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在骑兵营里,找到了归属感。
另一个最高兴的人,无疑就是吴岩,在新兵入营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召集了所有新晋的骑兵,在戈壁上举行了篝火晚会。
众人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吴岩在场上寻了半天也找着人,最后却是在一处高地上见到她,她仰躺在地上,手边已经散落了三四个酒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香。
“呵呵,没想到你还是个酒鬼。”吴岩走到她的身旁坐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星空。
林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道了声,“谢谢。”
这谢谢彼此心知肚明,此番若不是吴岩出面,恐怕以董章的性子,也不会让她及格。
可这一声谢,却让吴岩愧不敢当,“我欠你的太多,又岂是这一点帮忙可以一笔勾销的。林云,莫再说谢了,我担当不起。”
林云摇晃着壶中的酒水,心想这漠北的烧刀子比青城的带劲,“我说过了,你我之间的恩怨,已经不存在了。”
“不。”话音落下,吴岩却是立刻便反驳出声,“京城外遭袭击,小镇被侵扰,是我欠你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在青狼山中,林云,我说过,我会护你一生,这个诺言,我至今记得,也从未改变。”
青狼山中……月下狼群……山洞里的缠绵……阿汉……
“唔……”林云胸口蓦地一疼,呼吸都窒住了。
☆、882.第882章 谁也替代不了
那****夜夜不敢提起,深藏在心底的名字被唤起,便像是尖刀刺痛了心头,时刻在剔除她的血肉,疼痛到令人四肢抽搐。
她猛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吓坏了吴岩。
“林云,你怎么了?”吴岩还以为林云身上有伤,伸手就要替她把脉,可手腕却在靠近的时候,一把便被抓住,一抬眼,便对上一双充斥着血丝的眸子。
林云就这样紧紧捏着他的手腕,力道之大,令他腕间发出了声响,可吴岩却不敢动,因为被那样一双眸子盯着,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然后,他便听到了那双含着酒气的唇瓣里,冰冷的话语,“此生,谁也替代不了他,我活着,心却跟着他一起死了。”
早在巨石阵下,早在碎石崩塌瞬间,早在断崖坠落之日,她的心便已经随着他去了,终有一天,她帮兄弟们夺回漠北,黄泉之下,她会去陪他。
吴岩怔怔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夜风撩动她的发,吹鼓着士兵服,猎猎作响,他才惊觉,她已经如此消瘦。
感情永远不是来的早晚的问题,有些人走了,却永远留在了活着的人心里头,就像是伫立起的一座丰碑,铭记一生。
后来,吴岩再也没有提及往事,关于秦汉,关于秦家人,关于那些美好的相遇,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上禁忌的封条,永远不能再提。
骑兵营突然来了大批新兵,所以训练的任务也随之紧锣密鼓展开,新兵们脱离了新兵营的训练项目,却在骑兵营里接受到了另外一项严苛的考验。
扎马步,而且是提着水桶,站在大太阳底下扎马步。
大夏天里头,太阳烤在脸上一片滚烫,新晋骑兵站成一排,每人手中各提一桶水,进行一个时辰的扎马步训练。
“去他奶奶个熊,要知道出了一个火坑,结果是进了另外一个火坑,我才不来呢。”非凡咬着牙,汗流满面,脖子上青筋暴起,挤着牙缝里,没力气也要嘀咕。
“当初不知道是谁哭着喊着要一起进骑兵营。”王猛同样汗流浃背,不过肌肉发达好处多,这时候挤兑起人来还很轻松。
“王猛……”非凡气得眼皮子一抽,手一抖,手里水桶晃悠出了一些水,滴在地上的鹅卵石上,溅起一片热气。
滋啦啦,这声响在万籁俱静中,就像是震天的锣鼓。
训练的小队长走到近前,虎着一张脸,直接下了命令,“你,再罚半个时辰,其他人可以休息。”
非凡登时就皱起了苦瓜脸,好险没哭出来,瞅着兄弟们一个个去大树底下乘凉,心里大骂没良心。
林云瞅着太阳温度,估摸着半个时辰挺得过来,也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王猛则是在一旁幸灾乐祸。
倒是田青看不过去,皱着眉,有些训斥意味,“王猛,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小凡底子弱,出了事情怎么办?”
王猛翻了个白眼,也不大客气,“你这么心疼,怎么不见你留下陪他一起受罚。”
“你……”
☆、883.第883章 虎父无犬子
田青气急,握着拳头,分明是克制不住想要干架,却又似乎是在顾忌着什么,忍着又没有发作,直接甩手走到一边。
“虚伪。”王猛撇撇嘴,走到了林云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水囊,大口喝了起来,末了擦干嘴角,又有些顾忌,便低声问着她,“这小子是不是对小凡有企图?”
企图,自然不是真的对非凡有意思,而是心思不正道,要背地里插刀。
林云眼皮子一掀,看了一眼太阳底下的非凡,又透过王猛肩膀,看着树荫底下的田青,摇着头道:“杀伤力不大,不用担心。”
王猛本来也只是怀疑,眼下得到证实,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哼,我就知道那小子不安好心。”打从第一眼看见田青开始,他就看他不顺眼。
非凡那二货就是缺心眼,跟谁都是朋友,典型缺爱儿童,王猛自认责任深重,为他操碎了心。
林云倒是没放在心上,毕竟人在军营,而且还在自己身边,大抵不会出什么事情。
只是不知不觉,她又充当起了保护身边人的角色。
外加办个时辰训练之后,非凡差点被晒成了人干,快速补充了水分之后,立马又跟着所有人一起去练习下一个项目。
大中午的太阳格外顽强,好像要把人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水分压榨出来,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一片水雾,被汗水泡到酸涩不堪。
恍恍惚惚之间,非凡好像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接着便是全军号令,所有人齐齐下跪。
“参见大将军,肃参谋,田副将。”
非凡后知后觉,被王猛一拉,膝盖一软也跟着跪下了。
“都起来吧。”头顶上响起了大将军威严的声音,所有人心中一震,齐齐站起身,身体立得跟标杆一样。
肃参谋眼睛在人群里扫了一遍,一眼就看见了单薄的林云,看见她杵在男人堆里,同样是一身大汗淋漓,心下有些担心,每次见面都觉着她越发消瘦,也不知道这样繁重的训练,她是否吃得消。
新晋骑兵,尤其是新兵们自打进了军营,这是头一回见到东北军的统帅,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得不行,恨不得再扎两个时辰马步。
结果,曲镇城当真领着人就过来了,一排排阅兵过来,最后停在了几个新兵蛋子跟前,打量了一圈,视线在某个点错落之间,稍微有了停顿,接着又回到了原点,“呵呵,好,都挺硬朗的,副将军,虎父无犬子啊,不愧是你亲自调教的孩子,听说成绩相当好。”
副将军?虎父无犬子?
所有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全都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呆呆看向这站在军队前方的人,可不就是同样姓田,田青么。
原来田青竟然是东北军田副将的儿子。
铁三角的其他三人都是一愣,这时候便听到田副将哈哈笑道:“大将军过奖了,这小子是自己想要从头做起,咱们就别管这些小辈的事情了,让他自己折腾去,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884.第884章 输赢已定
他们这些小辈?林云敏锐地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眼角余光瞄到田青那边,心中忽而明了了什么。
“哈哈,好,田副将能有如此心性,甚好。”曲镇城打着哈哈,老脸上是一派的喜悦,下一秒却是嘴角含笑,继续道:“不过,既然来了,可得好好检验一下,这新兵营里头挑出来的好苗子,训练的结果如何。我看,就让田青开个头,跟吴岩对战联系吧。”
话音落下,田副将面上的笑容一僵,转瞬便拱手应下,“是。”
在场所有人,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就隐隐察觉出了异样。
吴岩军营多年,哪里能不晓得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曲镇城位高权重,大热天视察兵营,亲自点破了田青的身份,而后又派他应战……
下意识地,他转头看向肃参谋,对方老神在在,沉稳不动如山,只在抚平袖口之间,做了一个手势。
这一场比试,输赢就已经定下了。
林云瞅着俩人上马,心思却不在比试上,倒是暗地里观察起这位东北军的统帅。
曲镇城与赵永成是同一年入伍参军,又同时担任了两军主帅,多来年身居高位,王不见王。赵永成为人好大喜功,贪得无厌,喜欢收揽权力,最终落得被新帝诟病,除之而后快的下场。
而曲镇城后来居上,即将坐拥更加庞大的势力,说是一只老狐狸,一点也不为过,不过他身上有一点与赵永成不同,这人的野心是藏在肚皮底下的,而且从军多年,更多的是一股子军人的正气。
这样的人,蛰伏多年一直被赵永成倒压一头,一方面是隐忍等待时机,一方面也是守住底线。
单凭这一条,便足以让秦绥阳对其放心。相比起一头贪得无厌的狼,一头栓着绳子的狮子,更容易控制。
林云收回目光,心下吐出一口浊气,庆幸这一遭领军人是他。
耳边传来了一声惊呼,林云顺势望去,正好看到田青被挑落下马,身子落地扬起了灰尘,有些狼狈。
“哈哈,不错不错,能在吴岩手底下走这么多招,副将军这位公子的前途不可限量啊。”椅子上,曲镇城爽朗的笑声再次传来,对田青倒是多有谅解跟欣赏。
诚然,对于一个新兵来说,跟吴岩对战,败了实属正常,能走上这么多招数,也当真是不容易。
只是,此时田副将的笑脸就有些僵了,“呵呵,将军过奖了。”
林云在底下翻了个白眼,这戏台子唱的都未必都这么精彩。吴岩如今是守军统领,在往上就直接威胁到了副将军的位置,现下连肃参谋都比他受老将军待见,他的儿子败在吴岩手下,说不生气,自然有鬼。
不过明面上的功夫,大家都是和睦相处,田青输了,面上自然不好看,而田副将也要给自己找台阶上,抬眼一扫队伍,直接就指着一名新兵,“既是抽查,便再来一人吧,我看这孩子挺瘦弱的,能进骑兵营必定是天赋异禀,便让他出站,将军以为如何?”
☆、885.第885章 壮志凌云
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都错落有致地顺着田副将的手指落到一个点上。
林云更是在一愣之后,自觉运气从来不好,万将丛中都能把她拎出来。
曲镇城眉眼一抬,也只是扫了一眼,接着便笑着点头,“便依副将军所言。”
这田副将要给自己儿子找台阶下,而这个敲定被踩在脚下的,就是林云。
不怪田副将眼神毒辣,而是他要保证输赢的百分百,才故意挑选了个子最矮,看起来最弱的。
只是,当林云走出来的时候,众人面上的神色便有些古古怪怪了。
田副将可没时间顾及他人脸色,挥挥手直接道:“便直接上马吧。”
这一遭,吴岩却是没有再去看肃参谋的意思,他有自己的主意。
林云原以为他会让着自己,耍耍花枪给两个老家伙配合场戏完事,却不曾想对方第一刀砍过来,便直接将她手里的长枪砍断了。
再抬眼,对方已经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勒着缰绳,在战马上狂奔而来。
“林云,接着。”正当林云触不及防之际,王猛迅速抽了自己的刀扔过来,恰好被她接住,此时长刀已到了眼前,林云避无可避,只得抬手去挡,想碰到一起时候的力道,震得双方坐下战马皆是急躁不安。
兵器上迸发出来的火光令所有人都看呆了,而随着战马不堪兵刃交接,持续抖动,双方又同时默契离开战马,在空中进行交战,兵刃你来我往之间,皆是使出了全力。
吴岩的武功跟内力皆是高深,他逼得林云不得不应战,而后在缠斗之间,林云一脚踹中吴岩胸口,后者迅速跌落,砸到了地上。
林云一愣,随即也落于地面,伸手刚要去扶的时候,吴岩却是忽然道:“我输了,心服口服。”
全场炸开了锅,各种议论之声再次涌来。
“他又赢了,之前挑了董章下马,这一次又把吴岩压下去。”
“他的实力已经超出了所有人,这样说的话,成绩上等的田青在他手下,岂不是走不过十招。”
“这可不好说……”
事情尘埃落定太过于迅速,以至于曲镇城哈哈笑出声来的时候,田副将还未来得及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那震惊中带着羞愤的表情,几乎让肃参谋都有些忍俊不禁。
自作孽不可活啊。
“真是江山辈有才人出,想不到新兵里头还有这样的人才,这场比试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吴岩身为统领,也是大度。”曲镇城也没忘给吴岩挣回面子,这才把目光落到林云的身上。方才他们在台上斗法,根本就连指了个子丑寅卯都不知道,现下仔细一瞧,不禁也有几分稀奇,“台上为何人,报上名来。”
林云看了一眼吴岩,心下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属下林云,参见大将军。”
“林云,壮志凌云,好名字。”曲镇城盯着她,露出了满意的笑意,“今日你的身手大家有目共睹,东北军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地方,知人善用,我今天便将你破格提拔为骑兵新兵营的队长,希望你莫要辜负东北军的栽培。”
☆、892
“谢谢大将军赏识,林云定当竭尽所能。”林云配合着老狐狸做足了戏码。所谓敲山震虎,也不过如此,借着一番话,实际警告田副将收起自己的爪子,不可谓不高明。
林云心中冷笑,田副将不安分守己,迟早都得给曲镇城拔了牙。
三位顶头上司走了之后,所有人都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纷纷上前对林云道喜,“林云,人不可貌相,你真是深藏不露,今天这一战,我服你。”
“对,你的实力有目共睹,比一些关系户不知好上多少,你就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希望跟榜样。”
“以后我们都要向你学习。”
士兵们都是直肠子,藏不住话,喜欢跟讨厌都写在脸上,他们佩服林云的功夫,自然也就讨厌田青这等关系户,大将军对他越称赞,便越加遭人恨。
林云对此并不发表意见,谢过众人之后,直接走到吴岩的跟前,开门见山便道:“你是故意输的。”他们俩人之间各有所长,真要分出胜负的话,恐怕得打上一天一夜,刚才最后胸口那一脚,林云最是清楚,那样的力道,别说击败吴岩,就是给他挠痒痒都不够。
他这般相让,并不能让林云高兴。
吴岩看出其眸中的不悦,却是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淡笑道:“我只是还了个人情,明珠不应该蒙尘。”
人情,指的是菀城夺匈奴大将首级之事。肃参谋千方百计要把林云低调处理,可他却是时时为林云觉得不甘心,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的人是足以捍卫大秦江山最坚强的战士。
林云轻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懂你的心情,罢了罢了,这次还得多谢你,让我不用再扎马步了。”
“呵呵……”闻言,吴岩不禁笑出声来,笑容里是舒心与爽朗,每一次能与林云多靠近一步,都足以令他心情雀跃。
他不求能代替死去的人在她心里的位置,只求在她身边,护她余生安康
夜里,曲镇城从军中花名册里看到了林云的名字,墨迹清浅分明,与其他名字行成了鲜明对比,举荐人的落款是肃参谋。
“难道是他……”
骑兵营里的训练同样是充实而忙碌,可是较之新兵营的单调重复,这里的任务种类就显得丰富了许多。
“三天后,你们将有第一次出军营的机会,目的地是边境的小镇,任务是镇压当地的暴民。”台上,吴岩亲自下达了指令,而能得到出军营的许可,这让士兵们脸上都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随后,其他士兵重新投入训练,而骑兵新兵队伍却被单独留下。
“在出任务之前,你们还有一项重要的考核。林云,带上你的队伍跟我走。”吴岩走在前头,领着身后五个人到了另外一个兵营。
场地上竖起一块块靶子,这里是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