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他慢慢恢复,便起身带着两人向城门走去。
走到城门口苏钰看到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宋大夫?”
老人笑笑,苏钰不明所以,只有被牵着离开。
御剑山庄。
厨房的人发现后门被打开,急忙报告给秦钧。秦钧听到后第一句话就问:“苏钰人呢?”
梨儿和流苏都在一旁,听到这句也是愣了。
“婢子这就去找。”梨儿连忙去杜鹃阁,她没有想到苏钰在这种时候还想着逃跑,她这两日忙于调查藏经楼失火一事,对苏钰的看管确实松懈了。
等她到杜鹃阁,只见阿奇一人。
“苏钰呢?”
阿奇奇怪道:“阿钰不是去见庄主了吗?”早上的时候梨儿带苏钰走,他就觉得苏钰可能要重新回玉华院了,所以苏钰一个上午没有回来他也没在意。
“他不见了!”梨儿惊得尖声叫起来,阿奇也是吓得手脚发软,“怎么会不见了!”
“他没有回来过?什么都没带走?”
阿奇连忙摇头,“他回来过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东西都还在屋里,他能去哪里?是不是下山玩去了?我去找他回来!”
梨儿挥挥手,“不必了,你在杜鹃阁等着,哪里都不要去。”说罢就转身回玉华院。
梨儿没有想到她回玉华院时,流苏说秦钧已经下山了。
在梨儿回去之前,秦钧已经拿到了苏钰借去的钥匙,他来不及想为什么,人就已经冲了出去。出了山门一路往下,他有一身绝世武功,用轻功下山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当他到了山下站在人海中,他却不知道到哪里找那个人。
他握紧了手中的钥匙,那双犀利的眼睛依旧不服输地向四周搜寻。
直到手下人来到他身边,他才缓缓回身,冷漠地说道:“回去。”
一个卖身奴出逃并不是什么大事,御剑山庄依旧风平浪静。
但所有亲近秦钧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假象,秦钧将后厨里相关不相关的人都杀了个干净,甚至下令将后厨大门封死,任何人不得再靠近。
这天夜里,御剑山庄格外安静。
秦钧在书房中找到了当初他为苏钰画的那副桃花,苏钰曾经无比宝贝,一日三看都嫌不够,但宣纸上的画丝毫无损,可见保养精细。
秦钧似乎能想起当初苏钰陪着他在书房中忙碌的样子,想象每当自己不在,苏钰独自一人对着画卷傻笑的模样。秦钧想:那小泥猴也是挺傻的。
将画卷收起,秦钧去了杜鹃阁。杜鹃阁里黑灯瞎火,秦钧靠着惊人的目力在黑暗中行走自如。打开苏钰曾住的厢房,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秦钧将烛火点亮,径直走到床前,那里摆着被搜出的包袱,里面装着两套粗布短打,都是苏钰平时穿惯的衣服,与山庄里其他奴仆并没有什么区别。
秦钧想自己大概是疯了,在这种时候跑到苏钰的房里,怀念什么,惆怅什么?
秦钧转身,却看到枕头露出一截木头,他一把掀开枕头,一个粗制滥造的拨浪鼓出现在眼前。
秦钧拿起拨浪鼓,眼神变得深不可测。
37、十七 ...
苏钰被老人带出城门后,宋坤就请他们上了一辆马车。
苏钰站在马车前却步了,“宋大夫,你们是什么人?”
宋坤扶着他的手臂伸手请他上车,“你先上车吧,我们路上说,你已经出来了,难道还想回去吗?”
苏钰咬了咬下唇,无奈之下只有上车。
众人都上车后,宋坤坐在苏钰身边,指着老人道:“这位是秋兰大夫,曾是皇宫中的御医,他也是世上少数能诊出男子有孕的大夫。”
苏钰这才想起这么多天以来老人都没有透露过姓名,他这个小辈也不知道去请教,实在是失礼。他连忙向老人作揖道歉,老人倒是没有在意,笑着让他坐下。
宋坤在一旁一直看着苏钰,那张仍是稚嫩青涩的脸已经隐隐有他父亲的影子了。“你身子如何,可有不适?”
苏钰摇头,对宋坤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对方当初应该是已经确定自己的身份了,而且了解他的出身,但是不知为何又假作认错,然后现在又突然出现。
“宋大夫,你是不是认识我的爹娘,还是说你跟我也是一样的?”
苏钰的问题十分直白,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跟前辈玩不起心机,不如问了,对方说不定还能回答。
宋坤笑笑,“我确实认识你爹娘,他们在临终前曾写了书信与我,要我安顿好你,抚养你成人,可是我来晚一步,你已经被人带走。我找了你十年,没想到会在武林盟碰到你。”
苏钰不禁想起当初的场景,问道:“那为何当初你不与我相认,反而要说认错了?”
听了苏钰的话,宋坤有些无奈,“你与御剑山庄的庄主如此亲昵,我贸贸然与你相认,对你也没有好处。如果我认了你,那我便是要带你走的,你当时肯与我走吗?”
苏钰摇头,他当时与秦钧还蜜里调油,如何肯离开?
“那便是了。如果不能带你走,那我只能装作不认识你。你的身体与一般男子不同,如果秘密暴露,你自己也会性命不保。现在你肯自己离开,是最好的结果了。”
苏钰还是没有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身为男子也可以受孕?“秋老先生说我是饶家人,饶家人是什么意思,我的父母是饶家人,你也是?”
宋坤看了秋兰一眼,无奈点头,“是,你的母亲是饶家人,这一族祖先就是姓饶,后来即便不再姓饶,只要身体依旧流着这样的血就都是饶家人。”
“这样的血是什么血,为什么会男子也能受孕?”苏钰到今天依旧不能完全接受这个事实,想想以后自己会挺着个大肚子,像个女人一样分娩产子,他就觉得可怕。
宋坤苦笑道:“你倒是什么都不肯迷糊。”
苏钰当然不肯,怀孕不是风寒头疼的小病,他不去深究才奇怪。宋坤的神情还告诉他,这样特殊的体质并不是什么天赐的恩泽,反而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以后再说吧,这个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等我们到了地方,我再慢慢告诉你。”
苏钰不说话了,他也没有追问到底,今天的逃亡消耗他太多的体力,现在整个人都有些虚脱。他伸手进怀里,摸了许久却都没摸到那个拨浪鼓!
宋坤看他突然惊恐起来,连忙安抚他,“怎么了,找什么?”
苏钰有些害怕,“我……我买了一个拨浪鼓,我以为我带在身上了……”
宋坤好笑道:“一个拨浪鼓而已,估计是你跑的时候掉路上了,以后我给这孩子买。”
苏钰摇头,“我今天早上起得急,我好像没有带上……”他又回想了今天早上的情形,他起床,然后听到梨儿说话,再后来他就着急地把包袱藏起来去开门,再然后……他就再没有回过杜鹃阁!
“拨浪鼓还留在御剑山庄……庄主他……”苏钰有些害怕,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怀孕了,即便秋兰不把他当怪物,但其他人会,如果秦钧看到那个拨浪鼓,他会怎么想?
“你别急,就算秦钧再高明城府再深也不会看到一个拨浪鼓就能知道你怀孕了。秦钧不可能查得到我们的行踪,你放心。”宋坤揽着他,慢慢拍着他的背,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苏钰点头,宋坤说的对,秦钧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他一个男人会怀孕这种天方夜谭。那个拨浪鼓……丢了便丢了吧。
御剑山庄。
秦钧拿着拨浪鼓回了玉华院,并让流苏把梨儿叫来。流苏看到秦钧的脸上似有冰霜,什么都不敢多说就去找梨儿了。
梨儿过来时有些气喘,可见赶得十分匆忙,“庄主。”
秦钧让流苏退下,待房门关上后才道:“你说之前苏钰到山下几次,都见了一个大夫?”
梨儿点头,“是的,据探子回报苏钰是见了那老大夫之后才有逃跑的打算。”
秦钧将拨浪鼓放到桌上,“这是在苏钰枕头底下找到的,你说说看,这是什么意思?”
梨儿听到枕头底下几个字就是一惊,原来秦钧去了杜鹃阁,而且是暗地去的……但是为什么苏钰枕头底下是一个拨浪鼓?“苏钰也不过十五,可能是贪玩了……”
秦钧握紧了拳头,抢白道:“不是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梨儿不敢置信地看向秦钧,他打断了自己的话,然后气急败坏地揣测苏钰红杏出墙?“这……苏钰不会吧……”
秦钧缓缓松了手,“确实不会……”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又道:“去查那个老大夫,插手藏经楼的朝廷势力是哪方,尽快查清楚。”
梨儿点头,连忙退了出去。
梨儿离开后,流苏过来敲门,秦钧也没有答话,流苏便进来了。“庄主,婢子为您更衣。”
秦钧看了眼流苏,起身朝内间走去,“去伺候齐秀兰吧,不必再来玉华院。”
流苏惊得跪倒在地,“庄主!婢子不知犯了何错,还请庄主明示。”
秦钧并未答话,吹了灯便歇下了。
流苏跪在外间,一夜无眠。
38、十八 ...
秦钧躺在床上并未沉睡,一夜过去他才知道自己也是如此多梦之人,晨起看到梳妆台上的拨浪鼓,大概这个就是他彻夜难眠的根源。
为什么苏钰枕头下藏着这个拨浪鼓?
苏钰虽然心性尚未成熟但也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会突然玩起拨浪鼓,而且珍而重之地藏在枕头下?他看到这个拨浪鼓的第一反应是苏钰难道背着他有了孩子?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嫉妒得发疯,胸口像是被狠狠锤击,十分痛苦。
可是苏钰这样的孩子会在满心爱慕他的时候跟另一个女人翻云覆雨吗?
不可能,当然不可能。苏钰如此痛恨他迎娶另一个女人为妻,怎么可能会做出背叛的行动?就连梨儿都不会相信苏钰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又怎么可能会相信?
可又怎么解释他只要看到这个拨浪鼓就心头抽痛?
是他恨苏钰的落荒而逃,还是他恨自己?
秦钧不愿再深思,将这粗制滥造不值一文的拨浪鼓锁进了房内的暗格。
秦钧走到外间,不意外看到流苏依旧跪在原地。
流苏泪眼婆娑地向秦钧哀求:“庄主!”
秦钧低头看她一眼,道:“你还在这里?”
这短短几个字充满了威胁,流苏不敢再多言,她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夜,秦钧都没有半点心软,如果她再不离开便是违抗秦钧的命令,违抗命令的人秦钧是不会留的。
流苏踉跄着起身,低头从秦钧身边退出了房间。
取而代之的是梨儿,梨儿昨夜便听说流苏被送到齐秀兰处的消息,是以她早早来伺候秦钧洗漱。
除了梨儿,一同早早出现的还有林跃,梨儿看到对方时颇为惊讶,林跃从六年前就很少出现在人前,梨儿甚至已经快忘了他的长相。
“梨儿。”
梨儿听到他低沉的嗓音终于回过神,他们与秦钧从小相伴,唯独林跃不是奴仆身份,是山庄里一位异士之后,是以他与秦钧关系甚笃情同兄弟,六年前出了一些事林跃就消失了。她还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在山庄里。“你……多年不见,林公子可好?”
林跃点头,先她一步进了屋子。
秦钧看到两人便道:“梨儿,你将手头的东西都交给林跃,这个月之内我要知道是谁在插手江湖之事。”
林跃转头看了眼梨儿,又对秦钧道:“你还要找人吗?”
秦钧奇怪地看他一眼,6
秦钧皱起眉头,他十分信任林跃,否则他不会将这些事情交给林跃,所以他愿意相信对方的直觉。如果对方的目标是苏钰,那苏钰是什么人?当初的玉佩还有宋坤,梨儿尽心尽力都查不出来龙去脉,这当中的蹊跷难道就来自于朝堂?
“你说的对。”秦钧点头,“梨儿,你和刘伯安排好山庄里的事务,今日起山庄闭门谢客,山庄里所有外人不得外出。”
梨儿闻言便知他的打算,“是,婢子告退。”
待梨儿离开,林跃才道:“苏钰是个卖身奴才?”他与秦钧年岁相近,两人又是志趣相近的,是以感情十分深厚。他离开多年也没有影响两人的关系,对好友的私事他虽不想多嘴也还是想要了解的。
对待挚友的询问,秦钧并不否认,“是。”
林跃点点头,“如果是你喜欢,那就好。”
秦钧一怔,这一夜他辗转难眠,睁眼闭眼都是苏钰那幼稚单纯的笑脸,原来是因为喜欢?他喜欢这个奴才什么?苏钰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林跃看到秦钧脸上尽是不解甚至有些不愿承认的神情,便道:“虽然我也不甚明白,你一个御剑山庄的庄主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奴才,但是若不喜欢,何必这样一幅作态?”
秦钧抬头看他,“什么作态?”
林跃抱胸倚在桌边,“狼狈。”
秦钧先是震惊,后来就笑了,“是,还是你的眼睛毒。”林跃也笑了,“当局者迷。这次回来帮你,你也该让我尝点甜头。”
秦钧这回倒是笑话起林跃了,“什么甜头?”
林跃微扬嘴角,“既然心知肚明就不要故作糊涂。”
苏钰跟着宋坤在路上走了十来天,他们一路往北,可并不知道目的地是什么地方。苏钰因为怀孕,偶尔还是嗜睡的,每每当他醒来掀开门帘的时候都到了新的地方。
这天白天苏钰难得没有睡着,他一直看着车窗外,马车从旬州出来就往小路走了,然后向旬州外的一座大山行去。
宋坤在一旁道:“那座山叫仙女峰,因以前有人在山中遇见仙女而得名。”
苏钰回头看他,“我们以后要住在那里吗?”
宋坤点头,“秋老前辈的家就在那儿。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很怡人,你会喜欢的。”
苏钰点点头,其实去哪里他都不在意,终归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如果他有些别的本事,大概也不用麻烦别人。
秋兰在一旁悠闲地喝茶,这茶是苏钰给他配的花茶,香气袭人入口清甜,他很是喜欢,“小苏啊,你这配花茶的本事可不错。以后可要记得每天给我煮茶喝。”
苏钰连忙点头,“那是当然的,您是我的师父,我给您煮茶也是我的福气。”
苏钰这话说得有些像是拍马屁,秋兰旁边的小童鼓着嘴哼了一声,秋兰轻敲小童的脑袋,笑道:“小山这是要跟小苏争风吃醋啊?怎么,你也要给秋爷爷煮茶?”
小山努嘴,“我又不会,谁跟某人似的拍马屁的手段学得这么齐全?”
苏钰被他说得脸上一红,他也不是特地去学拍马屁的手段啊,他从小就是学的怎么伺候人,怎么管家,这些东西放到普通人家还真的有些像溜须拍马。
宋坤笑着看苏钰,苏钰无奈道:“小山你要喝吗,我也给你煮吧?”
小山哼了一声转脸不看他。
秋兰和宋坤都笑出声来,两个小屁孩争风吃醋的样子可真是可爱。
笑笑闹闹的,时间也就过去了,大半天之后马车终于停下,秋兰的宅子就在山脚下。苏钰原本以为就是一个普通茅草屋,结果竟看到一座全是竹屋组成的大院落。