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萧瑾瑜收起威严的样子,平易近人的说:“各位皆是朕的叔伯如此这般倒是太过生分了。”
待众人谢恩起身站定之后,萧瑾瑜才又道:“怎么不见淮南王?”
众人一听,忙低下了头,淮南王的事情传遍了京城,难不成皇上不知道?明显不可能,那现在皇上故意在群臣和藩王间问起,难不成还有别的意图。
“听闻淮南王身体有些不舒服,留在行宫休养。”开口的是平时鲜少搭话的成都王。
“这一路路途遥远,倒真是为难了各位王叔。”萧瑾瑜体贴的说:“传朕口谕,为淮南王送去两副血参好好补一补。”
这打一顿给一颗糖被皇帝运用的炉火纯青,虽然不落人口舌,可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萧擎看着坐在龙椅小东西一眼,就算她掩饰得再好也掩藏不住那眼里明显是耍小聪明得逞的笑意。
那澄明灵动的双眼,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一般。
虽然自己与她相处这么久,似乎永远不曾看透过他。
他到底是那个胆小怯弱的傻小子,还是那个就算危在旦夕也沉着应对的精明少年,亦或者他只是偶尔耍耍小聪明,但时时刻刻都念叨着皇叔怎么样的活泼孩子。
随着安盛一声尖锐的“退朝”萧擎才从神游中回过神来,只是一抬头,那身穿金丝云纹龙袍的少年已经踱步离去。
当淮南王看到那泛着血丝一样的血参,气的脸颊通红,本来已经养得差不多的伤,这一刺激又加重了许多。
第21章 筹划
因为今日一同进宫的还有各藩王家的女眷,下完朝萧瑾瑜在安公公的引领下来到了女眷们参加筵席的地方。
因为她年纪也不算大,身边也没个能操心安排女眷的人,这些便是嬷嬷一人在打理了。
今日只是朝拜和献礼,大家也是第一次见到新皇,不由得都有些紧张,话语也少,都是萧瑾瑜随便问问,她们便答几句。
不过萧瑾瑜倒是在众人中注意到了文锦儿。
“这位便是成都王的王妃吧?”
文锦儿见皇上认识自己,忙行礼道:“回皇上,正是妾。”
“快快免礼,朕听闻王妃已经快临盆了,可别为着这些虚礼憋着朕的小堂弟了。”萧瑾瑜这么一说,一旁的嬷嬷赶紧伸手把文锦儿扶了起来。
她听皇上这么说,脸上笑意更深了些,说:“承蒙皇上金口玉言,他一定好好的。”
“说起来朕自由长在民间,身旁也没个兄弟姐妹,倒是十分期待王妃的小堂弟呢。”萧瑾瑜说的是实话,她记得曾经隔壁王小二的母亲为他添了一个小妹妹,她可是欢喜的不行,像是自家添了一个妹妹一般。
为了想看王小二家的小妹妹,还把自己好玩儿的东西全部都分给了他。
后来那个小妹妹三岁的时候,便喜欢跟在她身边,瑾瑜哥哥瑾瑜哥哥的叫,可是萌化了大家。
后来为了躲避追杀,她和嬷嬷不得不放弃从小居住的家,不远千里踏上他乡,这一分别便是好几年了,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是否还记得自己。
“皇上这般中意他,他一定也十分喜爱皇上。”文锦儿笑着说。
“王妃也别站着,赶紧坐下,不然小堂弟该觉得朕这个哥哥不好了,以后出来都不想和朕玩儿了。”萧瑾瑜命人给文锦儿的凳子上又垫了几个软垫才放心了。
别的人见皇上是个不大的孩子,也卸下的心防,当跟自家孩子一般相处,倒也算是其乐融融,一派和睦。
就连那不爱说话,总严肃着一张脸的徐清韵也被萧瑾瑜俏皮的话语逗笑了,时不时的还会搭上几句话。
皇上的处境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各家藩王也都明争暗斗,不敢参与其中,怕一个不小心连累了整个家族。
虽然这般,女人心肠始终要软一些,心里开始默默心疼这个半大的小皇帝。
大忙她们肯定是帮不上,倒是言语上面对这个皇帝是关心不已。
萧瑾瑜一时觉得有些愧疚,及时收住了话题,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文锦儿身上,说:“王妃在京城住的可还习惯?这怀着孕怕对着京城阴冷的气候不太适应吧。”
“多谢皇上关心,妾很习惯。”
“朕听闻那行宫中地龙不如这皇宫,而且王妃怀着孕,这来回折腾,怕凉了或惊了小堂弟,朕这便安排王妃搬进皇宫来住吧。”
大家听皇上这样说,解释错愕不已,不过随即又看到文锦儿的肚子,确实觉得天天这般折腾挺累的。
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这个小皇帝比先皇还重情义,这么设身处地的为一个毫不起眼的藩王王妃考虑。
特别是成都王可算那种没人管没人问的藩王,封地小且远,曾经先皇都不曾多看一眼的,这一次他的王妃竟还得到了皇上的特别对待。
“妾多谢皇上。”文锦儿说着又要起身谢礼。
“好啦好啦,王妃好好坐着便是了。”
到过了晌午,藩王们又才带着家眷纷纷乘车离开,唯独这文锦儿留在了皇宫,成都王也顺便留了下来。
萧瑾瑜觉得萧擎来自己寝殿越发勤快了,一到用膳时间他便准时的出现。
这不今儿嬷嬷才刚布好菜,他又来了。
“皇叔可用了晚膳,不曾用便坐下一起吧。”
“恩。”他倒还真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只要萧擎一出现在这寝殿,大家都会变得沉默寡言,气氛压抑得紧。
一顿饭如同煎熬,像数着米粒子过一般。
“听闻皇上把成都王夫妇留于宫中了?”萧擎问。
萧瑾瑜点头,她就知道这人不会平白无故的来,这消息可传的真快,感情这皇宫就是他王府的后院一般了。
“是,朕瞧王妃怀着孕实在辛苦,来回颠簸,怕她身体吃不消。”
萧擎也没反对,只是说:“既然进宫了,皇上便多费些心。”
“这是自然。”她既然留下了人,自然会用心。
两人用完膳,待宫人撤下后,萧擎起身道:“今晚月色甚美,本王陪皇上出去逛逛吧,听闻皇上喜爱梅花,本王知道宫里有一处梅花,此时开的正好。”
萧瑾瑜也想出去走走,便说:“皇叔带路吧。”
遥望浩瀚的夜空中那一轮透亮的明月,萧瑾瑜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跟在萧擎身后。
穿过影影绰绰的枯枝小道,能感受到夜里的风卷着残雪的冰凉抚摸着温暖的脸蛋。
皇宫中不缺乏这种凋敝又冷清的地方,萧擎见身后的人倒是很自在,丝毫没有怯弱胆小的举动。
也是,敢之身进到这炼狱一般的地方的人,哪个还能胆小。
突然传来一阵梅花的香味,那种犹如在冰水中把俗气的香味淬炼成清新淡雅的香味,浓烈却不刺鼻,香远亦不招摇的味道,让人感觉这里透着的生气。
萧瑾瑜脚下踩到一截枯枝,一声脆响,突然一只黑色的猫咪“喵”一声如闪电一般跳过来,从她脚边窜过。
她心里一紧,脚下却稳如青松,丝毫没有动弹,只是头略偏了一点。
“皇叔?”
萧擎伸手把一只梅花摘下,凑到鼻子前轻嗅了一下,说:“今天是本王姐姐的忌日。”
清冷的声音配上这样的环境,怕胆小的早就吓的不行了,偏萧瑾瑜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说:“正好今日也是朕母后的忌日。”
要跟她比谁会讲鬼故事忽悠人吗?她恰好从不信鬼神,鬼神皆可防备,偏这坏了心得人比那鬼神还可怕。
“哈哈哈哈”萧擎听他说完,放声的大笑了起来,那攀附在梅花枝丫上的落雪都纷纷被笑声吓落了下来。
“皇上,可真是聪明。”他说这话时,略弯了些腰,那俊脸恰好在萧瑾瑜的跟前,说话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让人有种想要逃离的拘束感。
“皇叔谬赞。”萧瑾瑜语气淡淡的,无波无澜,只是藏于袖口中的双手,紧紧握住的拳头出卖了她,特别是指甲陷进掌心的嫩肉中,疼的人想哭。
“这成都王和他王妃的关系不如外人看见那般,皇上可别好心办了坏事,不管那文锦儿和皇上说了什么,本王希望皇上记住自己的身份,也别忘了当初对本王的承诺,如若不然,本王随时可以中断当初的诺言。”
“皇叔严重了,朕真的只是体谅王妃,朕不知道是6 否有人和皇叔说了什么离间咱们叔侄的话,让皇叔这般疑心朕。”萧瑾瑜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扬起头,眼眶中有些亮晶晶的泪珠,倔强的不肯掉下来,语气越说越哽咽,这副委屈的样子倒让人真觉得错怪了她一般。
都说女儿家的眼泪好使,萧擎却不知道原来男子这样也同样能让人动那恻隐之心。
他抽出一方锦帕,递到他手里说:“皇上倒不必如此激动,本王也是怕有人知道皇上心善,利用了皇上的一片真心。”
成都王找到他的时候,说是怀疑皇上许是知道了什么?猜想难不成想把王妃留在宫中作为牵绊住他们的棋子?
萧擎虽不明白萧瑾瑜打的什么主意,可是这关键时刻当然不容许出任何问题,这一试探倒发现自己可能真是多心了,这小东西在这皇宫举目无情,或许只是一时心善吧。
萧瑾瑜低下头接过锦帕抽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的说:“皇叔放心,这京城除了皇叔的话,朕谁的话都不听也不信。”突然她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不过转念一想,这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说到底他不也是在利用自己,这样一想便不觉愧疚了。
不过她还是表现得十分委屈,毕竟跟萧擎这样的人做对手,自己要永远处于弱势才不会被防备。
“皇上如此说,本王也放心了。”他伸出手在他的头上轻抚了一下,似在安慰一般,说“夜深寒重,本王送皇上回寝殿吧。”
第22章 赐福
萧瑾瑜回了自己寝殿,才知道刚才萧擎带自己去的地方正是他姐姐生前住的寝宫,心里倒不明白他带自己去的目的?难不成就是想借着那阴森的地方恐吓自己一番?
不过她现在没有太多的想法在萧擎身上,只要一躺下,闭上眼睛,那声音就出现在自己耳边:“锦儿别无他求,只求肚子里的孩子能安然无恙,家乡年迈的父母能安度晚年。”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文锦儿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那种母亲为了孩子孤注一掷的无奈和期盼,她不答应是错,答应也是错。
“小主子有何烦心事?”嬷嬷听萧瑾瑜翻动的声音实在太频繁了,也忍不住问出了口。
听见嬷嬷的声音,萧瑾瑜突然坐了起来,问:“嬷嬷,母后当年是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吗?这样到底值不值得?”寝殿十分安静,从窗框透进来的月光正好可以看清她月色中纠结而哀伤的侧颜。
“小主子睡觉吧,既然主子当年已经做了决定,自然是深思熟虑,你又何苦这般执着,探究其真假和理由。”嬷嬷走过来,坐在萧瑾瑜床边,伸手拉过被子,看着她躺下去,才说:“有希望总要好过无望。”
“有希望总要好过无望?可是嬷嬷怎可断定这便是希望,万一选错了,就是绝望啊。”
“这就只能交给上天了,做了该做的努力,没有那个命,也只能听天由命。”嬷嬷说着轻轻拍着她像小时候一般哄着她睡觉。
“我不喜欢听天由命,我的命当然得我自己做决定。”
嬷嬷轻笑一声,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说“小主子既然这般想,何苦还烦闷的睡不着?”
“我……我也不知道。”
“小主子也不能什么都掌握不是?你也在希望,希望好运眷顾着,可是哪能事事都能得偿所愿呢?小主子也不必太过哀伤了,要有所得便得有所付出,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有升便有落,不然只升不落,天空怎么装得下,若只落不升,天空该多孤独。”
“嬷嬷”
“快睡吧,记得嬷嬷说的,一切有希望的事,不管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嬷嬷的话总是有催眠的魔力,她本还想缠着嬷嬷说会儿话,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离除夕还有五日,今日开始是封笔封玺。
萧瑾瑜难得休息,却也不能睡懒觉,因为今日是他为群臣和宫中主子赐福的日子。
说起来这赐福就跟民间贴对联差不多,只不过这些都得她这个皇帝亲自来做。
能得到皇帝的赐福是各位朝臣的荣光,不过今年貌似大家并不想得到她赐的福,倒是对那一手遮天的萧擎是赞不绝口,只差跪拜了。
成都王因为住在宫中,也被邀请参加了赐福宴。
只不过在别人看来他只是沾了老婆的光,住在皇宫中而已,也跟萧瑾瑜一般,像个冷馒头不受待见,两人和那个香饽饽的萧擎一对比,活像那太子的陪读一样。
不过成都王向来性子沉静,倒是不奉承也不凑热闹,安安静静的写自己的。
萧瑾瑜倒不是沉静,而是和萧擎泼墨挥毫的气势比起来,自己那小家子气的模样实在不敢一争高下,大家不来盯着还好,自己随性的写了几幅,便开始悄悄模仿萧擎的字迹。
其实抛开别的不说,萧擎真的算是皇帝的好人选,武能上马定江山,文能执笔安天下。
只是她身上也承载了多少不得已的苦衷和多少人的希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情她也不想做,所以她不能把这江山拱手相让,只得与他争一争。
因为心不在焉,萧瑾瑜模仿他的那几个字歪歪扭扭,惨不忍睹,待回过神来她正准备把纸扔掉,就见萧擎放下笔向自己走过来。
萧瑾瑜忙拿过自己写的福语想盖在上面,却被他快一步拦住了,说:“皇上为何模仿臣的字?”难得最近他在众人面前收敛了自己的跋扈,竟然低一级称自己为臣了。
她忙应承着笑道:“皇叔的字,笔酣墨饱矫若惊龙,朕甚是喜欢,便想学一学。”
“想学臣的字?”他问。
“恩。”她点头。
萧擎拿过她写好的一幅福语,看了看说:“皇上的字娟秀瑰丽,跟臣的字可不是同一个风格。”
“既然这样,朕便不学。”反正她也不想学,本就是无聊消遣的结果,难不成还真上心?
“虽不是同一个风格,用心却也可以学。”
他这一大转弯,萧瑾瑜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倒是站在一旁的萧炎发话了,说:“皇上的字运笔秀巧,细腻淡雅,本就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倒不必刻意去学那不熟悉的风格。”
听完萧炎的话,众人皆是一顿,早知道这成都王不会为人,多年来毫无进展,看来果然如此,现在大齐谁做主他看不出来?群臣面前竟然敢公然驳萧擎的面子,果然是不够聪明啊。
果然萧擎听他这么一说,冷哼了一声说:“成都王此话差矣,自成一派的风格固然没错,但不是还有见贤思齐这个说法吗?皇上现在年纪还小,看到好的想学,难不成成都王还不准皇上学习了,若没了这像好的学习的心,以后如何能做明君?”
“今儿是赐福的好日子,两位皇叔不可为朕的事儿扰了这福,还是交流福语的事儿吧。”关键时刻萧瑾瑜赶紧做起了和事佬。
只是站在一旁的朝臣,个个面色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成都王话本就多,皇上开口了,就只得继续摆弄自己跟前的福字。
倒是萧擎是个行动派,像是故意挑衅一般,开始教她写字了。
萧瑾瑜性子本就缓,力道又不够,若真要写萧擎那般的字,着实吃力,几番下来,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字却越来越糟糕。
好些个大臣都退的远远的,生怕倒霉的被赐了这样一幅福语。
萧擎本在一旁指导皇上的姿势和下笔的力道,结果不管如何说,这小东西就跟不开窍一般,写得越发难看了。
最后索性直接站在了萧瑾瑜的身后,紧贴着她的身体,然后像是环抱着她一般,左手握住她的手覆于纸上,右手握住她握笔的手,说:“练字切记心浮气躁。”
他本就比萧瑾瑜高出一个头,现在两人这般倒像是她窝在他怀里一般,十分不自在。
偏这萧擎还一本正经的教她该如何下笔,如何走笔,那温热的气息像是那三月的柳絮一般挠得人耳蜗发痒。
她有些尴尬的想动一动身体,寻一个不是那么贴切的位置,结果才刚动了一下,便被萧擎轻斥了一声,说:“皇上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