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看到她在空中一停,跟个弹簧似的嗖的一声就弹——唔!”炎樱被付乐塞进满满一大勺的米饭,鼓着圆滚滚的腮帮,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付乐,眨了又眨。
哼哼道:“呜呜呜呜。”
薄珏:“她说什么呢?”
付乐说:“说‘你欺负我’。”
炎樱:“呜呜呜呜呜。”
薄珏:“这又是说的啥?”
付乐说:“‘我好好吃饭’。”
炎樱:“呜呜呜呜呜呜。”
付乐说:“再也不说话了。”
她将一个空盘子递到炎樱嘴边,柔声道:“乖,吐出来。”
炎樱麻溜的吐了出来,乖乖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赵清阁和薄珏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薄珏左眼水光潋滟的一眨,意思是你看我猜得没错吧,赵清阁给了她个白眼,明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已然认同了她的猜测。
付乐:“这个学期结束,我们将进行第一次校外实习。”
薄珏:“实习?去哪里?像雏态时一样吗?”
赵清阁问:“你们教官没说吗?”
“没有啊,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薄珏眉头一拧,紧张道,“你们教官说了吗?我们要分开实习吗?”
那岂不是好久都看不到了?!
赵清阁默默低头:“……”
付乐轻笑出声。
“别紧张,我们也没接到消息,是听高年级的学长学姐说的,御天的新生每年都有一次校外实习,有时候是在天宿星,有的时候会到外星球去。”
“外星球?!”薄珏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又自发的降下去,兴奋的低声道,“会去哪里?”
赵清阁用勺尖把盘里浇上汤汁的米饭一份一份的化开,慢条斯理的道:“根据往年的数据,狼宿星、昴宿星、井宿星、氐宿星等几个附属星球,都去过,随机分配的吧,不过新闻上说军方下个月要在井宿星附近举行军事演习,多半是要起?7 逋涣耍且淮嫉门懦!?br /> 赵清阁在终端上按了一下,一张平面太空地图在桌上投放出来,星辰密布,她冲着天宿星的东南方努了努嘴:“最有可能是昴宿星。”
如果薄珏问为什么的话,她可以条分缕析的给出起码五个理由。
“那我们要分开实习吗?”谁知薄珏又迫不及待抛出了这个问题,根本没按照赵清阁预计的走,“上一届的学长学姐们怎么说?”
赵清阁收回地图,语气突然变得冷淡:“自己去打听啊,你人缘那么好。”
薄珏:“……”
半晌,她幽怨的说:“你明明知道都不告诉我,还叫我去问别人。”
赵清阁淡淡道:“我一直这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薄珏一想:“……说得也是。”
干脆低下头扒饭。
御天的学生每天的训练强度都很大,体力耗费甚多,她们不再开口.交流的时候,吃饭的速度就格外的快,不多时就撑得肚皮滚滚,收拾碗筷走人了。
刚出食堂门,炎樱一把拽住了薄珏,眼底燃着熊熊的斗志:“去训练馆吗?”
她一直为下午的事耿耿于怀,非得向薄珏讨教不可。
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虽然往日里也是在训练馆泡到深夜,但是……薄珏看向赵清阁,毕竟今晚的时间由她来定,赵清阁说:“那就去吧,消化一下。”
一到训练馆,炎樱就单刀直入道:“我要和你比试,你再用一次那个什么绝境置换的,我们再比一次。”
薄珏:“……”
付乐按下炎樱:“先休息半个小时,刚吃完饭。”
炎樱根本坐不住,坐在椅子上抓耳挠腮,浑似多动症,付乐只好后退半步:“你自己去热身,不要吵别人。”
炎樱得到同意,刷的从椅子上跳下来,三两步跃到了训练馆中央,做起了高难度的热身运动。
付乐:“……”
薄珏歇息的时候,脑子在飞快的运转,要怎么赢?她转脸望向身侧闭目养神的赵清阁,心里前所未有的涌起想要赢的信念,她一定要赢,也一定会赢!
“这次比试,我们不用魂晶,也不在平地上,”薄珏掏出口袋里教官交给她临时保管的空间工具,按钮一按,下午那座高台原封不动的出现了训练馆的场地上,好在训练馆为了迎合天宿人的战斗方式,建得相当高,她遥指着平台最顶上,“就在那里比,谁先倒下,或者掉下来,就算谁输。”
炎樱痛痛快快的应道:“好!”
两人面对面站在高台之上,付乐、赵清阁,还有训练馆里高年级的学生通通围过来看热闹,高台徒手格斗,算是一场好戏了。
炎樱做了几个深呼吸,薄珏闭上了双眼。
炎樱:“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薄珏徐徐道:“开始吧。”
她以左脚为轴,右脚狠狠踢出。
炎樱出脚极快,以往薄珏和她打的时候常常是预先判断她的进攻路线,才有时间躲闪,这次却不躲不避,千分之一毫秒内,薄珏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精光迸射,同样的姿势,右脚闪电般踢出,“砰”的一声闷响,两个人的右腿狠狠的撞到了一起,听得台下的人心中不由得一紧。
炎樱的力气别人不知道,付乐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一脚非把薄珏踢残了不可。
她几乎要拿出怀里的治愈魂晶了。
赵清阁右拳陡然握紧。
薄珏却出乎意料的在台上纹丝不动,仿佛那一脚对她完全没什么伤害。
电光火石间炎樱又是一腿踢出,薄珏连角度都没换,同样一腿迎上,又是一声闷响。一腿又一腿,空气中传来了砰砰砰的连续对撞声,两个人的位置从头到尾竟然没有移动过半步,腿影连成了一片。
终于,炎樱的上身动了,铁拳像闪电一样袭向薄珏的面门,和方才一样,风声抵达鼻尖的时候薄珏才一手挡住了她,反手向后扭,炎樱利落的反制住她的胳膊,薄珏就势旋着胳膊在高台上一个惊险的后空翻,落地后直接一个扫堂腿。
两个人在高台之上打成了一片残影,只有肩上的银章不时在灯光下闪过,像是坠落的流星,煞是好看,以付乐和赵清阁的眼力竟然看得特别吃力。
旁边有高年级的学长看到她们制服领口的花纹颜色,忍不住惊呼:“你们是她们的契子吗?她们是一年级的?”
付乐点头,也注意了一下这位学长的制服,是十年级的星舰指挥系。
学长毫不吝啬的夸道:“这样快的身手,赶上七年级的学生了。”
付乐满腹自豪的坦然笑纳:“谢谢,我很高兴。”
对于契子来说,契主优秀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契主也是如此。
学长摘下右手的白手套,向她伸出修长干净的一只手:“薛域,星舰指挥系十年级。”
付乐伸手轻轻回握,温文道:“付乐,作战指挥系一年级,学长好。”
“这位?”薛域转向付乐身边冷冰冰的另一位,赵清阁不卑不亢的和他握手,“赵清阁,作战指挥系一年级。”
薛域笑道:“你的契主很厉害,她要赢了。”
随着薛域的话落,高台边缘飞出一个人,付乐人影一闪,稳稳的接住了掉下来的炎樱,炎樱半点不见颓败之色,反而更兴奋了,高嚷着着要继续打。
付乐连忙拖着她回去了。
赵清阁这对薛域轻声说了句:“谢谢。”
可惜仍在高台之上的薄珏并没有听见。
薄珏干净利落的跳了下来,薛域又自我介绍了一遍,薄珏微微躬身回握,歪头笑道:“薛学长好,我叫薄珏,机甲系一年级,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薛域笑了笑,“不打扰你们啦,有缘再见。”
他重新戴上白手套,继续回原地训练了。
“走吧。”赵清阁假装没看见薄珏灼灼的眼神,自行迈开长腿走在前面。
——好不容易赢了,腿还疼呢,好想被夸奖一下。
赵清阁脚步短暂的顿了一下,说:“很精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居然真的夸我了!要是再多夸一句就好了。
身侧传来一阵失控的尖叫声,赵清阁眉尖微挑,目不斜视淡淡的道:“你还得寸进尺了,还有,声音不要这么大,你是要所有人都注意到你吗?”
她肩膀被两只手按住,强硬的掰了过去,双目正对着薄珏狂喜的眼神,薄珏一字一顿的说:“我刚才没有说话。”
赵清阁眉头皱起来,有些不明所以。
薄珏抿着嘴,直视着她。
一段清晰的声音响在赵清阁的脑海:我说我没有说话,你听到了吗?
记忆被一段一段的翻过,赵清阁想起一年前的那个下午,兴致勃勃的薄珏从书里抬起头,自己曾经说过——
心灵沟通——契主契子的技能之一,当双方的精神力和感情值达到一定值时,将会产生心灵沟通。
第54章 怪你过分美丽
——我说我没有说话,你听到了吗?
那道雀跃的、兴奋的、极富感染力的声音由脑入听觉神经,就好像是薄珏真的在耳边说话一样。
一秒,两秒,三秒。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赵清阁看向薄珏的眼神始终毫无波澜起伏。
薄珏慢慢放开她的肩膀,目中的狂热神色趋于平静,往旁边退了一步,恢复了往日守礼的样子。
听见了吗?这个问题其实不用赵清阁回答,薄珏知道她肯定是听见了,但是自己知道和赵清阁承认,是两个概念。
“先回去。”赵清阁侧身让道,“你走前面。”
对于她们这种未来的军人,平时极为敏感,身后是不能用目光观察的地方,所以是会投以极大注意力的地方。薄珏在向前走的每个时刻,都在时刻注意身后的动静,如果赵清阁有情绪波动,脚步势必会乱,哪怕快了千分之一秒,她也能够发现。
遗憾也让薄珏抱以期待的是,赵清阁将步履调整得和她重合了,根本无从查探。
房卡被插在墙壁上的凹槽,刺眼的灯光刹那间涌入了整个房间,薄珏抬手去帮赵清阁挡强光,这是第三次,却是唯一被躲开的一次。赵清阁进门的时候状似无意的侧了一下身子,恰好躲过薄珏举起来的手。
外套、领带、长裤,一一脱下来搭在椅背上,赵清阁说了句“自便”,跑去浴室冲澡了。
薄珏正胡思乱想,三分钟后赵清阁就托着拖鞋“哒哒哒”的出来了,名符其实的战斗澡,长发盘在头上,一只手按着,睫毛上还在往下滴水,白玉般的脚趾蜷着,这让她看起来有些难得的局促:“我还没想好怎么说,你先洗澡,洗久一点,我要好好想一下。”
薄珏呆了呆:“久一点……是多久?”
赵清阁眉峰微蹙:“尽可能的久吧,”
“一个小时够吗?”
“不知道。”
“一个半小时?”
“成交。”
薄珏手里抱着赵清阁给的睡衣,忍住了一步三回头的*,迈进了浴室。她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赵清阁一句话,可以让她生,也可以让她死。
赵清阁从墙上的收纳袋拣了三四个棒棒糖,正襟危坐在书桌前,想了想,给林笺发送了一条通话请求。
天宿星新出土了一个文物,林笺跟着历史博物馆的崔院长去了实地,这会儿正累得在床上睡觉,被赵清阁一个电话吵醒,她迷迷糊糊的抓过终端,扔在枕头上开了公放。
林笺闭着眼应道:“嗯……说。”
“你睡觉了?”
“睡了。”
“睡了你就去洗盆凉水清醒一下,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重要吗?”
“应该挺重要的。”
“行吧。”林笺像一只矫健的虫子从床上滚了下去,疼痛让她的四肢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去了盥洗室洗了个凉水脸,戴上了耳机通讯器,“你最好有要紧事。”
她眼皮子打架的听着赵清阁给她陈述,听完的时候上下眼皮谈起了永不分手的恋爱,卿卿我我的已经分不开了:“就这点儿事啊,不是我说你,这点进展在一年前就应该有了,不过你们中间分开了一年,也情有可原。”
赵清阁看了一眼浴室门,压低了声音:“我该怎么办?”
“我这种万年老光棍,你确定要问我?”
“快说,我只有一个半小时。”
“那你就别怪我用纯理性的方法给你分析了,”林笺一针见血的指出,“你知道达到心灵沟通的感情值是多少吗?按照上世纪提出的公认的伯纳德弗罗曼理论,假设天宿人的感情值最高为100,达到心灵沟通的阈值是10,也就是说,你对她的感情值在今天刚刚达到10,不过十分之一,你在紧张什么?事情超出你的控制?短暂的失控只要你想,就可以掰回来。”
“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掰回来对不对?从开学到现在,你一直在游移,我算是懂了你那句海底沙的意思了,你连自己也不明白你自己。你跟我说说……算了,我一句一句的问吧,开学的时候,见到薄珏什么感觉?”
“愤怒。”
“还有呢?”
“没有了。”
“持续了多久?”
“她发言结束。”
“也就是只有十几分钟了,不排除你善于调节情绪的因素,这个问题搁置,接下来的第二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形,旁边有谁?”
“宾馆,只有我们两个,因为正好到约定的日子了。途中她控制过我一次,但是那次控制不太一样,所以结束后不是很生气,例行警告了一次。”
“第三次呢?”
“第一天下课,一个同学——就是上次你见过的付乐,她契主来找她,薄珏和她一起。”
……
林笺足足盘问了半个小时,事无巨细连第二次约在薄珏寝室的具体情境都问过了,她口干舌燥的灌了一大口水,摆正神色,抛出了一个重磅级的问题:“既然打定主意将来分开,为什么让她接近你?”
她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一次拒绝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越柔软的心就越戳成柿子,我就不信她还敢接近你。”
“这样太过分了吧?毕竟她喜……”赵清阁下意识接道,后来发觉自己说不太下去那句话,于是改口,“她对我有意。”
林笺阴转多云,‘扑哧’一声在那头乐了:“动摇了就是动摇了,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不是从开学以来的朝夕相处开始,而是从你们刚分开的时候。也许你觉得一年什么也没发生,但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不然你怎么解释你逐渐柔软的内心,薄珏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你的纵容。”
“我不会为你做决定,奉劝你一句话,平日里是一回事,如果真的决定在一起是另一回事,你们是要一起过日子的。你能够完全放下你的骄傲吗?能够容忍人人都在你耳边说‘你契主’三个字,能够容忍时刻作为她的契子而存在吗?又能够容忍她不知道什么又会失控的控制你吗?你有信心面对这一切吗?你本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已经错过一次了,要因为仅仅到10的感情值错过第二次吗?”
林笺的话像是一把毫无情感的利剑:“如果能,我会支持你,并且十万分的祝福你,从此她就是我的朋友。如果不能,请你放开她。没有比给了希望之后再让人绝望更残忍的事情了,令人遗憾的是现在你已经给她希望了,那么就把伤害降到最低。”
赵清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问道:“怎么放开?”
林笺斩钉截铁的吐出几个字:“保持距离,形同陌路。”
赵清阁目光一冷,未开的糖果被指力生生捏碎。
“我知道了。”
挂断通讯后,还剩了四十五分钟,赵清阁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正好是林笺刚才在对话中提到过的伯纳德弗罗曼所著,这是天宿上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但是因为研究领域不是赵清阁感兴趣的,一直没有看过,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可能是林笺落下的。
赵清阁顺着目录翻到林笺所说的理论,久久未移开目光。
为了10的感情值,放弃第二次获得“自由”的机会,值得吗?凡是会简单比较的人,都不会选择感情值吧。
薄珏是掐着秒出来的,在这一个半小时内,她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赵清阁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不让她听见,这本身就让薄珏心里极度不安,再加上进门时刻意闪躲的动作。薄珏在踏出浴室门的那一刻,眼眶就发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