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整理一下,天要黑了。”看向天空,湛蓝无际,这里的天空都要比帝都漂亮的多。
茅草屋里的确很干净,床铺桌椅俱全,而且有一个屋里还放着佛龛蒲团。
寂言大师说大梁的静公主一直在这儿归西,想必她也是个虔诚的善信,所以这里才会有这些摆设。
夜幕降临,山下有撞钟声响起,片刻后便是木鱼声,好多的木鱼声,这是净土寺的晚课。
虽说好多木鱼声,但是听着却不烦,柳婵换了一身黑色的裙子,坐在茅草屋里听,这么一看,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在守寡。
“小姐,休息吧。连续这么多天一直在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玲珑将被褥铺好,在这个地方倒是比住客栈好得多。
“你也睡吧,我看今晚是没有饭吃了。”这佛门之地没有吃晚餐那回事儿,连带着她们也得饿着了。
玲珑摸了摸肚子,“是啊,奴婢真有点饿了。还是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休息,这一夜倒是安然,虫鸣声此起彼伏,倒是成了催眠曲。
天色转亮,柳婵和玲珑被破空而来的嘶叫声惊醒。
猛地坐起身,柳婵睁大了眼睛,半晌后才恍然自己已经醒了,并非噩梦当中。不过,山下的确有人在叫,好像喉咙都喊破了。
“小姐,你听到了么?山下有人在叫。”玲珑衣服都没穿好,若不是外面阳光明媚,她真要吓死了。
“听到了。这寺庙还真是热闹。”起身下床穿衣,柳婵微微皱眉。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大早上的,小姐,你说这寺庙不会是个黑庙吧?”听着那时断时续的嘶叫声,玲珑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什么黑庙,大概有人中邪了,否则正常人谁会这么叫。你去取饭吧,我要饿死了。即便我这张脸长得像不食烟火,但喝露水可活不了。”一夜空肚子,七年来不知饿滋味,现在终于又回想起来了。
“是。”一说饿,玲珑也觉得自己要饿扁了。
收拾了一下,玲珑便下山了,柳婵也洗漱一番,这个时间段,山下仍旧不时的传来那嘶叫声。人就好像变成了牲畜,失去了一切言语功能,只会嘶叫。
这种声音对于柳婵来说太熟悉了,虽然这七年来都没再听到过,可是现在听起来她也不觉得奇异。
这世上的邪祟千千万,他们不愿走,积累成怨,就很容易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儿。
这净土寺里看来真的有高人,大概就是昨日寂言大师说的那位湛圆大师吧。精通于此的的确少,大都是骗钱的,但这湛圆大师应当是有些能耐,否则也不会昨日今日都有人送到净土寺来。
两刻钟后,下山取饭的玲珑回来了,她脸色微微发白,受到惊吓了。
“小姐,奴婢刚刚瞧见那个又喊又叫的人了,太吓人了,他好像疯了。”端着饭,玲珑的腿都有些打颤。
“都什么症状?”柳婵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她手里的饭菜接了过来。
“就是发狂啊,披头散发的,这寺里的武僧都过去了,才把他按住。不过,他好像挺痛苦的,脸都变形了。”玲珑说着,一边耸肩,相比较起来,死人都不吓人了。
缓缓颌首,柳婵轻轻叹口气,“被上身了,这种情况不多见,有些难度。”
“上身?”玲珑环住自己的双臂,上身?被鬼上身?真的有上身。
☆、005 怪事
山下很热闹,柳婵和玲珑用完了早饭,山下的声音还在时断时续,看来驱邪进展的并不顺利。
将碗盘都洗干净,玲珑就要下山送回去了,可是听着那声音,她满身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
站在茅草屋外,柳婵微微活动着手脚,黑色的裙子让她看起来格外白皙。不过又诚如她所说,这一身黑打扮,真的像守寡。
玲珑端着托盘往山下走,此时明显几分踌躇,因为瞧见了那个被上身的人,现在听着他叫,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要避开远远地,若是那个上了他身的鬼或是妖相中了她,那可怎么办。
活动着身体,柳婵面色淡然,这凄厉的声音于她来说十分寻常。在七年以前,她几乎每日都能听到,甚至还见过比这更吓人的。
没错,她在那个世界的家族做的就是这个,俗称的神婆,神秘的巫医。
穿破天际的凄厉喊叫传进耳朵,柳婵不禁皱眉,看来情况还真挺难。也不知到底被什么上身了,这么难驱走。
不过昨日那寂言大师表明净土寺的湛圆大师是高手,想必应该能解决,上身,在这一行里来说并不是最棘手的。
山下一直折腾了很久,在这山上也被吵得不得安宁,尤其玲珑,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所以一时间很难适应。尤其听着那惨叫,撕心裂肺更让人毛骨悚然。
脸色发白,玲珑看着悠然的柳婵,终是坐不住了,“小姐,你说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解决,会不会出事儿啊?”
“看本领呗。”有本领的自然会很快解决,本领不济的,就要费些力气了。
“昨天寂言大师说那位湛圆大师很厉害,可是现在都没解决,奴婢觉得不是那个妖魔鬼怪太厉害,就是湛圆大师可能力不从心。”玲珑抚摸着自己的手臂,尽力将衣服下的鸡皮疙瘩搓掉。
“有些东西不愿走就自然有它不愿走的理由,有时是人力所不能及的。”柳婵看向她,说的话却让人听不懂。
玲珑疑惑,“小姐你的意思就是说,人力不能及的时候,就不管了是么?”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有些东西它不走,那就不要管了。这世上没有这个说法,必须要为他人做什么,即便有大把的酬劳,不能及也不能做,说不定会危害到自己。
玲珑眨眨眼,“小姐,虽然您说的奴婢不是很懂,不过奴婢觉得,这是净土寺,是寺庙,他们不会不管的。”佛祖普度众生,怎么可能不管呢。
“谁知道呢。”柳婵不甚在意,与她又没有多少关系。
黑夜来临,山下还在继续,甚至晚课都没有进行,可见山下的情况有多棘手。
没有吃饭,柳婵与玲珑洗漱了一下便休息了。茅草屋里只有一盏油灯,火光幽幽,几分昏黄,不禁让人昏昏欲睡。
山下仍旧不时的有那人的叫声传来,对于柳婵来说几近于无,没有任何影响。闭上眼睛,不过片刻她就睡着了。
相反隔壁的玲珑反而睡不着了,她从未见识过这些,尤其此时夜深人静,山下又不时的有凄厉的鬼叫传进耳朵,她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时近半夜,玲珑本已经迷迷糊糊的终于要入睡了,却猛地被山下的撞钟声惊醒。
她一个激灵坐起身,屋子里灯火昏黄,她盯着前方,好似瞥见一个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睁大眼睛,玲珑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快步的冲到了隔壁。
“小姐小姐,外面有人。”冲到柳婵的床边,玲珑蹦上床,一边推她。
睁开眼,柳婵皱眉,“怎么了?”
“小姐,我刚刚看见外面一个黑影嗖的过去了。”玲珑睁大了眼睛,心跳的厉害。
“黑影?”柳婵一诧,下一刻翻身起来,穿上鞋子,便直接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
玲珑想了想,也从床上跳了下来,快步跟上去,紧贴在柳婵身边。
走到门口,柳婵随手拿起立在墙边的支撑窗子用的木棍,然后便推开了房门。
黑夜无边,山下却烛火明亮,柳婵提着木棍一边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
玲珑站在柳婵身后,微微弓着身体,她真的被吓着了。
蓦地,山下再次响起撞钟声,不同于晨钟和暮钟,这个钟声很急促。
柳婵看向山下,一边甩了甩手中的木棍,“这钟声听着不对劲儿,有人死了。”
再次睁大眼睛,玲珑抓住柳婵的衣袖,“小姐,你说什么呢?谁死了?”
“谁知道呢,大概是寺中人吧。”有人死亡很正常,这世界每天都死人。
深吸口气,玲珑抓着柳婵不放手,“有人死了,那会不会有鬼啊?”
“鬼什么鬼?你以为所有人都死不瞑目啊。你刚刚花眼了,这外面没人。拿着这个,抱着睡觉,保你不做噩梦。”将手里的棍子给玲珑,柳婵便转身回了房间。
玲珑立即跟上,她被吓着了,估摸着后半夜也根本睡不着了。
柳婵说的没错,的确有人去世了。
清晨开始,净土寺的钟声便不断,很奇怪的那是一种听起来带着淡淡悲伤的钟声,让人不由自主的便生出伤感之情来。
玲珑被影响,小脸儿也几分愁容。
去山下取饭,将近半个时辰后才回来。
“小姐,你知道是谁去世了么?居然是湛圆大师,奴婢还没见过他呢。”刚来那天就听寂言大师说湛圆大师身体不好,没想到真的这么严重。
微诧,柳婵抬眼看向她,“湛圆大师?昨日他给那个人驱邪,那个人情况怎样了?”
玲珑摇头,“奴婢不知。”
坐下,柳婵单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随后道:“虽然没见过湛圆大师,但我们还是要送他一程。收拾收拾,下山看看。”
主仆二人换了一身衣服,便下山了。
短短一个早晨的时间,净土寺就忽然出现了很多人,皆是附近村里的村民,他们是来送湛圆大师的。
“这么多人啊,奴婢一大早下来的时候还没这些人呢。”木鱼声从远处传来,还伴着诵经声。
“湛圆大师果然德高望重。”看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了,想必大部分都受过恩惠。
玲珑点点头,“的确是,看他们都很悲伤的样子。”
“走吧。”此时此刻,想必诸位大师正在为湛圆大师净身。
香火缭绕,前来的村民陆续的上香,有几人甚至哭出了声音来,让玲珑几分唏嘘。
“这位湛圆大师应该是个特别特别有善心的人,真是可惜,奴婢都没见过他。”看着人家哭,玲珑有些受不住。
柳婵没有接话,视线顺着所有人的身上一一而过。
“女施主?”蓦地,童音从身侧传来,柳婵回神儿,随后看过去。
一个小和尚站在身边,七八岁的样子,样貌可爱。
重要的是,他很眼熟,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袍,两条裤腿扎紧,这是武僧的打扮。
“是你。”这个小和尚,正是来净土寺的路上遇到的。当时他明显是被冲着了,柳婵还好心了一下。
“小僧一空,谢谢女施主。小僧用女施主说的法子,第二天就好了。”一空仰头看着柳婵,倒是几分纯真。
“不用谢,我随意好心罢了。原来你是净土寺的武僧。”倒是没想到原来他是净土寺的。
“小僧今日刚刚回来,却得知师公他圆寂了,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说着,一空皱起小脸儿。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藏不住心思。
“湛圆大师德高望重,看那几位大姐就知道了。”她们在哭,很伤心。
“师公会驱邪,这山下附近村里的人大都找过师公驱邪,他们伤心很正常。”一空吸了吸鼻子,鼻头已经发红了。
抬手摸了摸一空的光头,柳婵轻声道:“人都会死,没什么好难过的,或许,死比活着更舒服。”
一空眨眨眼,“女施主,你说的什么意思啊?人当然要活着才行,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缓缓摇头,柳婵没有再说什么,生亦或是死,只是一个概念罢了。如她,上辈子已经没了,可莫名其妙的又来了这辈子。所以说,生和死,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
就在这时,远处忽的传来吵闹声,众人也听到,陆续的朝那边看过去。
玲珑立即抓住柳婵的衣袖,同时翘脚朝那边看。
下一刻,十几个武僧出现,直奔着吵闹声奔去。
一空也立即跳出去,这小和尚别看人不大,但是跑起来却快得很,眨眼间就不见了影子。
“小姐,怎么了?”抓着柳婵,玲珑觉得这寺庙怎么这般不安宁。
“不知道,过去看看。”柳婵微微摇头,心下倒是几分不太好的预感。
抓着柳婵不敢放,明明是佛光普照之地,不知为何却让她有些恐惧。到底还是她以前看到的世界太小,原来这世上有如此多的怪事。
☆、006 道不同
地藏王殿前方的场地上,十几个武僧围成了一圈,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趴在地上,正在扭动着。
那个模样,他就好似一条蛇,在地上攀爬。
蓦地,他整个人忽然跳起来,直奔着一角冲过去。武僧后退一步,随后准备抓住他。
然而,他也只是冲出去几步而已,下一刻就又趴在了地上,再次像蛇一样扭动着。
武僧随即后退,被上身的人他们不是没见过,可是这种情况的却是第一次。
“打他腿弯上三寸。”蓦地,低沉又平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武僧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后便提着哨棒跳了过去。
净土寺的武僧都是个中高手,腿弯上三寸,位置抓的准确,哨棒直接敲击在了上面。
哪知,这一哨棒下去,那地上的人就发出凄厉的惨叫,好似被打中了要害一般,整个身体也蜷曲起来。
“再打。”那声音再传来,随着说话,他也走进了阳光普照之下。
一身青色的僧袍,脚踏芒鞋,随着他一步步走出来,僧袍飘动,好似踏风而来。
他眉目深刻,棱角分明,一双眼眸接近栗色,更恍似琥珀。
薄唇紧抿,他看着那趴在地上的人,一时间,他又好似透过他在看着其他事物。
武僧听从他的指示,再次打在那人的腿弯上三寸,他再次发出嘶叫声,听起来极其痛苦。
远处,一群人陆陆续续的出现,瞧着这边,无不好奇。
经常有中邪的人来净土寺驱邪附近的村民都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么严重的,第一次见。
柳婵自是也瞧见了,视线从那趴在地上的人身上掠过,她缓缓眯起眸子。
“师兄,我来。”一空身形小,很容易的便跳进了圈子里。
“慢着。”柳婵忽然扬声,随即便快步的走了过去。
“女施主,很危险,勿靠近。”外围的武僧自然不会让柳婵接近,几步过来挡在她面前。
“他被上身了,你们围他一天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而且这个人,显然就是昨日那个一直在叫的人。湛圆大师没治好他,显然还连累了他老人家。
“师兄,这位女施主给我治过病,她很厉害的。”一空跳过来,对柳婵的能力,他倒是很推崇。
绕过那个武僧,柳婵快步走进圈子,玲珑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却不敢再跟了。
那个人还趴在地上扭动,刚刚被打了两下,他好似极度疼痛。
“不要再打它七寸了,打不死的。”扫了那个手持哨棒的武僧一眼,柳婵随即蹲下,抬手放在嘴里,微微用力,指腹再次被她咬出血。
拨开那人散乱的头发,他的脸露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他的舌头。
舌头吐出来,就好像嘴里放不下了似得,还发出咝咝的声音。
柳婵不由得皱眉,尽管这种症状的人她见过很多,可是此时打眼一瞧还是瘆的慌。
挤压指腹,血流出来,准确的滴在他那吐出来的舌头上。
仅仅是一瞬间,那蜷在地上的人便身体一松,眼皮外翻,便晕了过去。
“他昏过去了?女施主,你真厉害。”一空歪头瞧了一眼,随后睁大眼睛看向柳婵,一边竖起大拇指。
柳婵站起身,“他还没好,昏迷也只是暂时的。想一劳永逸有点难度,不过在我看来,他纯属活该。”甚至她已经有点后悔奉献自己的血了。
“因为他,师公旧病复发,吃了两颗大还丹也没救回来。眼下净土寺无人再能为他驱邪,不如就让他家人将他带走吧。”另一武僧明显是气怒,将湛圆大师的死都怪责在了他的身上。
一空闻言也立时绷紧了小脸儿,“没错,师公他身体本来就不好,都是因为他。”
“够了,一迟,一空,切勿胡言乱语。师公慈悲为怀德高望重,舍自己的命救人,若是听到你们这般说,定然伤心。先将这位施主抬回厢房,此事如何处理,还得请方丈师父示下。”一个年岁较大的武僧开口,严厉的喝止住了一迟和一空。
一迟不做声,一空却仍旧很不忿。
“把他绑起来,一空去药房将所有的雄黄都拿过来。”一道低沉又几分冷淡的声音从外围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