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会认得我,不过可能说起另外一个人,你会有印象。”林云步子停在铁笼一米开外,避开了地上的脏乱臭,眼角眉梢沁着笑意,语调末尾,淡淡吐出了一个名字,“毒龙。”
“什么?”赵永成先是一愣,接着便是眯起双眼,浑身戒备,“你是毒龙的家人?”
嫡亲寻仇,这是最能想象到的事情,赵永成几乎已经准备张嘴呼叫。
另一边的林云却是摇摇头,选择了一把舒服的太师椅坐了下来,“呵呵,将军老糊涂了,毒龙一家数十口,不是早就被你杀光了吗?为了一份根本不存在的藏宝图,你倒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赵永成面色一僵,显然意识到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连藏宝图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云扬起清澈的眼眸,落到对方浑浊的老眼上,开口一字一句道:“将军,我家住青狼山脚下的小镇,夫家为秦姓。”
☆、844.第844章 宝藏何在
青狼山脚下,夫家为秦。
电光火石之间,赵永成立刻便想了起来,“你是秦家的人,不,你就是林巧云。”
照理说,赵永成日理万机,青狼山事件过去已经有一段时日,他不可能记得林巧云这么一号微不足道的人物,可是偏偏此人在他印象里却是屡屡办出了不少大事情。
“斩杀毒龙,七千百姓对抗朝廷大将,你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若是单纯的山野村妇,又岂会让他三番两次,折损无数人力物力,最后却是一无所获呢。赵永成一直很好奇,很好奇这样一个狡猾如狐的女子,到底长成哪般。
如今,她就坐在眼前,穿着东北军的军服,竖起了头发,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分明朴实无华,却令人不敢生出轻视之意。
只是造化弄人,当日他百般迫害,终是无法探听到藏宝图的下落,今日得见,形势已经峰回路转,林云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而他已经从昔日的风光大将,成了阶下囚。
“将军,可还想知道,那宝藏的下落?”林云并没有错过他脸上复杂的表情,可他在自己眼前再可怜,都无法洗脱当初残杀小镇百姓的恶行。
“呵呵,你不是说没有藏宝图吗?又何来的宝藏一说。”赵永成虽然落魄,但却是不傻,他坐在西北军大将的位置数十年,又岂是他人能随便侮辱的。
他不上钩,却难免心痒,毕竟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不会因为境遇不同而轻易放弃。
林云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今日才‘好心’过来满足他的心愿,“当年押送财宝的队伍经过青狼山,被毒龙所劫,确实没有藏宝图,因为财宝早在进山的时候就兵分两路,真正的藏宝图连同宝藏,在进山的时候,就被劫走了,就埋藏在青狼山身后不远的群山之中。”
什么?铁笼中的铁链哗啦啦发出了动静,泄露了赵永成此刻激动又震惊的心情,他瞪大了老眼,再也无法保持从容,“不可能,那片山头当年我早就剿灭过,没人能藏得住东西。”
相比他的激动,林云却是淡定许多,仿佛是在讲故事一般,将这震惊的真相,一一道来,“可惜啊,真正盗走93 宝藏的山贼,在剿灭中逃进了青城,最后还落了户,安了家,把宝藏当成装饰品,点缀了自己的屋子。再后来,我杀了山贼,发现了藏宝地点,那宝藏,便成了我的。”
赵永成苦苦寻觅的东西,最后落到了他最开始步步紧逼的人手里,这成了十足的笑话。
可赵永成却是不信,“世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若是你已经拥有无数财宝,又岂会站在这里,成了西北军中的一名小士兵。”
赵永成并不知道,青城已经被屠杀殆尽,当然,林云也没无意在这里跟他讨论这些,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抛向了铁笼中,东西砸到铁链上,发出金属的脆响。
赵永成定睛一眼,是一块金币。
☆、845.第845章 一枚金币
那金币样式很古老,并非当朝可以流通的东西,而是多年前的贡品样式。
赵永成心下一颤,伸手去捡起那物件,转过那反面一瞧,赫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秦字。
一瞬间,他瞪大了双眼,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干枯的老手死死攥着东西,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还犹自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在这里……哈,哈哈……”从震惊到喃喃自语,从喃喃自语到大笑出声,这个年迈的将军面上的沟壑瞬间被眼泪所填满,面容一下子好似苍老了十岁。
林云听着他那癫狂的笑,心中却没有半分快意,报复其实并不能给予人安慰,可是死去的人,却需要这样一份公平。
她起身,走到铁笼前,蹲了下来,双眼直视着老人,声音清冷无波,“这东西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如今我留给你。明日你就要被押解回京,顺便也可以把这东西呈给秦绥阳看看,相信他很期待你能多一条罪证。”
赵永成的笑声戛然而止,转眼狠狠地瞪向眼前的女子,却发现对方眼中的黑暗比之自己更胜,他终于发现了她的意图,“你是故意的。”
时至今日,他早就嗅出了秦绥阳的异样,可他心中却还抱着一丝希望。西北军在朝中称霸多年,势力并非朝夕就能颠覆,只要有机会回京,从中斡旋,一切都还有翻盘的可能。
可是眼下,这个印着国号的金币,却足以致他于死地。西北军惨败,那可以从天时地利人和,找出无数种理由,可是朝廷消失多年的贡品被搜出来,他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呵呵,亲手死在自己念念不忘的东西手上,那滋味想必不好受吧。”林云轻笑着起身,拍拍手,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赵永成却是愤然抓着牢笼,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大吼出声,“你这个蛇蝎妇人,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扳倒我。你当真以为我会这么容易败吗,回了京城,有文武百官的压力,秦绥阳未必敢治我。”
话音落下,林云顿住脚步,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含着一丝怜悯的嘲讽,“不,他不会放过你。他处心积虑谋划了三年,明知道匈奴情报却不传给你,就是为了破釜沉舟,让西北军永无翻身之地。如今死了那么多大秦百姓,不杀你,难以平息众怒。”
“不,你说谎,他不会这么对我,不会这么对大秦百姓。你撒谎!”若说宝藏是当头一棒,那现下这滔天阴谋对于赵永成就是致命一击,他失控地用力摇晃铁笼,企图冲破这牢笼,冲上去将这满口胡说八道的林云嘴巴撕烂。
可终究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林云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随着一声轻叹而走远,“若不是故意要除你,早在漠北被夺的时候,秦绥阳就该派兵助你。”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心照不宣,直到走出营帐,林云还能听到其中老人痛哭出声的嘶吼。
☆、846.第846章 不情之请
那样的不甘,那样的怨恨,那样的茫然不知所措,便如同当日青城战到只剩下最后一兵一卒,将士们眼中的痛苦一般。
为何,他们会被抛弃,会被割舍,不管是林云此等无辜的百姓,还是劳苦功劳,守护疆土的一方大将,最后都会成为龙椅之下的皑皑白骨。
赵永成最后选择了自杀,他吞了那块金币,把宝藏的秘密,永远留在了肚子里,当然,要不要剖开他的肚子去探究一二,就要看秦绥阳要赶尽杀绝到哪种地步。
这些,都不在林云的关心范围内,她只是为了偿还小镇十几条人命,至于因果报应,便等死后再去纠结吧。
“皇上下了旨意,赵永成愧对天下百姓,畏惧自杀,其家眷流放宁古塔,永生不得回朝。”那日接到消息,肃参谋没有忍住,还是把最后的结果透露给了林云。
彼时林云却是清浅应了一句,连一个表情都欠奉,这不禁让肃参谋越发看不透她。
他不知道林云用何种办法逼死了赵永成,可却是真切地了解新帝的心意,给西北军下台,找了一条最为方便快捷的路。
“大人。”就在肃参谋探究她的时候,林云的目光也从沙盘上受了回来,拱手道:“属下还有另外一个不情之请。”
肃参谋一愣,“你说。”
原以为林云这回是要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了,却不曾想下一刻,她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请大人允许属下调配到步兵营中,同新兵一起参加训练。”
步兵营?那可是最下等的士兵营,而且她还要跟新兵一起训练。
肃参谋觉得自己的脑子根本就跟不上她的速度,“林云,你要知道,以你的才能,到新兵营根本就是大材小用,如果你是心中有怨,怨我多次枉顾你出生入死,没有提及奖赏,那我可以立刻跟大将军举荐你。”
“大人多心了。”对于他的猜想,林云立即便反对了,她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沙盘,“目前的战局基本稳定,战事一时半会不会再打响,要夺回漠北,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我不是正规士兵出身,不熟悉军中的一切,基础也不牢靠,如今能从头做起,是我最好的选择。还请大人成全。”
“这……”就算她说出多少大道理,肃参谋还是无法接受,不说林云本身才能过人,就凭她是葛老临终虎符的托付人,他都不能这样过河拆桥。
可是面对林云的坚持,他又是无可奈何,这个女子身上的韧性,比之男子,更令人头疼,最后他也只能重重叹息一声,“罢了罢了,你想去便去吧,可是你要想清楚,一旦去了新兵营,要想再回到中间大营,就必须靠着自己的双脚,一步步走上来。”
军营毕竟是等级森严,讲究法度的地方,以往搁身边,肃参谋还能照顾得到,可是一旦离开了,他不可能事事关心到位,偏生林云这个倔脾气……
“属下多谢大人成全。”反观林云,却是全无半分可惜,直接转身就走出了营帐。
☆、847.第847章 进新兵营
走出中间这几顶帐篷的过程中,不断有过往的士兵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明明穿着马前卒的衣服,没有半点功勋在身上,全然陌生的一个小兵,却是整日进出参谋的营帐,来去自如,这在整个纪律严明的军队之中,是特例。
林云不想招惹是非,更不想给留在东北军的武帮兄弟带来麻烦。
从菀城一路过来,到漠北边界安营扎寨,原先那三十几个弟兄已经分配到各个大营中,升了官,如今在军中也是受人瞩目的身份地位。
然而,人越走到高处,便越要夹紧尾巴做人,特别是他们这种拥有双重身份,随时有可能出现叛变的人,更不能太过高调。
她选择到新兵营,一则可以真正了解东北军的实力,考察到漠北的情况,一则也是降低自身的存在感,保全如今武帮仅剩的一点实力。
东北大军几十万人,分配下来有数百个营,接下来还有无数个小分队,而林云调配到新兵营,更是一个全军队最为艰苦的环境里。
小队长,不是吴岩,也不是菀城打赌的弟兄,而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恶魔教头,第一眼看上的,林云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入不得对方的法眼,因为在视线交汇的瞬间,她清晰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鄙视。
“比起马前卒,你更像是贴身小厮。”没由来得到此等讽刺的评价,那黑脸教头头一扭,粗声粗气道:“自己到新兵营找空床位,放好东西立刻出来训练,来到新兵营,没有特权,只有绝对的服从。”
这话多少有些针对的意思,林云却是知道自己风评在外,少不得被人诟病,提着包袱就走进面前一排排的营帐之中找寻。
数十间帐篷,没有人安排铺位的情况下要找到一个空床位,几乎是大海捞针,接连寻了十个营帐,都被人轰出来的林云无奈至极,拖着的包袱继续走下一个。
“诶,这人我见过,进城的时候,他就跟在肃参谋的身边。”
“诶,我也见过,长得白白净净,跟个小娘们似的,当时我还特地瞧了两眼。”
……
不少营帐的新兵都探出头来,对外面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林云报以幸灾乐祸的神色。
管你以前多么威风,如今还不是落得跟外面一样的位置,不,如今是比他们惨太多了。
“诶,那不是肃参谋身边的跟班吗,怎么到这儿来了?”隔壁训练小队的队长探过头来,打眼一瞧,立刻就乐了。
黑脸的董章看着人群嬉闹,冷哼了一声,转眼不去看,“趋炎附势的小人,没有真本事,这样的下场,一点都不为过。”
那小队长闻言,顿时就僵住了脸色,干笑了两声,缩回了脖子。
董章为人最是嫉恶如仇,性子又耿直,一直都是新兵蛋子的恶魔克星,可十几年了,也全是因为他这说话不带拐弯的性子,也把不该得罪的得罪光了,在军营里头也鲜少有说得上话的人。
军队除了纪律,还有人情,隔壁这位走后门进军队当小队长的哥们,这会儿也被他得罪了。
☆、848.第848章 找床位
春天的太阳虽然不毒辣,可是三月艳阳高照,加之漠北地势高,天气干燥,那太阳晒久了,冷不丁就得掉一层皮。
林云走进一处营帐,迎面就看见赤膊的男子正在换衣服,瞧见有人,也不急着穿衣服,倒是先打量起来,末了咧嘴一笑,“哟,少见,来当兵的还能这么细皮嫩肉,跟个娘们似的。”说着,那人也无所顾忌,上手就要来掐她的脸,被后者面无表情躲开了去,手下一顿,嘴巴一撇,“呸,拽什么拽,落草的凤凰不如鸡,以前你多风光,现在还不是被贬到新兵营,犯了事情下来的,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对方恶毒的话语引不起林云的任何反应,她抬眼扫了一圈营帐的十张床铺,终于发现了角落有一张空置,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抬起脚步,绕过面前的男子径直就走了过去。
营帐内众人都愣住了,最为尴尬的便是拦人的那个男子,“你他妈给我站住。”他身形魁梧,长得又高,转身三两步就追了上来,暴怒的面孔显得有几分狰狞,一下子出手就要揍向林云。
其实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林云就已经早有防备,右手蓄力,在男子出手瞬间,她顺势转身,一招擒拿手随时准备攻击。
可是,出手之际,面前却是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林云一惊,堪堪收住了手,对面男子的拳头却是早就揍了上来。
“哎哟……”拳头失去了准头,砸在了突然闯入的黑影身上,男子发出一声痛呼,登时就倒在了身旁的床铺上。
林云这才看清楚,拦在跟前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长得眉清目秀,倒是有几分公子气质,只是现下被揍到了胸口,倒在床上嗷嗷叫唤,有些不雅。
对面的肌肉男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气得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他妈凑上来找揍啊。”
瞧着他拳头再次扬起,林云眸中一冷,转瞬便要出手。
可那嗷嗷叫唤的男子却是突然讨饶,强撑着一张笑脸,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东西,“嘿嘿,王哥,你别生气,我给你带了烧鸡,是灶房那边给的,你请,你请。”
那王哥的眼睛,一下子就被油纸包给吸引了,军队里纪律严明,饭点准时,菜色更是单一,别说烧鸡了,就是吃肉都得赶上好时候。
“卧槽,你小子总是能搞到好东西,果然小白脸还是有点用处。”那王哥毫不客气收了东西,周围一群士兵全围了过来,他嘴里啃着东西,话里却是毫不留情地贬低。
年轻男子尴尬笑笑,瞅了一眼杵在一边的林云,赶紧就上前狗腿,“王哥,我看你今儿个心情好,就留下他吧,我看这里也没其他空位置了。”
王哥眉毛一竖,瞪了他一眼,可又想想自个还吃着人家东西,顿时就嘴短,最后不得不扯了扯嘴皮子,不情不愿说了句,“成,明儿个再给哥哥弄点好吃的过来。”
“诶,好嘞。”年轻男子喜笑颜开,面上露出两颗小虎牙,着实有些可爱。
☆、849.第849章 傻小子非凡
林云顺利入住新兵营帐篷,托了这位虎头虎脑青年的福,虽然她对阿谀奉承的做法不是很感冒。
结果刚收拾完东西要躺下,男子又自来熟挪了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诶,你叫啥名字,我叫非凡,你可以叫我小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