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是云起殿的方向?
萧澈之心头一紧,身形一闪间已然出了房门,朝着云起殿而去。
云起殿外没有半个侍人的影子,想是早有人吩咐过不许打扰,萧澈之几步跨过寻常的防御阵法,轻易地进到了内殿门口,却在手指触及殿门的时候,有些踌躇。
顾鸣生入定的地方定然设置的有高阶阵法,他要破去不难,难的是悄无声息的快速破阵,一旦强行入阵被阎教高层察觉,无上宫之主强闯阎教教主入定之地,怎么解释都显得牵强。
给萧澈之纠结的时间并不长,片刻后灵力的流转越发凌乱,甚至有些地方已有停滞之感。若是有合体境之下在这附近修炼,只怕不久就会爆体而亡。
萧澈之看一眼毫无动静的外面,咬了咬牙,强行调动体内灵力,左手结出一个繁复奥妙的印诀,右手就要去推那扇殿门。
咯吱……
一层透明的光幕显出片刻,又消失于空气中,好像从未存在过,与今晨他御器进入阎教千里之内时的情形一样,让萧澈之一怔。
七阶以上的阵法都是有灵性的,对外界的防护力度取决于布阵人的心意。
这样的情形,意味着布阵人对进入者——毫不设防。
一抹奇异的感觉自心头划过,但萧澈之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他终于看见了盘膝坐于殿内中心的人,原本白皙的脸色变得苍白,唇色比午后离去之时还要淡一些,眉头紧皱,显然是在极力平复周身紊乱的灵力气场,但是收效甚微。
幸好不曾过于冒进,还可挽回一二。
萧澈之轻叹一口气,大步走到离顾鸣生一步的地方同样盘膝坐下,一面缓缓引导四周的灵力回归正途,双手抵住顾鸣生的掌心,要将他体内的灵力同样给理顺过来。
四掌相对的片刻,顾鸣生的身体轻颤了一下,身上戴着的护身法器光华流转就要发动,萧澈之精神力轻扫,一声轻语就在顾鸣生识海出响起。
“是我。”
于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当一切都恢复正常的时候,窗外已是弯月高悬,盘膝坐着四掌相对的两人同时睁开眼来,各自撤掌。
萧澈之不赞同的看着对面脸色依旧苍白、额头挂着细密汗珠的人,语调中甚至带了些不悦;“这就是阎教传出来的触到了大乘境的壁垒?急于求成只会事倍功半,何必为了提前几个月冒着这样大的风险!”
顾鸣生的确要突破大乘境了不假,但他的进度远不如传言中的那样迅速,又醉心于强提修为,才会有今日之祸。
若是萧澈之不在,顾鸣生凭借着阎教雄厚的底蕴虽无性命之虞,终究还是会留下隐患。
他话说的重了些,却还是起身后将顾鸣生拉了起来,又将人给安放在了椅子上。
顾鸣生的神色有些恹恹的,闻言却勉强的笑了笑,看着依旧站着眼中充斥着不赞成的萧澈之,道:“谁让你晋阶的如此迅速,我想追追也不成吗?”他话说的怨念,嘴角却有着笑影,看的萧澈之一脸无奈。
他进阶快是因为他比顾鸣生大一岁好吗?
虽然修士的寿命长到可以忽略这区区一年的差距,外界修士也普遍默认无上宫宫主与阎教教主同龄,但他和顾鸣生的修为进度其实一致的可怕。
顾鸣生晋合体境比他晚一年零三天,晋洞虚境比他晚一年少两天,晋渡劫境比他晚一年多五天……
按照他自己感觉触碰到大乘境壁垒后闭关一年才突破的例子来看,多半突破大乘境也会晚一年左右。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赶啊?
萧澈之看着有些虚弱的顾鸣生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来,沉默半响,自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木牌来,慎重的放在了顾鸣生的掌心上。
那木牌极为小巧,还占不满顾鸣生大半个手掌,看着与街头小童挂着的寻常木牌无异,却散发出一种让人心平气和的幽香来。
顾鸣生瞧了半响,默默的将木牌翻了过来,果见木牌背面有两个苍劲有力的小字:延清。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摇摇头,要将木牌塞回萧澈之手中,却被萧澈之避开,开口,语气有些急促:“这是黎姑姑给你的的东西……”
他当然认得此物,这木牌原是延清城至宝,后来做了萧澈之的母亲黎纨的陪嫁,萧澈之十来岁上就带在身边了,轻易不许人碰的,怎么能给了自己?
萧澈之笑了笑,拉过他放了木牌的右手,将手指一根一根扳上来让他握住这块牌子,温言道:“世上说能防止走火入魔的东西大多是欺世盗名,这牌子却是真有奇效。如今我是用不着它了,权当我送你登教主之位的贺礼。”
顾鸣生低头看了看掌中握着的木牌,突然释然的笑了笑,将它紧紧篡在掌中。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1.16,更文第七天。
厚着脸皮自荐被拒了,有点小伤心,不过看到多了两个收藏又瞬间满血复活了。
等过了一星期改了前三章再试一次,失败就默默写吧。
第一篇文,无论签不签约都要努力写好~
☆、登位
教主即位仪式的那天,碧空如洗,是极北难得的好天气。
萧澈之非但没同谢棠他们一起去贵宾席,反倒直接被顾鸣生拉到了阎罗殿近距离围观准备工作。
同记忆中无上宫的宫主即位仪式并无太多不同,萧澈之放松的靠在锦塌上,肆意打量着顾鸣生更衣的动作。
极北碧蚕所吐白丝织成的内衬,玄色云纹的外袍,腰封袖口俱绣了烫金的纹路,头上稳稳戴着个赤金的头冠,看上去威仪天成。
顾鸣生的手指却定在胸口前的? 剂洗Γ裆行└丛印?br /> “怎么了?”萧澈之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他能敏锐的感受到顾鸣生的情绪并不高,至少论不上兴奋。
顾鸣生在阎教内掌权多年,今日才正式正名,他再心性稳重淡泊名利,也不应该是这幅样子。
何况他也挨不上这八个字就是了。
听他出言问及,顾鸣生的脸色勉强松动了一些,至少看上去没那么僵硬了。
前面没人来催,顾鸣生干脆一屁股坐下,将脖颈上系的紧紧的扣子解开了一颗,恨恨道:“你还记得几日前跟你撞上的顾长安吗?
顾长安?
顾鸣生这一辈顾家旁系的字辈就是长字,听这名字也知是顾家子弟,萧澈之在记忆里搜寻片刻,摇摇头。
“就是那个拦了你法器的……”顾鸣生扁扁嘴,顾及着萧澈之在场,到底没说出什么讽刺的话。
大早上的,萧澈之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他一早猜测,这样一个修为不弱的痴人,必然出身世家且得长辈钟爱,只是那日任桓避而不答,他碍于身份也不便深究。
原来竟是顾家的人。
可顾家血脉与顾鸣生近着些的他都是门儿清,顾长熙那小丫头还是在萧家长大的,哪里又跑出这样一个人?
一句疑问未曾出口,顾鸣生见他神色已然明了,解释道:“顾长安是我二叔的嫡子,生下来的时候与灵力契合近乎完美。二脉尤其宝贝,结果六岁那年着人带着去冥山见世面,正碰上百年难遇的百鬼夜行,同行的人吓得屁滚尿流的回来,匆忙之下没顾上他,后来又着人去寻,人是找回来了,可惜被吓成了傻子。”他一面说着可惜,嘴角却咧开一点嘲讽的笑意。
“二叔那时正值盛年,又是要面子的人,就取了个名字再没序齿了。”
可惜修士子嗣艰难,越强大的越是难以孕育后嗣,顾家二爷顾槃渡劫境巅峰修为,再怎么努力也得看天意,就萧澈之所知道的,顾槃之后并无所出。
他怎么一说萧澈之倒记起一些来,顾家二爷是曾经得了个嫡子,他曾听过点风言风语只道还没续齿呢就出了差错,二脉手里没有实权,加上顾家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外界也不甚关心,只当中途早夭,没想到竟是成了傻子。
想通这一节的萧澈之有些释然,他拍拍顾鸣生的肩,神色还是有些疑惑,不解的道:“他怎么了?值当你在这样的好日子里闷闷不乐?”
阎教不同于无上宫内世家林立,宫主之位各凭本事,而是顾家一家独大父死子继,直系有顾鸣生在,怎么也轮不到二脉蹦跶,何况是那样一个傻子。而除了教主之位不稳,萧澈之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在今天影响顾鸣生的心情。
顾鸣生的身体在萧澈之的手触及他的肩膀时轻颤了一下,随后掩饰般的退后一步,这两日一直烦忧的情绪在不经意间散去大半,眼里总算是透出点笑意来。
不欲让萧澈之担心,顾鸣生摇摇头,云淡风轻的道:“他身子不爽,二脉却想怪到我头上来,前几日长老会里吵的心烦,今日精神有些不济罢了。”
他说得轻松,萧澈之脑子里分分钟补全了一场大型豪门狗血剧,当下脸色也跟着变得不好起来,说:“我瞧他精气神俱足,不像身体有恙的样子。”
都修炼都洞虚境了,怎么也没有说病就病的道理,几天前看着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莫名遭了罪?
长老会的那些人也得信才是啊。
几个念头在心底一转,萧澈之皱了皱眉头,问道:“是因为我的缘故?”
寻常人不敢自然不敢得罪顾家的孩子,想来想去也只剩他一个靶子。
若是因为天性痴傻冲撞了无上宫的宫主,对方又下手过重,才勉强圆的过去。
“若是怪我何不直接来风荷殿要说法,在长老会上找你的麻烦又算怎么回事?”
倒不是萧澈之不通人情世故,他两辈子的记忆不是位高权重就是有人遮风挡雨,没有值得费心算计的对手,对看不顺眼的人都是正面刚的,对这些人的做法实在理解不来。
顾鸣生一滞,有满腹想说的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们出身相若,萧澈之却被师长护得太好,不像他这样受过诸多倾轧,若真往深处剖析,难免……
是个修士都知道阎教顾鸣生处事狠辣心机深沉,他却依旧不愿将这一面剖给眼前的人看。
疼着呢.
所幸他纠结这一会,前头已来了侍人在催,吉时将至,顾鸣生歉意地笑笑,松了口气似的奔向前方,萧澈之点点头,思绪依旧沉在此事上面。
直到眼见着顾鸣生一手接过象征阎教最高权力的权杖,长身立于高台上接受教众参拜的时候,萧澈之看着台下一脸淡漠的顾槃,才隐隐约约将事情都串起来。
顾槃论修为在渡劫境巅峰,是阎教除顾鸣生以下的第一人。
顾鸣生急着要突破大乘境,恐怕多半是他这位叔叔的缘故,前几日他修炼出了差错,顾槃未必感受不到,突然在长老会上挑事,是想试探?
顾槃若真打算与顾鸣生不对付,自然不会蠢到同时得罪正道第一人的无上宫宫主,漫说自己未曾伤他儿子,就是伤了,也只会憋着将一切的一切引到顾鸣生身上。
毕竟,阎教之内的人心一直就没齐过。
想通了这一节后萧澈之看向顾槃的眼神就有些不善起来,一想到顾鸣生急于求成的原因是不远处这个看起来一脸正气的老者,而且还真的差点出了差错,他就有些气闷。
从小到大他领先顾鸣生那么多次,每次那人都气得牙痒痒,气急败坏的说要超过他,但每次依旧耐了性子按部就班的修炼,这次却因为旁的原因差点走火入魔。
他有点想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1.17,更文第八天。
脑子乱乱的,发现每章只能写出两千来,要是凑足三千就多了很多无意义的口水话,索性不为了那点积分硬凑了,将就两千吧0.0
☆、心意
仪式过后自然是盛大的宴请,金樽盛酒,玉盘珍馐,来往皆豪贵。
一群大能修士围着这凡俗界都难见的盛景,觥筹交错,恍惚间是人间烟火。
萧澈之兴致缺缺,负手在席间晃了一圈,同相熟的人推了推杯盏,又望了一眼那被包围在中心的人,笑着摇了摇头,离席而去。
无论是前世还是记忆里,他都是不善交际的人。
风荷殿外的水池里遍植绿荷,缕缕清香沁人心脾,萧澈之松下心神,想将一直盘旋于脑内的阎教关系网从脑子里摘出来。
什么长门二脉,顾槃顾长安的,他一个无上宫宫主干嘛要操心这些?
其实顾鸣生也没必要操心的,修仙界本来凭实力说话,阎教内此风尤盛,他的确离大乘境不过一线之遥,布置好聚灵阵闭关年余怎么都能突破,届时顾槃之流还不是他一合之敌……
打住打住,怎么又在想这些!
“想什么呢?”疏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似晨间的愤愤,反倒含了些隐隐的雀跃。。
萧澈之望着远处的目光一顿,继而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朝他走来的顾鸣生,他虽出神,但精神力依旧外放,竟分毫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看来早先他的感觉并无错处,阎教的教主继位仪式自有其玄奥之处,顾鸣生这会的修为可比晨间凝实多了。
见他不答,顾鸣生也不介意,走到他身边两步处站定,看了一眼天边悬着的弯月,笑着道:“可无聊了是不,你从来不喜欢这些。”
浓重的酒味顺着风向传来,萧澈之诧异的挑挑眉,顾鸣生喝的不少,而他显然也没有强提修为压下醉意的意思。
“你不是比我更不好这一口吗?” 萧澈之诧异的挑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
修仙界凭拳头说话,他们这些世族子弟自小受的教育绝不是人际交往,而是修练修练再修练,强到有话语权的程度,自然不用顾着什么人情往来。
萧澈之还好些,萧家素来爱出温润君子,除了心情不佳的时候他都能应付一二,顾鸣生那样狂狷的性子,可从来不理会有心攀附之人。
顾鸣生是真的有些醉了,他晃了晃身子,自顾自的在凉亭里坐下,一只手还拽着萧澈之一只胳膊,含糊了几句:“这不是……日子特殊嘛,来来,陪我坐会。”
他半点灵力也没使上,全凭手上一股蛮力,萧澈之抽了两下没抽出来,无心动真格的,也就由着他拽到凉亭里顺势坐下。
堂堂新任阎教教主,喝醉了照样毫无形象,外袍的扣子不知何时被尽数解开,内衬的领口分外凌乱,双颊添了分嫣红,轻易地毁去了顾鸣生平日里的冷淡形象。
萧澈之心中一动,强烈的反差让他有些心神不定,看着那比平日里颜色鲜亮一些的薄唇不自觉的舔了舔嘴角。
前世二十年豪门生活,见多了荤素不忌的浪荡子,眼界和接受力都较寻常人强的太多,萧澈之自身并不介意情人的性别,只是他前世身子实在太差没心思折腾,如今倒有些饱足思□□的味道。
想归想,身旁坐着的这个算是此生挚友,就算一张脸绝色无双,他可无意趁着人家酒醉占便宜,仅仅为了□□愉也忒不划算了。一手将顾鸣生扶稳,压下那股邪火,认命的想要扬声唤人来伺候。
“你还记得你加冠那日我说的话吗?”身旁的人突然开口,萧澈之心头又是一跳,他一面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十分罪恶,一面苦苦回忆起加冠那日顾鸣生说过什么话。
修士虽寿命悠长,加冠依旧如世俗一般是二十岁,萧澈之虽继承了全部记忆,但到底是数百年前的事了,他又心乱如麻,一时间如何想的起来。
好在顾鸣生醉着,一副也没指望他答上来的模样,只是眯了眯眼睛,仍然自顾自的道:“那时咱们都还只在元婴境,我心气儿倒高,跟你说我定要专心修练,像风伯伯一样登了极位再寻道侣,而且我的道侣必要是和我心意相通境界相同的人物,否则宁缺毋滥。”
他口中的风伯伯正是萧澈之的授业恩师风成,风成天资绝顶且前半生醉心修练,不足两百岁就突破渡劫境接手无上宫,执掌无上宫千年之久,期间偶遇结识了曾经的女修第一人曲涟。
曲涟与风成修为相当性格相合,两人不多时结为道侣,联手修界无敌且恩爱非常,除了修为太高实在难有子嗣,实在是羡煞旁人。
单从曲涟坐化不久风成就跟着去了这一点来看,这般神仙眷侣实是他们两人身边诸多长辈远不能及的。
也难怪当时年岁尚小的顾鸣生心向往之,恨不能身体力行,
萧澈之摇摇头,他此刻追忆起自己恩师,记忆中风成何等风流人物,他来时却已逝去多时,不能亲见实为憾事,随口接道;“你即将突破大乘境,普天之下哪里去寻一个与你境界相同心意相通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