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荣自然不依,从小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她知道该怎么让她父皇心软,一哭二闹三上吊,赌气绝食样样都来,那个一向冷硬的帝王终究还是软化在自己女儿的胡搅蛮缠之下,说到底还是他心疼,又气愤又心酸的下了指婚的圣旨。
端荣是带着无限的憧憬和满腔的情谊嫁给吴元恩的,但是婚后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象之中的美好,除了最初的几天后来的日子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公主府里,守着寂寞。婚后一年,一向疼爱她的父皇因为多年前的暗伤离世,太子即位,刚刚登基的魏恒帝虽说与端荣一母同胞但是感情并不亲厚,魏恒帝看不起这个一无是处的皇姐,又加之端荣请旨赐婚强嫁给自己好友的事情更是不喜欢沈端荣。
原本顾及着皇家的吴元恩变本加厉有时甚至一个月不踏进公主府一步。太后听闻消息想要惩处吴元恩,可是端荣护着,魏恒帝也护着,她只得撒手不管。
沈端荣在婚后两年终于产下一子,取名吴康成,对于这个儿子她自然是心喜的,但是她更在意的是吴元恩,她日日思考的是怎样取得吴元恩的爱,常常忽略了自己的儿子,吴康成待在吴府住,一年也就回公主府两三次。
吴康成在回公主府的时候无意间提到住在吴家的苏夫人还有那个两岁大的小少爷吴乐生,六岁的孩子不懂为什么自己的爹爹对那两个人那般的好,却对他这个儿子冷漠相待,吴府的人不理他,他只得回来问这个一向不亲厚的娘。
即便沈端荣为了吴元恩几乎已经没了自我,但是一个女人的直觉提醒她,事情绝对不简单,把吴
康成送回吴府她就叫月枝去查查那个苏夫人和吴乐生的事情。到手的结果险些让她背过气去,吴元恩居然背着她在吴府偷偷纳了妾,吴府的所有人都瞒着她,所有人都把她当傻子一样看待。
她当时直接冲去了吴府,带着人把苏百绮打了一顿,而结果是吴元恩给了她几巴掌,长这么大这是头一回有人敢这么对她,可是她有火却发不出,因为对象是她爱了七年的吴元恩,沈端荣跌跌撞撞的回到公主府,哭得昏天黑地,直到晚上吴元恩来了公主府。
在这之前吴元恩已经有两个月没来过这里,那天晚上的吴元恩是她重未见过的温柔缱绻,两个人一直缠绵,恍若泡在蜜罐子里的沈端荣迷迷糊糊的答应了把苏百绮接入公主府。苏百绮入住公主府之后正式成为吴元恩的小妾,而吴元恩几乎天天待在公主府里,当然不是她的房里而是苏百绮的院子。
沈端荣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叫人把苏百绮叫到小湖边准备好好教训教训她,但是她没想到苏百绮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她被推进湖里,被整的半死不死的,月枝直接叫人把苏百绮杖责四十,又把已经奄奄一息的苏百绮丢进了柴房,吴元恩又出现在了端荣的房间里,他爱怜的照顾她,他的甜言蜜语把已经迷迷糊糊的沈端荣迷得更加恍惚,苏百绮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明明只是溺水,但是沈端荣的身子越来越弱,好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宫里来的太医只说好好喝药好好休息。她天天躺在床上,等来的不是常常喂她喝药的吴元恩而是已经好了的苏百绮,苏百绮比以前更好看了,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你儿子出府游玩掉进湖里淹死了。”
那一刻的沈端荣简直可以用痛不欲生来形容,她虽说不关注吴康成,但是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啊,苏百绮冷笑着看着沈端荣,她告诉她为什么她会这么虚弱,她告诉她为什么她儿子会淹死,她告诉她吴元恩与她苏百绮之间的情谊,她告诉她在吴康成死后吴元恩还在陪着她苏百绮的儿子玩乐,她告诉她今天是她的死期,沈端荣只能躺在床上愣愣听着苏百绮的最后一句话:“你简直是个蠢货!”
沈端荣已经没有办法动弹了,月枝早就被吴元恩处理了,沈端荣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元恩亲手喂她喝药,那里面是毒啊!
噙满泪水的双眼带着刻骨的恨意喝下最后一勺药,她为他丢弃骄傲,荣耀,丢弃一个公主的自尊,丢弃她的潇洒自在,不求他报以同样的情谊,但是他怎么能亲手来了结她的性命,他怎么能这般的无情,她的康成还那么小,那也是他的儿子啊,究竟是有怎样的冷硬心肝他才能做到这般地步?
宜华摸了摸下巴,静静的看着沈端荣歇斯底里的哭喊,鬼魂无泪,即便再痛苦,那双眼依旧干涩。
幽梦动作迅速的用万念珠吸尽了执念,沈端荣神色平静的走向为她准备好的房间,看过世界之书的宜华也开始了这次的任务。
宜华睁开双眼,入目的是素色的蚊帐,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这是沈端荣的卧室,墙上挂着当世大画家的画作,描着莲花的青瓷瓶立在朱红色的柱子旁边,旁边的帘布是藏青色的,右角边的矮桌上安置着鎏金香炉,窗前摆着的是一盆开得正盛的君子兰,很素净的地方。这里的摆置全部是按照吴元恩的喜好来的。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来,沉稳的婢女带着洗漱的用具进来了:“公主,午觉睡得可好?”
“月枝,什么时辰了?”宜华随着月枝的牵引收拾着着装。
“已经酉时了,公主,再过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月枝一边拧着帕子一边应道,宜华轻嗯了一声,现在吴康成已经四岁了,苏百绮的儿子比吴康成要小四岁,不知道现在出生了没有。
月枝让小丫鬟收拾着东西,自己偷偷的瞄了瞄宜华,看着自家公主暗沉沉的脸色,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也不禁心疼:“公主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心,闷在屋子里也不好啊。”
宜华皱着眉,心里满是郁气,沈端荣的身体里还带着怨气,或多或少影响了她的心情,看向月枝:“月枝,你说吴元恩是个好的吗?”
月枝听到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与公主自小一起长大,亲厚非常,她不想伤公主的心,但是驸马的心是真的从来没有放在公主身上过,日日夜夜上勾栏院的男人哪里又能好到什么地方去?
“公主,奴婢就说实话吧,驸马从来就没看见过你的真心,就算看见了,他也只当是一根草般对待罢了!一个那般的男人,公主何必待他如宝,他不值得。”月枝闭着眼顶着被骂的风险开口。
瓷器碎裂的响声吓了月枝一跳,睁开眼就看见满地的碎瓷片,宜华目光灼灼:“说的没错,那种男人他不值得。”走到窗前把君子兰狠狠的摔在地上,转身一把扯下墙壁上的画作,那狠厉的模样把月枝吓得一愣一愣的。
“窗上给本宫摆上姚黄醉玉,屋子里的东西统统给本宫换了,从今天开始长公主府的摆设全部按照本宫未出阁时的来,月枝,让人马上给本宫安排,你现在重新给本宫化妆换衣。”
宜华坐在梳妆台面前,镜子里的人明明生的艳丽却偏偏为了迎合吴元恩的喜好向着素净的方向打扮,当真是白瞎了这极好的皮囊。
月枝是个行动力强的,动作迅速的叫人着手收拾长公主府的摆置,自己则是压抑着满腔的喜悦给宜华选衣化妆。
☆、第十章 悔恨的长公主(二)
收拾好长公主府内的摆设后已经是戌时接近亥时了,宜华用过晚膳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涂满豆蔻的指甲时不时的刮着身上的深紫色的华服。
“驸马回来了吗?”
月枝小心的回答:“公主,驸马还没有回来,听,听说在……在怡香院。”
宜华了然点点头,看来她进来的时间点应该是吴元恩爱上苏百绮之前,要知道在苏百绮牢牢把持着吴元恩的时候,吴元恩可是巴不得时时刻刻黏在那个女人身边的。
“月枝,让手下的人好好查查吴府里的情况,尽早报上来。”宜华需要确定现在苏百绮究竟如何了:“至于现在嘛,让府中的下人抄好家伙随本宫去怡香院。”
“公主,这样不好吧,去那种地方实在有损公主你的名声啊!”月枝不赞同的皱着眉,这样不是胡闹吗?
宜华冷笑了两声:“名声,沈端荣还有名声吗?”可不是吗?沈端荣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就当年死皮赖脸缠着吴元恩时名声早就没了,现在的京都人哪里还记得当年那个红衣嚣张的沈端荣?
月枝想想也是,看着脸色嚣张的自家公主,立马行动起来,不过一会儿公主府侍卫小厮皆抄着家伙随着前面的车驾往怡香院去,一路上不多的行人个个面露惊讶,真是好大的阵仗,带刀的侍卫带了十人,抄着棍子的家丁有将近二十人,一大群人就这么直直的往怡香院去。
怡香院外面揽客的花娘看着停在门前的长公主府车驾,相视一眼慌忙叫人进去唤老鸨。宜华扶着月枝的手姿态高贵的走下来,眼神凌厉,红唇轻启:“门口的,都给本宫闪开。”后面的小厮很上道的舞着手里的棍子,侍卫立马亮出长刀,一个个满脸狠色,那几个招展的花娘哪里见过这阵仗?哆嗦着腿站到一旁跪下行礼。
宜华拂袖进入怡香院大堂正好对上匆忙赶出来的怡香院老鸨,那老鸨姓王,这儿的人都叫一声王妈妈。王妈妈舞了舞手中的红色丝帕,神色中带着惯有的讨好媚气,扭着已经有些发福的身体走到宜华面前。
“哎呦,这不是端荣长公主吗?怎么到怡香院来了,这地方可不是公主您能来的。”老鸨声音高扬,好像怕别人不知道来人是当今端荣长公主似的。
“滚远一点,别再本宫面前晃,吴元恩呢?”宜华转着眼瞧着四周,人可真不少!
老鸨也是个人精,知道面前这位是来堵自家驸马的,但是那驸马爷可是她这怡香院的一大恩客啊,她可舍不得,拎着丝帕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哎呦,长公主哎,驸马爷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呢,想来驸马爷现在正在公主府里等着公主你呢!”
宜华对着月枝使了个眼色,月枝狠狠的把王妈妈推倒在地上:“驸马在哪儿?”
王妈妈哎呦连天的叫着,好像被挨了几刀一样,宜华像是看着跳梁小丑一般斜看了王妈妈一眼,让人先从这大堂开始找。怡香院的门口堵着几个侍卫,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小厮们听了主子的话,拎着棍子便开始在大堂翻找,一些与男子调笑的花娘被吓的时不时发出几声尖叫,桌子椅子倒了一地,摆置着的花瓶瓷器,糕点美酒几乎都遭了殃。
王妈妈也顾不得在地上嚎了,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来,急得跳脚:“长公主,快让他们停下,停下啊……”
见宜华冷眼看着不理会,王妈妈眼尖的瞧见从楼上下来的工部尚书李大人,哭喊着要这李大人给她们怡香院做主。李尚书刚刚被这怡香院的姑娘伺候的身心舒畅,揽着刚刚共度*的花娘颇有些无畏的走到宜华旁边:“长公主这般可是有违礼法,还有,这地方可不是长公主一个女人家能来的,你还是快快离去吧!”
宜华看着李尚书那副悠哉的模样眼里满是不屑:“你算个什么东西还要本宫听你的,就是他沈长泽在本宫面前,本宫也照做不误。”
听见沈长泽三个字,李尚书有一瞬间的怔愣,这是当今圣上的名讳,神色有些愤怒的看着宜华:“长公主怎能直呼圣上名讳,简直是……”
“你给本宫闭嘴,你好意思在这里教训本宫?本宫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朝律例明文规定当朝官员不得来这种地方吧,视律例于无物的你还真是有胆量啊!你信不信本宫可以搅和得你头顶上的那顶乌纱帽都没了?”宜华嘴角噙着令人发寒的冷笑,李尚书打了寒颤,这下是真正的清醒过来了,慌忙把怀中的花娘推开下跪请罪。
在得到宜华的首肯之后,李尚书有些腿软的跑出了怡香院,宜华转过头像是看死人一般看着高喊李尚书的王妈妈,挥了挥衣袖:“上楼,给本宫一间一间的找。”二十几个人得到命令蜂拥而上,毫不客气的踹门,房间里正在亲热的男男女女皆是大惊失色,一声一声地惊呼接二连三的传出来。
“公主,找到驸马了!”三楼第三个房间门口,拿着棍子的小厮朝着下面吼道。宜华领着月枝往上面去,大堂里的人格外的安静,有些曾经见过沈端荣的,心里感慨端荣长公主的脾气一如当年,那些对沈端荣不熟悉的则是觉得外面传着的那个端荣长公主为驸马失魂的谣言实在是不怎么对头。
宜华拖着长长的裙摆站在门口,吴元恩的贴身小厮已经被打晕了过去,屋子里的几个花娘跪在地上不敢吱声,倒是吴元恩一个人被蒙着眼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宝贝翠儿,在哪儿呢?快过来让我亲亲,要是被我抓住今天晚上可就不是亲亲这么简单了!”
宜华斜睥了一眼跪着的人,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听见吴元恩的话惊恐的抖了抖,想来那就是翠儿了。
现在的吴元恩啊还是那个风流成性的公子哥,宜华瞧着他那副急色的模样觉得沈端荣的看男人眼光简直不可言说,不过她倒是十分好奇那个苏百绮究竟是怎么把吴元恩套的死死的。
宜华叫人搬来了个靠椅,自己姿态优雅的坐下,下巴微抬,神色倨傲,声音中带着狠意:“给本宫狠狠的打,让驸马好好长长记性!”见着那些小厮有些犹豫,宜华大力的拍了拍椅子的扶手:“若是谁放水,本宫自小就学会的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去了,要不要试试看呢?”
听见这话,小厮们哪里还敢怠慢,他们刚刚是因为怕长公主以后追究,现在看来长公主是存了心要教训驸马,身为公主府的下人,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掌控在长公主的手上,当下毫不犹豫的拎着棍子往吴元恩身上招呼。
吴元恩喝了些酒,有些迷糊的摘掉蒙着眼的丝巾,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好几个小厮冲着他过来,手中的棍棒毫不客气的打下来,吴元恩疼的直嚎叫,嘴里不停地说着住手,小厮哪里又会理会他。
宜华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微眯着眼,看着吴元恩被打的四处乱窜,听着吴元恩嘴里的哀嚎,只觉得心里存着的郁气一下子就散开了来。
月枝一脸的幸灾乐祸,她一直就不喜欢吴元恩这个人,不过长得好看些又会做几首酸诗便自诩风流才子,偏偏陛下和公主就吃他那一套,在她看来这人其实不过就是个色鬼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勾的公主神魂颠倒的,好在现在公主回神了,哼,接下来的日子可就好看了!
“你们快住手,我是长公主驸马,你们好大的胆子,快住手……”
这个时候就知道自己是长公主的驸马了,宜华示意小厮继续打,开口道:“你还知道你吴元恩是我沈端荣的驸马,看来果真是要好好打打才能让你长长记性呢,瞧瞧,这不还没打多久呢,你就记起来了。”
吴元恩这下总算是知道打他的人是从哪里来的了,双手挡着往他脸上招呼的棍子,声音中满是愤恨:“沈端荣,你这个泼妇,快叫他们住手。”
“驸马还有力气骂本宫呢,你们是不是没吃饭?”
“啊,救命……啊,住手……”
宜华听着这叫声就知道吴元恩身上肯定疼的厉害,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宜华撩了撩裙摆,挥手示意退下,姿态高傲的睥睨着趴在地上疼的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吴元恩:“驸马,以后可得长记性,本宫对你的耐心已经耗尽了,所以千万不要再来挑战本宫的底线,你敢公然到这怡香院来,可不就是把本宫的骄傲尊严扔在脚底下使劲儿踩吗?下次再这样,本宫可以考虑让你作不成男人。”
满意的让人把吴元恩抬着离开,房间里的花娘早就吓傻了,几个抱成一团心里是止不住的恐慌,待到屋里的人都离开后,几人才松了一口气,她们就怕这长公主也把她们揍上一顿。
整个怡香院的人都神色惶惶的目送长公主一群人离开,有的男人咽了咽口水,他们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那驸马说不定连腿都被打断了呢。
“这长公主可真是个母老虎啊!”
“嘿,这算什么,你小子肯定是不知道,当年这位对着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可也是敢拎着棍子上的。”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当年先帝可是把这位当作眼珠子疼的,听说先帝驾崩后的遗旨有三份,除了继位圣旨还有两份都是给这位的,就是当今圣上对着这端荣长公主也恐怕是奈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