不谈,贺少清那头所说的险情更被他一笔带过。
“……你快去吧。”虽然不舍得,也担忧贺少钰的安危,然而表哥出事什么的,也不能不去,岑眠还是小声地补上一句:“你要注意安全。”
“啧,我还能出什么事,倒是你,”贺少钰眼睛睨着他,俯下.身主动在岑眠唇上‘充电’,郑重其事地警告:“自己在家呆着,今天哪也别去了。”
……不出事才怪,看看那一身火纹!担心死了啊呜!岑眠咬了咬唇,还是乖乖地点了头,送贺少钰出了门。
没忘记贺少钰的叮嘱,仔细地锁好门,岑眠转身回厨房准备师兄和弟弟的早餐,正打着蛋清,外头的门铃又“叮铃——叮铃——”地响起。
……怎么又回来了,忘记拿东西了吗,还是,终于决定要把脖子上那个羞耻的痕迹消除?岑眠嘴角微弯,放下手上的打蛋器,围裙都没脱就蹦哒蹦哒去开了门,脸上的笑意却蓦地僵住,久违的恐惧渐渐爬上他的面孔——
漆黑的制服,复古的款式甚至二十年来没有改变分毫。来人脸上公事公办的冷漠表情一成不变。
……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岑先生,您好,您涉嫌直接或间接参与龙族灭门案和近日的妖兽连环失踪案,现根据本局条例,将您收押于特殊人口管理局,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为首的人看都不用看岑眠一眼便确定了目标,显然有备而来。
“……我,我是证人……你们不能收押我……”岑眠看着那人递过来的手铐,和以前如出一辙,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努力地收起发抖的手。
“不好意思,这是局长的意思。”为首的人扫了岑眠一眼,余光看到客厅尽头薛凉和陆隽快要发现自己的迹象,忽然一伸手,带着乙醚的手帕糊了岑眠一脸。
“带走,快点。”把软倒下去的岑眠交给隔壁的两人,为首的人往薛凉和陆隽的房间再加了两层禁制,才无声无息地带上门离开。
吊灯上被禁制压醒的铃铛蓦地站起来,带着黑纹的背敌意地弓起,从灯上一跃而下,迅速地抓过岑眠的手机通知贺少钰,才去闹薛凉和陆隽的门。
* * *
被乙醚糊一脸的岑眠自然不知道铃铛的反应,眼睛睁着木然地躺在地上。
脑内像是许多人拿着锤子一下一下齐齐敲着钉子一样,蓦地疼得尖锐又慢慢钝痛地扩散开去。
“……呜。”
意识清醒着,脑内却像是宕机一样无法思考。对时间的流逝没有了概念,岑眠只知道自己身下是冰凉潮湿的地板,空气带着密林的泥土气,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入目便是阴沉低压的天,四周是低矮的灰砖墙,上面是深刻的红黑痕迹。
……血。有陈年的也有新的,然而太多了,多得无法从灰砖墙上擦掉,似乎这里的主人也不屑于擦掉。
……管理局的审讯室。岑眠无力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手腕却感觉到冰凉的阻碍,转移视线,才发现自己双手被锁在地板上。
这是他第三次被关在这个地方了。第一次是二十年前他被发现的时候,第二次是顾老师伤重以后。
只是以前熟悉的灰砖墙,不再是高耸入云看不见顶,而是变得低矮,估计这回自己被直接锁在了屋顶。
“醒得还挺快。”蒋冽带着渗人笑意的声音响起。
岑眠抬眼望去,朝代不明的古监狱所改建的刑讯室,设备却齐全无比,从古至今的刑具一一罗列,除了蒋冽以前对他用过的,还添了不少新货色。
手拿着钥匙的蒋冽就坐在离他不远的皮椅上,交叉长腿,冷腻的眼神看着自己,趁着满室冤魂的怨气,让岑眠阴冷得打抖。
“……你,”岑眠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是塞入了一块烧红的火炭,又烫又疼,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不错,看来洛子琛的虫子还挺好用,没白用他。”蒋冽盯着岑眠的视线不变,苍白的俊脸上尤其嫣红的嘴划出一个笑,似乎很满意洛子琛的讹声虫。
“……虫……子?”岑眠几乎用气声问出这样的话,嗓子像是感觉到这个敏感词而更加烧灼,甚至还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
……难怪这喉咙疼得如此诡异,原来本来就不是什么风寒感冒啊。那天晚上看到弟弟在追洛子琛,原来也不是幻觉。
“啊啊,真无聊…你不知道也不要紧,反正虫子替你招供的。”蒋冽摆出个无趣的表情,边解释边随意地把玩着手上的镂空银雕豹子头。
……招供,招供什么?
岑眠还茫然地睁着眼,脑袋被迫仰躺,顾不上去找竭力占据他话语权的讹声虫无法得手的原因,便蓦然顿住,定定地看着低压的天空,灰色的云层仿佛幕布,投影出一幕幕画面——
上帝视角的监控似乎有些历史了,然而即便画面不清晰,依旧能看见漫山遍野深得发黑的湖水从梧桐山区退却,原本行走的、干活的、谈话的、睡梦中的,无论任何状态的龙族,随着潮水席卷而过,竟然人间蒸发一般原地消失,一切安静得和如今禁制深处的龙族领地并无二致。
……这是二十年前龙族灭门案仅存的证据。岑眠在获救当时便被迫仔仔细细分解式地看了无数遍,自然不会认错。
然而片段却没有就此停在众所周知的结尾——
寂静的岑家大宅里,一个浑身是血的狼狈少年拼了命似的跑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小豹子大小的包袱。
……这是当年没公开的部分吗,竟然连自己也没有看过,为什么要一直瞒着自己呢,现在公布又是何用意。
本以为少年在逃命,再看下去,岑眠分明看到少年尾随一个黑影似的东西,一路穷追不舍,直到气喘吁吁地到达湖区边界,铺天盖地的潮水汇集翻涌,少年像是再没力气追赶,抱着怀里的包袱一转过身,往回逃命图像戛然而止,低压黑沉的天空恢复原状,却足够让岑眠看清少年的面孔。
……那是自己。
「……通缉,如视频所示,龙族灭门案嫌犯惊现S市。特殊人口管理局怀疑其与近日来占据公众视野的大妖失踪案有关,现循例公布其个人信息及头像——龙族,年龄……」
耳边回荡着机械的新闻女主播声音,俨然是早上贺少钰不让他听的通缉。
……“招供”就是这个吗?所以,自己真的就是凶手吗?……大腿也相信了吗?
像是被他的想法滋生,喉间的灼痛疯狂地兴奋起来,嗓子眼紧巴巴的。
“好像差不多了。”蒋冽看着岑眠痛苦迷惘的神色,一把关了那新闻播报,拿出引虫香,轻轻一晃,丝丝缕缕的香气朝岑眠袭去。
……不,不会的,大腿才不会相信这样的事,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感觉到喉间的讹声虫被香气激化,越来越激动,岑眠的思绪反而冷静下来,对贺少钰和自己的信任愈加坚定,虫子竟然一直无法控制他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