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
本该啊。
那一日她为何要出去?
为何呢?
拉住合欢,笑着跑去外头的山谷。
足铃叮当。
然后她们就遇见了他。
又或者,是它。
银瀑散落,清泉流响。俊朗的少年白衣翩跹,似九天而落的仙鹤。
指尖划过,银光闪烁。
他在林间舞剑,动静皆是潇洒。
浣花境无人用剑,于是她笑着问合欢道,“这是什么呀?我还没见过长这样的刀呢……”
合欢没有回她。
她侧头,恰瞧见合欢直愣愣的眼。
那一瞬,她忽然有种错觉。
她即将。
永远的失去她了。
之后,她忽然好几次,找不着合欢了。
她们本来会时时刻刻腻在一起,可是,有一日起,合欢忽然不同她一起了。
总是板着脸的她,忽然柔和了些。
总是不说话的她,居然会回旁人话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
母亲没有发现,长老没有发现。她一遍遍的去说,她们只是笑,疏离地,客气地笑“合欢不还是那样么。”
她们只是叫她,多学学合欢的稳重,勤加练习,莫要辜负了自个儿天赋。
她恼了。
她跟踪合欢,却被一次次地被甩开。
一定有什么。
一定有什么。
一次次地找,一次次地失败。
而后突然有一天,她成功了。
她看见那个少年执着合欢的手,教她剑法。
杨柳依依,林花纷飞。
合欢的汗滴落于地,混入晨露。
他缓缓松了手,笑道,“便是这样。”
合欢抬眸,笑了。
她从未见过合欢这样笑,灿烂地,毫无遮掩地笑。像是她掌心浅粉的合欢花一层层开放,好看得不可方物。
少年一时看呆了。
怒火中烧。
不过如此。
她几乎气急败坏。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她们是双生花,她们是并蒂莲。
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踏足这个世界。
于是那日,合欢离去后,她忽然笑道,“小哥哥,你们方才——在做什么呢?”
她在他眼中,瞧到了惊艳。
是了,是了。
她还小,却已然是红衣墨发,动静间三分妩媚。
那少年还不谙□□,拘谨道,“练剑。”
哦?那玩意儿叫剑?
她嗤嗤一笑,倚过去道,“剑有什么好练的,同奴家聊聊呀。”
她轻轻踢开剑,身姿婀娜,聘聘婷婷。
她如愿以偿将那少年收入裙下。
得意洋洋地前往合欢处炫耀。
看吧,他们都不可信,回我身旁来吧。
回我身旁来。
可是,她只是瞧到合欢错愕的眼。
以及勃然大怒的母亲。
多可笑……她以为她们都不懂合欢。
孰不知,自己也只是其中一个。
合欢爱上的,不是那个少年。
而是。
那一把剑。
疯了。
全都疯了。
之后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大梦。
端庄典雅的母亲声嘶力竭,合欢只是僵直着脖颈,一言不发。
她冷静地立在那里,一字一句道,“我要拜入清寒观。”
那是九州剑术的大成之地,那里有数不清的剑道天才,绝艳剑法。
母亲狠狠道,“就算你进去了,也学不到完整的清寒剑诀!”
“我知道。”合欢道,“我知道。”
“我知道一旦离开浣花境,加入清寒观,会两方为难。我身怀浣花境绝技,入了清寒观,浣花境将对我猜忌重重,担心我将幻术泄露。与此同时,清寒观也会对我忌惮无比,多方限制,以防我盗窃什么入浣花境……”
“我可能能学到的东西,还不如一个正常入门的弟子多。”
母亲眼底一喜,却听她又道,“可是,可是我在那学到的剑法,遇到的剑道,远比现在多的多。至于浣花境——荼靡天赋甚高,可以将更多精力花于她身上。”
她从未听合欢说过这样多的话,也从未见过她仰着头,这样坚决的模样。
合欢忽然跪下于地,重重磕头道,“还望境主成全!”
是境主,不是母亲。
言罢,她一把抽刀,竟将掌心那片花种生生割下。
皮肉落地,鲜血淋漓。
浅色的合欢花无力地开着。
“不!”
谁声嘶力竭地叫喊。
依稀是她喉咙里的声响。
合欢自断花种,化去一身灵力,重回凡人。
唯愿入清寒观,修行剑法。
母亲妥协了。
此刻的合欢血脉尽毁,已对浣花境无太大用处,放与不放,差距不大。
她将合欢送入清寒观掌门座下,做二弟子。
“今日的路是你自己选的,莫要后悔。”
合欢笑道,“不,不会的。”
“你已无花种,合欢这个名字——”
她瞪大眼望向母亲,几乎不敢相信那人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合欢依旧平静道,“我知道了。”
她提笔,在清寒观的木牌上写了个林字。
而后,蜿蜒出一个“安”。
从今往后,一生临安,浣花秘境,再无合欢。
两相诀别,各自归去。
她望着那人一步步,踏入清寒观。
双生花,并蒂莲。
菟丝子被生生撕离开来。
她忽然嗤嗤笑出声来。
不愧是姐妹,她们都太清楚自己要什么。
可惜了。
可惜了。
后来的事,九州尽知。
浣花境境主的小女儿顽劣不羁,放着大好的仙门不呆,去了魔道。
丹凤眼,柳叶眉,青丝泼墨红颜妩媚。
终日游荡人间,一袭红裙,仙魔多少才俊折服膝下。
可偏偏,她谁都不爱。
谁都不爱啊。
再后来,扇谷绝地。
她救了个眉目寒凉的青年。
那人一身鲜血,杀气凛冽。
他问,“姑娘是——”
她咯咯笑了,“合欢尊者。”
“荼蘼?”
“是,荼蘼。”
世上若有佛,当笑谁人痴?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千字~热气腾腾的双生花献上。
接下来很多番外还会有小顾的,估计都是发发糖……不定期更新~
不要打我TAT
求长评啊——
☆、番外:几回魂梦与君同(1)
春花秋月,山川湖海。
远远的红尘,小小的村落。
正午的太阳毒得慌,小媳妇一面擦着汗,一面坐在台阶上剥豆子。
远远瞧见了个红衣裳的女娃,便喊,“晓晓,去哪里呀?”
女娃梳着羊角辫,手上捉着只公鸡。
丫头个小,鸡又神气,红艳艳的冠,绑着也不老实,动个不休。
她一下几乎捉不住了,踉跄几步。
好容易握紧了,喘气笑道,“顾哥哥上回给的方子奏效了,娘叫我提大将军去道个谢儿。”
小媳妇惊叹道,“你娘那腿还治好了?哟,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晓晓一味的笑。
她其实不大认识林里住的那位哥哥。
村里人也说不清,顾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叫什么,何方人士,一概不知。
他们只晓得那公子姓顾,长得好,学识高,医术也了得。
他于一个雨夜而来,夜色沉沉,雨落千钧。正巧晓晓娘还怀着晓晓,本就腿脚不便,又摔了一跤,险些大的小的齐齐保不了。晓晓爹急得不成,却冷不丁听一人冷冷道,“把这个给令夫人吃了。”
晓晓爹一怔,接过不知什么,便送进了晓晓娘嘴里。
雷声轰鸣,腥气扑鼻。
滂泊大雨中,稳婆喜道,“生了,生了!”
婴儿啼哭。
长夜未央,天将破晓。
后来,他时常吃着酒,同村里人道,“不怪俺瞎喂婆娘药吃,实在是——实在是——”
他“实在是”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又捻了几粒花生米,道,“实在是顾公子生得和个神仙似的。”
顾公子生得同个神仙似的。
他救活了晓晓,保住了晓晓娘的命。
晓晓爹感激涕零,说这孩子的命是公子给的,公子给取个名沾沾贵气。
那人长身玉立,眉目俊秀。
道,“叫晓晓吧——”
“破晓的晓。”
公子姓顾,安身竹林。等闲见不到他,偶有遇见,他会给村里人瞧个病,把把脉。
陈年旧疾,新伤风寒,他都治得。
平日也不收钱,只拿了几个家里做的糕点小菜意思一下。
拿了也不吃,反收着回了竹林。
这不,几日前,他给晓晓娘开了个方子,治好了她娘胎里便带下的腿疾。
晓晓爹想着,实在承了顾公子太大人情,故而心下一横,叫晓晓提了家里的公鸡,去好好谢谢。
晓晓一路走,一路与那折腾不休的公鸡搏斗,渐出了村子,入了竹林深处。
走着走着,忽听一人道,“谁!”
这不是顾哥哥的声音。
晓晓有些慌了,忙道,“晓晓,破晓的晓!就——就村头那家的——”
随之是顾哥哥的音色。
他道,“进来吧。”
竹林纷乱,七折八绕。
而后豁然开朗。
晓晓愣了。
那人斜倚座塌,青衫淡雅。
惯常束着的发披散而开,蜿蜒若泼墨长画。
他闲闲一眼扫来,平日里清冷的眼像染上了霞云,绯红的眼角上挑,平添了三分春意。似谪仙入凡,反落成妖。
晓晓看直了眼。
忽有人立在身前,不动声色挡住了视线。
“何事?”
那公子一身墨色长衣,眉目寒凉。淡漠的眼一片冰冷。
一时间,公鸡也安静下来了。
晓晓哆哆嗦嗦地交代了来意,那公子看了一眼公鸡,冷冷道,“多谢。”
晓晓想说,这是谢顾哥哥的——奈何嘴唇开开合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于是沉默了片刻,那墨衣公子又道,“慢走,不送。”
于是晓晓只得昏昏沉沉地走了。
出了竹林,小女娃奇怪了,“这公子的声音,怎么同顾哥哥这般相像?”
竹林里,小屋旁。
顾三慢条斯理拉高了衣襟,嗤笑道,“小孩子的醋你也吃?”
云长离漠然不语,他手里提着那只名唤大将军的公鸡,转身问顾三,“想怎么吃?”
大将军惊恐地叫了几声,似乎意识到了鸡生的终结。
顾三继续挑眉而笑,重复一遍,“小孩子的醋你也吃?”
云长离看他两眼,道,“别闹,她可是你奶奶。”
顾三补了一句,“的转世。”
百年寂寥,红尘纷扰。
黄泉路断,三途河短。
破晓重回,未央何在?
顾三又笑了。
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起身勾住云长离,将酒从他唇齿间灌了下去。
云长离松手,大将军尖叫着逃开。
不归骤起,将它压在了地上。
顾三嗤笑,一把拽下云长离外袍,里头的中衣,早被撕得七零八落。
云长离一掌按住他脊背,将他压到身前。
心口贴着心口。
手掌摩挲下落。
顾三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青衫随着他的指尖寸寸划破。
他只是调笑道,“既然吃醋,就别顶着我的脸四处行善。”
云长离一把将他抱上石桌,长发铺散,青丝纠缠。
“我是魔道。”
善名要不要随意,倒不如给你积点德。
顾三依旧是嗤笑,“烂好人。”
云长离吻着他的脖颈,他倒享受,手一勾,将酒壶拽了过来。
仰头便喝。
细细的酒线落入唇齿,偶尔一颤,滑倒嘴角,又顺着颈项流落。
云长离猛一下扫开酒壶,指下用力,闷声道,“专心点。”
这一下太重,顾三急促一声。
又忍不住将腰又向云长离靠了靠。
汗水滴落,混着酒香。
欲念沉沦,与君纠葛。
你我尚好,人世悠悠。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一篇番外……来自失踪一个月的我……忍住,不要打我。
没错,救晓晓一家的是云长离,只不过他喜欢易容成小顾的样子去做好事~
接下来几篇番外都是小糖,比较平淡~
我已经放弃数据什么的……最近实在忙得慌,更新不能保证,还有人在看的话,可以过一大段时间再看……对不起我好像又罗嗦了。
以及,下一篇文我已想好,照旧是强强,脑洞依然很大……绝望啊。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