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觉得有点意思。
“就是想说……”敖凌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乌溜溜的黑眸对上神威蔚蓝色的双眼,如同白昼与黑夜的碰撞。
他向神威露出一个灿烂如同旭日一般的笑容,又带着些许的羞赧。
“谢谢你来找我,神威。”
完全没想到这个食尸鬼竟然是给他道谢的夜兔一怔,脸上的假笑僵在脸上,呆怔的表情显得有点傻。
半晌,他才从对方的突如其来的谢意之中回过神来,面对食尸鬼俊美面容上绽放的笑颜。
夜兔青年胡乱的点着头,含糊的应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
第92章
虽然吉田松阳说了让神威到了江户之后就直接回万事屋,但实际上飞船刚一落地,神威就窜到不知道哪去了。
敖凌也没在意,在飞船里把系统锁定好稍微收拾了一下,发了好一阵呆之后,才走出舱门深吸了一口地球夏日炎热的空气,眯眼看着明亮的天光和一碧如洗的晴空。
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灿烂的天色了,他想。
那颗被他葬送了的星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天空都阴沉沉的,如地球上这般蔚蓝无垠的天际,是真的已经许久未见了。
敖凌靠着飞船,看着在这片秘密的停机坪里稀疏往来的人,半晌都提不起勇气迈出步子。
——近乡情怯,大概就是他此刻心情最贴近的写照。
他瞅了天空半晌,直到一头黑发摸上去都滚烫滚烫的了,才用力勒了勒腰带,往前踏出步子,离开了宇宙站。
说实话,敖凌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坂田银时。
哪怕这位敏锐的友人老早就猜到他会在松阳老师活过来之后选择离开,但也绝对猜不到他压根就没准备跟着松阳老师回来。
敖凌觉得要是是他,面对一个连续不辞而别两次的友人,他肯定是要狠狠揍一顿的——哪怕有一次是因为意外,那也要揍。
怎么想这种行为都是不对的,第一次就算了,都有前车之鉴了第二次还不告而别。
把别人的情感都当成什么了?
敖凌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得实在太过分。
而且……他还未曾告诉过坂田银时他的真名。
敖凌不认为松阳老师在卖了他没有告知真名这一波之后,还会再卖他第二波。
所以坂田银时应该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真名的。
但坂田银时却是他在离开敖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
——也是第一个好人。
想到这里,敖凌站在登势居酒屋门口,仰头看着居酒屋上方挂着的万事屋的牌子,沉默不语。
他不敢出声也不敢上楼,因为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坂田银时了。
但可笑的是,他却找不到能够补偿银时的方法。
敖凌揉了揉肚皮。
成年之后那种饥饿感并没有消失,只是被他的力量压制着减弱了很多——诚如敖滥所说的那样,他们这一族是无法摆脱饥饿的,而在饥饿这件事情上,他们灵魂与肉体的感受总是不能同调。
哪怕他们都吃得肚皮滚圆了,饥饿也不会消退,也不会感觉到饱腹,更不会体会到吃撑是个什么滋味。
如今的他跟十年前的他,最大的差别除了力量的增长之外,大概就是……变得更耐饿了_(:3ゝ∠)_
至少他这一路回来三个月的时间里,就只吃了一颗从那颗星球上挖到的阿尔塔纳结晶。
剩下的兜里还有六颗。
三个月,一颗结晶石,到现在才微微的感觉到一点从灵魂深处渐渐蔓延出来的饥饿的冰冷,上限还未知。
敖凌算了算,往长了想的话,他还能在地球呆个两年再出去浪。
妖怪青年站在万事屋的楼下仰着头,一动不动的,心里琢磨着等会儿见到了分别十年的老友应该说点儿什么。
最后他悲伤的发现他无话可说,并且他还希望坂田银时在看到他之后能够揍他一顿出气最好。
——内心的愧疚快要把他淹没了。
敖凌垂下脑袋,叹了口气。
在居酒屋内的登势十年如一日的擦着手中的酒具,叼着烟看着门外一脸忧愁的妖怪青年。
看了一阵之后,她就收回视线,想到好几次去催房租的时候看到楼上那个家里蹲死宅面对着牌位发呆的样子,动作一顿。
总觉得能够脑补出十万字的狗血虐恋大戏。
哦,牌位都立上了,还能再加个人鬼情未了。
……你们年轻人真会玩。
等到登势感觉叼着的烟烧尽了回过神来的时候,门口的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了。
敖凌站在万事屋门口,嗅到熟悉的气息,抿着唇扯了扯衣服,伸手按上了门铃。
门铃没响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是银时的脚步声。
时隔许多年,敖凌还是一下就辨认出来了。
坂田银时吊着死鱼眼挖着鼻孔一把拉开了门,在敖凌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的时候,又“嘭”的一声被关上了。
敖凌:“……”
“阿银是瞎了吗,怎么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人。”坂田银时靠着门深吸了口气,两眼无神喃喃自语。
敖凌站在外面,“你瞎了的话怎么会看得到人?”
坂田银时听到青年的声音透过门扉传进他的耳中,抬头看向客厅墙壁上挂着的合照,微微顿了顿,站直了身体面对门扉。
他抬起手来,轻轻敲了敲门。
敖凌一愣,站在屋外也抬起手,按照坂田银时的节奏敲了敲。
“能够敲门啊,不是鬼魂啊……”白毛天然卷低语着,收回手想要拉开门,在触碰到门的瞬间又停住了动作。
他看着眼前的门扉,突然之间就有些害怕外面出现的人影会不会是幻影。
坂田银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
敖凌站在门外,听着门内坂田银时的呼吸声,回想起对方曾经跟他说过的放备用钥匙的地方,转身看了一眼居酒屋的屋顶,翻过栏杆走上去,掀开了一块颜色稍浅一些的瓦片。
一片钥匙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敖凌弯腰,看着手中在太阳底下反射出刺眼光芒的钥匙,原本紧张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钥匙在这里,银时在这里,老师在这里,朋友们都在这里。
人都还在,物也都在,他们唯一遗失的只有时间而已。
——除了时间之外,这里的一切都如同他记忆中的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让他浮动的心一点点的沉寂下来,充满安定。
实际上这片备用钥匙被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抱怨过无数次拿起来不方便,但坂田银时却始终都坚持要放在那里。
不因为别的,他只是怕他不在家的时候,他那个走丢的挚友回来会进不去家门。
敖凌拿着钥匙翻回栏杆内部,刚准备把钥匙插进孔里,就听到屋里坂田银时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家走丢了一只狗。”他说道。
敖凌觉得坂田银时肯定是还没被他们的师长揍得长记性。
“阿银攒了好多钱了,再多一点,就能够去宇宙中找走丢的那只狗了。”坂田银时沉默了一下,又重复说道:“就差一点点了。”
闻言,敖凌收回准备开门的手,声音放轻了,语气温和柔软,“现在你可以把那些钱都用来买草莓牛奶。”
“阿银已经存了好多草莓牛奶了。”每天都给那个牌位前放了一盒,坂田银时想着,又开口说道:“你说,他会不会自己跑回来呢?”
“会。”敖凌将钥匙插入钥匙孔里,一把将门拉开,逆着光笑容温暖,“我回来了,银时。”
坂田银时看着随着门打开出现在他眼前成长了许多的青年,抿着唇没说话。
敖凌向他张开双臂,“不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
话还没说完,坂田银时就将面前笑容温柔的青年抱进了怀里。
——不像儿时记忆中那样软绵绵的。
坂田银时恍惚间意识到怀中放松了毫无防备的人,如今已经是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了。
坂田银时将人死死的抱住,压着敖凌的脑袋不给他抬头,下巴搁在他的发顶,感觉到青年的兽耳时不时扫过他的脸颊,柔软微凉,带着些许痒意。
怀里的人十分温暖。
是真的。
是活的。
阳光似乎有点刺眼,让坂田银时的眼睛有些酸涩。
过了半晌,屋内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声询问逐渐靠近了玄关:“银桑,是客人来……”
话语在看到门口相拥的两个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坂田银时放松了力道。
敖凌扭头看了一眼一脸崩溃的石化在玄关的眼镜仔,又抬头看看坂田银时,轻咦了一声。
“银时你哭了啊。”
“不,太阳太刺眼了。”坂田银时微红着眼圈,揉了一把敖凌的脑袋,死死的握着他的手将人拉进玄关,“凌,十年不见你的身高还是没长过阿银啊。”
敖凌伸出没被拽着的手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换上,“十年不见你也还是打不过我。”
“崽,这种时候你一定要提这么讨人嫌的话题吗?”
“阿爸,是你先提讨人嫌的话题的,这么喜欢提身高,晋助这些年一定没少揍你。”
坂田银时哼了一声,没说话。
两人直接绕开了玄关里的人形石雕,走进了客厅。
“松阳老师他们没有住我这里,不过今天倒是约了要来聚一聚,已经带上神乐去买食材了。”坂田银时说着顺手把供奉在牌位前的草莓牛奶塞给了敖凌。
敖凌看了一眼牌位:“……”
“神乐自己做的牌位,阿银觉得还不错。”坂田银时搓了搓下巴。
敖凌没做声,他对于这种事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吸了一大口草莓牛奶,四处看着客厅里的布置。
电视柜下面一堆《jump》,其中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的人♂妻熟女类的杂志。
电视柜右边是一个陈列柜,里边摆着两把三味线,一把是吉田松阳送给高杉晋助的,一把是敖凌送给高杉晋助的。
陈列柜旁边是一个刀架,从上到下摆着四把刀,敖凌都认识。
吉田松阳送给坂田银时的,吉田松阳送给高杉晋助的,吉田松阳送给桂小太郎的,还有敖凌送给吉田松阳的。
敖凌叼着牛奶,想到门口鞋柜里的那几双个人风格非常明显的拖鞋,笑弯了眉眼。
坂田银时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扫了敖凌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敖凌喝了一大口草莓牛奶,“老师没死,大家还和睦的生活在一起,真好。”
坂田银时定定的看了敖凌一阵,点了点头,“是啊,真好……”
说完屋里就陷入了一片安静,浅淡的欣喜与温柔的气息弥漫开来,坂田银时听着身边的青年吸空了草莓牛奶的声音,觉得再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让人高兴的了。
“这一次,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他突然开口问道,语气非常平静。
敖凌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咬着吸管转头看向坂田银时,“我这刚回来,你就想着赶我走?”
坂田银时没理他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你提前告诉我给个准信,我怕你再一声不吭的跑出去销声匿迹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住把你的牌位给砸了。”
“哦,还有你的名字问题。”
“……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名字是假的。”敖凌嘟哝,然后在坂田银时情绪爆炸之前高举双手,话不带喘:“我应该能呆两年不会走真名是敖凌是不是特别帅!”
然而他还是被坂田银时揍了一顿——当然,那种程度的力道我们更习惯于称之为揉弄。
等到吉田松阳带着两个学生和神乐,以及被神乐顺便带出去遛的定春回来的时候,石化在门口的眼镜仔才好不容易脱离了这个僵硬的状态。
而被揉成了一条咸鱼……哦不,咸狗的敖凌,趴在沙发上甩着尾巴,一黑一白两狗视线刚一对上,定春就甩着尾巴无比兴奋的扑了上来。
在敖凌轻易的拦住了它,眼见着定春冲着他脖子上的黑绳高兴的汪汪叫起来。
它察觉得到那根绳子上散发出来的神明的气息,并且因为这个气息对敖凌态度十分友好。
“老师,晋助,假发,神乐,好久不见!”敖凌站起来抖了抖毛,在眼镜仔再一次三观崩裂的表情里用犬身跟小伙伴和老师打了招呼。
那几个人对于他的回归似乎并不惊讶,因为回来的路上吉田松阳已经跟他们说过敖凌要回来的事了。
唯一不知道的,只有坂田银时而已。
当然,吉田松阳表示这是给银时的surprise。
——坂田银时本人的确是觉得非常惊喜的。
“银时。”敖凌变回人形抱住这只身上有着阿尔塔纳气息的白色大狗蹭了蹭,然后抬头看向有点担心他会不会被定春咬的坂田银时。
“几年不见,你居然就已经在外面有狗了,我很失望。”
坂田银时:“……”
不,这狗是神乐养的来着。
……
敖凌如他所言,靠着六颗阿尔塔纳的结晶石扛过了两年有余的时间。
他在万事屋里当了两年的打工仔,第二年过年的时候也跟着去了一趟烙阳星,跟星海坊主和神威两个分别进行了一次深入的切磋,在点到即止的前提下,跟星海坊主打了个平手,顺便暴打了一顿一直缠着他要打架的神威。
敖凌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能日天。
而坂田银时在失去了“要去宇宙里找走丢的家犬”这个目标之后整个人都彻底的变成了一条咸鱼。
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从卧室走到客厅,每周最大的运动量就是雷打不动的周六出门买《jump》。
当志村新八——就是那个频频被敖凌崩裂三观的眼镜仔,指着白毛天然卷的鼻子说废柴欧吉桑的时候,也仅仅只得到坂田银时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反正有阿凌养着啊。
坂田银时想着,翻了个身,把手里的漫画盖在脸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敖凌在一边挑拣着春雨的任务。
他最近感觉饿得有点遭不住了,准备去宇宙里溜达一圈,捞点吃得顺便赚点外快。
结果任务还没挑好,吉田松阳就直接拿钥匙从外面走了进来。
敖凌一脸茫然:“老师?”
“凌,你之前跟我们说的那口井这两天要被填平了。”吉田松阳说完,坂田银时打呼噜的声音一顿。
敖凌也将视线从手里的任务上挪开,愣了好一会儿,“井?”
他猛地反应过来,“要被填平??”
“嗯,因为那附近要建城。”吉田松阳的目光扫过坂田银时,然后重新落回敖凌身上,“你要离开或者回来,是不是都只能通过那口井?”
敖凌点了点头。
如果井被填平了,那他要么就彻底留在这里,要么就离开了再也回不来。
“没有其他方法吗?”吉田松阳还是很冷静,“仔细想想?”
敖凌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就想起之前跟着杀生丸找井的时候,桔梗说过的话。
——御神木可以排除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桔梗还把那个御神木作为原木的井的井口挪走了,挪走之后,枫之村的那口井就有了能够让他离开的能力。
“大概是……有的。”敖凌不太确定,“把井口的原木搬到另一口井上或者是另开一口井的话,应该就行。”
吉田松阳闻言,直接就拉着沉默不语的坂田银时和敖凌火速前往了那口井所在的地方。
那口井完全不同于敖凌记忆中那样,是一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口孤零零的井了。
这周围已经建起了不少房屋,而这口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枯井,自然是要被填平的。
“你是准备就这么直接走?”坂田银时看着蹲在井边上忙着将原木从土里挖出来的敖凌,开口问道。
“……”敖凌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虽然杀生丸的寿命和他找刀的事情不算太急,但我得去还四魂之玉。”
他看向坂田银时,看到对方略显难看的脸色之后笑了笑,“我这次可是告诉你了才离开的,银时。”
坂田银时撇开头,没说话。
“不许把我的牌位砸了。”敖凌看到井口的原木与接下来衔接的木块截然不同的模样,心知挖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吉田松阳也发现了原木的断层,抬头看向已经蹲在了井口的敖凌,伸手揉了揉敖凌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