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后现代理论一出口,满座皆惊,连柳老爷子,一生饱读诗书,亦是哑口无言,最后只憋出一句,“你……一派胡言。”
林巧云勾着嘴角,凉凉开口,“若我是胡言乱语,那老爷子便是仗着读书人的酸臭,沽名钓誉,把眼睛放头顶,忘恩负义。钱合四肢健全,家境清白,能生能跑,为啥不能嫁给柳先生?无非是嫌弃她嫁过人,可这是刘家过错,钱合何罪之有。再者,今日你瞧不上的钱合,乃是庇佑了柳家几十年的钱家之女,老爷子这般,不是忘恩负义,又是作何解释?”
☆、241.第241章 刽子手
寒冬时节,吸进一口空气,胸口都像冻了冰渣。
而林巧云的话更像冷风,呼啸着像刀子,毫不客气,招呼了老爷子,刮得他脸面生疼,毫无招架之力。
钱家不会当面揭女儿的短,柳家更不会明说女方不是,可刚好有林巧云这个外人,不管不顾,撕破了表象,把这层丑陋心思暴露出来。
柳老爷子胸口上下起伏,面色铁青,却是说不出话。
林巧云可不是一个得理就饶人的,眼珠子一转,恶作剧心起,她扬着下巴,口气幽幽,“撇开这一层虚伪心思不说,我倒觉得柳先生是个真男人,拼死拼活,为了考个状元回来迎娶钱合,得知钱合嫁人,连探花都不要,执意回来守着。这份气概,值得钦佩。”
这件事情,粗略推敲便知,林巧云选择公布于众,也是为柳春生在钱家人面前争个好感。
“你说,这是真的?”柳老爷子早被惊傻了,直愣愣瞅着柳春生,随时保持一副要归西的惨样。
可事已至此,柳春生也不打算再遮掩,拉着身边女子的手,义无反顾,“是,爹,打小我就喜欢合儿。可她是千金小姐,我开智较晚,自卑配不上她,埋头苦读,为的是光耀门楣,也是想让她风光嫁给我。可惜,待我功名得成,她却早嫁。我只恨,只恨自己没有早些表明心意,只恨自己没有守护好她……”
无数恨意盘桓胸口,乃至于他屈居钱家,自我惩罚,打定主意孤独一生。好不容易,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一次,他坚决不再放手。
甭说柳老爷子吃惊,就是钱家人也都倒抽冷气,钱合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傻子,你才是傻子……”
谁说她憨,谁说她傻,明明眼前之人才是实打实的傻子,那么多年,生生就错过了。
钱家俩老亦是满目感慨,当年若柳春生上京前来求亲,定下这门亲事,俩人便不会有今日磨难。
世事难料,人生百转千回,或许也是一种考验。
柳春生因着倔强,不肯表白,错失三年,也因着倔强,守着钱家,等来了钱合。
“爹,合儿是打你眼皮底下长大,心性如何,您清楚。我不介意她的过往26 ,愿意一世疼宠。只要爹许了我们俩,成亲之后,我便会上京,求取功名。求爹成全。”柳春生放大招,拿出交换条件。
林巧云在一边笑,这块木头总算开窍了。
柳老爷子捂着胸口,看着一院子人物,顿觉人心向背,成了众矢之的。
他成了破坏姻缘的刽子手。
明明他为的是柳家名声,为的是儿子前程,为何无人理解,也无人肯妥协?
望着跪在跟前的俩个孩子,柳老爷子既是失望,又是矛盾。晓得自个儿子义无反顾的性子,也明白钱合遭遇的无辜,可若是点了这个头,往后入了土,他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最终,他摆了摆手,面色颓然,神色黯淡了下来,“罢了,罢了,你想如何,我再也不管了。”
☆、242.第242章 举家上京
柳老爷子长长一声叹,饱含着伤心失望,也代表着妥协,让步。
望着爹亲转身离去,佝偻的身躯,蹒跚的脚步,苍老的背影,柳春生徒然高喊一声,“多谢爹的成全。”头抢黄土地,掩去男儿泛红的眼眶。
一场争闹,成了变相表白,少了最终阻力,柳春生携着钱合,面对钱家二老。
“钱叔,谢婶,我同钱合……”
柳春生刚酝酿好情绪,准备诉白心迹,却被钱当家挥手打断,“行啦,你的心意,我们晓得。合儿是个认死理的,往后,只盼着你能待她好。”
谢老太上前,把俩孩子双双扶起来,摩挲着闺女冰凉小手,不舍放入柳春生的掌中,殷殷嘱咐,“春生呐,婶子信得过你,合儿命苦,望你日后能照顾好她。”
钱合单纯,当年一眼定刘成,误了终身。如今重新牵起姻缘,钱家二老只盼别再看走眼。
“娘。”钱合红着眼圈,伸手去拽亲娘,怕娘担心,又拉开了嘴角,“我信春生哥,自个选的,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
往前的事儿,今后的选择,都是自个必须承受的,她无怨无悔。
柳春生捏着钱合小手,信誓旦旦,未免再犯二次错误,处理上京事务前,定下了这门亲。
柳老爷子半月闷声不理人,最后架不住邻里眼光,拍板决定,年节前动身,举家上京完婚。
钱家也不想让女儿被看笑话,点头同意。
新年临近,钱柳两家也是忙得脚跟不着地,林巧云留在镇上,暂且照料钱合身体。
瞅着柳春生一天三回送东西,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门槛都快被踏破,林巧云没少打趣俩人。
这日,狗子下了学堂,冲到钱合房中,一脸急匆匆。
“狗子,读了书,咋地越发毛躁没规矩了?”林巧云训他,一边拿起帕子帮他擦汗。这娃近来常在钱家走动,往后柳春生上京,他便托付给其他夫子了。
往日林巧云一说话,狗子多半害怕会听劝,可今儿个火急火燎,压根顾不得其他,张嘴便喊,“刘成来了。”
啥?
房内俩人皆是一惊,钱合沉着脸不说话,眼神却有忧虑,林巧云掀起眼皮,继续问,“狗子,是啥子情况,说清楚。”
狗子大喘一口气,仓促作答,“刚才放学,回来路上,我瞅见刘成从合欢楼出来,沿途被楼里的人追着,打得满头包,似乎在追债,我一路跟着,看他走的方向,准是往这边来。我是抄了近路过来,估计这会儿就要闹到这边了。”
“哼。”林巧云冷哼,砰地重重摔下茶杯,“没脸没皮的东西,还敢上门躲债。”
钱合冷着脸,拽着帕子,咬牙切齿,“我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他。”可转面又成了忧愁,“若是闹上来,柳家看见,怕是又消停不了。”
林巧云扬起一抹冷笑,“钱合,人活于世,争的便是一口气。你当日受的苦,今日便可以讨回。柳先生若是心里有你,必定比你更加痛恨刘成。”
☆、243.第243章 旧日夫妻
心爱女人嫁作他人妇,视为夺爱之仇。
心上人惨遭暴力对待,最后下堂归家,结局虽是柳春生抱得美人归,可刘家作为,实乃埋在其心头的一根刺。
钱合听得林巧云所言,摸上自个肚皮,神色忽而坚定,“嫂子,我们走。”
俩人出了院子,拐到大门口,正好瞅见熙熙攘攘,家丁围在门前,外头是求饶跟打骂声。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夫人让我扶您回房……”丫鬟匆匆赶来,言辞闪烁,挡着钱合不让看大门口。
钱合却拉开她身子,“不必瞒我,今日我要亲眼看看他的下场。”
门外,刘成正抱头哭喊,“钱合啊,我错了,你看在咱们俩曾经是夫妻的面上,救我一回吧。钱家不能看着我送命啊。”
来来往往人群,越发多驻足围观,场面里外都热闹,也有不少人认出刘成。
“这不是钱家和离的姑爷么。”
“可不是,三天两天镇上溜达,逛勾栏喝花酒,以前没少往钱家捞钱。这回怕是赊欠不成,让人追着咬屁股咯。”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知晓这刘成德行,也有好事者,扬声冲他喊,“诶,钱家旧姑爷,你该卸任了嘞,钱家有新姑爷的咯。”
这厢刘成哭得鼻涕泡都吹出来了,乍一听还有些懵,等明白过来,三魂七魄都吓飞了。
这掉了娃的下堂妇,胖到出门被卡住的肥婆,居然这么快就勾搭上人了?
合欢楼的打手瞅着钱家没有出头的意思,又听闻这只是个旧姑爷,当下捏着拳头,咔嚓咔嚓响,“你不是说钱家能给钱?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不,别打别打,那是骗人的,那婆娘不可能嫁得出去,是钱家的谎话。”刘成抱着头往一边缩,打从心里也不信钱合能再嫁,“她胖得跟猪似的,除了倒贴给我刘家,还能找谁要她。”
徒然,人群一安静,周遭静默无声。
刘成这声诋毁,掷地有声,好似还在空气中回荡。
耳根子一动,听着没动静,刘成心中疑惑,掀开眼皮子,往钱家门口瞧。
家丁两排分开,露出一条道,牌匾高悬下,袅娜纤细身姿,娉婷俩女子,携手而来,其中一个是林巧云,而另外一个……
刘成倏地瞪大眼,死死盯着那身粉色绒绣裙,乌黑垂直发,鹅蛋素白脸,杏仁大眼睛,弯弯柳叶眉,点绛朱樱唇,顾盼生姿。加之一身粉色绣裙,冰天雪地,衬得眉眼如画,娉婷袅袅,宛若谪仙。
晃神大半天,他都没敢认,这是当初那只大肥猪。可五官舒展来,又是分外熟悉。
“钱合?”他试探了一句,不敢确定。
同个炕头睡了三年,连人都认不出,钱合瞅着他,除了冷笑,别无其他。
“合儿。”柳春生也正好回来,踩着钱合前脚进场子,气得就差上手,冷不丁瞅着钱合出来。
刘成就瞅着另一个男人凑上前,态度亲昵称呼自家媳妇,当初胖成猪嫁给自个,现在美成天仙却给了别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244.第244章 厚颜无耻刘成
刘成天生色胚,瞅着漂亮女人迈不动腿,伸不直腰,当初六婆做主,娶了只肥猪,他气得掀房顶。
如今钱家不接济,刘家有个三级残废,入不敷出,逛花楼都没钱。
可眼前这天仙,分明是自个媳妇,摆在家里,热着炕头,还能免费充当劳动力,凭啥送给其他男人。
刘成一根筋认定钱合是他的人,当下冲着柳春生扬声就喊,“狗崽子,快放开我媳妇,那是我的人。”
林巧云好险被气笑了,“当初待人百般打骂,如今却上门求饶,刘成,我还是头一回见着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林巧云,你给我闭嘴,我刘家的事儿,轮不到你来管。”刘成暴脾气上来,跳起来当场要打人。
“干啥子,给我老实点。”一激动忘了现状,身后打手挥过来一拳头,当头揍得这孙子倒地不起。
林巧云踩着慢步,上前居高临下,瞅着这龟孙子,手里头直泛痒,顺手一招呼,“给我制住他。”
“是,林大嫂。”打手出自合欢楼,老鸨花魁对林巧云都极为礼遇,来回打过照面,这些人自是给她三分面。
刘成一回神,早被反扣肩膀,动弹不得,瞅着林巧云顺手还拎着跟棍子,心头大惊,“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这是动用私刑,要打死人了,还有没有人管了。”
可惜,刘成不知,如今这小镇,林巧云是家喻户晓的人物,知府的恩人,衙役的合作人,大户夫人们的掌心宝,谁人敢得罪。
林巧云被嚷嚷得耳朵疼,顺手一棍子抽向脑袋,打得刘成惨叫连连,瞅着他那狼狈样,她忽地有些恶趣味,“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棍子的滋味很熟悉?夜黑风高,趁机作案……”
后头没再说下去,可刘成却恍然大悟,抬眼一瞪,“当时是你暗算了我。”
夜黑风高,他喝酒进村,路上被下黑手,原来竟是林巧云所为。
林巧云两眼笑眯眯,眼神精光一闪,砰地又是一下子,打得他满地找牙,“不用问原因,我就是瞅你不顺眼。”
一下,两下,三下……棍棍有声,毫不留情。
围观群众都禁不住后背发凉,头皮发麻,这下手也恁狠了。
打到中途,累了歇口气,身后搭过来一只手,回头一看,是钱合。
“嫂子,你也累了,接下来的,我自个来。”钱合神色淡淡,眼中却泛着冷意。晓得林巧云是转移观众注意力,给她撑腰,钱合感激,却也手痒难耐,心头恨意难消。
林巧云心下意外,却也是高兴,钱合性子太软,合该强硬些,往后持家方有底气。
“媳妇……”刘成肿着一双眼,眯着眼缝,好半天才看到跟前是钱合,那张天仙似的小脸蛋,别提多勾人,一时还以为她是要解救自个,心软得一塌糊涂。
可惜,钱合甩都不甩他,直接手起棍落,使劲浑身力气,棍子实打实抽向地上男人。
“啊!”惨叫声再次掀起三重奏,一次比一次激烈。
☆、245.第245章 干大事的人
钱合头一回尝到打人滋味,特别是揍自个仇人,舒爽无比。
打到最后,林巧云堪堪拉住她的手,“成了,人都晕了。”再打下去,出了人命,不好收场。
哐当,钱合把棍子往地上扔,抬手抹额头,早已大汗淋漓,累得手抽筋,可她面上却笑得分外好看,“嫂子,你说得对,自个报仇,真心痛快。”
林巧云递帕子给她,嗔怪了眼,“快些回去,这里我收拾。”袖口一抖,五两碎银递给打手,她笑得温和,“还得劳烦兄弟,处理了这人,这钱权当弟兄们的辛苦费。”
白花花银子入手,打手自是喜笑颜开,“林大嫂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们办。”说着一声招呼,两人抬起昏迷的刘成,银子兜里一踹,迅速离开。
谢老太搂着自家闺女,正教训她举止太粗鲁,眉眼间带笑,想来也是出了口恶气。瞅着林巧云出手便是五两,上下打点,心头感叹。
当初她没看错人,林巧云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龙游浅滩,这人终究是干大事的。
刘家残疾再加伤患,想来是无力再来滋扰。
钱合身子大好,为给娘俩留下话别时间,林巧云先行打道回府,临行前给了一瓶药,灵芝加人参的大补。
“你身子再养些日子,底子还在,成亲之后,要娃不成问题,别担心。”
钱合捏着药瓶,想到当日,小产后血崩,林巧云衣不解带,慷慨赠药,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钱合,“嫂子,此去一别,相见不知何时。若你日后有难,或是上京,必要来找我,钱合欠你一条命,此生必定不忘。”
林巧云捏着她的手,轻笑点头。报恩啥的,她从未想过。只是当时机缘,救下了便当功德。
眼瞅着要过年,回村之前,秦汉架着马车,跟着林巧云扫荡年货。
穿街走巷,林巧云拉着陈氏,提着钱袋子,遇着好看新鲜铺子,进去一溜达,出来便是人手一堆。
起初陈氏还肉疼,不舍得花,可林巧云杀红了眼,不要钱一样地买,购物的天生是女人与生俱来,最后帮劝的成了同流合污,俩女人携手双双血拼,直到一袋银子见了底。
秦汉抽抽嘴角,庆幸架了马车,东西堆上后头,生生往前头涌,直把车里俩人挤做一团。
“可尽兴了?”秦汉见她快被东西淹没还傻乐呵,一时好笑,打趣她。
林巧云左手一盒胭脂,右手一包香瓜子,笑眯眯点头,“嗯,下次换辆大的,再接再厉。”
还再接再厉?
秦汉跟陈氏双双晕倒,从未发现林巧云如此购物欲。
其实不怪她,上一世本来就不差钱,穿越来古代,开着美容店,赚得满盆金,东西便宜,自然随心所欲。
狗子开年考童生,春节不回家。一行成三人,嬉笑怒骂,沿着平坦大道,回家过年。
时间过了大半月,彼此都想家,秦汉扬着马鞭,在暮色中前行,林巧云瞅着外头荒草萋萋,心里却满是温馨甜蜜。
头回过年,还有家人,或许这一遭穿越,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246.第246章 秦美归宁
马车进了村头,村民已经从农地收工,各自往回走,瞅见驾车的秦汉,彼此寒暄招呼。
“哟,秦汉,回来啦。”
“诶。”秦汉放缓车速,下车牵着马,与人打招呼不居高临下,这是一种礼貌。
林巧云在车内晃晃悠悠,睡了一遭,听见声音才幽幽转醒,便听着外头一声喊,“秦汉嘞,你家来亲戚嘞,秦美回来咯。”
马车猛地慢半拍,林巧云倏地惊醒,睁大眸子,同对面陈氏两相对望,皆是一般意思,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