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云当真要佩服,在权谋中生活的人,那无孔不入的观察力。
事到如今,她已然被绑上了船,从虎符握在手中开始,她就已经踏进了这盘棋。
“你说的机会,是什么?”
☆、779.第779章 秦绥阳
所谓机会,正好就是林巧云在茶楼中所探听到的秋闱狩猎。
“这次朝中文武百官,宫中皇子宫妃都会随行前往,肃参谋自然也在其中。你们办成侍卫随我进场,自然有机会见到肃参谋。”秦康饮下杯中暖酒,一切早已胸有成竹。
“九王兜这么大的圈子给我铺路,引我进狩猎场,其中又有何深意,草民愚钝,还希望九王明示。”林巧云自觉跟这种人猜来猜去累得慌,既是对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她有何必自作聪明去想。
秦康抬眼看着她,眸中尽是欣赏的笑意,这转瞬即逝的欣赏落在秦汉的眼中,却成了不怀好意的狼子野心。
“很简单,这个交易的前提,是你同意我们之前的条件,把你手底下的人,输入东北军中。”
兜兜转转,秦康最终拿到了更加有利的条件来跟林巧云谈判,这一次,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开战在即,西北军前线的死伤已经在所难免,东北军成为圣上新扶植的军队,到时候会捡到顺手的便宜,一举夺得民心。
秦康的提议,看似一直在将武帮的成员,林巧云的身价,推向荣华富贵。
可是,西北军前车之鉴在前,势力做大的东北军,又有谁能断言,东北军就能永久长存,屹立不倒。
金秋时节,天高气爽,万物硕果封存,于京城郊外,经过细心打理的狩猎场,已经孕育出了无数的新鲜生命。
这一天,京城中央大街上百姓跪在两边,高呼万岁相迎,金色坐撵之上,龙袍加身的男人一一抬手,扬着高贵的眉眼,一一梭巡过自己治理下的子民。
随后跟着的还有王子公主的撵车,文武百官,无数官兵的护送,浩浩荡荡的车驾伴随着一路的锣鼓喧天,足足通行了一个时辰才出了郊外。
林巧云随行在九王的车驾后边,看着满大街跪地高呼的民众,心中感慨古代封建制度之严苛,等级地位之悬殊待遇,又不禁感慨,或许那把龙椅上所享受到的荣耀,便是此时的俯瞰,居高临下。
进了狩猎场,行宫跟露天的席位已经准备妥当,内宫已经提前一个半月进行整顿,此刻进了草丛,只见一座巨大凉亭飘飘伫立,四周草坪被修剪成整齐模样,四处鲜花点缀,看起来美轮美奂。
“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场内宫婢将正主迎上主位,随后安排百官入场。
“今天倒是狩猎的好日子,正好几位将军回朝,便让朕看看,你们是如何一展雄风的。”主位上男子声音清朗,隐隐透着一丝威严。
林巧云听声音觉着年轻,便抬起头,从人群中偷摸打量了过去。
当朝圣上名唤秦绥阳,乃是九王秦康一母同胞的兄弟,现年二十八,登基已经三年,十五岁开始率兵大战出征,战功累累,在位期间除了重武轻文,对大秦税制改革也是不遗余力,颇受百姓爱戴。
他的面容初时咋一看,同秦康有几分相似,可细看之下,却发现他的气质更为冷峻。
☆、780.第780章 猖狂西北军
那种冷,是刻进骨子里的冷,是经历过残酷厮杀之后带着血腥的冷色,他的一双眸子里,有着无尽的黑暗跟深渊,初时看着迷人,却始终好像是冰雕,千年不化一般。
搁他身旁坐着的妃嫔都是离了一米多远,正宫皇后的位置悬空,所有人都眼馋着皇后的位置,可是要攻克下这个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跟手段。
林巧云看着眼前几位大将,默默将冷笑放在了心底,要算计到这个冷血又腹黑的男人,怕是后宫的女人所有大脑加起来都不够用。
此番奉命前来参加狩猎的都是各大军中的副将,西北军代表的自然是从青城赶回来的那位副将,东北军战士吃紧,这一次代表的是肃参谋,其他两军较弱,在这种场合基本属于陪衬。
得了皇上的召令,四位领头大将单膝跪地行礼,“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上所望。”
面对一朝天子,尽管是在林中东奔西跑,给人当猴子欣赏,可他们仍然表现得像是面临一场大战,气势恢宏,甩开了披风,上马之后背上弓箭,扬起马鞭,骑着骏马一路冲进了丛林深处。
林巧云暗地里撇撇嘴,确实看着一群铁骨铮铮的人为自己助兴做杂耍表演,滋味挺爽的。
四位领头的出发之后,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为了活跃气氛,其他武将都纷纷主动请缨,耍剑表现的,对战互砍的,轮番上阵,直把人看得眼花缭乱。
“哈哈,好,都好,看来我大秦真是人才辈出,都有赏,重重有赏。”秦绥阳仰头朗声大笑,大手一挥,登时就赏赐了上场表演的人黄金五十两。
宫婢托着托盘走上前,明晃晃,金灿灿将东西呈上,所有武将跪地,“谢主隆恩。”
林巧云默默看着土豪出手就是一盘金子,心中咒骂了几句,随即就发现在场的文官面色都不大好看。
秦绥阳重武轻文,满朝皆知,秋闱狩猎,每年都是打脸文官的必经环节。
众人领过了赏赐,那边丛林中已经奔出一匹骏马来,太监在一旁高呼,“恭喜西北军副将,猎得驯鹿一头,博得头彩。”
骏马到了跟前,副将一把就将驯鹿扔到了一旁,正好砸到一名文官的桌子上,吓得那文官惊呼一声,被血腥气味冲撞得从椅子上跌下来。
“哈哈,这位大人未免太过胆小,只是一件死物,今晚的美餐一顿,大人何必惊慌。”那副将立在马上,扬声笑得猖狂,随即落马冲秦绥阳行了礼,“皇上,驯鹿乃是大补之物,秋季最为适宜进食,还请皇上笑纳。”
“好好,副将深得朕心,赏黄金百两,这驯鹿今晚便就地解决了,咱们一起好好说说,在西北对战匈奴,西北军是如何威风凛凛。”秦绥阳高兴地站起身,丝毫也不计较他刚才侮辱文官的举动。
直到副将再次领命而去,那文官桌上的血迹才有人上前清理,只是他站在一边,早已经是面色铁青。
☆、781.第781章 文官代表
秦绥阳重用西北军,众人都是看在眼里,此时见其态度,也是敢怒不敢言。
秦绥阳却是直接视而不见,坐在椅子上饮酒作乐,欣赏天上大雁掠过天际。
这个时候,林巧云感觉到跟前的秦康动了,他就坐在秦绥阳的左手边,一起身就引来了百官的注意。
“皇上,秋高气爽,饮酒无诗,岂不是可惜了。正好百官才子都在,不如由我开个头,大家行个酒令如何?”
此言一出,立刻博得文官们的好感,大家虽然极少见到这位传言中的闲散王爷,可是这是唯一一位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且愿意维护文官的王爷。
九王在某一个角度上来说,算得上是文官代表。
而秦绥阳似乎也很愿意采纳他的意见,闻言更是直接点头同意,“九弟说的是,你是雅人,就由你开头,大哥肚子里这点墨水,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进了场子这么久,就属现在,秦绥阳面上的笑容最为真挚,言语之间也多了一份兄友弟恭的亲昵,这是其他人所享受不到的待遇。
“那臣弟便献丑了。”秦康白衣翩跹,扬着白纸扇,七步成诗,随口便道出了一首应景的诗词。
随后场面就热闹起来了,文官终于有了施展才学的地方,自然是卯足了全部力气表现,一时间唇枪舌剑,精彩程度,一点儿也不比丛林中的争夺要逊色。
乘着众人正热闹,林巧云悄然脱了身,闪身进入了身后的丛林,刚才肃参谋已经去而复返,此刻就站在树林入口的不远处等待。
见到林巧云眉清目秀,一身侍卫服装打扮,丝毫不逊色于男子,黝黑刚硬的脸上不禁?6 冻隽诵θ荩傲止媚锊焕⑹怯⑿酆澜埽磬蝗眯朊迹压志磐醺鹄隙技ν萍瞿恪!?br /> 林巧云听得他将九王的名头摆在前,心中沉吟,“肃参谋过奖,这次我寻你来,想必九王已经将目的告知了吧。”
果不其然,肃参谋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恩,你要为家乡增加防御,我可以理解,虽然多少我觉得你有些杞人忧天,不过既然你得到了虎符,这个承诺,我一定遵守。”
他眸光中闪烁的自信令林巧云不敢苟同,东北军如今得到了赏识,准备接任军队的半壁江山,以为依靠大树好乘凉,开始盲目跟随。
可是如今的后援,也就只剩下东北军了。
“肃参谋也请放心,往后我武帮成员,也将尽数往东北军中调配。”作为交换条件,林巧云自然也不会忘记。
时事比人强,既然走不到掌控全局的高度,那就要找到困境中自我挽救的办法。
俩人迅速达成了协议,随即在丛林中分开,再回到狩猎场上的时候,场面上又是一阵刀光剑影,而场上的主角却是让林巧云大吃一惊。
文武百官跟前正在对阵的,一方是西北军副将,一方竟是秦汉。
双方对战,竟是招招都迸发出了火花,那副将眼中更是充满了狠毒,出手便是杀招。
☆、782.第782章 秦汉大败西北副将
场景变化得太快,打得林巧云措手不及,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冲上前,手按在兵刃上,作势便要拔刀。
可是还没到边上,斜道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拦住了她,一抬眼,便是秦康神色不动的侧脸,“莫动,秦汉不会输。”
林巧云咬牙,尽管内心已经焦急如焚,可秦绥阳就在上座,满场都布满了官兵跟侍卫,此刻贸然行动,只会支取灭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挤着牙缝,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拳头,不然早就挥到了秦康的脸上。
那边秦康还没有回答,便听见隔壁军队部下传来一阵大笑,“哈哈,九王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身后的小小侍卫都能与西北副将打成平手,果真是能人善任啊。”
说话之人是东北军中的,因着能刺激到西北军,脸上此刻得意洋洋。
“所谓术业有专攻,我只不过是文人,要舞蹈弄棒的,还是交由武将们来。”秦康扬起白纸扇,故作潇洒,实际上却是暗地里防备林巧云突然发难。
听到此处,林巧云哪里还能不明白。
秦康带着文官行酒令,抢了西北副将的威风,双方起了争执,秦汉是代替秦康上阵比武的。
这其中,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为大局着想,林巧云不得而知,却是心生不悦。
幸好,场上形势来看,秦汉内功根基虽然不深厚,可外家功夫很扎实,对付同样以外家拳脚为主的西北副将,毫不逊色,甚至更显霸气。
过了数百招之后,连主位上的秦绥阳都不禁开口赞叹,“好,好一个威武霸气,就像一头山里的野狼一样凶猛,九弟,你找了一个好侍卫。”
这句肯定,相当于变相打脸西北军,那副将面色难看得紧,出手越发狠辣急促,越来越没有章法,最后被秦汉一刀震掉了手中兵器,当场落败。
兵器已掉,胜负已分,全场倏地安静了下来。
唯独此时秦绥阳拍着大掌,大笑出声,“好,好,九弟这手下着实英勇善战,深得朕的心意,来人啊,赏。”
秦汉浑身已经是大汗淋漓,低垂着眉眼,接过赏赐之后匆匆下了场。
秦绥阳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西北副将的身上,神色幽幽,“看来副将这段时日,军中清闲得很啊。”一开始是出言挑衅,再然后又是溃败侍卫之手,简直是丢尽了西北军的颜面。
他惨白着脸色,拱手道歉,“臣惭愧。”
秦绥阳喝了口茶,眉峰间忽然变了冷色,“近日,匈奴在漠北边境偶有摩擦,双方已经进入僵持状态,我看这大战之日,也不远了。”
林巧云心头一凛,背脊都在发僵。
来了。
这是整盘棋正式启动的时刻,秦绥阳如何将西北军推向死亡境地,就在这一刻了。
“我看副将军也心不在营帐,西北军最近太过懒散,大战在即,朕担心战事有误,不若还是从其他各军中抽调兵马,随行协助西北军进行作战吧。”
“皇上,是臣有罪,但西北军无罪。”
☆、783.第783章 一箭双雕
秦绥阳一向看重西北军,在多位将领之中也是排头倚重,如今狩猎场上,西北副将却是公然挑衅九王,最后败在侍卫的手下,丢尽西北军颜面。
龙颜震怒,竟是要调遣其他兵力进驻西北,说是协同作战,实际上不止打了西北军的脸,更是触动了西北军功这块大蛋糕的利益。
副将当场就跪下了,诚惶诚恐解释,生怕自己一时鲁莽成了西北军的罪人,“皇上,西北军对战匈奴多年,是最为了解敌人的军队,此番小规模交战中,也是我军胜绩较多。请皇上原谅臣方才的一时鲁莽,给臣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臣即刻便回西北驻守前线,决不让匈奴再进犯我大秦疆土分毫。”
一番慷慨陈词立下了军令状,也让秦绥阳挽回了面子,龙颜大悦,“好,今日西北军的决心,满朝文武百官都替朕记下了,来人,赐酒三杯,祝我朝西北军旗开得胜,为大秦疆土再战万里河山。朕先干为敬。”
挣得了圣上的信任,还有对饮的面子,副将心头大喜,接过御酒连饮三杯,一滴不剩,最后跪地拱手,口气铿锵有力,“皇上放心,臣定当带领西北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林巧云如今站在知情者的角度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禁对这副将感到悲哀。
你是口头说说而已,人家却是要你言出必行。
秦绥阳不愧是老奸巨猾。
为了逼西北军立下军令状,协同秦康做了这一场戏,最后坑了西北军,让他们将来走得有多高,摔得便有多惨。
接下来的余兴节目里,秦汉再次被点名,弯弓射箭。
“我瞧着九弟这侍卫身手不错,不知道这射箭功夫如何?”场上武将们对付的都是沙场上的敌人,对付这天空速度极快的飞鸟,一时间倒是不适应,战果不佳。秦绥阳瞧着无聊,便打起了秦汉的主意。
秦康闻言,便轻笑着点头,“也巧了,我这侍卫以往是猎户出身,想来狩猎应当可行。”
猎户?在场武将无不眼露鄙视,在场之人虽偶有一两个平民出身,可大多都是世袭制度,家世非富即贵。
如今点名出列的竟是一个深山里出来的猎户,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林巧云微不可闻蹙了蹙眉头,见着秦汉出列,在众人面前弯起大弓,汉子手上肌肉线条爆发出的力量,就算隔着衣服都能清晰感觉到。
箭击长空,天空中一双黑色翅膀猛地被一箭穿过,大雕在空中盘旋而下,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最后是官兵上前,捡起了战利品,却是吃了一惊,高喊出声,“皇上,一箭双雕。”
一箭双雕。
这个消息,令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刚才天空大雕身影渺小,根本就模糊不清,想不到这个山里猎户出身的秦汉竟是能一箭射下两只大雕。
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秦绥阳也终于从主位上走了下来,见着那对大雕上穿过的羽箭,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稍纵即逝。
☆、784.第784章 奇女子
最终,秦汉被秦绥阳封了一个神箭手,虽然没有直接赐上官衔,可是名誉上的位置背后,代表的是九王的势力,由此可见秦康在朝中的地位。
被直接利用了一番,助这皇家兄弟俩演完一场接着一场的戏码,林巧云脸色已然黑得像锅底,好在秦汉没有受到伤害,否则……
她眯起眼睛,淡淡扫了一眼位子上的秦康,后者背脊一凉,面上笑容都僵了几分。
林巧云行事乖张出挑,不按常理出牌,动用她是一招险棋,却也是一招妙棋,只是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咬一口。
所以在秦绥阳回宫之后召见秦康,有意招揽秦汉入宫伴君侧的时候,秦康几乎是毫不犹豫,苦笑着摇头,“大哥,这当真不是弟弟小气不放人,而是他家夫人不肯,我也无可奈何。”
“哦?什么时候九弟还如此懂得怜香惜玉了。”秦绥阳从奏折上挪开了目光,笑得一派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