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怨毒跟悔恨,尽数发泄在刘老汉的身上。
钱氏披头散发,面色惨白,活像冤魂,刘老汉瞅着犯怵,不敢上前,脚步匆匆离去。
最终,林巧云将她接回了秦家,因着血气,怕冲撞了田氏,院中围了帘子隔开。
一家子凑在一起,王氏皱眉不解,“老大家的,人也救了,好心没错,可这别人家的媳妇,搁秦家养月子,说出去闹人闲话。”她晓得林巧云有分寸,救人是好心,可这帮得也太过火。
不知内情的自然心头疑惑,可晓得缘由的自是理解。
秦汉开口为媳妇解释,“钱家小公子在镇上于我们有恩,平日多照拂,钱氏有难,这个忙必须得帮。”
众人了解,可也觉着事情总要解决。
林巧云疲惫揉着眉心,“钱氏要回娘家,如今身子不便,需得家中有人去通传。”
大家伙都清楚,钱家势大,对这一个宝贝女儿更是爱护。
如今这么一遭下去,估计要出大事了。
☆、182.第182章 俏媳妇一枚
林巧云并非一定要掺和,是刘家太过欺人,自家媳妇出了事,吓得嗝屁,躲回家里,不管钱氏死活,差点闹出一尸两命。
从头到尾,刽子手六婆,不见踪影。
秦汉去了镇上报信,林巧云日夜看护钱氏。
以往直憨,被人骂也乐呵的傻丫头,没了娃儿,整日像失了魂,倚在炕上垂着泪,哭哭啼啼,“我也不晓得,那晚他喝醉了,搂着我喊着他人名儿,我生气,不想记着,也没上过炕,咋就有了嘞。是我马大哈,害了自个的娃儿,我不会回刘家,是他们一起,杀了我的娃儿。”
屋内林巧云哄着,屋外王氏听着,叫骂连天,刘家丧天良,不得好死咯。
到了第三日,刘家再次上门,刘老汉架着六婆,后边拽着刘成,除了老汉火急火燎,其他俩人都不情不愿。
“爹,都闹成这样了,干脆休了,这肥猪有啥好,看着都倒胃口。”刘成吊儿郎当,满不在乎,有娃儿不好甩掉,没娃儿了好办事。
六婆见儿子撑腰,努了努嘴,嘀咕着,“她自个都不晓得说,摔倒没了娃儿,往后再要也难,老刘家可不能没人丁。”一句话把责任推个干净。
刘老汉黑着脸,恨铁不成钢,“我刘家,迟早被你这婆娘败咯。还有你,现在给我敲门,必须把媳妇带回家。”
刘家几代单传,老汉身下更无积蓄,没了钱氏,哪来再寻一门儿媳。
钱氏再胖再难看,总是下蛋的母鸡,背后靠着钱家,他这把老骨头入了土,刘成再没出息,钱家不会不管。
他瞻前顾后,考虑周到,奈何妻儿不长进,操碎了心。
老汉坚持,刘成无计可施,上前憋着口气,砰地踹了门,“死婆娘,赖在别人家做啥,知不知羞,快滚出来。”
口袋没银子,花楼去不了,天天对着肥婆娘,还得请着哄着,他还生气嘞。
因着钱氏养月子,得要安静,林巧云停了工事,这头在厨房煮东西,冷不防被门口动静吓一跳。
听着混账话,心头火起,撵着步子开了门,正巧撞上刘成那厮叉着腿站门口。
刘成好险收了脚,定睛一瞧,“哟呵,打哪来的俏媳妇。”
自打大槐树下,时隔数月,林巧云面上大好,肤色白嫩,气色红润,眉眼显露出来,与田氏婉约不分上下,活脱脱就是俏媳妇一枚。
刘成几月没吃肉,见色起意,伸手便要去摸。
“刘成,你敢!”林巧云也吓一跳,没想这厮色迷心窍,家门口就上手,气得俏脸一红,连退了两步,撞到门边扁担,心下发了狠,操起东西直接就砸。
当头一棒,刘成好险被砸晕,接着一下下,雨点似的,砸得他抱头乱窜,哎哟哎哟直叫唤。
“林巧云,你敢打我儿子!”六婆急眼,上前去拦,挺着干瘪胸脯瞪眼睛。
啪地扁担拄手里,林巧云挺直腰板堵门口,神色森冷骇人,“冲他想碰我,我就是剁了他喂狗也不过分,不信试试?”
媳妇掉了娃儿,他只想着调戏良家女,太过气人。
☆、183.第183章 钱李开干
刘成再一细瞅,可算认出来,这是大槐树下,嘴皮子利索的林巧云,前后变化太大,一时没瞧出来。
奶-奶个熊,咋地秦家净出俏媳妇?
刘成心思歪到银河系,亲娘也是脑子缺根弦,开口喷脏水,“不是你扣着我刘家人,我才不乐意上你家门,麻利点把人交出来,待久了我还怕晦气嘞。”
林巧云被气笑,“推你儿媳妇,打她的时候,咋没见你紧张,打得人小产,你晓得躲回家,一天一夜没人影,如今寻上门,又是在演给谁看?”
“放屁!”六婆跳脚,一蹦三尺高,嗓子尖得像被踩着尾巴的猫,“那是她自个摔的,呆头笨脑,自个怀了娃儿都不晓得,我要是知道,我能打她吗?”
话音刚落,那头拐角冲出一行人,为首谢老太,满面杀气腾腾,厉声暴喝,“死老婆子,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我闺女的罪就白遭了。”
刚巧秦汉领着钱家人到门口,拐个弯听见六婆满嘴喷,原本钱家人还不明原委,这下子可算冤有头,债有主咯。
后头钱当家,钱家兄弟,乌泱泱一帮人,再一次历史重演,堵到秦家门口,只不过这回,钱家开撕的是刘家。
打眼瞅着一帮人杀气腾腾,六婆立马便怂蛋,缩着脖子,躲儿子身后,刘成也犯怵,拐着步子,溜老爹身后,排排站着。
刘老汉被推着当炮灰,只能硬着头皮上,“亲家母,有话好说。”
“说啥说,我去你的。”谢老太一支龙头拐,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年轻是个狠角色,年老更是不服输,如今在气头上,哪管面前是劳什子,上手就开打。
刘老汉被砸得一个趔趄,撞到身后边刘成。
老爹被一娘们打,欺负上头,刘成混不吝脾气上来,伸手一抓一推,“我看你才是找死。”
谢老太哎哟一声叫唤,被推倒在地,后边撵上来钱家兄弟赶紧去扶。
钱北也在此列,瞅着刘成对老太太动手,一身戾气也冒上来,朝前便扑过去,“我揍不死你丫的。”
钱家小少爷,那是镇上一霸,街头打架出了名,拳头生猛,打从妹子嫁入深山,瞅着刘成就不顺眼,这回新仇旧恨一起算,揍得刘成哭爹喊娘。
“哎哟,别打咯,别打咯。”刘老汉在一边劝。
“哎哟,要打死人了,还有没有人管了,我可怜的儿啊。”六婆在一旁嚎。
钱家冷眼旁观,只差上去补一脚。秦家更没人出头,端着手看好戏。
眼瞅着钱北凑红了眼,六婆急得摇头摆手,眼泪横飞,张嘴冲着秦家屋里头喊,“成儿家的,你还要不要你男人了,都要打出人命咯,我老刘家是造了啥孽啊。”
千呼万唤始出来,闹腾一场没动静,这回娘家婆家到齐,钱氏终于扶着墙,步履蹒跚出了门。
“你咋出来了,还不能下地嘞。”林巧云回身赶紧去扶,这身子还虚弱,脸色白成纸,哪能动弹。
谢老太一回头,瞅着闺女成这模样,老眼一湿,哭着便迎了上来,“我的闺女哇。”
☆、184.第184章 六婆一条腿
在家如珠似宝,出嫁贱命似草。
谢老太被眷宠一辈子,蛮横一辈子,事事称心如意,谁曾想啥子都不幸都递给了女儿。
“娘不该啊,是娘不好,不该把你许进这大山坳,瞧你成这样,娘这心,都碎了哇。”佝偻的小身子,搂着女儿嚎啕大哭,一辈子没服输的谢老太哭成了泪人。
钱氏也软在门边,抱着亲娘的腰,嘤嘤哭尽了眼泪,“娘,我的娃儿没了,没了……”
谢老太心口一疼,一口气憋得脸色煞白,林巧云旁边上去扶着,给老太太顺气,“哎,都过去了,您别气病了,她还仰仗着你照顾嘞。”
可怜天下父母心,将女儿嫁进这穷山恶水,出了这档子事,老太太估计肠子都悔青咯。
缓过气来,老泪纵横的老太太靠着儿子搀扶,拉着女儿主持大局。
六婆一看这架势,后悔不跌,想抽自己两嘴巴,钱氏这情况,怕是讨不得好,脚底提溜着,“成成成,你们人多,有钱有势,我们刘家斗不过,这人呐,我们不要了,走走走。”
刘老汉也晓得厉害,缩了缩脑袋,头上刚挨了一包,哪还奢望亲家和解,“既然你们钱家动上手了,两家也没啥好谈,散了便散了,我刘家也不稀罕。”
好汉不吃眼前亏,别人没要到自个搭进去了。
钱北这厢停手,拳头上血迹斑斑,刘成跟块破布似的,软倒在地,闻见刘家俩老所言,浑身煞气腾腾,“要走可以,把弄掉我妹子娃儿的人留下。”
这一手血腥,六婆都不敢去瞧自个儿子模样,这会儿更是吓得一哆嗦,直接两眼一翻,晕了。
林巧云站门边,经不住噗嗤乐了,这桥段看多,自然不新鲜,只同情刘家用招数太老,跟在她林巧云后头了。
谢老太火眼金睛,大山坳皮糙肉厚,哪来那么多玻璃心,一碰就晕,“几个兄弟,把这一家三口,都给我绑了,看谁对合儿下的手,打断她的腿。”
最高的威严境界,叫做不怒自威,老太太风来雨闯,镇上称上一霸,要办几个人,岂会心慈手软。
在云山村的地界,外人欺负本地人,这事儿可闹大发咯,村长在家还喝茶抖着二郎腿,这会儿紧赶慢赶,急得差点掉裤子。
走到秦家门前,心里纳闷,这咋地别人家的事儿,搁秦家解决了。
且不论是秦家风水不好容易招惹事端,还是钱家专挑秦家地方处置方便。
这地上五花大绑三个大粽子,这可都是本地村民,村长再不想管这些个亲家破事,也只得硬着头皮上,“钱当家的,虽说这是你们儿女亲家的事儿,可绑人处罚,便过了。”
刘家三口眼睛锃亮,救世主到了,好险差点感动哭。
钱当家黑着脸,大家风范当仁不让,“今日我女儿在刘家受虐待,被暴打小产没了娃儿,这亲事我钱家不打算要了,可这公道,我钱家必定是要讨的。”
讨的法子,便是要这六婆的一条腿。
☆、185.第185章 认罚
处置村民,大多和解劝商,少数赔偿了事。
村长乍听要断腿,脸都绿了,“要想在我云山村施以暴刑,不合礼法。”
钱氏小产,连夜血崩,消息逃不出他的耳目,刘家可恨,打折谁的腿,他不会生半点同情,可在其位谋其政,顶着村长的头衔,这条腿赔进去,往后威严何在。
这道理,林巧云晓得,钱家更是熟知。
钱北脑子最机灵,擦干净指尖血迹,倚在门边冷笑,“这不是施刑,而是赔偿,不是被迫,而是自愿。”
“你胡说,钱当家的,你已经把成儿打成重伤,还要断我婆娘的腿,这简直欺人太甚。”刘老汉反驳,村长乡民都在,钱家要动他们,难说。
瞅着刘成成猪头,又瞅着威压甚浓的钱家,村长眉间紧蹙,恨透当家失了妥当,整出幺蛾子。
钱北拎起门边扁担,在手里掂量掂量,语气慢慢悠悠,“不赔一条腿,也行,那咱们就官府见面,按着虐打孕妇的罪名,在牢里吃个一年半载……”
坐牢。
四座皆惊,这穷乡僻壤,打几辈子出不了一个状元郎,更是从未有人进过官场面,那地儿是打自出来无完人。
六婆一把老骨头,估计没进去两天,命得搭进去。
“我,我也不晓得她有娃儿……”六婆哆哆嗦嗦,上压磕着下牙,身子抖得不像样。
“不晓得?那便任你打骂欺辱咯?”谢老太扬眉,几乎咬碎银牙,“我钱家人豁掉颜面,对簿公堂,你这等凶徒,看大人会不会听你陈词狡辩?”
软硬兼施,双管齐下。
镇上人懂刑罚,事件升级到法律层面,村长也顶不破这朝代律法。
刘家三人瞅着村长,村长别眉不语,这一瞅,心都凉透咯。
一咬牙,一跺脚,刘老汉眼睛一闭,点头答应,“只要不去公堂,我们认罚。”
“不!”六婆干瞪老眼,菊花脸绷成蜡像,“咋能断了腿,我没了腿,今后可咋活哇?”
刘老汉沉脸喝出声,“早知今日,你就不晓得对人好点。”
六婆愣了,林巧云却是乐呵了。
若说人心最可恨,当属虚伪,披着仁义外衣,内里形同狗畜。
这刘老汉,便是这大尾巴狼,瞅着公道正义,实则虚伪至极。
六婆持家,虐待钱氏,他看在眼里。
六婆贪财,勒索钱家,他记在心里。
此番六婆虐人小产,一天一夜未出现,人救回一口气,刘老汉逮着时机出现,不早不晚,此等明着仁义,背地阴险,林巧云瞧着多了,心里只想给呵呵二字。
一家子都不是啥好鸟,刘老汉认罚,事件归属堂下和解,村长乐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防止闹腾出人命,位置转移成了仲裁处。
林巧云瞅着这邻里冤家,找了多少次茬,如今被按在地上,嚎得分外凄凉,一把年纪,处处斗心眼不安生,临老给人断腿,孽事一桩。
“啊……”明明烈日当空,那棍子高高扬起,再狠狠落下,短促惨叫,硬生生令人背脊发凉。
钱家人,是真的狠角色。
☆、186.第186章 但留本心
断腿偿儿,刘钱恩怨两消,亲家缘分也到了头。
腿断了,娃儿也没了,钱氏丢了当娘的机缘,一夜成长,面对谢老太的泪眼,晓得为娘心酸不易,拾了帕子拭泪,“娘,不疼了,我自个不晓得,这娃儿来得突然,失去也突然,我没多大感觉哩。”
谢老太一听,泪却掉更凶,瞅着女儿懂事高兴,却心疼这代价惨痛,“合儿,咱们回家,往后爹娘,哥哥们疼你,断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晓得嘞,娘。”钱氏扯开嘴角,苍白肥脸挤成一堆,咋看都不像笑,“这回能死里逃生,多亏秦家兄嫂,这些天,他们把我照顾得很好。”
对于林巧云的出手,以德报怨,一天一夜全心照顾,救命之恩,钱氏铭感五内。
谢老太抹干眼泪,回头瞅向林巧云,拄着拐杖,颤巍巍起身,膝盖一弯,冷不防跪下。
“老太太,使不得。”林巧云吓一跳,撵上来扶,让年过半百的老人跪下,要折寿嘞。
谢老太背脊直挺挺,膝盖粘着黄泥地,郑重其事,“今日这一拜,你当得起。救了合儿,便是救了我这条老命,钱家上下都呈了你的恩情。”
钱北瞅亲妹受罪,只恨没多揍刘成两拳,行至林巧云面前,拱手躬身,“林嫂子,你于舍妹大恩,我钱北在此谢过。”
林巧云摇头摆手,“你这是说啥子话,镇上买卖,你对我跟阿汉都有恩义,朋友一场,自是应当。快把老夫人扶起来,哪能让她跪着嘞。”
这可不是阴谋算计,林巧云出手也并非图点恩情,存活于世,但留本心。
“诶。”钱北咧嘴笑,林巧云性子直爽,合他心意,俩人一左一右把老太太扶起来。
瞅着谢老太眉间郁色不散,林巧云轻拍背脊,笑着宽慰,“儿孙自有儿孙福,单着都比窝在火坑强,女子也可撑起半边天,再不成,跟我开铺子嘞。”
眉心一动,谢老太侧目打量,以往觉着这俏媳妇嘴皮子利索,为人精明,没曾想这见识更不一般。
“对,日子一步步走,总归会好的。”老太太握着她的手,松开眉眼,心头的结解了,同林巧云的距离也拉近了。
临近正午,在秦家吃了饭,钱家浩浩荡荡十来人,这才扬鞭上马,乘车归去。
钱氏垂眸不语,出门上车,头也不回,被伤了心,怕是一辈子不愿再回来了。
林巧云站在门边,幽幽叹着气,世事无常呐……手边一紧,掌心一热乎,侧眸望去,撞见汉子温柔神色,“这阵子累着了,多歇几天,娘给你煲了鸡汤,喝点儿。”
心头寒凉消散,暖流横生,林巧云扬起笑容,脆生生应着,“诶。”
只要一家子都在,再难的风雨终会过去的。
宅子雏形定下,歇息数日,顾着铺子生意正当红,林巧云决定启程去镇子。
临行前,她留了二十两在家,当做工钱,也好准备秦墨的亲事。
另一头,她还要再寻一人去镇上,帮着她看店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