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庵堂,不过只供奉着一尊观音像罢了,地上放着几个蒲团,香炉里青烟飘荡,显得格外冷清。看着眼前的一切,程姨娘的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即已归依我佛,虽是带发出家,可心如止水,这里看着虽冷清些,可却是个养心修性的好地方。霞儿不必为我担心!”几人一边朝内堂走去,一边儿说着话。
程姨娘也知自己不该哭,免得娘亲担忧伤心,可泪水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幕晨雪怕娘亲过于激动,再哭伤了身子,拿眼神示意江妈劝着些。
老夫人暗中将一切看在眼中,当初五姐儿被大夫人抱了去,她也担心过五姐儿会不认亲娘,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一拍五姐儿的手背,“五姐儿都长成大姑娘了,好,好啊!”
外婆话里有话,幕晨雪明白,一点头笑着答道,“常听娘亲念起外婆,五姐儿不孝,这么多年才来给外婆请安!”
“不晚,不晚,你们能来,我就高兴!”老夫人又看了九哥儿一眼,这孩子一脸的纯真,女儿将两个孩子教的都很好,往后她再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外婆,娘亲给您带了好些个补品,都是些清淡的素食,您可要多吃些!”幕晨雪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两句,程姨娘这才缓过来些,收了眼泪。
“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到是你们在幕府里过的不容易,能省就省着些!”女儿一连几年没有送过东西,老夫人又怎会不牵挂,早早的就让银环出去打听了。虽说不是全都知晓,可幕府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她多半也能猜到一些。女儿日子过的艰难,不然也不会典了首饰,兑了铺面。
她原也是想帮衬些的,可自己将手里的银子全都用来修建庵堂了。而且这庵堂并未对外开放,没有香火供奉,这些年,全指着她的积蓄,所以也花的差不多了。
“娘,去年春那会儿,老爷帮着修建了后院,不只扩建了屋舍,还补齐了月例,女儿如今过的很好!”自己的娘亲是什么人,程姨娘最是清楚,所以有些事无需隐瞒,这样娘亲反而能少些担忧。
“过的好就好啊!”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老夫人并不像现在这般话少,自打老太爷走了以后,女儿被迫给人当了媵妾,老夫人负气搬出程家以后,话就越来越少。今日若不是看到女儿和外孙,平日里除了诵念经文,甚至连句闲话都不会多说一句。
银环更是高兴,给几人上了茶,拉着江妈问个不停。她刚才出去烧水的时候可是看的仔细,二小姐不只拿来好些个补品药材,甚至是粮食果蔬也装了不少。还有好些个青色的细棉布。光是庵堂里的这些人,怕能吃上小半年去。
对于银环的打听,江妈捡些能说的一一应了,也是为着能让老夫人安心。祖孙三代难得相聚,自然有着说不完的体己话儿。江妈和银环聊了一会儿,见五小姐没有要离去的打算,这才去了灶房,打算准备些斋饭吃食。
☆、第一百二十五章,亲情
城外一座小小的庵堂内,幕晨雪姐弟带着娘亲来看外婆。一家人十数年来第一次相聚,自然是有着说不完的话,聊不尽的思念关怀。
银环和江妈简单准备了一些斋菜,一家人围桌而坐,虽没有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可却吃的很是开心。
“外婆,多吃点儿!”幕晨雪夹了一块蘑菇放到外婆的碗中,外婆真的是太瘦了,这么下去身体早晚会垮的。好在这次她来了,还带了不少的补品,可是就怕外婆虚不受补,这再好的补品,也不如食补来的重要。
“给,外婆!”幕辰峰也学着姐姐的样子,给外婆夹菜。老夫人喜得眼睛都在笑,银环却在一旁偷偷的抹眼泪。
“江妈,你们是不知,自打二小姐不再送东西过来,老夫人就派我去城里问过,得知二小姐被撵去了幕府的后院居住,一下子就急病了。吃了好些日子的药,这才渐好。可自打病愈,老夫人食量也少了好多,每日里不是念经就是理佛,连屋子都很少出。若不是今儿二小姐带着小小姐和小少爷过来,我真怕老夫人坚持不了多少日子了!”银环一直伺候着老夫人,对于老夫人每况愈下的身体最是清楚。
“这些年辛苦你了。你放心,以后得了空儿,小小姐就会带二小姐过来的!记得将那些补药给老夫人熬上,养上个把月的,身子总会好起来的!”老夫人一生倔强,就算是皈依我佛,可对于女儿的那份牵挂,却始终未曾放下过。
银环也不敢放声大哭,只抽泣了一会儿,就拿着巾帕将脸上的泪抹了去,跟着点头,“是啊,小小姐和小少爷要是能常来,老夫人的身子也会好的快些。只怕幕府那个人,会找麻烦!”大夫人也是出自程府,如果当初不是她坚持,二小姐也不会给人当了媵妾。所以连银环都很恨大夫人。
“小小姐自然有办法的,你放心吧!”有些事还不能告诉银环,所以江妈只能避重就轻的讲上两句。抬头看了看时辰,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大夫人就要回府了。
悄声走到幕晨雪身边,“五小姐,时辰不早了!”幕晨雪也注意到了,只是看着娘亲和外婆开心,不忍离去。可来日方长,若是让大夫人抓了错处,只怕她们再想出府就难了。
只得拉着娘亲和弟弟起身告辞,“外婆,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我们再来看您,咱们一家人一起去踏青!”老夫人依依不舍的将人送到大门外,看着几人上了车,挥着手不肯回屋。
“外婆,我们会再来的!”幕辰峰挑着车帘,对着老夫人说道。程姨娘忍着泪,却什么都说不出,只是不停的挥着手。直到马车渐行渐远,完全消失在了驿道上,老夫人这才流下热泪,扶着银环回了屋子。
“霞儿的日子总算是过的好了。就算我明天就走了,也可以安心了!”
“老夫人说的哪里话,二小姐的福气在后头呢,您只管好好养着身子,将来看着小小姐成亲,看着小少爷金榜题名!”银环连珠炮似的讲了一大堆的好话。老夫人挂泪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马车上了驿道后,程姨娘这才敢放声大哭,幕晨雪看着哭倒在江妈身上的娘亲,眼里也含了泪,可她并不会哭出来,因为她相信人定胜天,只要有她在,凡是她在乎的人,她都会护着。
幕辰峰小声的劝着娘亲,可到后来自己也哭倒在了娘亲的怀里。见儿子哭的伤心,程姨娘这才收了泪,“九哥儿不哭,娘亲这是高兴的!”
“五,五姐,咱们什么时候,还,还来看外婆!”幕辰峰哭的一抽一抽的,连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很快的,以后只要大夫人出门不带上咱们,咱们就来庵堂看外婆,好不好?”前世没有体会过亲情为何物的幕晨雪,对于现在自己能抓住、把握住的情义,都很是珍惜。
幕辰峰刚要说好,程姨娘倒是先摇了头,“这回出来,已是不易,哪能每回都偷着跑出来。就算是大夫人不知道,可万一要是让府里其他人得了信儿的,以后五姐儿再想偷跑出来只怕就难了!”
程姨娘一边儿给儿子拭泪,一边儿看向女儿,“而且你们外婆也不在乎这些,只要每年我们能来上个两三回,平日里再托奶娘来送些东西贴补一下也就是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外婆如今在世,我们却不能常见,难道要等到人不在了的时候,再烧纸祭奠不成!”幕晨雪这话说的虽犯了忌讳,可却是她心中所想。
程姨娘也知女儿说的在理,可她的身份只是个妾,没有大夫人的允准,连出府门都不行,总不能每次都偷溜出府。若是让人知道了,以后女儿再难有机会借后角门出府了。
“娘亲虽然不知五姐儿在外面做着什么,可也知必是有正经事要做,那后院的角门如此重要,总不好叫人瞧了去!”娘亲也是在为自己考虑,幕晨雪心中一暖。看来是时候找找大夫人的麻烦了,再这么委屈下去,他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而且以前是没见过外婆,娘亲能不能出府都没关系。如今既然知道城外还有亲人在,这能不能有机会出府,可就不是小问题了。
幕辰峰依在娘亲身边,听着对话,心中也有所想,他抄了这些日子的书,除了攒些银钱,还学到了很多的知识,姐姐刚才的话他明白,所以也跟着点头,“娘,外婆一个人住很孤单的,若是我们能常去看看,外婆必然高兴!”
看着懂事的一双儿女,程姨娘欣慰的笑了。她这个女儿倒不如两个外孙来的贴心。
马车一路疾行,总算是赶在大夫人回府前,回到了幕府的后院。几个人悄悄的从角门溜回府。见后院没有异常,程姨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幕晨雪还是注意到了芳华眼中的异样,安顿好娘亲后,将人叫进了自己的屋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靠山
回府后,幕晨雪发现留守的芳华神色有异,安顿好娘亲和弟弟后,这才将?7 私薪俗约旱奈葜小?br /> “芳华,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幕晨雪喝了口热茶,这才抬头看向芳华。
“回五小姐话,今儿你们才出府,许姨娘和马姨娘就来了,叫嚷着非要进后院来探望五小姐,还搬出了大夫人,说是大夫人允了她们来探视。奴婢按您交待的回了,说您身子不适,谁都不想见!”芳华一提起今日之事,还有些心有余悸。毕竟她只是个奴婢,无论如何顶撞了主子,就是她的不是。
“小姐已经说不见人了,她们又说想找程姨娘说会儿话,非要让奴婢把门打开。奴婢推说姨娘在照顾五小姐不得空儿。她们站在门外骂了好一会儿这才离去。奴婢担心这事儿若是让大夫人知道,只不定又会纠着咱们不放。是奴婢嘴笨,只怕会给姨娘和五小姐若了麻烦!”芳华一句话没说完,直接跪在了地上。
“别人有意找茬,错不在你,你先起来!”幕晨雪先让芳华起身,脑子里不停的转着。两个不省心的姨娘一定会纠着这件事儿告后院一状。好在这会儿还在过年,她倒也不怕大夫人找茬。就算大夫人不在乎,大老爷也不会放任不管的。可这件事儿,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
想了一下,吩咐芳华去多准备一些好吃的,等大老爷回来,让方砚给递个话儿,请大老爷来后院用晚饭。有了大老爷这枚护身符,就算是大夫人,也不会闹到后院来,反正没有人能证明她们出过府。
天黑前,大老爷和大夫人带着儿女们回府,所有人都乐得合不拢嘴,看来在程府没少得好处就是了。
方砚也很机灵,趁着大老爷去书房的空儿,将话带到了。大夫人那边儿正听着两个妾侍抱怨,这边儿大老爷已经换了衣服进了后院的门。
“我不在府上,这程姨娘倒是好大的架子,哼!锦红去把人叫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难请!”大夫人疾言厉色的吩咐了下去,可还没等锦红出门,锦翠就将人拦了下来。
“夫人,老爷刚去了后院,这会儿叫锦红去叫人,只怕会惊动了老爷!”锦翠的性子和田妈有些像,做事谨慎想的也多些。
“这个贱人,老爷才回府,就巴着不放!”大夫人心中本就有气,将手中的茶杯一摔,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夫人别动气,依老奴看,倒不是程姨娘请老爷过去的。今儿回程府,老奴见那外院书房外种着几株红梅,许是老爷看了那红梅这才想起了程姨娘。而且出府前五小姐还病着,老爷去后院看看,也是人之常情!”田妈倒不是真心的帮着程姨娘说话,只是今儿是大年初二,若是夫人闹了起来,只怕大老爷又要生气。自打上次之后,大老爷虽未多说什么,可进上房的日子越来越少,去后院的时候却越来越多。若是夫人再闹了起来,只怕真的会寒了老爷的心。而且大夫人年后要对九少爷出手,若是此时闹的太僵,以后行事多少会引人猜疑。
“一院的病秧子,老爷也不怕沾了晦气。去后院请老爷过来,就说是要商量年后宴客的事!”大夫人再气,也知奶娘说的在理,可也不愿老爷在后院留宿,寻了个借口想将人请到自己屋子里。
许氏和马氏见大夫人忍了下来,心下还有些不喜,可有田妈在,她们那点子小伎俩自然是行不通的。只能将满肚子的怒气压下,可这愁却记在了心里。
大老爷这会儿正喝着小酒,搂着美人吃着美味,锦红来传话,心中当然是一百一千个不愿。
“去告诉夫人,就说今儿晚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想了想,又觉得只这样回了夫人,好像不太好,“夫人今儿也累了,用了饭也早些歇了。我明儿一早再进上房和夫人一起用早饭!”加了这么一句,幕谦觉得夫人应该就不会再气了。
男人心中想的和女人永远不同,大夫人又怎会凭大老爷这无足轻重的一句话就消气。她不过是无奈隐忍罢了。夫妻做到他们这般,也当真是可怜。
幕晨雪趁着父亲来后院的空儿,自然要将今日之事解释一番,只说是自己怕过了病气给府里的姨娘们,这才没敢让奴婢开院门。大老爷这会儿心里头高兴,又怎会去在意这些小事,安慰了女儿两句,见女儿强撑着连坐着都累,忙命芳华将人扶下去休息。
“五小姐,您请大老爷过来,只怕大夫人会更生气的!”芳华扶小姐回屋,这才将心中的担心讲了出来。
“我请不请父亲过来,大夫人都是要发怒的。总要给姨娘找一个靠山,至少过了今日,大夫人再想借此事找茬,到时也好请父亲出来评理主持公道!”两相权衡,幕晨雪觉得这样对娘亲的伤害最小。而且她命方砚传话,也是偷偷的,只要父亲自己不说,没人知道是后院派人将父亲请来的。
过年生病是不能请医用药的,所以幕晨雪可以借口多病些日子不用去上房请安。初三府里不会有人上门来拜年,大老爷陪大夫人用过早饭,就去了外院。程姨娘带着九哥儿来请安的时候,大夫人冷着一张脸,可却并未提昨天的事。
早上吃饭的时候,大老爷提到五姐儿还病着,没事的话就少让姨娘们去后院,还免了五姐儿的请安。所以大夫人还没来得及告状,就让大老爷将话堵了回去。虽说大老爷并未帮着程姨娘讲话,而是顾虑着女儿的身体,可大夫人憋着这口气出不得,仍气的不轻。所以程姨娘来的时候,她虽未多讲什么,却迟迟不叫起,由着程姨娘和九哥儿跪在地上。
大夫人有意刁难,程姨娘和九哥儿心里都已有准备。幕辰峰年纪虽小,可却比一般的小孩子能忍,压着心里的不舒服,用姐姐早上教的话回着大夫人。
“五姐姐今日病的起不来身,请儿子代她向母亲请安!”看着九哥儿又行了一礼,大夫人也不好再让庶子拘着礼。
“五姐儿既然还病着,程姨娘这些日子就留在后院多加照顾着,除了早晚来上房请安,其它的时间就不要出来走动了!”少了这些碍眼的人在上房出入,大夫人这口气总算是忍了下来。又交待了几句,这才叫人回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阴谋
大年初二,幕晨雪姐弟带着娘亲偷溜出府去看住在城外庵堂里的外婆。原以为有惊无险,逃过了大夫人的眼线。却不想好事的许、马两位姨娘,来后院找茬。留守的芳华虽守住了门户,没有放人进后院,可这事儿被两位姨娘添油加醋的告到了大夫人那里。
好在幕晨雪请来了父亲作为挡箭牌,暂时化解了危机,可事情并没有完。初三一早,程姨娘带着九哥儿来上房请安,大夫人虽未追究此事,可还是有意为难了二人。好在幕辰峰按照姐姐教的多说了两句,大夫人这才叫二人起身。
从腊月二十五,直到正月十五,大老爷都不用去王府应职,有了大老爷在府里,大夫人就算是有意刁难程姨娘母子,也不会做的太过。
而自打过了大年初三以后,幕府的一些远亲,凡是能赶到蓟县来拜年的,陆陆续续的也都赶了过来。自初四起,幕府是天天做席宴客,倒比前些日子还要热闹。幕晨雪因为称病,不用到内院去支应,而九哥儿身为庶子,自然是跟在大老爷身边在外院接待客人。
大夫人以五姐儿需要人照顾为由,将程姨娘也留在了后院。这倒是称了幕晨雪的心意,与其让娘亲去内院立规矩,还不如呆在后院来的自在。反正她也没病,娘亲只要好好休养就可以了。
“小姐,奴婢今天去内院看了,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在帮着大夫人招呼客人,那些客人不住嘴的夸赞二人,三小姐得意的鼻孔都朝了天了!”芳华为自家小姐委屈,这么好的事儿,小姐却偏要躲在后院不出,反让三小姐占尽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