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人。”那副将似笑非笑,盯着那身后十数名官兵,眼中露出了不屑,“我是怕你力有不逮,再说了,你还要要事要忙,这点小事,就不用你费心了。”
话里话外,无不充斥着威胁,被夺权的屈辱令肖文咬紧了牙关,却终究没有勇气多说一句话。
重武轻文,在这个时代,就像是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每每触碰到,都是致命的疼痛。
其中多少不甘,不足为外人道。
林巧云其实也没将希望放在他身上,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事到临头,她依旧是从容不迫模样,“看来副将是铁了心要以权力迫害我等无辜百姓,哎,可怜我只是一介女流,无力回天啊。不过……”话音到此处,她忽而冷下了语调,口气有些诡异,“我相信,人民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
什么?
那副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人群外已经声势浩荡,纷乱脚步涌动过来,冲散了外围的百姓,强势挺进,与官兵正面交锋。
“放人!”
“放人!”
……
所有人整齐划一的口号,瞬间将整条大街塞得满满当当,那副将抬眼望去,整个南北贯通的繁华街道,居然还在不断涌出人来。
目测,竟是有数千人之多。
场面太过于恢弘壮阔,以至于好半天他都没有回过神来,只是目瞪口呆张着嘴,呐呐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巨大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从人群中走出一名胖乎乎的男子,身上珠光宝气,冲着副将情绪激动道,“高官若是要强权压人,那我们青城百姓也不会贪生怕死,今日我青城七千百姓,要向将军请一个说法。”
七千人,相当于一个小镇的人数。
林巧云立于万千官兵与百姓包围中,清冷的眸子依旧是笑意浅浅,“副将军,今日我青城百姓,以七千性命,讨一个说法。若是您觉着人命如草芥,无足轻重,那这七千性命的鲜血,我相信远在万里之外的圣上,也会闻到的。”
赤-裸-裸的威胁,毫不畏惧的挑衅,这一刻,谁人还敢动。
☆、758.第758章 七千性命
青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此刻却是水泄不通,甚至于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所有人口中的只有一个信号。
放人。
带头的人,肖文一眼便认出来,是青城如今最为强大的帮派,斧头帮的当家人,胖虎。
整件事情从发展至今,肖文几乎可以断定,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便是站在自己眼前的林巧云。
而这也是第一次,肖文如此直观感受到林巧云的实力,确认了她便是斧头帮背后的真正当家人。
诚然,如果不是最高位置,又有谁会抛头颅,洒热血来救人。
拿一个胖虎媳妇亲戚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人群中,秦汉看着那桀骜于人群中的女子,以及对面脸色变幻莫测的副将,垂眸间,嘴角露出了微笑,转瞬间便隐没在人群之中。
林巧云眼角瞥见他的身影,几乎要给自家男人点上一个赞。如果不是方才他及时出现,在人群中给她打了手势,这个局绝不可能是她占上风。
那副将一口气梗在喉咙口,吐不出咽不下,活生生差点要憋死去,一双眼珠子死死钉在林巧云的身上,口气阴森,“你敢威胁我?”
“草民不敢。”林巧云轻笑出声,自称草民,却俨然一副胜者姿态,“草民只是跟将军打个赌,赌你敢不敢用七千性命,来换一口气。”
七千这个数字,就像是如来佛祖的五指山,牢牢压制在他的心头,令他胸口发闷。
莫说七千,便是七百,在众目睽睽之下,西北大军再猖狂,屠杀百姓,就是大将军也下不去这个手。
他没有想到,今日马车冲撞,原本简单的冲突会演变成百姓暴动,如今这个赌,他不敢,可是说出口,便是公然打了自己的脸,思前想后,他只得把目光投向了肖文,“肖大人,青城百姓聚众闹事,难道这就是你的严明治下?”
肖文暗自撇嘴,刚才夺权的时候,咋地没见你这么尊重地方父母官,如今出了事情,倒是怂了。
“副将军,下官还有要事在身,这等区区小事,就劳烦副将军了。”以牙还牙,肖文灯笼高高挂,事不关己。
被自己的话堵死的副将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嗝屁,脸上涨得通红,最后面对悠悠众口,攥着拳头握了又握,终是从牙缝里挤出了答案,“全体士兵,撤退。”
西北军早就不堪斧头帮成员冲撞,闻言迅速收了兵力,退出了大街。
“噗哈哈……”人群中,不知是谁笑出了声音,接着便是越来越多的笑声汇聚,好似猖狂的蛟龙,在嘲笑误入的蛇。
“你叫什么名字?”那副将眯着眼睛,一肚子邪火都恨不得把眼前的女子烧成一团灰。
林巧云虽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这新仇报了,该算旧账了。忆起往日种种,京城郊外的追杀,小镇惨死的百姓,她嘴边笑意越发浅薄,“我林巧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欢迎副将军随时讨教。也顺便替我向赵将军问声好,说我林巧云随时恭候大驾。”
☆、759.第759章 不能拿捏她
与这位西北大将虽是素未谋面,可是交锋已然数回。以往林巧云无权无势,只能被动挨打,领着家人东躲西藏,可是如今,她不想再退缩,不想再躲。
她已然在青城站稳了脚跟,守住这一座城,便是天然的堡垒,饶是肖文,也不能拿捏她。
林巧云这三个字,她要噎死那位处心积虑的西北大将军。
大军撤退,斧头帮成员也全部撤离,短暂时间里消失匿迹,潜伏地下赌场,不让副将追查到踪迹。
副将若有所思地走了,徒留下林巧云同肖文,以及葛老一行人。
“哈哈,好一个丫头,当真是我老头小瞧你了,早知你这般能耐,方才我就不多管闲事了咯。”葛老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口气满是欣赏。
尽管他看得出刚才召集的人马是斧头帮成员,可是成大事不拘小节,他戎马半生,哪里还能看不出好人坏人来。
“若不是葛老在,方才我哪里能拖延住时间,再说了,葛老不顾自身处境为我出头,巧云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嫌弃。”林巧云言笑晏晏,话中有话。
葛老闻言,笑意中多了一抹深思,抬手捋着胡子便招呼,“哈哈,你这鬼丫头,走,今晚进醉仙楼,陪老头喝两杯,给你压压惊。”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林巧云施施然施礼,裙摆翩跹,随着葛老的脚步就要往里头走。
“巧云。”身后,徒然传来了鲍氏的唤声,林巧云回眸往她,见她踌躇不定,这才恍悟笑开。
“夫人放心,米粮已经在筹集,过两日命人去虎府取走便是。”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鲍氏张着嘴巴,就这样直直看着林巧云的身影消失在醉仙楼内。
也便是在这一刻,他们开始意识到,林巧云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来青城无依无靠的外来乡野村妇,也不是小有心计的回颜庄小老板。
她是手握着号召斧头帮七千帮众权力,公然叫板西北副将,与退休老将称兄道弟的女人。
她的世界,已然距离他们,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难以想象。
醉仙楼第三层,已经成了林巧云每次必点的场所,依旧是那面轻纱后的白墙,秦氏夫妇四个字刻画上去,历久弥新,恍如昨日。
林巧云指尖摸索着墙面,一笔一划,似在缅怀旧日时光,又似在感慨物是人非。
“当日,你于我醉仙楼留名,就注定了你与青城的缘分,丫头,你是个成大器的人。”正中央的大圆桌上,葛老煮茶烹茶,一点也不心疼一晚包场泡茶损失掉的银两。
老头一句夸,让林巧云垂眸笑出了声来,转身回到桌边,接过对方手上的茶壶,行云流水熟练操作之间,水汽袅袅,掩住她嘴角的苦笑,“葛老,时至今日,一切都非我所愿。得罪赵将军是,掌控斧头帮亦是。”
没有过多开场白,你来我往的试探,林巧云直白得令人措手不及,让葛老一腔劝说分析都成了无用功。
“呵呵,你这丫头,总是能出其不意。”
☆、760.第760章 葛老托孤
林巧云将茶杯递上,闻言歪着头,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那我就当葛老是在夸我了。”
葛老瞅她这般玩世不恭,登时就乐呵,缓和了气氛,“呵呵,夸,自然得夸。就算是征战数十年,也从未见过像你如此彪悍的女子。”
噗……林巧云蓦地喷笑出声,“葛老,这可不是好话。谁家女子不喜欢在家相夫教子,一世安逸平稳。”
相夫教子?葛老顿时怪异地扭曲了眉毛,盯着林巧云道:“在我看来,你可不是甘于平淡之人,蛟龙总是成不了河蚌。”大雁偶尔的停靠只会是短暂的休息,不可能永久蜗居。
蛟龙成不了河蚌,不甘于平淡……这是林巧云第一次听见他人的评价,也是第一次,她扪心自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思索半晌,无果。
她垂眸看着杯中飘飘荡荡的茶芯,呢喃自语,“或许吧。”
无论被动或是本心,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丫头,你跟老头交个底,你跟赵将军的恩怨,深浅如何?”茶不过一杯,葛老也是直率,开门见山。
林巧云也不隐瞒,“不共戴天,若有机会,必杀之。”
小镇那么多条人命,一箭之仇,林巧云晓得,这是一个你死我亡的死局。
闻言,葛老却是安了心,甚至露出了笑容,“那好,老头同你,是一条船上的。我也给你透个底,我虽是解甲归田,可朝中葛家还留有旧势力,你若是愿意,我可安排你去京城,报了这血海深仇。”
林巧云一愣,没想到自己面前的老头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人物,自己迷迷糊糊,跌进了万里之外的朝廷纷争之内。
而现在,这个坑要不要跳,老头冲自己伸出了手。
“呵呵……”意识到自己把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当成个坑,林巧云不禁摇头失笑,心底却是明白,“葛老,您可不厚道,这不摆明是托孤吗?”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骆驼也总是有被掏空的一天。葛家已经退出了朝堂,余留下的党羽逐渐消亡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这个时候让她出头,可不就是在她身上押宝。
葛老老脸一红,简直要被她的直接尴尬死,“你这丫头,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哎,你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不说你斧头帮几千帮众,就是山上收买的那群山贼,足以见识你为人手段之高明。朝堂之上官员太过于循规蹈矩,被条条框框所束缚住,此番若有你此等跳脱律法之外的人加入,说不定是一个转机。”
林巧云低垂着眉眼,细细聆听之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早已卷起惊涛骇浪,她原以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隐蔽,可是却还是逃不过老头的眼线。
所幸的是,山上基地,以及武帮没有暴露,输出士兵的线路没有被识破,暂时还是安全的。
“葛老,你我虽有交情在,彼此之间也有共同的敌人,可是我志不在朝堂,也不懂体制内的规则,抱歉。”
☆、761.第761章 沉默的陪伴
莫说她是穿越来的,没法逢人动不动下跪,步步为营,就是那尔虞我诈的纷争,也比她当初所追求的相差甚远。
交情归交情,卖命的活儿可不能随便点头。
她已经有夫君,家人,断不会因为一时仇恨,将家人推向危险境地。
辞别葛老出了醉仙楼,望着华灯初上的街道,依旧是人来人往,好似白日的剑拔弩张都是昙花一现,没人注意到门口的林巧云,也没人注意到醉仙楼对面布庄楼上,一直静坐赏景的男子。
男子眉目晴朗,一双桃花眸好似夜空繁星璀璨,嘴角似笑非笑,勾着令人着迷的弧度。
他用筷子挑着菜,放进口中细细咀嚼,连吃饭的样子都极为细致好看。
窥见醉仙楼下出现的熟悉身影,男子手中筷子一顿,接着又看见女子毫无形象伸着懒腰,接着又摸摸肚皮,不禁失笑,“折腾一天,自然是饿了。”
今日,可谓是让他看足了一场精彩大戏。
先是吊打副将军,而后又是上演一场逼宫大戏,而后又与当朝元老哥俩好,进了醉仙楼叙旧。
此女行事作风,确实不凡。
他蓦地想起那日在浴室里,女子怒目圆睁的可爱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难怪能想出这么新鲜的主意。”
夜幕降临,没有敌人跟危险,饿了一天,劳累了一天的林巧云觉着自个已经前胸贴后背,气若游丝,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家盖棉被睡觉。
临到家门口,她抬眼望去,夜幕中,汉子提着灯笼,长身而立,好似一盏笔直的路灯。
林巧云禁不住眯起酸涩的眼睛,拽紧缰绳,扬声驱马,“驾。”
有一种感情,是明明很累,见到你却觉着一切都值得。
有一种感情,是晓得无论多远,你都会等着我。
有一种感情,是沉默的陪伴。
深夜的灶房间,油灯晃荡,拉长了其间两道长长的身影。
林巧云坐在小板凳上,靠着桌边,拄着下巴,痴痴瞅着。汉子高大身躯立在灶台边,挽起袖子,一手抓着面,一手拿着勺子,正细细搅拌锅里,聚精会神,严肃非常。
于是不太熟练,一碗面上了桌,有些软趴趴,青菜也黄了老了,他瞅着林巧云低头喝汤,三两下大口扒拉吃起来,便轻笑着摸摸她的发顶,“别吃太急,对身体不好,锅里还有。”
“嗯……”林巧云含糊不清答了一句,觉着这碗没放调味料的面,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以至于多年之后,每每想念起家,想念起他,她都会自己下厨煮一碗面,不放油盐,兀自吃得满头大汗。
古来君子远庖厨,而搁现代,能洗手为女人作羹汤的男人,也是难能可贵。
今日林巧云被刁难的消息传回秦家,一家子老少本想全部出动,临出门前却被秦汉拦下,说是只需在家中等待消息。
深夜等到马车进了门,众人这才安了心,也没再去打扰小两口蜜里调油,皆是松了口气,这才上了炕头睡觉。
☆、762.第762章 私自缉拿官兵
林巧云将米粮安放在虎府,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也是故意让肖文主动上门,做给外人看。
青城府尹与西北大街斧头帮掌舵人之间实有往来,这个事实在衙役运送米粮的时候,已经板上钉钉,林巧云顺利将肖文拖下水。
不怪她如此作为,实乃肖文凡事都习惯摘清自身,林巧云可不想有朝一日阴沟里翻船。
筹集贡米数量繁多,非一日之功,尽管前一天得罪了西北军副将,林巧云依旧起早出门,大摇大摆驾着马车出了城。
这一遭,她驱车进了深山,命暗卫守在树林入口,自己在从中作业,来回运了几趟,便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小尾巴。
“主子,是西北军的官兵。”暗卫发来了信号。
林巧云正好收集完一车米粮,闻言,本想驾车离去,却突然改变了主意,钻进马车里,慢慢悠悠,闭上眼睛小憩。
日头过了晌午,她从沉睡中苏醒,拿出了备好的干粮,就着空间灵泉吃着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讯号,她笑眯眯勾起了嘴角,不紧不慢,解决完最后一点东西,这才施施然掀开布帘下了车。
就在马车不远处,几名身穿百姓服装的官兵已经被困住手脚扔在一边,瞧见林巧云的瞬间,面上除了惊诧,更多的是羞愤。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们凭什么抓我们?”带头的人先叫嚣起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女人身边还隐藏着这么多高手。
林巧云信步于几人之间,观察了一番,继而笑道:“几位乔装,难道不知道收一收令牌吗?还是说,副将军平日便是如此教导的?”
几人一惊,下意识都看向了腰间的令牌,一时无言以对,既是身份被揭,索性也就没什么好顾忌,梗着脖子就嚷嚷,“私自缉拿官兵,该当何罪,还不快放了我们。”
“放了你们?”林巧云挑眉,好似听到了笑话一般,呵呵笑了两声,腰间刷地拔出了佩剑,横在了几人的脖子上,“我既是敢拿剑指着你们的副将,那杀了你们几人灭口,自然是不在话下,事后毁尸灭迹,你说,你们的副将会关心你们的死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