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过来之后,才有心思去思考关于霍云深的问题、
楚楦觉得自己好像理解错误了,他又懊恼又错愕地领悟到,也许霍云深根本就没有忘记自己。
“霍云深……”他回过头来,红红的眼睛瞪得老大:“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他狼狈的模样,令人不忍心拒绝,霍云深定定望着他,薄唇吐出一个字:“说。”
“你还喜欢我吗?”楚楦直接地问道。
“……”霍云深瞳孔长大,他在意外。
“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喜欢你。”楚楦说出来之后,伸手捧着霍云深的脸,吻上他的嘴唇,温暖湿润的唇瓣在他唇上重重地吸吮片刻,放开:“是我太笨,看不懂你的心思。”
“什么心思?”霍云深仍是平静,只是瞳孔一直保持放大的状态。
“你其实一直都喜欢我,只是觉得被我赶走很生气,现在我又追来找你,你并不信任我。”楚楦向后靠着,扯着嘴唇说:“可我一开始却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虽然你也没反驳……”
霍云深便垂着眸,不说话。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却对我用刑加恐吓……”楚楦闭了闭眼睛,刚才的痛苦还没完全褪去,然仍使他记忆犹新:“你次次都这样对我,我并不是毫无怨言,我每次都想对你说适可而止,你知道吗?”
睁开眼睛,楚楦用手掌扫开自己汗湿的刘海,捋了上去……然后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疲倦地走向客房中的大床。
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躺上去,睡觉。
因为太累了,不管是身体亦或者是心。
“……”霍云深被留在原地,默默地消化楚楦的每一句话,他转过身来,目光带着一种少见的茫然。
望着床上的人,张开嘴巴,又闭上嘴巴。
他情绪纷乱地沉默着,坐在一旁,一等就是五个小时。
这一觉楚楦睡到日落时分,醒来之后望着陌生的帐顶,有那么一瞬间很茫然,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扭头看着室内的摆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桌子旁边,像根木头一样的霍云深。
他坐着一动不动很像根木头,穿着也很像根木头,跟过去总爱穿鲜亮衣服的他有了些改变。
楚楦记得清清楚楚,这只鬼很爱美,自恋又自卑,不好看的时候干脆用空白的脸招呼自己。
当年没被他吓死,纯粹是心理素质过硬。
“我口渴。”躺在床上的楚楦,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霍云深终于有了动作,抬手在桌上翻开一个杯子,提壶倒茶……然后瞄了瞄楚楦,见他不起床,自己端起来送过去。
这么一来,楚楦反而紧张,连忙坐起来靠在床头:“谢谢。”他接了霍云深手中的杯子。
低头喝了几口,那只灰白的手过来拿走他的杯子,又倒了一杯。
连续喝了三杯,楚楦开口说不要了。
霍云深把空杯子放回原地,站在床边看着楚楦,是那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看得楚楦浑身不自在,心里边发毛。
他就低下头,无所事事,也不想说话。
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鬼奴在外面说:“楚楦先生,你起来了吗?”
楚楦闻言,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起来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拂绡大人问你,还做晚饭吗?”鬼奴在门外踌躇,不敢推门,但是里面的人总不出来。
跟那鬼在里面一待就五个小时,真是好眠,鬼奴一边想一边心里边泛着酸。
“做,我一会儿就去厨房。”楚楦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五点多了,怪不得人家来催做饭。他对霍云深说,“我出去做饭。”就站起来出了客房。
霍云深施施然跟上,离他七八步远,不走快也不走慢。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楚楦偷偷回头望了一眼,心里边没着落,只觉得老先生说得对,恋爱是件磨磨唧唧的事情。
来到厨房,发现厨房里边添了很多新鲜的食材,而且还有鬼奴打下手。
楚楦伸了个懒腰,笑着对那名洗菜的鬼奴说:“你们拂绡大人喜欢吃什么菜?”
鬼奴去瞄门口正在走进来的霍云深,也对楚楦回以笑容:“大人他不挑食,中午做的那些就不错。”
“嗯,那几道都是我的拿手菜。”楚楦看了眼走进门的霍云深,不咸不淡地说:“我媳妇以前最爱吃的。”
他看见那鬼抬脚跨过门槛,差点儿没走稳。
“今日里听先生说过两次自己的媳妇,是个怎么样的人呢?”鬼奴洗菜的动作慢了下来,满心里正在猜测,楚楦是否很爱自己的妻子。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说不清楚,也许他自己才知道。”楚楦挽起袖子,转过身背着霍云深,开始忙活。
对于他的视而不见,霍云深表情平静,坐在今天吃饭的地方,静静地等着。
鬼奴看见楚楦对霍云深爱理不理,心里活络起来。他端着一盆蘑菇和一把剪刀,拿过去放到霍云深面前:“闲着也是闲着,你也帮帮先生的忙。”
“先生是你叫的吗?”一直没有发作这个鬼奴,眼下撞到自己跟前来,霍云深冷冷地一瞥,眼光像要吃人。
“你……”鬼奴猝不及防,一时非常错愕。
他知道有些鬼自命不凡,以为搭上人类就高高在上了。可是鬼奴也自命跟别的鬼不同,自己可是拂绡府上的,跟别的鬼能一样吗?
霍云深来这么一句,倒叫他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怎么了?”楚楦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询问。
对峙的两只鬼,一只满脸委屈,一只冷若冰霜,谁欺负谁似乎一目了然。
“楚楦先生,我只是叫他帮忙剪香菇,他却对我说,我不配叫先生二字……这是什么道理……”鬼奴满眼无奈地看着楚楦,这次是完全自己着理。
楚楦听了脸色凝滞,他去看霍云深,而对方依旧那副模样,不解释也不理会。楚楦深知霍云深对自己有种变态的占有欲,并不敢安慰鬼奴,他对鬼奴说:“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同时拿走桌面的香菇:“这个我来做就好了,厨房的事很简单,其实一个人就可以。”
“先生……”鬼奴不甘心,就这样完了?
“对了,请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我媳妇喜欢喊我先生,旁的人这么喊他会生气。”楚楦解释完,回头剪香菇去了。
鬼奴仔细想了想,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霍云深,他的嘴巴张了又合。
就跟大白天照了镜子似的,惊讶得不得了。
“先生一个人即可,你出去吧。”霍云深端坐在那,有一股正室之风,愣是让鬼奴不敢质疑。
回头看了看楚楦,他正在忙碌,鬼奴又低头想了想,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霍云深从一开始就憋着的一股气,因鬼奴而来,也因鬼奴而去。但其实真正发挥效果的,还是楚楦的那一句喜欢,如同定海神针。
“你把人家赶走了?”楚楦一边做菜,一边说道:“只是一个称呼的问题,他又不是故意的。”
先生在现代社会,属于烂大街的称呼。
不懂霍云深执着什么。
“先生。”
久违的称呼,令楚楦切菜的菜刀停在半空,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切下去,剁剁剁:“给你做一道剁椒鱼头,你没吃过的。”
“我不吃辣。”霍云深抿唇,从这时候开始,柔柔的光芒自眼眸深处重新绽放。
“又不是叫你真正吃。”楚楦还是挺气他的,在略吵杂的声音里唠叨:“霍云深,我挺不容易的,你应该体谅一下我。”
“……”霍云深垂着眼帘倾听。
楚楦说:“大多数人天生就怕鬼,怕死尸,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你那点别扭的自卑感和鬼畜心理,可以收拾收拾,能扔掉的扔掉,不能扔就放着锁着压着,随你怎么样,但不能时不时就跑出来虐待我,人跟鬼的不同,是你需要正视的问题,希望你明白。”
听了这一长串,霍云深抬头看着他,几分动容。
那正在做菜的男人说:“如果你明白了,我们就和好如初。”
“假如我想不明白,执意要求你,你又当如何?”霍云深问道。
“那要看你怎么要求,超出范围就会反弹。”楚楦很了解自己地说:“在一定的范围内,我应该会忍你,但这不是你得寸进尺的理由。”
“我知道了。”
他们之间,谁吃定谁,连当事人也分不清楚。
因为互相在意,才能互相牵制,如果霍云深能想通这点,大概就不会对楚楦逼得那么紧。
闻着楚楦给自己做的剁椒鱼头,霍云深呛了两下。
“又在装娇弱……”楚楦拿起筷子,自己吃了一块,果然没了味道,他就不吃了:“我去给拂绡大人送菜,你在这里等我。”
霍云深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楚楦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李六,他是闻着味道来的,直囔囔好香:“我在大门外都闻到了,好香的味道。”
“是剁椒鱼头,吃吧,我做了很多。”楚楦自己却不太饿。
“……”霍云深往他身边挪,坐近了一点点,起筷为他布菜。
神色之间,少了偏执,多了温柔。
楚楦最欣赏他娴静的状态,犹记得初见时候的惊艳,可能也是从这样的一面开始喜欢他。
“和好了?”李六无意中抬头,愕然,老光棍不经意就被虐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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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李六拍拍肚子,离开秦拂绡的府邸,回他那破屋子里去休息。走的时候,手里提着楚楦送他的一只焖猪脚,留着晚上饿了吃。
这把他高兴得不行,越发庆幸自己把楚楦拐了进来。
虽然楚楦是为了媳妇进来的,现在媳妇也哄好了,以后日子就美了吧?
恋爱的事情,老人家真的不懂。不过他觉得,楚楦不吃亏,那霍云深明显是爱他得很。
否则也不会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不愿意离开。
那天是李六放霍云深回去的,见着他满心思念地回去,却失魂落魄地回来,挺可怜的。
时隔三年楚楦到了鬼域,其实他应该很开心,却不知为什么有那份别扭,喜欢不就好了吗。
所以说老人家不懂,他想不明白便摇头晃脑地哼着曲儿回家,去睡他的懒觉。
收拾完桌面和碗筷等琐碎东西,楚楦把厨房的油灯吹灭……同时在心里吐槽,既然采购懂得买煤气罐,为什么不能买太阳能发电机,或者太阳能灯。
“你把灯吹灭了,怎么走?”
通过霍云深的提醒,楚楦才醒悟这边的环境是没有路灯什么的……他掏了掏,拿出裤兜里的手机,没电了。
“没关系,有月亮,我慢慢走。”他试着探出脚步。
一只冰凉的手,过来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往前走:“跟着我。”
“……”楚楦默默地跟着他,发现他走得很慢,像是为了照顾自己。
走过一条抄手游廊,前面那鬼的脚步突然停下,楚楦一个不注意几乎撞上他的背部,还好及时刹住脚。
“你说的那些我想清楚了,我会听你的,你让我收拾起来,放着锁着压着,我都能做到。”
楚楦收紧和他相握的手,催他向前走:“我知道了,回屋吧。”
“嗯。”霍云深带着他继续走:“这是我第二次带你走一条黑漆漆的路,你可知道我在想什么?”
有心缓解气氛的楚楦,开玩笑说:“难道在想趁黑劫色?”
霍云深说不是,不过他说:“谢谢你提醒了我。”当即就牵起楚楦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然后跟偷了腥的猫一样窃喜。
“那是什么?”楚楦看不见他的那些表情,只感到一抹凉意,在自己的手背上一触即离。他错过了一幅很美的画面,但是不着急,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有机会再跟你细说。”
他的话让楚楦抽了抽嘴角,难道现在不是机会?
绕过抄手游廊,西客院就到了。
霍云深推开门,找到火柴,点亮屋里的油灯。
楚楦东张西望,对他说:“这里有浴室,我进去洗澡。”
走进去看到,里面有一缸凉水,架子上挂着一套净色的里衣。楚楦动手翻了翻,放了回去,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用葫芦瓢取水洗澡。
“这里有香皂。”清凉的气息扑过来,那鬼拿着一枚香皂,在自己背上涂抹。
楚楦动作僵了僵,继续取水,从头上倒下来。然后转身从霍云深的手里,将香皂拿过来,在头发上抹了一把:“我自己来。”
“冷吗?”两个字从霍云深的嘴里,低低地溢出。
“你想多了,现在是夏天。”楚楦放下香皂,继续取水漂洗,他弯着的腰线十分好看。站在背后的鬼,眼神灼人,有许多偏执而疯狂的念头藏于心底。
但是喜欢的人接受不了,让他藏起来,他便藏起来。
“我出去等你。”霍云深走了出去。
十五分钟之后,楚楦擦干净身上的水迹,穿上那套给客人准备的里衣,敞开着衣襟从里面走了出来。
油灯下,那鬼端正地坐在床沿,如同等待丈夫临幸的小媳妇。
身上的冷和刺,都敛藏了起来。
见不到楚楦的时候,霍云深跟一般的鬼无异,都是一样地死气沉沉和冰冷。见到楚楦的瞬间,他是活的,眼神气息,胸腔里的心脏,刹那复苏。
“你在等我?”他是那个意思吗?
“是……”那鬼有点紧张。
瞧见楚楦没有拒绝,直直地向他走去,他弯起眼睛笑了。
如此容易满足的他,有一瞬间让楚楦心里风起云涌,五味陈杂。即使自己身为当事人,他都觉得霍云深太好哄了。
一句喜欢足以,仿佛叫他做任何妥协都答应。
内心涌起一种冲动,想过去好好地抱抱他。
楚楦遵从自己的内心,走到床边,弯腰将他纳入怀里,从亲吻脸颊开始,然后将他压倒在床上……整个过程,对方逆来顺受。
激动的瞬间,霍云深用力抱紧身上的人,吸取久违的温暖。
“以后待在我身边吧。”楚楦将半边脸埋在枕头间,身体有一半还压着霍云深的身体。
“嗯。”床笫间的事已经完了,霍云深鼻音里还带着缠绵。
“你的灵牌带了吗,记得还给我。”楚楦从他身上下来,躺到另一边摊平身体,闭着眼睛想休息。
“带了。”听着枕边人渐渐平稳的呼吸声,霍云深狭长的眼眸微光闪闪,到最趋于平静。
楚楦接受怎么样的他,他就给楚楦什么样的他……其余的,能藏着就藏着,藏不了的,小心仔细地掩起来,也别让他看见。
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来楚楦没有浑身不得劲的感觉。他记得以前每次跟霍云深做过以后,第二天轻则精神萎靡,重则腰酸背疼。
这一次反常,楚楦起来之后感觉自己精神奕奕,身体很轻松。
霍云深偷偷瞄了眼他朝气蓬勃的脸庞,安心地跟着起来,捡起床头柜子上的衣服。
“怎么穿得这么老气?”楚楦说他衣服的颜色,竟然是浅褐色的,很难看的一个颜色。
“……”霍云深拿衣服的手,继续穿也不是,扔了也不是……他当然知道这件衣服不好看,以前楚楦又不在这里,他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
“等会儿去找老先生,让他带我们去买几件衣服,我没衣服穿。”楚楦套上昨晚的里衣,不太适应地说;“这是怎么穿的?”
“我来。”霍云深马上放弃自己的衣服,去帮楚楦穿衣。
他赤|裸着身体,跪在床沿,眼神专注一心一意,那个结打得一丝不苟,仔细到无可挑剔。
楚楦笑着说:“你这件粑粑色的衣服还穿吗?”他捡起来,看见霍云深脸都绿了,粑粑色?
“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人借两件衣服回来。”
“鬼和人穿的衣服是不同的。”霍云深摇摇头,从楚楦手里拿过衣服,平静地穿上:“想来,我更难看的样子你也见过,这点又算什么?”
楚楦忍着笑,明明是他自己很介意:“你说得对,确实是的。”
“先生笑我。”
“我为什么笑你?”
那人噙着笑,眼神温暖,一如昨天俊朗戏谑的模样,很招人爱他。
他起来说:“走吧,我初来乍到,很多东西要着手去办理。以后不光要养活我自己,还要养活你。霍云深,我会让你过上让所有鬼都羡慕的生活,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